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9 节
作者:
孤悟 更新:2021-02-17 09:02 字数:4754
服。
姑娘告诉我她叫卡佳·卡秋莎。我也介绍说自己叫德米特里·叶戈罗夫,正赶去开会。奇怪得很,卡佳好像对此了如指掌,她甚至说我将在会上挨批,被大家称为空想家。我正疑惑不解时,她塞给我一张报纸,并说报上就是这样写的。
我拿过报纸,看到第三版上的大幅标题:全苏无线电波传播会议在乌斯季曼斯克召开。文章写道:“12月24日中午12点,在电机厂俱乐部召开了全苏”我一下子被弄糊涂了,要知道今天是24日,会议要在一小时后才开幕。
卡佳笑嘻嘻地告诉我,她卖的是明天的报纸。我翻过来一看,果真是25日的《红旗报》。这简直令人难以置信。我心想,要是我不按报上写的去做,不去参加会议呢?卡佳好像猜透了我的心思,她对我说,一切都不可能改变。
我和卡佳约好,在报亭关门前再来找她,就急匆匆地往电机厂走去。
12时整,会议准时开始。一位著名的科学院院士致了开幕词,会议主席随后宣布了各委员会和小组的工作程序。我没在卡佳的报亭里买报纸,大概是当时我太慌张了,所以现在只好耐心去听那些冗长的报告。之后是开分组会。晚上6点,轮到我发言。我尽量讲得很克制,大家都聚精会神地在听。我觉得明天报上不会有那篇批评“空想家”德米特里·叶戈罗夫的文章了。接下来大家的提问也极其一般,我以为自己可以轻松地走下讲台了。可是风云突变,一些人开始提出严厉的批评。不到半小时,我的报告已被批得体无完肤。而恰恰是这个时候,拥进来一大群新闻记者,闪光灯亮个不停。
我竭力想改变明天报纸上的那篇报导,但一切都无济于事。我已经完全相信玻璃售报亭里的姑娘确实是在出售明天的报纸了。
开完会我到报亭去找卡佳。卡佳狡黠地微笑着问我会开得怎样。我沮丧地告诉她一切正如报上所说。我好奇地问她报纸是从哪儿送来的。卡佳说是从印刷厂来的。我又问她乌斯季曼斯克人对此不感到奇怪吗。卡佳有些不快,她说对绝大多数乌斯季曼斯克人来说这只是篇普通通的当天的报纸,偶尔才会碰到能识别出这是明天报纸的人。我遇事总爱刨根问底,又问她为什么要卖明天的报纸。卡佳的回答像谜一般,她说送来的各种报纸上的消息不完全相同,她从中挑选一种出售,这报上的消息就会成为真实的事情。我听得目瞪口呆。
第二天早晨起床后,我到小吃部去吃了热乎乎的灌肠。我和卡佳约好9点到报亭去。可刚到八点半我就耐不住了,不顾一切地走进了早晨的严寒之中。我一路小跑,来到报亭门口,大声叫着卡佳的名字,却没有听到回答,报亭里只传出一阵揉报纸的沙沙声。我推门进去,卡佳坐在一捆还在散发着油墨味的报纸面前,好像正为什么事而难过。我问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说10点钟韦尔希宁大街幼儿园要着火,这是她刚从报上读到的消息,她现在得去提醒他们一下。我问最后详细情况怎么样,她支吾着说有个孩子差点给烧死。
我们走出报亭,卡佳锁上门,却把钥匙塞在我的口袋里。
我们跑步来到韦尔希宁大街幼儿园,这是一幢新建的两层楼房。一切都很正常,丝毫没有要着火的迹象。我们走进楼里,孩子们正坐在餐厅里准备吃饭。卡佳在门口向两个正在忙碌的保育员招手示意。其中一个走过来问有什么事。卡佳告诉她10点钟左右这幢房子要发生火灾,建议她赶快给孩子们穿好衣服,并尽快把他们转移到附近居民家里。我则往消防队挂电话。对方认真地询问我起火时间,是什么东西着了火。我告诉他暂时还没有着火,但10点钟会着的。对方认为我在开玩笑,非常不满地挂了电话。
这时幼儿园主任来了,她以为我们是来检查幼儿园的消防措施的。她把我们拉到墙边,让我们读《火灾时转移孩子的规定》,可是我认为它在这幢楼里根本行不通。我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快10点了。我问灭火器在哪里。主任说原来墙上挂着三个灭火器,但有一次其中一个掉了下来,差点砸伤人,只好把它们挪到库房去了。我着急地大声质问她为什么灭火器不在原处。主任这才有些害怕起来,赶紧叫清洁工去把灭火器提来。卡佳命令保育员赶紧给孩子们穿衣服。她们仍旧不太相信,动作犹犹豫豫的。
