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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圈圈 更新:2021-02-26 23:58 字数:4867
钟道新
'作者简介'钟道新,1951年出生于北京清华园,1969年作为知青下乡到山西。先后发表数十部中篇小说和多部长篇小说,代表性的有《超导》、《权力场》、《单身贵族》、《公司衍生物》、《股票市场的迷走神经》、《特别提款权》、《权力的界面》、《非常档案》等。近年来创作了电视剧《黑冰》、《黑雾》、《天骄》、《智慧风暴》等。现为山西作家协会副主席,一级作家。
第一章
宁水曾经作过都城。可惜它不过是春秋时,一个很早就被灭掉的小国之都城。所以它既非省会,也非历史名城,不过是一个标准的地级市而已。所幸的是,一条大江穿城而过,给它平添几分壮丽。
市检察院检察长高策和市检察院反贪局长周鞍钢正在江边钓鱼。
周鞍钢今年四十岁,火气极旺,频频提竿。但总是一无所获。
已是耳顺之年的高策,教导道:“别着急,慢慢来。这江里有不少的鱼。”
周鞍钢干脆把鱼竿收起来:“鱼是不少,可总是在你钓不到的地方。”
“男人的事,大体可分为两种:猎取和垂钓。猎取需要的是勇气、力量、速度;而垂钓,则需要耐心和智慧。可惜的是,这耐心和智慧需要经验,经验却要用青春来换。经验有了,青春却没了。”
周鞍钢笑着说:“这不是您的话,而是杰克》伦敦说的。”
“难为你还知道杰克》伦敦。我还以为你是被电视剧饲养大的呢!”
“您不过比我大二十岁。”
“人生一共也不过三四个二十岁。”说话间,高策提竿、收线,一条活蹦乱跳的鱼就到了他的手里,
“看您的动作,一气呵成,一点儿也不像六十岁的人。”
“像不像和是不是不是一回事。卓别林在英国旅游期间,遇到乡间正在举行:谁像卓别林》的比赛。他就兴致勃勃地参加了,结果得了第三名。”
“您在会议上,总是面孔严肃,为何不讲讲这些生动活泼的事例?”周鞍钢人生的关键几步,都是在高策手中完成的,两个人的感情极好。
“我猜想,你们在背后,一定说我这个老头‘面目可憎,言语乏味》吧?”高策又钓到一条红色的鱼。
“没有。绝对没有!”若在以往,周鞍钢也许会就此开一个玩笑。但此刻他不会,临近退居二线的人,往往很敏感。
“你有权保持沉默,”他重新甩竿,“好在你们很快就不用听我的说教了。”
周鞍钢真情地说:“我们会时常想您的,”
“不敢当,别诅咒我,就谢天谢地了。当家三年狗都嫌,何况我这个当了六年家的—把手。到时候,你要是还愿意听我说话,我会告诉你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就怕你没有这份心情了。”
“我周鞍钢缺点多多,但有一点可以向您保证。在能说真话的时候,绝对说真话。”
“连心里话都说出来?”
“基本上。”
“已经从‘绝对》降格成‘基本》。”他侧过脸问,“既然如此,你怎不问问我推荐了谁来接班?”
“这是组织上的事。”
“幸亏你没有问,否则我会让你失望的。”
“你也不说,我也不问。”周鞍钢唱了一句歌词,作为回答。
“歌厅学来的?”
周鞍钢作委屈状:“高检冤枉我。坐车出长途,跟着司机小王的唱片学会的。”说话间,他见对岸渐渐地聚集起一群人,便提议道,“高检,你看那边怎么啦?咱们过去看看?”
“你去吧。”高策目不转睛地看着水面。
“我去去就米。”周鞍钢说罢,驾车急速离去。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高策低声吟诵道。大权在握的人,在将去职之际,总会有些说不出的酸楚感,他自不能免。但他很快就将情绪调整过来。望着即将沉没于江水的红日,朗朗念道:“长江后浪推前浪!”
