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连过十一人      更新:2021-02-27 00:13      字数:4726
  星流电走,叫多少强魂丧胆,一张能口杀伐决断,使无数恶魄惊心。最是阴间第一吏,阴府掌案崔州平。
  当下崔州平道:“本欲请宋兄入我府里去,好生管待兄长,不敢有分毫怠慢。只是有一点要和宋兄说知,前几日地藏王菩萨传下旨意,说与十殿阎君,道是近日有无数罡星入阴曹地府,其势凶险,恐有克犯杀荡,因此要各处整顿阴兵,好生提备。因此十殿阎君大惊,传了我去,要点看新流入阴曹各处鬼魂名簿,被我呈上,却无甚异处,只有兄长梁山一伙,上应天象,该着罡星感应,因此诸处无常接应不得,都不入我名簿,因此十殿阎君没个理会处。只有小可一个明白,却只敢藏这纳闷在心里,不敢与人说知,却幸今日接着仁兄,故不敢引兄入城里我府中去处,还望宋兄宽恕。”
  宋江听罢,叹息道:“我等梁山弟兄向来只是以忠义为心,替天行道,上锄奸邪豪强,下抚穷苦小民,因此阳世里容不得,多被奸贼陷害,迫得做出事来,搅闹了不知多少生灵,不想今番来这阴世里也不能相容,岂不是命苦?崔兄既得阎君信用,望在驾前为我等梁山弟兄折辩周全则个,宋江众人感激不尽!”
  说完离座便拜下去,唬得崔州平跳将起来,忙也拜在地下,道:“兄长在阳世里多所照拂小弟庙宇,使有血食之恩,无以为报,今日里既有用着处,敢不尽力?拼此性命,当与哥哥在阎君前说个明白。”
  列位看官,宋江与崔州平阴阳分隔,却怎得有恩在他身上?原来,宋江征方腊时,曾在乌龙岭上大战,当日许愿,得了胜为死亡兄弟报得仇时,遍修岭上神庙,崔判官也有庙在岭上,却早倾毁了,后来宋江平得方腊,念起旧愿,使人持了三万贯钱,将岭上一应原有庙宇,都修复一新,崔判官的也在其内,因此上感恩,托梦去谢宋江。宋江醒来,又使人将了一万贯将崔判官庙加倍修缮,金妆彩画,香火大盛,祭拜之人四季不绝,因此崔判官极是感恩,宋江未死前已托戴宗几番致意于他,因此上阴阳订交,恰不是个异数?有诗为证:忠直能以忠直通,岂因阴阳便不同?叹息今世太凉薄,衔环结草无此风。
  二人正拜间,忽听得一人呵呵大笑,却是李逵所发。宋江恼道:“黑厮这般无礼,还不过来见过崔府君,谢过刚才无礼?”
  李逵笑道:“谁耐烦你们这般?铁牛只知道求人不如求己,若是那鸟阎君敢难为我们弟兄时,拿大板斧将来剁做十来段,夺了鸟位,岂不痛快!哥哥只是要招安,阳世里招安便招了,却落得甚么结果?这会兀自不悟,却拿铁牛说嘴。”
  宋江气得说不出话,知他卤莽,说得又直,却哪里来与他分辩?又恐崔州平听见了不好。却听得崔州平道:“李大哥果是个直性人,果是那些肮脏气小弟也受不得,只是在那地位上没奈何伏小,只好强忍,宋兄不必怪他,小弟也只喜他性直,敢说敢做。”
  宋江方放下心来。
  当下崔州平又道:“此地兄长须安身不得,城里面眼杂,也去不得。路上小弟早替兄长想来,有个去处。离城西七十里处,有个安平庄,有几百间房屋,多有田地,却是兄弟的产业,凡是来投托兄弟的,都教安在那里,因此上有数百人伴,只是缺人管领,十分作耗,却是小弟事忙,几番欲整顿不得,今想来莫若兄长先落足在那里,一来权且影住身子,可以慢慢寻访其他梁山豪杰,聚的齐了,再做定止。二里可帮小弟料理些庶务,省的小弟为难。”
  宋江听他说得明白,心上欢喜,道:“那自多叨扰崔兄,初来阴世,得此一枝之栖,其愿足矣!”
  崔州平笑道:“兄长是豪杰之士,做的是掀江倒海事业,这等去处只好容得兄长暂息,待得风腾北溟,怕兄长又不化作鲲鹏也!”
