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节
作者:
宫本宝藏 更新:2021-02-17 08:53 字数:5324
涟漪 老李 後啓示錄
行路难 驻马听 林中语
亲爱的,我没电了 曼陀罗夜曲 谙 蛹
甯川洞記 最后的诱惑 先知
丽江的鱼儿们 痛感超人
作者简介:
陈楸帆,ID…KENZO,男,北京大学学生。
自幼狂迷科幻,在《科幻世界》1997年第一期上发表处女作《诱饵》,并获得当年校园科幻一等奖。2001年作品《O》,获得由北京科技大学主办首都高校原创科幻第一名。2003年小说《坟》、书评《选择野兽之美》获北京航天科技大学评选“科幻原创之星”称号,书评同时获得《科幻世界》书评家大奖。
生性慵懒,喜美食美色,随和随缘,恪守游戏精神,遵守游戏规则,并试图改变它。
涟漪
……
6.
这就是一切的结束?
太阳还未升起。海天不分,惟有大海如衣褶般微微皱动。天空逐渐描白地平线上的一线黑暗,将海与天分开,粗重的笔触勾勒出那匹灰布,一笔接着一笔,在表面下,紧随着、追逐着另一笔,永不停息。
它们近岸时,逐栏升起,自顾堆积、破裂,在沙上拂过一层白水的薄纱。浪停住,又被抽走,如睡者无意中来回叹息。地平线上的暗带渐渐明朗,如陈年酒瓶中的残渣沉落,露出清绿的玻璃。在它背后,同样的,天空……
你似乎在说:〃真美。〃神情与我千万次想象中见到的纤毫不差。
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凝固了晶莹的轮廓,在霞光初上夜未央的色调中,有种古典的韵味。
……篝火的纤维燃烧着融入薄雾,那炽热的雾将羊毛灰的天空举过顶,又把它化为百万柔蓝的分子。海的表面慢慢地变成透明,泛着涟漪,闪着火花,直到深色的条纹被磨个精光。
握着明灯的手臂缓缓升高,再升高,直到那条宽阔的火焰变得可见:地平线边缘上一道燃烧的火弧,四周的海水闪烁着万丈金光。……
我怒张嘴巴,我攥死拳头,我挤尽全身的力气,想要喊出一字,挪动一寸。
可却不能。
然后你轻若云彩地扭过头,对着我说了句什么,笑了。那笑如此熟悉,仿佛曾经千万次地掠过眼前,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我努力地去看清那张脸,可笑脸渐渐被背后璀璨夺目的金光吞没,那光如同浪涛汹涌,朝我扑卷而来。
眩晕,窒息,心跳欲燃。
终于坠落,四周依旧是阴暗冰冷的墙壁。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虚汗浸透枕头,头痛欲裂,可竟然丝毫记不起梦中你的样子,或者你的只言片语。
难道这个梦还要一直继续下去……
5.
