“正是。”
  “晚上村中防范可严密？”
  “有如普通村庄一般。你问这是做什么？”
  王难姑不知道宋青书为什么问这个，殷离却是知道的，他想必是要进这村子中找找他殷六叔了。殷离是不太担心殷梨亭的，反正根据她的记忆，这人至少还能活好多年。她更关注的却是这村中其他人的身份，殷梨亭就算住进去了，只能算是杨柳山庄被动接纳，不能作为参考，可其他那些武林中人的身份就值得玩味了。
  说杨柳山庄这是在做坏事吧，他们选来下毒的都是似乎都是有恶名在外的，不怎么好的人，这些人失忆了，成为了普通村人，对外界正常人来说或许还是好事。可要说杨柳山庄是在做好事吧，这就更扯淡了，谁家做好事这样的？偷偷摸摸不说，手段也极不磊落。
  殷离一时想不明白，只觉得这个杨柳山庄行事越发诡谲奇怪，竟然比她这个魔教中人都显得邪乎。
  三人都不知道杨柳山庄的目的，只能暂且搁下。王难姑又带他们俩转身，去了附近一处山洞，洞不是什么大洞，内里也没什么乾坤，所见只是普通石壁罢了，但是藏三个人问题也不大。这就是王难姑这些日子来睡觉的地方了。宋青书认了地方，就要折返回那村中找他六叔。殷离原还担心他奔波了一晚上，会不会精神不济，但他毕竟是年轻人，精力充沛，又兼这两天都是晚上出去探，白天没事就躺床上睡觉，宋青书精神好得很，跟殷离道明了原因，他就独自出去了。
  殷离已是累极，挨着她师娘就睡过去了。梦中似有些熟悉又遥远的情景纷沓至来，但当她醒来，却又一点片段都想不起来了。这时外面的天已蒙蒙发亮洞口看到了宋青书抱了剑靠着壁岩睡的身影知道是不是殷离有些近视看远处的东西迷蒙，头微微耸着，，殷离四下里一看，就在发丝也有些凌乱蓬松。不，他发丝上似乎还覆了一层淡薄的雾气，若有似无的，州象太阳一照耀，就会消失似的。其实睡着的宋青书瞧着还挺养眼，殷离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第21章　解药
  她看几眼本是静悄悄的，只是才站了起来，没走两步，宋青书就醒了。他比殷离到底是要警醒很多，警觉地看了看四周，见是殷离，神色才略缓和了。
  既然已经吵醒了人家，殷离也不再轻手轻脚，便问道：“可找到你六叔了？”
  “找到了。”宋青书点点头，继而仿佛想起什么好笑的事一样，嘴角微微噙了笑，抬眼见殷离看着自己的神色中透出丝疑惑，不知怎么的就和她分享了笑料，“……从未见我六叔那样睡觉，四仰八叉的，偏又睡得香。”
  武林中人向来警觉性高，一点不对劲的风吹草动都能醒过来，那个睡觉姿势最多是像小龙女睡绳子那样往奇葩上走，却绝不会是四仰八叉府门大开的姿势。
  殷离想象了一下传闻中斯文温柔的殷梨亭呈大字型睡觉的情形，也乐得直笑。她笑完了抬眼，见宋青书仍瞧着自己，便又问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宋青书认真答道：“有两个方法。一是找出杨刈这么做的原因和目的，二是解了我六叔的三生花之毒，他一定是那晚知道了些什么，杨刈才会给他灌了那个失忆的药——昨晚我想过，我和我六叔并非是第一拨来调查的武林中人，但之前那些人，都没有失踪过，可见我六叔中毒是有原因的。”
  殷离点点头，说道：“你六叔的毒既不是我师娘下的，我倒是能试试为他解毒。昨晚没来得及问师娘怎么解毒，待会等她回来了就问问。”
  宋青书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意外，其实原本在宋青书看来，殷离当初答应给杨刈制解药的话，也不算什么坏事，毕竟她得了解药配方，他们也就不担心三生花之毒了。但殷离却死咬着不肯制药，那时候宋青书就觉得有点奇怪，只是不好仔细问她缘由，如今听殷离这么一漏口，他仿佛抓到了什么关键，踟蹰了一下问道：“照你这么说，难道是你师娘下的毒，你就不救了？……譬如城中那些无辜中毒的人？”
  殷离坦然点头：“没错，那些我不会救的。”
