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节
作者:连过十一人      更新:2021-02-27 00:14      字数:4685
  三个大喜,就拿了器械,翻身细细来搜这寺,搜到后边,就见地下死着两个,正是随花荣杨雄的两个伴当,只是一个给啃的手足残缺,一个就缺了半边身子。三个心中都惨然,再去搜时,就见后面一张大床上放着十三四个包裹,打开看时见里面都是男女衣服,花荣道:“眼见都是这些虎精害了吃了的,这许多衣服,总该吃了一二百个,直是万死犹轻!”又见一个包裹里都是金银,有千百两在那里,蒋敬就打扎起来,背在肩上。花荣和杨过就去灶下扎起十数个火把,将火石火刀来打着了火,前后放起火来,一连放了十余把,怎见得这回好火:
  祝融施威,三千丈明火烧没了灵山境;炎帝弄强,一万条火龙弄白地普陀阁。金刚有力,化泥身如何展神武;韦陀妆金,成焦炭怎生伏毒魔。四海龙神,倾海水不及施救,三界揭谛,移泰山如何扑灭?一片火海摧殿宇,营巢鸟鼠都难躲。
  三个就出寺来,放开脚步只是走,日头却早落在西山背后。三个走有一个更次,回头看时,见那边红光犹自闪耀,却是火势犹自未灭。花荣便道:“这虎精在此不知什么时候吃了寺中和尚,却化样来吃人,这把火方除了他们巢穴,只是他们必定还有同党,这等暗夜却须要小心了。”话未落时,就听得后面呼啸之声大作,隐隐杂着虎啸之声。蒋敬惊道:“苦也,是它们追来了,却如何是好?”花荣道:“都不要慌,若只是走,只怕走不脱。且都盘大树上去,这虎便施不得厉害,我们自想法子来对付。”三个寻棵大树,就扳枝攀藤,互相接应着,攀将上去,眼见得到七八丈高处,方盘定了,就看那下面。只听歌的唱的,舞的跳的,却不知有几百个过去,三个细看时,见有僧人,有道士,有女子,有老翁,有小童,有壮汉,形相不一,蒋敬唬得身子都软了,见花荣在近前,就附耳道:“兄弟,竟有这许多虎精,如何是好?”花荣低声道:“不要慌!这些只是被虎吃了的,就化作伥鬼,在虎前为虎清道,所谓‘为虎作伥’是也,再多也不须怕他。”就听那些伥在下面围着树跳跳舞舞,都叫道:“这些天杀的,害了我家禅师,等我家将军来报仇也!”花荣只是冷笑,就把弓箭摘下来,紧在手里。说时迟,那时快,只听一阵风响,花荣三个都觉透骨的冷,一万个汗毛孔都耸起来,那树叶就从身边落下去,狂风过去,就林里窜出一只极大的吊睛白额大虫来,吼了一声,震得那半个山冈都动。那虎就立定了身子,回头只是瞧着这树上的三个咆哮,杨雄蒋敬两个吓得身子都酥软了,只是死命抱住那树。只见那虎又啸一声,就腾起身子扑上来。却幸得三个坐得高,隔了丈来远,这虎身子就落将下去,只是够不着。那虎愈怒,只是在下面咆哮。把前爪在地下刨出大泥坑来。花荣冷笑,就两腿夹定了树枝,把半个身子从枝叶里探出去,伸手去招,逗那猛虎。那虎大吼一声,就尽生平力腾在半空里,朝花荣扑到。花荣就看得亲切,尽力将那张好弓拉满了,搭上两只箭,叫声“着!”正是弓发霹雳,箭去流星,连珠二箭,就那虎两个眼睛穿进去,直透入虎脑子里。那虎吼一声,就直挺挺跌下去,身子在地下只是滚,将地下旋出无数个坑来,过得一时,方没了气息。杨雄蒋敬两个都看在眼里,大喜,就待溜下树来时,却被花荣扯住,指着下面教两个看。只见那些伥鬼都四下围拢来,在那虎尸旁痛哭,叫道:“害我禅师,又杀我将军,宁有此理哉!“吵吵嚷嚷要上前为这大虫报仇。正是:才除恶精凶煞尽,又见虎伥来行凶。不知这三个性命遭遇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回 伏水兽白条跃清瀑 逢夔怪神算说洪荒