他所谓的“后浪”,自然是周鞍钢。周忠诚于事业,且不很计较个人得失——完全不计较个人得失的人,实际上是不存在的。但周在个人与国家、集体利益发生冲突的时候,能够很好的平衡。同时他有大局观,而且很有执行力,任何事情,你只要交给他,他总是能够超出你的想象完成。综上所述,他向市委组织部推荐了他,至于这推荐的力度到底有多大,他不清楚。市委书记陈永康,刚刚从一个大型石化企业调来,虽然以前与之有些渊源,但很久没有联系了。再者说,检察长是个炙手可热的“好位子”,自然地会吸引许多能量颇大的人追求。更重要的是,周鞍钢太勇于任事了。做事多,虽然成绩大,但错误自然也多。这就会给那些攻其一点,不及其余的人提供了机会。
一群人聚集在由一道绳索和若干警察组成的防线外面。周鞍钢穿越人群后,对阻拦他的警察亮亮手中的工作证。警察向他敬礼,放他进去。只见若干名警察正围绕在一具女尸跟前勘查,他看了一下后,认为不过是一桩普通的溺水死亡事故,准备离去。
市公安局局长苏群挡住周鞍钢去路:“嗨!你来干什么?”
他不满地说:“才当了几天局长,人话就不会说了?什么叫‘嗨》?我没名没姓?”因年龄相仿,又同在政法界,所以两个人在多年之前就成了好朋友。
苏群指指红白相间的隔离带:“按说连话都不应该跟你说。”
“对不起。对不起!行了吧?我原来还以为有人落水。没想到误人你的领地。”
“要是在美国,我就可以因为你未经允许进入而开枪射击。”
“这不是在中国吗?死者是什么人?”
“我又不是神仙,尸体一浮出水面,我就能掌握她的全部情况?”苏群顿了一下,还是透露了一些情况,“一位被毁容的年轻女性。”
“如此说来,是刑事案件了?”
苏群调侃道:“看来你没我想象的那么傻。”
“很不幸,我多少有些常识。有事找我。”周鞍钢伸出手。
“我才不找你呢?我又不贪污。”
周鞍钢边开车门边说:“一个错误的概念。你以前没有贪污,不保证以后不会贪污。防病要胜于治病。”
隆德药业公司是隆德集团公司的下属企业,坐落宁水远郊的一片茂密的树林当中。大楼很现代化,但满是爬山虎的墙壁,给人几分悠久感。外面高而密的栅栏,又给人几分神秘感。
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抵达大门。警卫拦截,要求出示证件。司机把证件递给警卫,警卫查验后说:“对不起。今天需要特别通行证。”
“我拉的是隆德的大老板。”司机的语调甚是居高临下,宰相门人七品官,乃千古不变的真理。
后排的隆德公司董事长方兴正襟危坐,一言不发。他今年五十三岁,衣着、发型都显露一种精心修饰后的简洁。
警卫客气地说:“有命令,只认证件不认人。”
司机正要发火,方兴说道:“给李总打电话。”
高策上车后,对周鞍钢说:“我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呢?”
“我就是忘了我自己,也不会忘了您。”
“以前你不会忘,现在可就难说了。我已经指日可待了,”
“高检显然低估了部下的人格。别说您还在任,就是您退休了,我也保证做到台上台下一个样。”
“台上台下如何能够一个样呢?差别不要太大,我就感恩戴德了。”他见周鞍钢不停地更换档位,超过一辆又一辆的车,就系上了安全带。
“您不要不相信我的技术!”
“我只在电视里;见过舒马赫在超过对手后,使用这种平拉的方法,”
周鞍钢得意地拍拍方向盘:“舒马赫是人,我也是人。一样!”
“可车和车却不一样。舒马赫车的四条轮胎,价值就会超过你整台车。还是慢点儿,十次肇事九次快,这是血的教训,”
周鞍钢显然放慢了车速:“JK汽车公司洗钱案,是他们公司的形象代言人提供的线索。此人是赛车手出身,在英国玩儿过Fl,空闲时,他没少指点我。”
“你知道市立医院普外马教授吗?”
“马一刀,当然知道。”
“那你倘若胸腹部出了问题,来找我好了。”
周鞍钢纳闷地问:“找您?”
“我跟他是总角之交。总角之交,你懂吗?”
周鞍钢不以为然地说:“不就是发小吗?可这不等于您会做手术啊?”