三天前,当一踏进这屋子,我就知道,我来对了。
尽管从没亲眼见过,但这房间的一切一切,已经通过你的指尖,你的文字,活生生地构筑在我的想象里,它是你的一部分,不是吗。
那苜蓿紫的墙纸,装点着千叶草的洛可可花纹,上面挂着巴比松风格的枫丹白露、森林黄昏,宁谧而优雅,我甚至尝试着去辨别这幅是你最爱的柯罗,那幅是你次爱的卢梭。不经油漆的原木家具,朴素地站在地上,就象一株株直接脱下外套的参森古木,在这个合成纤维的时代,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有这样的热忱,去穿透那不胜数的麻烦和关卡,来拥有这样自然温暖的物事。
我终于找到了衣柜上你曾经刻下的那句话,你说过,那是个秘密,只有靠我自己去解开。
现在我知道了,那是一个伞形的符咒,下面有你和我的名字,意思是永不分开。
可我们已经永远地分开了。
我轻轻地踏过那块柔软的克什米尔羊绒地毯,那繁复的曼佗罗图案让人眩晕,仿佛跌进无底深的轮回,无穷无尽。我只好扶着你坐过的木椅、你趴过的书桌,瘫倒在你那张粉色温暖的大床上,扑起一股清幽的菊香,氤氲在午后的阳光里。
还记得吗,我对你说过的,〃开始总会是美的,只要你不翻过这一页。〃我指的是你所钟爱的Virginia Woolf《The Waves》。
可你却说〃一切在开始以前都已经注定了,无论你翻开,还是永远地合上。〃
我想你是对的。
没想到我们会再次相遇,更没想到这次的相遇竟是诀别,你唤醒了我所有关于过去的回忆,那点点滴滴,那些温暖的、柔软的、甜美的一切,然后,你让它们真的变成了回忆。
有一个问题,我想注定会困扰我一辈子,我究竟是遇见你太早,还是太晚?在来的路上,我试着跟每一个坐在我身边的人聊天,聊西岸的天气,聊新的火星计划,聊唐城的春节,聊你。当他们露齿微笑时,我心里有什么东西跳了一下,一股暖流涌满全身。真好。
如果没有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躺在你的床上,我想让自己跟这房间一起,永远地凝固在时间的琥珀里,不去触碰什么,也不去打开什么,让所有的东西原原本本地,就停留在此时此刻。
可我遍寻不到你的照片。现在的你是什么样子。
4.
欢欢,我想我应该告诉你的,我爱上了另一个人,尽管你已经跟我分手,尽管这封信你不一定能看到。
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常唱的那首歌吗?
〃世界真是小小小 / 小的非常妙妙妙 / 这是一個小世界 / 小的真美妙〃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很小!
她在大洋的那一边,噢,当然不是你那边,还要往北、往东许多。你知道所谓的〃六度分离〃(six degrees of separation)理论吗,就是说:平均只需要6步,就能使地球上任意两个陌生人之间产生联系。打个比方吧,在我还不认识你之前,很可能我的四大姑的外甥女的同学的邻居的八大姨认识你,这样的话,我要认识你就只需要通过5个人的介绍,怎么样神奇吧。
当然也可能是5步或7步,6只是一个假定的平均数。
我加入了〃小世界〃计划,是哥伦比亚大学为了进一步证实六度分离理论而创立的。在smallworld注册之后,网站随机分配给我一个名字以及相关资料,Virginia Kurbrick,真巧不是吗,你最喜欢的Virginia,我最喜欢的Kurbrick。我所要做的,就是将一封信通过Email寄给我所认识的某人,而他必须是最可能认识Virginia Kurbrick的人,然后他再依法寄给他认识的某人。我把它寄给了戴哲瑞(David Jarrett),剑桥三一学院到我们系的交流生,已经回伯明翰了,我想毕竟在地理上接近一些。
最不可思议的事情来了!在给戴哲瑞发信后,我居然立即收到了他的回信,开始还以为是他信箱的自动回复,打开一看,你猜怎么着,你肯定猜不着!是Virginia Kurbrick给我的信!也就是说,我和Virginia Kurbrick是随机分配的互为目的地的两个陌生人!在这个地球上!戴哲瑞是我的第一步,可却是Virginia的最后一步!可以想象我的信将会沿着她的信走过的路线反着再走一次,那些人该有多惊奇!
就这样,我跟她认识了。我们俩都认为这是难得的缘分,更难得的是,她简直太了解我了,用中国话讲就是心有灵犀,无论是音乐、电影、小说、艺术,她总让我感到,我便是为了跟她相识才来到这个世界的。我给她起了个中文名,叫寇薇菁,我教她中文,她学得相当快,现在已经能跟我用电话聊天了,只是那些古怪的句子常把我逗得不行。
哦对,她给我发了照片,头发很长,很漂亮,虽然比我大8岁,但看上去还是个小女孩的模样,我想如果你看到了,也会喜欢的。
跟她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我感到很充实、快乐,她让我觉得生命充满了温暖与奇迹,我希望跟你分享这一切,希望在异国他乡的你,能跟我一样的快乐。
最近我在计划一次长途旅行,我想去见她,她已经答应了。说真的,我有点,不,是很紧张。你知道我已经很久没见过陌生人了。
想你,如果你能收到信,跟我联系。
谌
3.