  话说花荣射杀那虎精,众伥吵嚷,各要报仇。花荣冷笑,就高声喝道:“尔等葬身虎腹,被他吃了,又供他驱使。不思报仇,好不自羞!今这两个妖魔都被我们兄弟除了,你们有知觉的就到酆都城去,找那阎罗王寻个挂号,另求转世为人,不然再在这里鬼叫时,老爷们烦了,就教你们连鬼也做不成,打发你们地狱世界里去!”却是此语一出,那些伥随之默然,过一会,只听得就中一个道:“多谢英雄除了这两个恶魔,我们被他吃了,本性都迷了,再不知自家事情,却是这回都明白了,多谢英雄!”群伥就朝树上拜这三个,又朝那虎跳脚痛骂一阵,方自向黑暗中散尽了。三个赶得这半夜,却也都筋疲力尽,又怕下地来再有变故,就树上胡乱睡了一夜,天明方下得地来,看地下的死虎竟比一般大虫大了一倍有余,杨雄蒋敬两个各自骇然,都夸赞花荣箭术胆气,道:“莫说是李广,便是养由基也比不得兄弟!”花荣自逊谢了。
  三个就山里走,行到个三岔路口,花荣道:“蒋敬哥哥,你投那边去?我们只要去寻访那神医,救石秀兄弟,却不知你意下如何?”蒋敬道:“兄弟们性命要紧,我如何还图这几分利?就弃了这买卖,引两位兄弟上逐天山上去。我却是才从那山上下来,倒知那神医去处,这神医好生古怪脾气,等闲人不知他,用金银去买他时,只是翻脸,赶逐人出去。只是无事时,却自去与山民穷家去医治,并不要一文钱,只是要救人性命,倒好似药师王菩萨转世。”花荣杨雄两个惊道:“亏得哥哥说起,我们也原只打算送他金子,请他去医治石秀兄弟则个,若是那般做时,岂不误了石秀兄弟性命?却不知蒋家哥哥怎地识得他?”蒋敬道:“我在山上收买草药时,却被路旁毒蛇咬了脚,看看待死,却是得他行救,逃得性命。在他草庐中住了几日,因此知他脾气,若这回去时,只可将好言语述说我们兄弟义气来感他,却不可说金银钱财去诱他,反落地不好。”花荣道:“便是如此行最好,只是不知哥哥如何能过前面这河,昨日我们两个倒犯难。“蒋敬笑道:“这河上若无我们梁山兄弟时,原是难渡,却是此时我们梁山兄弟来了阴间,都分布各处,这河上却此时也有我们自家兄弟把渡,何必为难?” 花荣杨雄两个大喜,就问时,蒋敬笑道:“便是船火儿张横和浪里白条张顺兄弟,他们自逞仗水性,在河上弄条船儿,往来接应客人,着实弄得钱财。” 花荣道:“闻说张顺兄弟早做了杭州涌波门外土地,封做将军,他如何却来了这里?”蒋敬笑道:“便是当地城隍勒掯他不过,娶第六房小妾时要什么喜钱好看钱,张顺兄弟不肯,被城隍恼了,造个罪名派鬼卒去拿他,被张顺兄弟杀了鬼卒,一径走到这河上,却和他哥子相逢,就在河上摆渡过日,霸了这河,不比他兄弟在浔阳江上差些。”花荣笑道:“如何这阳世阴间,这做官做吏的只这般要钱,全不体恤下属百姓则个,都似害了钱痨?原听说这阴间最是公平廉明,不曾有丝毫徇私枉法,却也如何做了这般?又逼得宋公明哥哥造起反来,倒又渐渐把兄弟们这般聚拢来。”蒋敬笑道:“佛家说四大皆空,无欲无求,如何唐三藏和尚九死一生到得西天求真经时,佛祖还要勒掯他,说空了手后代子孙必然没使用?可见鬼神万物自古以来都是一般,这阴间偏能例外?不过是妆了高高的骗人的幌子罢了。我前年在九江听个老和尚说法,说一千年后方是末世,人心大坏,当官的个个都是虎狼,敲骨吸髓,荼毒百姓没个死处,更坏了百十倍,普天下没个王法。更有一般妖魔鬼怪出世,鼓惑人弃绝父母亲族,互相残害,只要信那些妖魔鬼怪,任它们驱使,人若生在那时,方是大烦恼世界。算起来此时的世道已是好的哩!”花荣叹道:“此世阳世阴间老百姓已是苦到极处,若要再坏百十倍时,却如何活法?罢罢罢,只没个想处,且救我们自家兄弟。蒋家哥哥,你可引路领我们去见张横张顺兄弟,就那里过河,上逐天山去。”蒋敬道:“只可如此,就那老和尚说,那时转世的虎豹豺狼,都是几千年里人杀绝的,怨气冲天,就那一世里出来转世做官吏,荼毒残害百姓。我们刚才杀了两个虎精,只怕他那世里也要转世去哩。因此我想的这话,就说与两个兄弟知道。做个笑话说又如何?只是我们自家兄弟性命要紧。”这几个一路说一路走,看看又行到河边,就顺着河走,行出三四十里地,早看见那河就绕一个大弯,水势却缓了,聚成个大湾荡子, 如一方十来里大的明镜相似,一片粼粼清波只是在风里漾,那湾荡子尽头,却是一二千株大柳树,遮天隐日,把十来间茅草屋包在里面,门前却是一片平坦坦的白沙,屋前水桥上,就系着三两只小船,几片破鱼网在地下晒着。