餐厅里有50个孩子,楼上还有120个。我开始把堆在楼梯口的东西搬走。卡佳又给消防队挂了电话,对方似乎相信了她。厨娘浇灭了炉灶。大家开始切断各个取暖炉的电源。
当清洁工提了两只灭火器跑进来的时候,一股浓烟涌进了楼道。冻住了的灭火器起不了多大作用,木板很快烧了起来,幸好大多数孩子已经被转移到附近电影院的休息室里。20分钟后,消防车来了。
为了把最后一批孩子转移出去,卡佳托住坍塌下来的木隔板,让孩子们通过,并命令我到室外的窗台下去接孩子。可她自己却没来得及跑开,着了火的木隔板把她压在了下面我坐在疾驰的救护车里,握着卡佳冰凉的手。
手术室外,我心神不宁地踱来踱去。医生说他们会竭尽全力的,我知道情况一定很严重。我焦急地等待着。一位年轻医生走出来对我说卡佳需要植皮,大约要50个左右的志愿献皮者。
我找到在当地的一个大学同学,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向他说明。他立即带我到会议室,研究小组正在那儿开会。我那位同学进去对组长悄声说了一会儿。组长立即向全体与会者说了这件事,大家都非常感动,踊跃地要求献皮。全组成员分成几批来到医院。
下午我被允许进入卡佳的病房。卡佳的脸上缠满了绷带,只露出烧掉了睫毛的两只大眼睛和隐约可见的嘴唇。我想对她说些什么,可话全卡在嗓子眼里,只是强作笑脸,冲她点点头。
我从医院出来时,完全处于一种麻木状态,脑子里空荡荡的。我不知不觉来到了卡佳的报亭,突然想起钥匙在我口袋里。我开门进去,一张报纸放在桌上。我立刻在事故栏里读到了一则简讯,上面写道:昨天上午十点,韦尔希宁大街幼儿园由于电路故障而发生火灾。在抢救孩子的过程中,卡佳·斯米尔诺娃牺牲了。
不,报上写得不对,卡佳还活着。我猛然看到旁边有张被揉皱了的报纸,隐约想起早晨好像听到过卡佳揉报纸的声音。我急忙把它打开来,这也是一张明天的报纸,也有关于这场火灾的报道,但上面说牺牲的是我德米特里·叶戈罗夫。
我的太阳穴咚咚地跳了起来,卡佳今天完全是为了我而选择了牺牲自己。本来应当是我托住塌下来的木隔板,而她却让我到室外去干任何人都能胜任的事。
我深信一定还有第三种内容,只是卡佳没来得及找到它。
她找到第二种内容的报纸,知道我不会死,她就满足了。我又翻出一份报纸,上面写着德米特里·叶戈罗夫牺牲了。接着好几份也一样。
我终于找到了!它才是正确的:许许多多人为卡佳能活下来而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我决定出售这份报纸,我要把这则消息告诉每一个来报亭的人,卡佳不会死。
天很冷,没有人光顾报亭。我索性拿着报纸到街头去散发。我以为大家会把我当成疯子,但行人都纷纷接过报纸,停下来向我打听卡佳的情况,并真心地祝愿卡佳平安。我告诉他们,是卡佳每天为他们选择好天气,是卡佳为他们除去隐患,是卡佳预先防止了街上的车祸是卡佳给人们带来了欢乐和安宁。
大家相信了我的话,现在卡佳在人们心目中已经是乌斯季曼斯克的女王了。我知道卡佳不会死,因为这是大家的希望。
《慢雕塑》作者:'美' 西奥多·斯特金
她见到他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算得上什么人物——实际上,许多人也不了解他。当时,他正在山间果园的一棵梨树下干着什么事情。大地散发着夏末和风的气息——青铜味,闻起来像是青铜的味道。
他抬起头,看见一个20来岁的轻巧女孩。落入他眼帘的,是她那毫无畏惧的脸庞和眼眸。女孩眼睛的颜色和她的头发一样,超凡脱俗,与众不同,因为那秀发是赤金色的。而她也正低头注视着他这个40多岁的、遍身体毛的男人,注视着他手里的那一个装有金属叶片的验电器。她蓦地感到自己可能打扰了这个人。
“噢——”她说。这种打招呼的方式显然还算得体。
因为他点了一下头,并且说:“你拿着这个——”既然是这样,她当然就可以认为自己并没有妨碍他了。
她跪在他身旁,接住了他递过来的仪器,并在他那两只大手的帮助下,准确地握住了它的相应部位。他往稍远处走了一点儿,然后用一个弯曲的叉子敲击自己的膝盖。
“你那里的仪器有什么反应?”
