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节
作者:浮游云中      更新:2021-02-26 23:44      字数:4833
  挨了一顿骂,刘春雷慌了,赶紧回头重新搜索。这回无论胖瘦,看见年轻的通通先关起来再说。
  天亮以后,刘春雷和指导员一起清点战果。听见战士们讲四连一排长不见了,接着又有人报告说井里面有具八路军尸体。大家心里“咯噔”一下,捞起来一看,果然是高奎先。高排长的身上没有伤,显然是淹死的,但那口井并不深,当时也没人听见他呼救,所以估计是夜里癫痫病发作,失足跌落下去了。
  经过一夜的战斗,王泰恭和他的副司令、参谋长都被击毙,王部顽军也被全歼。这一仗打得挺容易,但大家却不大高兴得起来。
  部队返回长垣,在离驻地三十多里外的路口,四连的战士们忽然发现了贺娟子的身影。谁也没想到她会跑出这么远来找人,大家心里都有些发慌。
  贺娟子张望了一阵,没有找到高奎先,就径直拦住了王元力的马头。王副连长吭吭哧哧了好半天,最后只得老实承认:“死了,埋在滑县了。”
  这一次,泼辣的贺娟子没哭没闹,她只是盯着王元力,一字一顿地说:“你害死了他,就是你!”
  这之后,贺娟子就回家乡去了。王元力十分郁闷,见人就唠叨:“怎么能说是我害了老高呢?这妮子讲话没道理嘛。”
  战友们劝慰王连长:“她那是急糊涂了,胡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多年以后有人分析道:女人的心思是很敏感的。贺娟子曾经照顾过生病的高奎先,或许她已经察觉到未婚夫有可能犯病,所以才会在部队出发前努力阻止他上路。可惜,王连长、刘排长甚至高排长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刘春雷回答说:即使意识到了,又能怎么样呢?
  1945年1月,何庄战斗后的骑兵四连二排没有回到原驻地,这以后,刘春雷再也没有去过长垣县的赵村。
  第87节:第二十七章 后方的人们(1)
  第二十七章
  后方的人们
  1945年初,冀鲁豫根据地形势一派大好,局部反攻连连告捷,政权建设成效显著,部队整编有条不紊。《一九四五年的任务》已经传达下来,毛泽东主席明确指示:把一切防守薄弱、在我现有条件下能够攻克的沦陷区,全部化为解放区,迫使敌人于极端狭窄的城市与交通要道之中,被我包围得紧紧的。等到各方条件成熟了,就将敌人完全驱逐出去。
  眼看要过农历新年了,上级给骑兵团的每个战士都发了新军装、新棉袄,还配发了统一的床单和棉被。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好事,大家高兴极了。但紧接着,军区就派人来“指导内务”,还要求战士们起床后把被子叠得有棱有角,刘春雷他们觉得很奇怪:这本来是日本军队里的规矩,怎么咱们八路军也要学着做?教员说:“部队要扩大、要向正规化发展,所以这些制度都必须实行起来。”大家只好照办。不过,棉被叠整齐以后,确实好看多了。
  叠完被子,部队就开始大规模整训。
  整训分为两部分。其中政治整训也叫做“第三阶段整风”,当时的口号是“不仅要从组织上入党,还要在思想上入党”。整风的办法是由组织部门甄别个别人的“历史问题”,其他战士则每天听课、讨论、学习。
  教员上课的时候,反复讲解无产阶级思想和非无产阶级思想的界限、三民主义与新民主主义的区别,还讲中国革命以工人、农民为主体、党的最低纲领和最高纲领。只是这些大道理,一般战士不太搞得懂,也不怎么感兴趣。
  以前总是提倡全民族抗战,宣传打走了日本鬼子就能有好日子过,可现在却又突然强调革命性和领导权的意义,大家一时间就有些转不过弯来。华北的老百姓原本就对蒋介石就没有多大印象,并且这时候冀鲁豫附近的国民党军队都跑光了,当地人自然也就不大相信国民党会再来捣乱。红军干部意志坚定,每次开会都要痛骂国民党、白匪军。其他人听了半天,虽然同意反动派十分浑蛋,但对蒋委员长还是恨不起来。
  周开树急了:“蒋介石会让你过舒服日子?别想好事了,这仗早晚还要打。告诉你们,要是毛主席、共产党领导军队,我坚决赞成;但如果听龟儿子蒋介石的调遣,砍掉脑袋也不干,老子上山打游击去!”
