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节
作者:做男人挺好的      更新:2021-02-17 08:51      字数:4736
  前头那人行动异常敏捷,肩上虽负了物,脚步却丝毫未缓,对地形仿似更是熟悉,几乎是不带停歇地,七拐八绕,竟一路畅行无阻,很快便出了后园角门,翻身上了一匹早停在暗处的马,打马便往西南方向而去。
  霍世钧追出时,守角门的两个寨府守卫胸口已经中了袖箭倒地。抬眼见那人将肩头那一团甩上马背,翻身上去转眼便跑出了十数丈远,月夜下只剩雪地里的一个朦胧背影,怒啸一声,俯身从死去守卫的身上解下弓箭,挽弓满弦,怒箭发出尖锐的破空追赶之音,不偏不倚,箭簇正从马匹后腿膝弯之处透骨而入,马声悲鸣中,马上之人连同那裹卷成一团的东西随了倒地的马匹一道滚落在地。
  霍世钧一箭得手,立刻追上。借了雪地里漫射的月光,看得清楚,见那人正是先前在筵庭中挑衅自己的那个异族男子,只不过此刻换了身夜行衣。而那卷成一团的东西果然就是被衾褥裹住的善水。只是此刻被衾已散乱开来,她身上只着浅薄中衣,一双雪白赤足搭于积雪地中。不知道是受寒还是被摔的缘故,手脚微微缩了下,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呻…吟之声。
  那男人身手十分了得,这样摔下马去,一个翻身顺势竟又滚到了善水身边,将她整个人再次用被衾一卷,挟了继续往密林方向奔去。
  霍世钧目眦欲裂,奈何距离有些远,只能继续追赶。身后,寨府方向的来路上火把点点,霍云臣与由都王等人正闻声赶了过来。那男子却对此处地形十分熟悉,一阵狂奔,霍世钧紧追不舍,月夜雪地里,一前一后双人,在密林里一逃一追,将身后之人渐渐撇了开来。
  那男子虽占地形熟悉之利,只毕竟带了个人,奔出密林,改下山道之时,渐渐便被霍世钧迫近。霍世钧停止追赶,凝神屏息,借了月光,朝着前方再次挽弓搭箭,羽箭咻咻破空,前头那人忽然扑地,那男子左腿中箭,却猛地翻身坐起,咬牙噗一下拔出箭杆,将箭簇对准了扑跌在他身侧的女子的脖颈处。
  “你到底什么人?”
  霍世钧已经追至七八步遥,硬生生停了脚步,厉声喝问。
  那男子脸色白得如同雪地。他大口喘息着,讥嘲道:“你不是聪明一世吗?自己猜便是,还需问我是什么人?”
  霍世钧冷冷道:“我生平树敌无数,从来不做无谓猜测。你非我大元之人,阻拦由都部与我大元歃盟,按说有国仇。只我看你言行,却更像与我有私怨,且连女子也下手,鼠辈而已。”
  那男子一怔,忽然哈哈狂笑道:“世子妃倾国芳容,又有聪慧雅趣,我一见倾心,本不过存了好逑之心,并无伤她之意。不想世子却这样紧追不舍……也罢,今日是我运道不济,霍世子,咱们后会有期……”
  那男子望着霍世钧,一只手轻浮滑过善水的一侧面庞,轻狂笑声之中,忽然将她整个人抱起,朝山道侧的山涧抛了下去。
  霍世钧大惊失色,几乎心胆俱裂,猛地一个纵身就跟着扑了下去,一把抓住她手。
  他俯冲的姿势惯性太大,山涧本就陡,又结冰覆雪,更是无法阻挡下滚的去势。霍世钧猛地发力,把她娇小的身子用自己的大氅护住,紧紧搂在了怀里,顺着坡势滚了下去,一直滚到了涧底,这才终于停住去势。身体一稳,霍世钧立刻觉到一侧肩膀处传来一阵如被刀扎过的刺骨疼痛。摸了过去,竟摸到一截已经断裂的冰刀,刀头拗断,一半还嵌在骨肉里头。原来方才下滚去势迅速,涧坡上又到处结了厚厚的冰刀。他的厚氅包在了怀中人的身上,又一心只想护住她,自己运气不好的话,皮肉损伤自是难免。
  霍世钧也顾不得自己,将善水放平在地,飞快检查了下她全身。除了手脚冻得冰凉,倒无大的损伤。只是见她这样了,竟然还没醒来,心中有些焦急。凑近她口鼻闻了下气息,除了醉醺,隐隐还似有残留的异香,想必是被熏过迷香。立刻捧了堆雪,往她面上擦拭,拍打她面颊唤她名字。
  善水一直沉在梦中难以自拔,只是这梦不是好梦,叫她睡得一点也不安稳。一会儿觉着自己仿似面袋般地被人甩来颠去,一会儿仿佛又似掉入冰窟,冻得缩手缩脚。她极力想睁开眼睛,眼皮子却沉得如有石坠。正挣扎痛苦间,忽然觉到面上一寒,耳畔似乎有人在不停唤自己的名,终于被拽扯着,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看到顶上是暗灰穹苍,自己正躺在洁白的荒野雪地里,四肢冻得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
  她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了――她记得自己喝了杯酒,酒意上来,回了房便睡了下去。现在不是应该躺在温暖柔软的床上吗?怎么会置身于这样的荒野雪地里?