  宋青书垂头瞧了自己手中拿的剑一会儿，才道：“我与六叔前来，是调查城中中毒之事，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为他们解毒的。”
  殷离歪歪头，笑道：“嗯……这可怎么办？要是谈不拢，说不定我们还得打一架。”
  宋青书笑笑没再说话。
  殷离对着脚边一颗小石粒儿踢了一下，就看着它骨碌碌地滚远了。悄没声息的。以前殷离看金老爷子的小说，总不明白为什么书中那些武林中人就不好好说话，三言两语不合就要打得你死我活，或是纯靠脑补，先打了再说，打完就算知道之前那场架是误会，多半也因为有谁谁付出了某部分血的代价以致很难解开仇结了！每每看到这种情节，殷离就感到纠结，为啥大家不能好好坐下来聊聊呢？误会之所以出现，那是因为沟通不良嘛，只要交流畅通了，何愁到处都是误会？
  可等她自己在武侠世界里住了几年，渐渐也有些回过味来。金老爷子的武侠世界中之所以误会特别多，一是剧情设定如此，二是这个世界的规矩也助长了这种互不相让的事件频发。比如她入门时胡青牛要她遵守的规矩是绝不去救王难姑下毒的人，她要是还想当一天胡青牛的徒弟，就决不能违背这个诺言。这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可言。看宋青书沉默的样子，多半他和殷梨亭要救城中百姓的决心也没什么商量的余地。
  殷离忽然意识到也许这才是武林中总是会产生各种各样的误会和仇敌的原因。有些人不是不想坐下来好好聊一聊，而是立场完全不一样，根本不可能坐下来聊一聊。就是聊了，也聊不到一块儿去。就像现在她和宋青书一样，根本聊不到一块去的。
  两人在沁凉的晨雾中站了没片刻，王难姑就提着只睡死过去的獐子回来了，这獐子自然是被她出神入化的用药手段给捉到的，三人在洞中就着火堆烤来吃了。殷离才问起王难姑她那三生花之毒的毒理，又问她是怎么自行解毒的。王难姑闻言看了看宋青书，宋青书乖觉地站起来，出洞，远远地避嫌去了。
  王难姑这才与殷离详细讲解起来，三生花之所以取名叫三生花，是因为人在中毒后它能使大脑产生不同一般的兴奋，让其高速运作。外发的症状就是脑子里会多出很多奇怪的片段，就像幻觉一样，杂乱、零散，给人一种也许见到了前世的错觉。但兴奋到某个临界值之后，大脑不堪负荷就会失忆。
  而王难姑解毒的过程比较奇特，她失忆后也本能地亲近那些虫虫毒毒的，那一年虽然失忆了，几乎是习惯性地也有收集一些毒虫毒草，大致也知道它们都是干嘛用的。因此她爱进山采点野菜野菇什么的，顺便弄点虫啊草啊的，有时要进山林中呆好几天才回村，村口的刘老头原还注意她，后来见她只是爱采野味，渐渐也不注意了。
  有一次王难姑在山中乱转，就在夜幕时分走到了杨柳山庄附近，她觉得这庄子真是好生眼熟，就想要进去看看，可看到门口护卫凶神恶煞地站着，就知道自己不能硬闯，于是使了点使人昏睡的小毒，放倒了他们，大摇大摆就进去了。进去后她也是凭感觉，就走到了杨刈种三生花的那个院子中。她看到那些花，莫名地欢喜，就偷偷撅了两株回去鼓捣，不知怎么的，某天醒来后，她的毒就解了。
  王难姑只是制毒下毒的行家，可不是解毒的行家，她恢复记忆之后自然十分愤怒，又记起村中那些村人中有好几张从前见过的面孔，当时是想大批制作解药，大家联合起来把杨柳山庄翻个底朝天的。可结果是无论她怎么仿照之前鼓捣那两株三生花的过程，都没办法给别人解毒。
  殷离听完了，静静地沉思了一会儿。王难姑的情报至少可以确定一点，那就是三生花的毒，得三生花自己来解。但那要怎么解，确实是个棘手麻烦。最重要的是她得有一两株三生花在手给她研究，可前些天好不容易抢回的那株，自被杨刈没收后殷离就没见过它了。
  殷离偏头去看外面红彤彤升起来的大太阳。心想看来还得再闯一次杨柳山庄才行。
  第22章　制药
  王难姑解毒前那一次去毒山庄看门的，之所以那么容易得手，乃是杨柳山庄看护较松懈之故。自那晚丢了两株三生花之后，杨柳山庄看大门小门的，就全换了内院的护卫来担任，因而那之后就是王难姑也不容易得手了。