  排长、班长们赶紧安慰他:“连长,老蒋是南方人,北边的事他管不了。”
  “连长,等打完仗,把你家里人接到北方来,到我们冀南享受共产主义!”
  大家嬉笑吵闹一番,十分开心,都觉得那个从没见过的蒋总裁和自己没多大关系,为他生气实在是划不来。
  上政治课多少有点儿稀里糊涂,军事练兵却效果显著。
  那段时间,部队的规模迅速扩大,各种基干团如雨后春笋般地建立起来,地方民兵和游击队大批地加入正规军。根据军区的整训命令,各部队掀起了大练兵的高潮。
  骑兵团主要练习分队机动。也就是在迂回、包围和追击运动中,前出到有利方向,向敌翼侧和后方实施攻击。
  骑兵以往的机动方式多属于小规模突击,强调坚决、迅速和出敌不意,冲击的时候也主要凭借马刀。现在练习大纵深机动,则需要和友邻分队在时间、地点、目的上进行多层次的战术协同,还要实施正面射击、侧射、交叉射击、拦阻射击等火力配合,这就要求骑兵必须更加精通武器,提高观察战场、发现目标、控制局面的能力。通过几个月的大练兵,骑兵团的战斗骨干都能做到在快速行进中双手脱缰、熟练使用轻重武器,射击精度也大为提高。
  骑兵训练的时候到处跑,顺便也可以瞧瞧别人怎么练。
  新编成的部队主要练习队列、射击和拼刺,老资格团队则练习进攻、防御、协同。如果远远看见一群人平端着锄头,大头朝前纹丝不动,好像是在修理农具的模样,那肯定是基干团在锻炼瞄准臂力;若是看见一伙人扛着梯子跑来跑去,又滚又爬地递炸药包,这准是十六团在练攻城爆破。
  骑兵们自己很少挖掩体,所以也就最喜欢看别人刨坑。
  上午出门的时候,瞧见步兵一声令下就地卧倒,把枪放在右侧够得着的位置上,然后翻转身子向左边刨,一边挖还一边观察情况。把土堆在自己的前面和两侧,用野草伪装起来,这就成了一个卧射掩体……这时候,骑兵喊一声:“喂,你们先忙着,我们出去逛逛。”就上马走远了,步兵们则继续挖土。下午回来的时候,那些掩体已经深到能跪射、立射,甚至连成了战壕,当然,那些刨坑的人也都变成了泥猴。
  骑兵得意扬扬,步兵很不服气。于是,搞协同练习的时候就有步兵嚷:“神气什么呀,我家的大骡子比你们的瘦马壮实多了。”
  “骡子再壮也不能打仗。”
  “那你们的牲口也不能炸碉堡攻寨墙啊!”
  “那倒也是,还是你们步兵实在。”骑兵竖起大拇指表示佩服。
  骑兵们很少和步兵斗嘴。不仅因为团里面管得严,不许与兄弟部队争吵,还因为谁也保不准自己哪一天也会下马当步兵,所以没必要太张狂。
  1945年春节刚过,骑兵团况玉纯团长就上调九分区,担任主管作战的副司令员,四连长周开树去了步兵团当营长,而刘春雷也被抽调到军区交通处去支援工作。
  随着根据地的不断扩大,军队和政府的机构增加了很多,再加上正值冀鲁豫政治整风和边区筹备群英大会,于是大量机关文书、宣传材料、公私信件都被积压在邮局。原来的交通站已不能满足需要了,军区就成立了军邮队,分为走路的、骑马的和蹬自行车的几个分队。
  乘骑军邮队经常要长途奔波,通过敌伪顽匪混杂的地区。刘春雷的工作是辅导军邮员们合理使用马匹,学会观察判断敌情,及时摆脱危险。如果去比较复杂的地方执行任务,他就亲自带队。
  第88节:第二十七章 后方的人们(2)
  军邮队设在河南濮阳,这里是冀鲁豫根据地的腹地,可以说是大后方了。刘春雷自参军以来,大部分时间都驻扎在前线,很少和后勤机关打交道,也很少有机会过这么安宁的日子。他每天按时上班,讲解要领、做几个示范动作,然后就吃饭、聊天、睡觉,不用上岗查哨也不担心敌情,心情轻松,人很快就胖了许多。