  她大概还没梦醒吧……
  善水□了一声,再次闭上眼睛。
  “不想被冻死,就给我醒过来!”
  耳畔忽然响起了一个清晰的声音。
  善水立刻便辨了出来,这是霍世钧的声音。
  她再次睁开眼睛。这一次,终于看到他正俯看着自己,神情里略微带了些焦急。
  善水打了个哆嗦,含含糊糊问道:“这是……怎么了?”
  “出了点意外。现在没事了。咱们先找个地方取暖。”
  霍世钧简短说了一声,将她用大氅裹好,抱了起来。
  外面太冷,她穿得又少,再不寻个避寒之所,怕她真就会冻死在严寒中了。
  霍世钧很快就放弃了从原路返回的打算。那道山涧太陡,而且结冰,很难攀爬回去。他爬上右侧的另道缓坡,四顾眺望,茫茫荒野之中,忽然发现前方仿佛有座小木屋。
  当地盛产珍贵药材,时常有猎户或者采药人出入山间。这极有可能是他们为夜间临时落脚所搭的。精神一振,急忙大步而去。
  那座木屋看起来不远,就在半山间,但是过去却弯弯绕绕。霍世钧一路奔跑跳跃,等他终于抱着善水深一脚浅一脚地到了木屋前时,额头忽然一阵凉,仰头,才见天上竟又飘起了雪。
  这对他们来说绝不是个好消息。下雪,他们先前留在雪地里的脚印就会被隐没掉。霍云臣他们想要寻来,怕更费周折。但现在,已经没必要考虑这个了,当务之急是先取暖。
  霍世钧一脚踢开破旧的木门,抱了善水进去,放在了地上。
  里头光线黯淡,几乎目不视物。霍世钧摸索着,终于在一张桌面上摸到了火镰,点起了灯。
  他先前猜得没错。这座木屋虽然又小又旧,但里头供过夜用的东西却还算齐备。一张铺了张兽皮的草铺,一个粗陋的炉膛,墙角堆了一剁柴火。并不见人。
  霍世钧立刻生火。很快,炉膛里的柴火便哔波燃起。善水抖抖索索地坐到了火堆前的地铺上,烤了片刻,终于觉到了暖意。看向霍世钧,见他靠在一边的柴火垛上,目光盯着跳跃的火堆,眉头微锁,仿似在想着什么。
  “到底出了什么事?我记得我喝醉了去睡觉的,怎的会到了这里?”
  善水终于忍不住,再次发问。
  霍世钧看她一眼,把经过简略说了一遍。见她忽然盯着自己,脸色微变,以为她惧怕,便道:“你不用怕,没事了。云臣他们会找来的,最迟明天,咱们就能回去了。”
  善水盯着他,道:“你流血了!”
  霍世钧顺她目光低头看去,这才发觉肩的伤处因了受热,原先嵌进去的冰刃已经融化,现在开始有血渗出来,染透了破损的衣料。
  “没什么。”
  霍世钧往后靠了下,不欲她靠近。
  善水听他口气不以为意,只那一滩渗出来的血实在是有些触目惊心。按捺不住凑了过去,强行解开他衣襟,见他左边肩臂之处竟被割出了一道手掌长的伤口,皮肉外翻,鲜血淋漓,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刚才下来时,被冰刀刮了一下而已。”
  这种伤,在霍世钧看起来确实没什么,但现在看到她露出这样震惊甚至仿佛心疼的表情,他心里禁不住还是微微感到一丝窃喜,说话口气不自觉地更加满不在乎了。
  “赶紧包一下止血。都流这么多血了,还说没什么!”
  善水看到这血淋淋的伤口,刚刚才恢复了点血色的嘴唇又唰地变白了,想撕自己身上中衣的衣角,手却发软,哪里撕得动?
