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节
作者:随便看看      更新:2021-02-27 00:17      字数:4949
  谢致低低“嗯”一声,挑中了一副盔甲,单独捡出来,放在桌上,准备等会拿出去。
  常蕙心瞥见盔甲许多未穿,已积上一层薄灰,便道:“我给你把盔甲擦了吧。”常蕙心不让谢致拦她,不由分说就把盔甲擦了,先擦的头盔,再擦的披甲……这是一套银甲,去了灰尘,锃亮光芒,她甚至可以想象,谢致穿上这套盔甲,英气飞扬的少年将军,所向披靡。
  似有一根针,自常蕙心的心上划下来,一直往下划,不疼,只有绵绵的痒和麻——这种感觉挺好的,抱着让这种感觉再多持续会的心态,常蕙心将谢致挑出来的匕首,长枪,还有弓箭都擦了。
  擦弓箭的时候,一直未吭声的谢致启唇:“它没有灰。”这副弓箭他经常用的。
  常蕙心脸上有点讪讪的,道:“三吴,要不我们埋一坛好酒,等你凯旋,一起庆功吧!”
  谢致久不做声,似乎不愿意,不答应。
  常蕙心斟酌半响,嚅动双唇刚要再出声,就听见谢致慢慢道:“一坛哪够。”
  常蕙心毫不犹豫拍了巴掌,“成,那你说埋几坛就埋几坛!”
  不久,常蕙心就后悔了。她不得不出面阻止谢致,因为再让他埋下去,全院子里的土都要被重新松一遍了。
  ☆、第45章 鸦鬓娇颜(五)
  埋完了酒;谢致跨起左腿,直接坐在栏杆上。他靠着柱子,道:“阿蕙;我还有些事要同你说。”
  常蕙心道:“正巧;我也还有些事要同你说。”
  谢致本来是侧颜对着常蕙心;闻言偏过头来,道:“那你先说。”
  常蕙心就将之前去苏家,苏铮和苏钟提起谢景“卖国求荣”的事;同谢致说了。
  谢致转过头去,似有不满:“这么久的事;你怎么才跟我说?”
  “我早就想跟你说了;但是总忘。”
  谢致“哦”了一声,仍不满意。过会;他问常蕙心,“阿蕙,你觉得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
  “你心里怎么想的?”
  谢致便道出心中所想,他现在手上有兵,周峦也有兵,联合起来,反攻回来。
  常蕙心却道不可,接着,她徐徐将心底猜测讲出来:周峦府里的樟树,周峦与曾微和间的微妙,甚至连容府里那个周婆子也讲了。最后,常蕙心道:“三吴,周峦他不是你的人,我怀疑他是前朝陛下!”
  谢致的后背仍旧靠着柱子,他弓起一只腿,踩在栏杆上,额头直突突:“你瞒我的事情还挺多的。”
  常蕙心心里有点过意不去,嘴上却道:“那你难道什么都不瞒我?”说完,她抬起头观察谢致,见谢致眸光闪烁,晦暗不明。常蕙心心中陡然失落,心想:彼此彼此。
  她突然觉得,刚才给谢致擦盔甲那会,心中那份丝丝绵绵挺不值的。
  谢致双腿不动,但只上身弯下腰来,他手臂修长,直接就触了地。谢致的手在地里扒拉,看这架势是要取酒,常蕙心赶紧道:“唉、唉,你做什么?这些酒才刚埋下去……”
  谢致抬起眼皮,淡淡看了常蕙心一眼,道:“想喝。”说完他就把酒坛从地里提了出来,带出扑簌的泥土,纷纷落在谢致的袍子上,他也不管。谢致大口饮酒,告诉常蕙心:“今天我进宫去,听到一个消息,阿济跟着曾微和跑了。”
  常蕙心旋即追问:“跑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谢致道:“反正没回许国夫人府,可怜皇兄那些暗卫,在府外头守了多少日子了,没一口酒喝。”人家暗卫辛苦,他不关心暗卫门没吃没睡,单单只可怜暗卫们没有酒喝。常蕙心想了一下,觉得谢致这人连同情都不能同情到正点上去。
  常 蕙心正想着一些有得没得的,谢致又道:“记得那回京郊,曾微和带着谢致来找我,你就跟我说两人关系不一般,我还不信,竟然真被你猜中了……”谢致本来想赞 扬一下常蕙心看人准,转念一想,她前半辈子也就看上一个谢景……谢致生生把话吞回去,叹道:“阿济和微和表姐相差那么大。”
  嘿,这话奇了,连常蕙心都睁大一双惊讶的眼睛,紧紧盯着谢致。
  过会,谢致发现常蕙心正看他,便回盯回去。谢致用眼神问:你盯我做什么?