我很害怕,非常非常害怕,我膝盖发软,手心冒汗,胃象兔子一样跳个不停。
从来没有人如此接近过我,自从爸爸妈妈走后。
你会喜欢我吗?我是说,我是这么普通苍白的一个男孩,就算我床前的更衣镜也不一定能记住我的样子,而且……而且我还有病。
你不会知道,那些夜晚我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开着所有的灯,从厨房到阳台,我把电视的音量调到最大,我对我自己说,没事的,会过去的,我大声地朗读着《史记》,尽管我并不喜欢它,我喜欢的是宋人的词,缠绵悱恻,瘦弱可怜,可我还是喊着〃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然后窗外的树影开始摇晃,象千年的游魂在挣扎,在徘徊,月色似血,风行如泣。
一股寒意猛地攫住我的脚踝,所有的毛孔象针扎似的一缩,慢慢的,慢慢的,那双冰凉的手掌抚遍我的全身,让肌肉全都化为僵硬的岩石,心脏想要挣脱身体的束缚,疯狂地撞击着胸腔,象口大钟般在躯壳里砰砰地回响。然后是永无休止的眩晕。
我已经习惯了这一切,我会紧紧抓住身边任何能够依靠的东西,等待着那种感觉象退潮般慢慢消失,然后在疲惫不堪中睡去。我所祈求的只是一个无梦的夜晚,让我能享有片刻的安宁。
我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完了。我想了结自己,可又太懦弱了,那银色的刀片在手腕上轻轻一走,鲜红的泉水就冒了出来。我象只受伤的小动物,瘫倒在厕所里,开始哭,不停地哭。
直到你的出现。
莫非真是上天给我的恩赐?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在我看到你的一刹那,便火山爆发般在血管中暴烈奔涌。我膝盖发软,手心冒汗,胃象兔子一样跳个不停。
我想我是爱上你了。你的眼神,你的笑,你的发香,你的一切一切,都吸引着我去接近你,可我害怕,很害怕。从来没有人能走进我的世界。
可现在,我想为你敞开。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的,陈词滥调,陈词滥调,可除了这些我还能说什么,你希望我用常微分和羟氨基来表达吗?还是,象现在流行的那样,跑到电视节目里去表白,在三亿人的面前?
你会喜欢我吗?我是说,如果你不喜欢我的话,为什么要送我戒指呢?我每天都戴着它,甚至洗澡时都不脱,这可是第一次有人送我戒指啊,我是说,这可是戒指啊。
我想我会好起来的,为了你。
2.
小初:
你好,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写信了。
你说得很对,我就是一个婆婆妈妈摇摆不定矫情敏感的娘娘腔,我不配得到你的同情,甚至,不配活在这个世上。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你已经让我改变了许多,虽然,可能还不够多。那天,一看到大块头的脸色,我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狠狠地瞪着我,额角抽动了几下,但马上又有种悻悻的不安罩在脸上。看来,他们已经收到我的信了,事情正在起变化,虽然还不知道会有多大的作用,但至少我的努力没有白费。
小兔子再也不用夜里偷偷地哭了。
我又想起了第一次收信时的心情,难以置信,这封连邮票都没贴的信,居然静静地躺在我的床上,我都怀疑是哪个小子的恶作剧,现在那封信应该放了好些年头,信纸都泛黄发脆了。
你说想跟有缘分的人交笔友,于是我就信了。因为我实在需要一个人,跟我说话,谈心,不然我可能早就疯掉了,象楼上的大飞那样,从天台上,砰,摔成操场的一滩肉酱。
我还记得当我拿着厚厚的信去邮筒时,他们那种诧异的眼神,我想,这是为我自己写的,因为我根本没指望有回音。
一个月后,我拿到了,尽管它已经残缺不全,已经被开封而且可以想象得到,它经过了多少人的脏手,它成为我很长一段时间里被取笑被打骂的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