三个看了都喝彩,杨雄笑道:“他两个倒会享福,寻得这般去处,做得这河主人,享福比谁差些?我和石秀兄弟一般来这阴间,只会杀猪,起个五更,还要弄一手血腥,何等辛苦!”那两个都笑,一径走到不远处,却听得许多声音在那里吵,有二三十人相似,有待厮打光景,蒋敬道:“却是奇怪!凭他们两个水性武艺,却是谁敢来撩拨他们,敢来堵门吵闹?”三个足下都紧,就转过一道沙堤,从些芦苇荡里胡乱踏条道过去,走到屋不远处,就见二三十条大汉,就簇在那里,手里都拿了飞鱼钩、柳叶枪、留客住,有几个捉风使脚的,当头乱叫,却隔得屋远远的,没一个敢近前去。三个便先立住脚,却看那边,也有七八个鱼丁,手里把着些竹篙、鱼钩,只是人少,似也没有主张的,就那里抵着,只不叫他们屋前去,只是势单力薄,看看形势危急,这三个正待向前时,只听得那边雷一般声喝,就树荫中大步奔出个汉子来,上身赤着,手里拿个破棋子背心,走的热汗都流下来,喝道:“贼厮鸟们怎再敢来触恼老爷!”后面又有两三个闲汉跟着。那七八个鱼丁都喜,叫道:“好也,主人家回来也!“一起上前拥着,就到那些捣子前立住,这三个见那汉子怎生模样:
  黄髯赤发,能行陆上真五道;长身健躯,惯横水中做恶霸。黑臂肉突,水中分波擒蛟龙;怪睛眸凸,江里伏底寻精怪。曾在小孤山下住,当年九派有声名,绰号船火儿,人道是张横。
  对面那些汉子见他来了,就都噪喊起来,张横喝道:“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如何敢来到这里吵闹?上次还留你们性命,这次老爷须都当狗般打杀了,落个清净!“那伙汉子中早抢出两三个来,叫道:‘你们这两个狗男女,如何平白来都强占了这湾子,不许我们打鱼,坏了我们衣食道路?上次被你们占强,这次须再与你们决个死活!”张横呵呵大笑,叫道:“姓乌的,上次你们兄弟三个水里并不得我兄弟一个,片刻几乎都淹杀了,是我兄弟手里饶了你们性命,如三条死鱼般拖了去,如何还敢这回大虫嘴里寻食拔毛?好没个羞耻!”只听得那三个大汉脸上一般火辣辣地,就有个道:“狗脸姓张的,你须不是你兄弟,可敢与老爷放对么?”张横呵呵大笑道:“有何不敢?你须这回没多上两条臂膀,就水里陆上,你没寻个走处?走了的不是男女!”那大汉虎吼一声,挺把尖刀,径直奔来并张横。
  张横退开两步,那大汉就赶来,将刀去心窝里就搠,被张顺就肋窝里闪个过,伸手去腕上一扭一拨,那把刀就直落下去。探手挽住了那汉子的头发,就按翻在地,一只脚踏住了,抽拳头照背上便打,如发擂相似,打得那汉子杀猪般喊。那乌家两个见自家兄弟吃亏,大怒就赶过来,一个拿着飞鱼钩,一个挺条铁尖竹篙,奔上来拼命。张横见他两个来得凶,便撇了这汉子,先来照应这两个。一个先将铁竹篙扫过来,张横托的跳个过,就转到背后,一脚先踢翻了。另个汉子见两个弟兄都吃了亏,心里便慌,欲走未走时,张横却先赶上,这汉子就拿飞鱼钩来搠时,面门上早被张横一拳捣个着,那汉子捂了脸叫痛时,被张横一脚去腰上踢着,沙滩上滚上几滚,挣扎不起。旁边的二三十个汉子见张横指顾间打翻这三条大汉,都惊呆了,只有后边的那些鱼丁轰天价的叫彩。花荣三个也看的真切,杨雄便道:“这张火儿倒做怪,我只当他好水性,原来却也使得好拳。”蒋敬笑道:“我和他隔得近,倒知他底细。他每日在浔阳江上使船劫人,有了钱便去吃酒赌钱打架。每每和揭阳镇上穆家兄弟两个比拳放对,就练得一身泼皮打架本事。这三个厮鸟手脚又松,因此吃他逞强。若是比起自家武松燕青兄弟,他如何敢在陆上行走?便是焦挺,也是受过多少有名的点拨,打架厮扑的积年,也轻易赢他。”那两个都笑,花荣道;“不怕强,只怕呛,李逵也是惯厮打的,当年在浔阳江上也险些吃张顺兄弟淹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