  谢致目光下瞟,将自身来回打量了一番,缓缓明白过来,常蕙心的意思是指:谢致和常蕙心年纪也差得大。
  谢致圆着眼睛,瞪常蕙心,用眼神告诉她:十年无痕,现今她跟他一般大!
  跟谢济曾微和那两人哪能相同。
  常蕙心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就继续盯着谢致,一来一往两人还互瞪上瘾了。
  不知过了多久,常蕙心撑不住了,垂下眼来。谢致见常蕙心败了,这才肯眨眼睛,他又举手揉了揉眼皮,轻轻道:“孤眼睛累。”
  ~
  常蕙心从汉王府里回来,刚踏进容府,就看见不知道该怎样形容的一幕:喝醉酒的容父吵着要回老家,容桐劝父亲别走,劝不住,只得拉他。可惜容桐力气不及容父,拉不住,于是容桐只好一手拽住前院里那株梧桐树的粗枝,一手紧紧拽住容父,借助梧桐树的力量来挽留父亲。
  容桐瞧见常蕙心,似见了救星,大喊道:“娘子,你快来帮忙,阿爹吵着要回去。”
  常蕙心笑着上前劝了几句,容父也不知听没听进去,反正他酒劲上来,就地呼呼大睡了。
  容桐苦笑,对常蕙心道:“又让你见笑了。”
  “一 家人说这些做什么。”这话是常蕙心随口回了,容桐听了,却是一楞。过会,他缓缓笑开去——的确,相处了一段日子,许是潜移默化吧,容桐和“苏虞溪”之间似 乎有了一份家人般的情谊。容桐每日下朝回家,心中第一想着的,都是“苏虞溪”在不在家里。“苏虞溪”则每日都会等待容桐下朝,平时容桐穿的衣裳鞋子,都由 她一手操办,有一夜容桐褪外袍时,“苏虞溪”瞧见袍子破了,还给他补了一回。
  灯下,容桐仔细瞧佳人,她有一双安静而聪慧的眼,睫毛很长,脸上其它地方却让他觉得怪怪的。容桐瞧着自己“有名无实”的娘子穿着引线,没想到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高门贵女,能有这样娴熟的女红……
  伫在灯旁的容桐浅浅叹了口气:其实夫妻俩这样子生活一辈子,也挺好。
  唯一遗憾就是容桐对“苏虞溪”无法产生悸动,他恍恍惚惚想着要是娶的是常蕙心就好了。
  可惜,世上两全其美的佳话少,到底意难平。
  ……
  容桐正想着,常蕙心道:“相公,我们一起将阿爹扶回房去吧,地上凉,冻坏了老人家。”容桐点头,没让常蕙心扳人,喊了几个仆人过来,将容父扶回房去了。
  仆人退去,容桐和常蕙心也正准备离开,容父却在床榻上悠悠转醒,对容桐道:“琴父,去给我弄碗醒酒汤来。”容父说完,似无意望了常蕙心一眼。
  常蕙心顿住脚步,对容桐道:“你快去弄醒酒汤,我在这里照顾阿爹。”
  容桐应声离去,待到不闻容桐脚步声了,容父忽然对常蕙心叫道:“你这一声‘阿爹’叫得还真顺口。”
  常蕙心心头一跳,神色不改:“阿爹您在说什么?媳妇不明白。”
  容父真喝得不轻,他想从褥子底下抽什么东西,身子却躺在床上起不来。容父叹了口气,对常蕙心道:“你要的东西在褥子底下,你自己拿。”
  常蕙心脚不迈,问道:“阿爹您让我拿什么?”
  容父深深叹气:“按理说我该跟你是一辈人,你喊我‘阿爹’我慎得慌。”
  常蕙心眼神骤阴,上前近床榻,手伸进褥子底下一探,摸到一沓纸张。常蕙心将这沓纸全抽出来,逐一瞧了,见每张纸上写的都是一样内容:
  一份药方子,下头还有一段朱笔标明显的备注,光熙四年五月十三,谢景讨去此方,毒杀景妻常氏。
  这话写得冰冰冷冷的,常蕙心读完后,却不知不觉落了一滴泪在纸上,正巧“妻”和“常”中间,顷刻间模糊了这两个字。
  容父躺在床上叹气:“幸亏我写了三十来份,够你随意糟蹋了。”
  常蕙心将纸张尽数揣入怀中,收好,向容父道了多谢。容父没力气摆手,“谢我做什么,我应该谢你不是真的女鬼。上次你半夜来唬我,真把我吓到。”
  常蕙心笑了,问容父道:“你怎么识破我的?”