  宋江笑道:“崔兄亦非等闲,胸襟如此秀丽,此宋江早相遥慕之因,今日得见尊颜,实是大幸,改日有所微成,皆崔兄所赐也。”
  崔州平道:“既兄长愿意那里屈身时,事不宜迟,小弟这便相引前去。”
  当下三人取路往安平庄上来,临去前,李逵早寻了火种,泼刺刺的向草房上点起十来个火头,借了火势,片刻间将两间草屋化做白地,且喜这去处实在荒僻,并无人注意得。三人行出数里,却有崔州平先跟来的人,牵了马匹等着,于是三人上马,不消些时候,天大明时分,早到得安平庄上,早有管事的接着,迎进庄去,宋江留神看那庄上时,不由得好生欢喜:“这庄上风景倒和我宋家庄不相差哪里。”
  原来阴间八千里地界,除了酆都城中外,其他处却和阳世多半仿佛,一般的城中有三坊六市,耍乐游闹买卖去处,一般城外庄上也多的是桑田美竹,鸡鸣犬吠,不比阳世差些毫儿,这安平庄上经得崔州平几番经营,也早成了规模,怎生见得好处:门前清溪,郭后青山。门前清溪,三五百株接天绿柳排定,郭后青山,一二十里锦绣叠嶂围成。四下里牛羊满地走,靠河边鸡鸭逐对游,出出入入,无非是耕田做活人,转转攒攒,尽是使女儿童辈。正是晨来炊烟袅榆柳,晚来稻香醉归客。
  三人到得厅上坐定,崔州平叫几个管事的人,先来参见了宋江,道:“这位是木员外,是我至爱好友,此后来这庄上居住,诸事尽数听其处置发落,你们须当我一般敬重,倘敢欺心轻慢,不用说这阴间法度,便是家法也饶不得!”
  诸人一应声喏。又引宋江看了仓库居处,交割了钥匙薄籍。厅上早开出好一桌宴席来,排不尽果品按酒,上不完流水菜蔬,又有几个歌舞的,出来按板佐酒,展放歌喉。崔州平与两个道些豪杰的事物,大笑不绝,劝陪了半日,方道:“兄长便从此在此定居,只当和自己家一般的才好。我不合掌了这文案,须得发放诸事,不敢耽搁,便回城里去,但烦有闲里时,定来陪兄长说话。”
  宋江谢了,和李逵出庄送崔州平到五里之外,犹是殷勤之意不尽,看他上马远远去了,两个方回来,自此便在庄上住下。
  话说崔州平取路往城里来,路上心道:“这宋家兄长果是意气过人,结交的他,却也不枉了我豪杰心胸,屈了这般久,倒头一回这般爽快,全不似往日的憋屈。却是一番幸事也!”
  一路只是想念宋江不尽,到得自家府门前下马,上得厅来,发付诸事之间,忽想起一事,心道:“这人不除必留得后患,先找个因由结果了这厮再说。”
  便叫手下衙吏去取那人出来,不多时,那衙吏奔上厅来道:“判官爷爷,只不好也,吃那厮走了!”
  崔州平不由得脸上变色,正是:欲待辣手放出去,谁知平地起风波。
  崔州平怒道:“命你们好生看守,等本官回来发落,怎生吃他走了,莫非你等卖放不成?”
  那衙吏唬得跪下,战兢兢禀道:“小的也多知法度,安敢行此欺心之事?昨日奉爷爷命,将那厮用铁索牢牢捆缚,绑在铜柱上受那炮烙之刑,多派军卒看守,实不曾轻慢,只是今日去提时索子丢了一地,人已走了,夜里当值的吏目和军卒都不见,敢情是这些吏目军卒私放了那厮,小的不曾监察,死罪死罪!”
  崔州平怒道:“昨夜当值的吏目和军卒是谁?敢如此大胆,纵放罪囚?,速速查他们出身来!”
  那衙战兢兢禀道:“那吏目姓黄,双名文炳,前世是宋朝无为军地界的通判,后来被贼所杀。阴魂来我阴间,因使的好刀笔文案,被拨来这里做个钞写的吏目,因他小心苛细,诸事都做的,所以又委他值夜,向无过错,不想做出这等事来!那两个军卒一个叫董超,一个叫薛霸,俱是阳世里宋朝北京大名府的公人,因陷害人,被梁山泊的浪子燕青射杀,为是熟悉公门事务,所以拨两个来做个军卒,却一般为这等不公不法的事!”
  崔州平听得这般说,心里雪亮,盖这三个都是梁山泊仇人,命都曾折在粱山好汉手里,和张旺俱是一般,不想逢着他们看守张旺,如何不生发出这事来?心里只是叫苦,此时却说不得,只得道:“且发海捕公文,遍处张贴,四下里多派快手,定要将这三个贼子连凶犯一齐捕将回来!”衙吏忙应了,自去出文书,发放人手。崔州平心里一团忧闷,闷闷的退了堂不题。
  过了数日,却是一点消息也无,崔州平正猜想间,忽传阎君宣召。崔州平忙换了公服,往阎罗驾前来。入得宫殿,见今日当殿的却是秦广王,忙依礼拜了。只听秦广王道:“前日里命你呈缴案卷,查看罡星侵界之事,无有回音,到今日已有多日,却是如何结果?”