  杨柳山庄还有一点很奇怪的是，他们在江湖上的名声并不显，既没什么浩大声势，也没听说这庄里有谁武功特别高强的。可王难姑三人把各自遇到的情况一对，都觉得那些护卫的武功水准远超一般江湖中人，虽算不上顶尖，那天宋青书遇到的那个副队长也可赞一声一流了。副队长尚且如此，队长不知又是个什么境况了，他俩还没见过，王难姑却是见过的，道内功深不可测。
  ——至少内功方面只得半桶水的王难姑是测不出来。
  因此三人商议一番，还是认为有必要先给殷梨亭解了毒，再考虑其他。幸而王难姑一直潜心研毒，最近几个月的精力又都在攻克杨柳山庄警卫线上，她倒是已经有了些准备，研制出了一种能让内力高强的人也可以在不知不觉中昏睡过去的药物。只是她自己的武功也算不上好，一直无法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近那些人的身二十丈内，也就无从下手。如今有了宋青书，她倒是觉得可以试一试了。
  按说宋青书是不太乐意做下毒这种事的，但他对于道义的死板坚持，还真没那么坚定。眼下因他俩成功逃出，杨柳山庄的戒备必定再度加强，哪那么容易夜探成功？再者，宋青书想到自殷梨亭被抓第二天他就已经完全暴露在杨刈面前了，说不定自己自以为隐蔽的夜探，其实根本也是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进行，所以才会近半月毫无进展，殷离来了后那一晚稍微能有点进展了，副队长立刻就出现阻挠了。
  因此他也不敢托大，料想自己要再进庄夜探，是必要借助人家的毒药的。既然都是要借助，人家自己下毒失败率大大提升的话，那还不如让自己这个成功率高点的人来做好了，好歹他轻功高，就是逃跑成功的几率都比殷离和她师娘高很多。大不了等这事解决之后，回武当山领几天罚。
  主意打定，三人又商讨了细节和路线，又有王难姑提供较为详细的庄中布局图，推演完毕，就等天黑了。到了晚上，宋青书就独自上路了，毕竟这是成功率在五五开的事，殷离难免心焦，整夜地睡不好，辗转反侧等到四更时分，宋青书才裹着一身的寒霜回来了。后头也没有大量追兵。
  殷离接了那五株还新鲜的三生花，把它们种在山洞中的一片空地上，才安心去睡了。宋青书仍睡在洞口处，殷离知道古人管这叫避嫌，又想到武当派练的是残缺版九阳功，让身体暖和那根本不是问题，因此也不多此一举叫他进洞来睡。
  第二天殷离就开始跟着王难姑把她当初解毒的流程做了一遍，以挖掘出到底哪部分是有效成分。王难姑没记忆时，是按照根植她身体里的制毒过程来做的，其实这过程与做解药的过程也是大同小异，无外乎分析、辨别、研磨、中和、化学反应、试药这几样。殷离跟着做了一遍，晚间时鼓捣出一包黑魆魆的粉末，然而王难姑看了看那粉末的成色，却摇头道：“看这样子恐怕是没用的。说来也怪，其实我解毒时这药粉长得也和现在这个没什么两样，只是后面再做的，喂给村中那些人吃都不见起效。”
  殷离用指尖沾了粉，尝了尝——吃到嘴里就说不出是个什么味道。殷离不太自在地揉了揉鼻子，因这花鳞茎根茎有毒，所以她们选取的是花瓣部分，这花是有香气的，用它制作时，鼻子里萦满了香味，闻多了就不舒服。
  ……等等，花香！
  殷离捧着那包药粉走出洞，在空气流通处使劲嗅了嗅，药粉由于已经被处理过，哪还有什么香味，干巴巴的什么味儿都闻不出来。殷离忽然有种紧张的感觉，她蹬蹬蹬又跑进洞内，问道：“师娘可给那些中毒之人闻过花香？”
  她这么一问，王难姑也是一愣。但她多年与毒物相伴，听到这话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一愣后就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我一直没办法给其他人解毒。”
  听王难姑这么说，殷离心里又定了几分，看来多半是花香没跑了。王难姑能解毒，根本不是因为她试吃了这药粉，而是因为她制作时一直闻着花香，所以那毒渐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