  “怎 么说我也是和夫人你有旧交的,以前没少给你开方子。最近几年酒喝多了脑子不行了,但你的声音容貌还是回忆得起来了。唉。”容父闭起眼睛:“我硬抗着恐惧在 这里住下来,就是想观察观察,一仔细瞧,你脸上这面具不知是谁给你做的,火候还没到家啊!我如今是酒喝多了手容易发颤,不然早给你重做一个了。”
  常蕙心听这话,笑出声来。她摸了下自己的脸颊,“现今这个就够了,一般人瞧不出来。”
  “我那个傻儿子就没瞧出来。”容父接过常蕙心的话,道:“不过还要谢过你,没碰我儿子。”
  这一个“碰”字不知指的是哪层意思。常蕙心试探着问:“这你也能瞧出来?”
  容父似乎受了莫大的侮辱,话语带着酒味喷出来:“我好歹也做过御医啊,宫里那些男女的方子,前朝我可没少开。”容父是酒醉没力气,有力气了一定要捶胸顿足给常蕙心瞧瞧。
  “不过想来你也看不上我儿子。”容父对常蕙心道:“你眼界向来高,一看中一个人,那人就能登九五之尊。”
  “哐当”门外发出一声巨响,好像是瓷碗摔在地上。常蕙心瞬间滞住,她的脑子懵了,一会难以做出反应。容父却已反应过来,竟给急得直接从床榻上坐了起来:“糟糕,小子去时脚步忒重,回来竟不出一点脚步声!”
  容父旋即倒下又睡,容桐已推门进来,容父迷离着一双醉眼,冲容桐装醉道:“琴父啊,你给我弄蛋酒回来了么?”容父眯着眼睛,转头瞧常蕙心:“媳妇儿,你怎么在这?”
  容桐目光坚毅,脚下一步一步逼近,他鲜少用这般果敢毫不带怯的声音说话:“我方才都听到了。”容桐走至常蕙心背后,盯着她的背影,冷冷问:“你是谁?”
  ☆、第46章 鸦鬓娇颜(六)
  容桐心里很难受。他没什么心机;但不代表他是个傻子。他的世界是光明的;但不代表他看不到黑暗。
  容桐方才去弄醒酒汤,因 为孝顺,他用了最快的速度做好;额头上全是汗,也只简单擦了擦。汤有些烫,盛得又满;于是容桐亲自将它端回来的时候;走得特别小心。不知不觉蹑了手脚;未 曾出声。容桐走近房前,因为双手都不得空;他本来准备喊房内的“苏虞溪”开门的;却听到房内攀谈……起初什么“一辈人”、“我写了三十来份”、“女鬼”之 类的,容桐都不大明白,听得云里雾里的。直到听见容父笑道“我好歹也做过御医”,容桐的双唇陡然张大,却空空发不出声。
  在容桐的印象里,父亲早年出了远门,说是要登青云,但是后来父亲归来了,却是一贫如洗。再后来,容父沉溺于酗酒和赌博中,决口不提过往经历……父亲曾做过御医!
  这一真相犹如炸雷,炸醒了容桐的脑子,他的脑子异常清醒,转得飞速,将房内二人的话语倒回去回忆。
  容桐回忆一句,深思一句:
  “谢过你没碰我儿子”——这是说苏虞溪没行夫妻之实,容桐想面上一讪。
  “你脸上这面具不知是谁给你做的”——戴了面具?难道日日相对的人不是苏虞溪?!!
  “怎么说我也是和夫人你有旧交的”——这话……不明白。
  “我该跟你是一辈人,你喊我阿爹幕拧薄偎沼菹桶⒌且桓霰卜值模?br />
  容桐心内晃悠悠,又回到父亲最后那句话,“你眼界向来高,一看中一个人,那人就能登九五之尊”。
  容桐脑子里还未作出判断,双手却本能地一颤,把碗摔了。他僵硬地站在门外,身若石雕,父亲好像听出碗砸了,还在屋内抱怨了一些话……容桐耳中嗡嗡的,听不清楚。
  容桐亦迈不开步,心里开始逐渐理顺头绪,谁能办苏虞溪办得这样惟妙惟肖?容桐很快想到一个心底的人,慧娘。她跟苏虞溪声音相同,身段相仿,以致于他几次认错。
  慧娘和陛下有关系?对了,她从帝陵的玉棺里倏然坐起来,留给他一个最初的回眸。场景骇人,令容桐心头巨跳,她眉眼间的温顺和善气,却又令他产生了莫名的吸引。
  可是慧娘曾当着容桐的面否认过,她和当今天子毫无关系。她只是被仇家药晕,搬到了玄宫里。
  可是父亲方才说常蕙心是同一辈人,还有其它的那些话,常蕙心均没有否认。
  ……
  容桐纠结半响,终于难过地承认:慧娘欺骗了他。
  容 桐推门入内,走一步,想一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