  崔州平一惊,只得禀道:“普天下诸界人民、禽兽、鱼虫数年新亡化,例该阴世轮回者,俱有诸路无常接引,造册发放,无有遗漏,查内并无罡星转化之人。启禀大王得知,想那罡星既是上天星宿,纵然转世,例该回转天庭,定其阳世所行功罪,依天律条赏罚,或果正天位,或贬谪有差,与我阴曹无涉,如何这番反说罡星侵我界分?想来必是错了。”
  秦广王道:“想这罡星计是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本是周天神将,职位高尊,却是为当日那猴子齐天大圣搅闹了蟠桃大会,盗御酒仙丹,造下无穷罪恶,使普天宇不得清平,玉皇昊天上帝震怒,命周天神将合力拿捕,这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却怨日久不得升迁,不肯向前出力。待锁拿了那猴子后,值日使者向玉皇昊天上帝奏与此事,玉皇昊天上帝大怒,命将这百八天将贬下凡尘,镇压于江西龙虎山万丈地穴,教其受苦,三千年不见天日,却命张真人看守,不想仁宗年间,朝廷差一员太尉洪信至龙虎山上宣张真人祷攘瘟疫,那洪信好奇要看妖魔,依仗权势,喝令宫主开了地穴,却将此一百零八个魔君并地穴一应妖魔尽数放了,遂使妖兵魔将投生人间,搅闹乾坤,这一百零八个魔君因其气感应,虽自散布四方,却得生出种种事端,将其纠合于梁山泊上,复合其数,罡气所侵,眼见得无人抵敌,便能倾了宋家社稷,教普天下人受尽刀兵之苦,却是九天玄女娘娘怜念天下苍生,以大法力化了为头的天罡星宋公明心中魔性,教他怜念庶民,莫造战祸,信那招安的好处,不然以那当今宋家徽宗天子昏庸腐败,信用蔡京童贯高俅等六奸,荼苦天下生民,眼见得亡国之祸不远,如非宋公明应了九天玄女娘娘,一力要招安时,这等朝廷如何能收伏得这些天罡地煞,混世豪杰?只是此等君臣全不以安抚英雄为念,使借刀杀人的毒计使得梁山全伙去与江南方腊厮拼,各人死亡大半,却是一口怨气难消,幽魂若投我阴间来时,如不及时分头捕捉镇压,只恐做乱不小,扰动阴间千万生魂,所以命你辑拿查看,休得轻纵,你却如何这般慢怠,至今并无消息?”
  崔州平听秦广王说出真相,心中暗暗叫苦,只得道:“判官也曾尽力查看案卷,只是并未见有名册中有一人拘到,因此无有消息,既是大王忧心这般紧急时,判官当再竭力去查,务要尽数拿得,以纡大王之忧!”
  秦广王听得,忽变了面皮,震怒道:“你这厮还敢虚言搪塞,支吾本王?左右且与我拿了!”
  不容得崔州平抗拒,左右早走过许多牛头马面,值殿鬼卒,将崔州平拿翻缚起,崔州平大叫道:“我得何罪!”
  秦广王怒道:“你暗地交接梁山贼寇,收受贼子一千万贯巨贿,却替贼人巧言隐瞒,图暗地里造反,却不是千刀万剐的罪过?这会兀自强辨,!”
  崔州平心胆欲裂,叫道:“有何证据,莫要凭空冤枉好人!”
  秦广王冷笑道:“便叫你看个证见,免的你这厮强嘴!”
  喝一声时,早有几个上得殿来,崔州平转头看时,目瞪口呆,做声不得。却是谁何?原来在自家管下的黄文炳、董超、薛霸和前日逃去的张旺,几人跪在侧旁,昂昂得意。只听秦广王道:“前日里这几人早来举发与你,告你诸般泼天罪过,人证在此,你更有何说?”
  崔州平道:“这张旺驾船在忘川江上杀掠过魂,罪恶滔天,前日拿得,本要依律治罪,却被这几个贼子卖放,实是罪无可恕,若是来告判官时,眼见得是挟嫌诬告,求大王明鉴!”
  秦广王喝道:“你这厮兀自强口!既不服时,再教你见个人证!”
  便教“把那梁山泼贼带上来!”
  左右一声应,早将一个血淋淋躯体拖上殿来,只是昏迷不起,秦广王喝道:“这个便是梁山上的神行太保戴宗,前日在岳庙里坐化,生魂却一径奔来酆都城寻你,却是你遭了举报,本王怕你受屈,却伏人在你府前查看,因此将其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