  霍世钧看她一眼,从自己衣袍上撕下了一圈,递了过去。善水急忙往他伤处紧紧裹缠了几圈。
  血渐渐地止了,终于不再渗出。善水吁了口气,一抬眼,见他正紧紧望着自己,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要是死了,你会高兴,还是会有那么丁点的难过?”
  霍世钧望着善水,忽然问道。
  善水心微微一跳,抬眼望去。见他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柴火垛上,唇边挂着丝笑,说话时的神情,像认真,又像在戏谑。
  善水微咳了下,看着他认真道:“你命大福大,要说死,也应该是我先比你早死才对。”
  霍世钧不置可否地笑了下。抽了条柴火,加进火堆中。又看她一眼,改口道:“我是三天前才通知你这边的事。三天里,你又要读经,又要做腰封,辛苦你了。还有,你对妗母说的那些话,说得很好。妗母这么快能下决心,你功劳不小。”
  善水略微一怔,随即道:“不过是凑巧而已,没什么的。我也不辛苦,不过是在尽我职责而已。谢谢你刚才救了我,为我还受了伤,我心里很感激。实在无以为报,往后我一定事事会以你为先,绝不再惹你不快。”
  霍世钧露出惊讶的表情,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
  善水诚挚地说:“我说的都是真的。其实那天吵架的事,全是我的不对,我错怪你在先,又放纵自己脾性在后。这几天我都在自省。你当时教训我的那些话,说得很对。女子是要守本分的。何况我还嫁了你这样身份的一个丈夫。我既享了世子妃这名衔的荣,便也要承担这名衔的责。这道理我本来也知道的。只是那时脑子一时糊涂了,也不知怎么回事,居然就冲你胡乱发脾气。全是我的错。往后我再也不会那样了。”
  善水现在说的这些,字字句句都是出自真心。男人不就要一个听话的乖巧妻子么?她之前恃宠而骄,结果被他当头来了个棒喝。痛定思痛之后,终于承认“守好本分”,这才是最正确的夫妻相处之道――她一早其实就知道该如何的,只是对着是自己丈夫的这个男人,有时候舌头跑得比脑子快了一步而已。而现在,她终于下定决心了。
  善水说完了,见他却没意料中的反应,眉头反而渐渐拧了起来,立刻知道他不快了,赶紧又补一句:“我那天说的都是气话,你就当我在胡说八道。反正我人都来了,来春走还是留,全由你决定,我都听你的。”
  霍世钧盯她半晌,哼了一声,道:“你突然这么听话,我还真有些不习惯。”
  善水眨了下眼睛,朝他笑道:“以后你就会慢慢习惯啦,我说的都是真的。”
  霍世钧不再说话了。善水看得出来,他还是不高兴。心里禁不住也有点郁闷。
  这男人,实在是难伺候。她跟他闹,他大发雷霆。她现在决定顺着他了,他还不痛快……
  善水暗叹口气,起身光脚踩着地面到了门口,稍稍开了条缝隙看出去,见雪已经下得如同扯絮,天色暗沉无比,刺骨的寒风似能钻进骨头缝里去,赶紧裹紧身上他的那件大毛氅,关门上了闩,回头看了下他的脸色,到他跟前小声劝道:“这天一时半刻地也亮不了。你辛苦了大半夜没合眼,还受了伤,要不躺下来睡一觉吧?我帮你守着添柴火。”
  霍世钧看她一眼,道:“别装贤良淑德了。你去睡吧。我不困。”
  善水被他顶得一阵胸闷,终于还是压了下去,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犹豫了片刻,又觉得与他这样相对干坐着,时间更难熬,便侧身背对着他,蜷缩着躺了下去。整个人很快被火堆烤得暖洋洋,正晕晕欲睡,忽然耳边响起一声柴火爆裂时的噼啪声,猛地惊醒,扭头看向对面的霍世钧,见他还靠坐在那堆柴火垛边,双眼合着,头微微侧向一边,瞧着像是睡了过去。
  他那边离火堆远些,身上穿得也少。毕竟是救过自己的……善水犹豫了下,终于还是从地铺上爬了起来,拿了盖在身上的那件大氅,朝他蹑手蹑脚走过去。到了近前弯腰下去,轻轻将大氅盖在了他身上,刚要直起身回自己的地铺上去,忽然见他睁开眼。
  善水没想到他竟还醒着。仿佛做了亏心事被人抓个正着似的,脸有些发热,赶紧比划着解释:“我那边被火烤得太热,身上都出汗了……”
  她话没说完,那只比划的手忽然被他拉住一扯,整个人便跌坐到了他腿上。
  “真出汗了?我摸摸……”
  一只微凉的手掌灵巧地钻进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