他的声音很有魅力,以至于能引起陌生人的关注和倾听。
她盯着验电器玻璃罩下面那对灵敏的金色叶片。
“两个叶片正在摆动,想要移离对方。”
他又用那个弯曲的叉子敲击了一遍膝盖。两只叶片在某一股力量的挤压下,彼此分离。
“移动了多少度?”
“你用叉子敲击的那一刻,移动了大约45度。”
“好——那差不多就是我们想要的。”他从皮夹克口袋里拿出一袋白垩粉,往地上撒了一小撮,“我现在离开这儿。你留下,就呆在那里,然后告诉我两个验电片分开了多少距离。”
他一边以Z字形绕着梨树转圈,一边敲击着叉子,她则用嘴报着数字——10度,30度,5度,20度,0。当金色指针的移动范围达到最大值—叫0度或比40度还要大时,他往地上洒了更多的白垩粉。等他绕完一圈后,梨树周围便留下了一圈平整的、呈卵形的白点。他拿出一个笔记本,把它们和树的位置画在上面,然后收好本子,从她手里取过验电器。
“你刚才是在找什么东西吗?”他问她。
“没,”她说,“……哦,是的,我是在找东西。”
他笑了,虽然笑的时间很短,她却仍在他脸上找到了令人惊异的表情。
“要是在法庭上,你这样的回答可不合规范。”他说。
她扫视了一眼夕阳下闪着金属光泽的山丘。它上面没有太多的东西——有岩石,有夏天的野草,大概还有那么一棵树,以及果园。任何人要是想来这里,都得走很远的路。
“你问的可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她回答完,试着微笑,却涌出了泪水。
她为此表示歉意。
“你为什么哭呢?”他问。
开始交谈以来,他问这种追根究底的问题,她还是第一次碰到。她无法回答。烦恼——永远不会减少,有时反倒会增多。
“哦——当着别人的面,—个人不应该让自己的内心情感爆发出来。”
“但你却让自己的愁思爆发了。我不知道你所说的‘一个人’是指谁。”
“我——我想我也不知道。我只能这么回答,如果你硬要问我的话。”
“那就实话实说吧。把‘他认为我很……’这类问题放在心上,没完没了地胡思乱想,那可没什么意思。无论别人的评价怎么样,我都只会思考我应该思考的东西,从不更改或放弃。要不——你下山去吧,那样就永远也不用说什么给我听了。”她的脚没有动,所以他补充道,“那么试着说真话吧。一件事如果很重要,那肯定也会很简单。而如果它很简单,那就很容易讲出来。”
“我就要死了!”她哭了。
“我也是嘛。”
“我的胸部长了一个肿瘤。”
“到屋里来,我看看。”
他没再说一句话,就转过身,移步穿越果园。她的头脑里掠过一丝惊悸。她变得愤慨。她绝望中充满一种非理智的希望。她发出了一阵急促的、令人意外的笑声。她站着盯住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然后发现自己正跟在他后面奔跑。她问自己:“我这是想干什么?”
在果园边缘一条通往山地高处的路上,她赶上了他。
“你是医生吗?”
“不是。”他回答完,继续往前走。她再次站住,用手拉着自己的下嘴唇,然后再次跑去追他。他对此视而不见。
“我脑子肯定不正常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在一条花园小径赶上了他。
她自言自语:他一定知道我脑子不正常了,因为他一声不吱。花园里长着傲然的菊花,还有一个池塘。在池塘里她看到了一对金翅雀鱼——不是金鱼——的银色鳞光。那是她所见过的最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