  大后方的环境和游击区确实不一样,这里的群众觉悟高,还聚集了来自全国各地的热血青年,虽然条件依然比较艰苦,但每个人都神采飞扬、兴高采烈、干劲十足,处处是笑脸,处处可以听见歌声。一辆大车陷在路上了,立刻就有许多人跑过来帮忙;认识或不认识的人们都互相热情地打招呼;如果前方传来了反攻作战胜利的消息,庆祝的人群即刻间就涌上街道,集会、游行、唱歌、呼喊口号,欢乐的情绪洋溢四方。
  在后方,参加革命工作的女同志比较多,男女之间的交往也少了许多封建拘束。根据地办喜事,没有花轿也不放鞭炮,只是在新房门前贴一副对联,上联是“妇女解放要自由”,下联是“手拉着手找对头”,横批是“婚姻自主”,真是新鲜有趣。
  乘骑军邮队的驻地在濮阳城外,这附近有医院的休养所、被服厂,还有个兵工车间。军服厂的女工大多是军属,身穿黑蓝色制服,上班唱着歌儿缝军装,下班依然唱着歌纳军鞋;兵工车间里造硫酸的锅炉日夜不停地冒烟,女军工们穿着杏黄色的工作服,据说拿炸药当染料用,结果就能弄成那种颜色;休养所里的女卫生员也不少,不过好像每天都在忙着洗衣服。只有乘骑军邮队里全是大老爷们,年龄大小不一,穿着也是五花八门、各式各样。
  有一天,刘春雷和军邮交通员魏二民在河边清洗装邮件的包裹皮。魏二民是老交通员,1942年反“扫荡”的时候救过大刘的命。可惜他搞地下工作的时间长了,染上了个抽大烟的坏毛病,所以给人的印象总是不大好。
  这时候,有两个女孩也在濮水边上洗衣服。冬天的河面冷飕飕的,可她们嘻嘻哈哈好像并不在意。听见一个南方口音的说:“你们兵工厂的人真勇敢,成天守着炸弹也不怕,换了我可不行。”
  另一个回答:“你才是勇敢呢,我到医院里去看见那么多血,还有断胳膊断腿的,都快吓死了。”
  小姑娘唧唧喳喳,弄得大刘和老魏也笑了起来。于是魏二民逗她们:“你们说,这位骑兵排长够勇敢吗?”
  “八路军骑兵是英雄,当然勇敢啦。”
  “那我这个老头子呢?”
  “你……也勇敢。”两女孩看见魏二民嬉皮笑脸的样子,回答得不很干脆了。虽然刘排长介绍说老魏是老革命交通员,可小护士和小军工瞧着老革命的满脸坏笑,总有点半信半疑。
  听说他们是军邮队的,小军工高兴了:“你们能替我捎封信吗?”
  “你有立功奖状吗?有表扬通知也可以。”
  “还没有呢……”
  “赶紧努力吧,有喜报的话军邮队就能帮你带信了。”
  “我有奖状!”旁边的小护士充满了期盼。
  “你家在哪里?”
  “贵州遵义。”
  “哎呀,那可难办了,军邮只能到各个根据地,去贵州可不行。”
  “再等等吧,再打几个胜仗,说不定就能往你家捎信了。”
  虽然最终没有能够寄信,但大家仍然十分高兴,因为这时候,每个人都对即将到来的胜利充满了希望。
  “那是最复杂的时期,那是最单纯的时期;那是最苦的年代,那是最好的年代。”——许多年以后,年老的刘排长和吴军工员回忆起往事,依然感慨万千。
  1945年3月,冀鲁豫边区群英大会在濮阳城隆重召开,骑兵团第四连被推举为英雄团体,李树茂作为代表参加了大会。群英会选出战斗英雄、民兵英雄、工作模范、劳动模范及学习模范二百五十八名,八位一级战斗英雄中又有三人被授予“特级战斗英雄”的称号,李树茂名列第一。
  《冀鲁豫革命史》中这样记录:著名战斗英雄李树茂,陕西延安人,1921年出生,十四岁参加红军,一人缴获轻、重机枪四十九挺,掷弹简六个,步枪五百余支,毙伤敌伪顽军七百多名……
  群英大会后,获得表彰的英雄们披红挂彩绕街游行,围观欢呼的群众堵得水泄不通。李树茂骑着高头大马走在英雄行列的最前面,肩上扛着骑兵团荣获的三面奖旗——中共平原分局授予的战旗上写着“哥萨克骑兵”,冀鲁豫军区授予的旗帜是“艺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