“我与之相交四十年,他可没有少指点我。”
周鞍钢笑了:“荒谬的逻辑,一定会导出荒谬的结果。”
“孺子可教也!”
隆德药业公司一间一百平方米的办公室中央,摆放着孤零零的两个沙发,上面只坐着方兴一个人。
投影电视屏幕上播放着一张复杂的分子结构图。身材挺拔的隆德药业总经理、首席科学家李帅边用电光笔点画,边用纯正的普通话解说:“这是代号KG的抗流感药物第八次试验后的分子结构图。”他按下计算机键盘,投影屏幕上的图形换成了另外一张,“流感病毒通常分为A、B、C三类,B类和C类流感病毒基本属于人类特有,通常较少产生变异。而A类病毒,则是哺乳动物和鸟类都会感染的病毒。”
“禽流感是否属于此类?”方兴提问。
“是的。禽流感病毒的表达式中,H和N分别代表病毒表面的两种重要的蛋白质。其中H可以使病毒附着于生物细胞的受体,使其感染。而N则会破坏细胞受体,使得病毒在宿主体内自由传播,禽流感病毒基因组的特点是其序列的不连续性。它由八个基因节段组成,节段极容易发生重配,并且可以在不同宿主之间发生转移。当同一宿主遇到两种不同的病毒后,就会导致病毒变异。1957年和1968年的人群流感大流行,就是此原因。”
“1968年的大流感,我记忆犹新。”方兴顿了一下,“KG能够完全防治A、E、C三类病毒引起的流感?”
“KG的作用类似发达国家应付流感的TAMI—FLU。能够有效地阻断不同基因节段的重配,”
方兴皱了一下眉头:“价格比较达非如何?”
李帅没有想到方兴如此内行,不由得一惊。“因为有中药的成分,价格仅仅为达非的十分之一。”他不再敢使用英文。
方兴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好像是在看一张名画。良久方才说:“有多大可能?”
李帅肯定地说:“应该在百分之七十以上。”
方兴赞赏道:“一个很不坏的比率。”
“方总,说起来有些惭愧。这个项目的总投入已经快到一个亿了,可总也达不到预期的目的。”
方兴摆摆手:“隆德集团是大型国有企业,也是上市公司。而你们则是我们集团公司中的龙头企业。从股票市场上募集来的钱,就是做试验用的。如果一次就成功,那就不叫科学试验了。有科学依据、有正确的研究方向、有你这样的精英挂帅,这个险值得冒,第九次不成,就来第十次、第十一次。”
李帅感动地说:“感谢董事长的理解。”
“我只有一点要提醒你们注意。”
“董事长请指示。”
“在我担任隆德董事长这个职务之前,你们这个项目过于张扬了。”
“是的。您的前任,不是干企业出身,喜欢造势。”
“而这样做的后果,势必会引起国内外一些利益集团的关注。一个亿投下去,也许还要一个亿,其最终的结果是什么呢?不过是一张配方。全部数据资料一个u盘就能够拿走。保密是个大问题。”
“您放心。”
方兴直视着李帅:“人上一百,形形色色。”
李帅不无得意地说:“直接参加这个项目研究的有八十多人。如果算上间接参加的一百也多。但真正掌握核心机密的,却只有我一个人。”
方兴诧异地问:“怎么会这样呢?”
“我像因特网切割信息一样,把这个项目切割成若干个小包。而我则是最后将这些零星信息总成的那台计算机。”
方兴问袁因了解多少。袁是这个项目的总工程师,一个很老实、可靠的人。
“袁总当然了解得比别人要多一些。”
“多多少?”方兴是操纵组织的老手,明白不能权力部门化,更不能个人化。听到“隔着一层”的回答,他追问:“一层什么?盔甲?还是窗户纸?”
李帅经不起追问,回避方兴的目光。
方兴放缓语气:“一个亿投进去,产出的就是三个亿、四个亿。换句活说,如果泄密,将有三四个亿的国有资产流失。”
李帅不服气地说:“董事长言重了!”
“你我的岗位不同,看问题的角度自然就有所不同。作为隆德集团的董事长,我的首要责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