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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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就是 更新:2021-02-26 22:33 字数:4854
她刚开始做梦,就觉得有人马上把她推醒。她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妈妈俯身站在她的床前。
“穿上晨衣,到我那边去。”
伊斯克拉睡得浑身暖洋洋,脸蛋红扑扑的,打着阿欠到妈妈那边去了。
“这是什么?”
“这?这是给墙报写的文章。”
“是谁给你出的主意,叫你写的?”
“没有人。”
“伊斯克拉,别撒谎,我很累了。”妈妈小声说道,虽然她明知伊斯克拉从不说谎,即使是在想躲过士兵皮带时也不讲假话。
“我没说谎,是我自己写的。当时我连自己也不知道会把它写出来的。我一坐下来就一口气把它写好了。我觉得我这篇文章写得很好,对吗?”
妈妈没有对文章的质量发表意见。只是要把她看透似地盯着她,使劲划断了几根火柴才点着了一支香烟。
“是谁跟你讲这些事的?”
“是列昂尼德·谢尔盖耶维奇·柳别列茨基。”
“一个书生气十足的知识分子!”妈妈大笑了两声,又问道:“他还对你说了些什么?”
“没有什么了。噢,对了,他当然还说了些话,说到了公正,还有……”
妈妈猛然转过头来,两眼又闪着熟悉的寒光。她说:“就这样说定了:你不曾写过这篇文章,也不会再写,永远不会再写。”
“可这是不公正的……”
“唯有对社会有利的事才是公正的,只有这样才是公正。你要记住!”
“那么人呢?就一般的人而言呢?”
“一般的人是没有的,没有!有的只是公民,你必须相信这一点,必须相信!”
妈妈转过身去,神经质地划起火柴来,却没有发现自己叼在嘴边的那支香烟正在使劲冒烟。
第五章
济娜梦见一个成年男人正在吻她。这个情况又惊人、又舒服,但并不可怕,因为妈妈就在附近。济娜知道,妈妈在附近,可以呼救,但是她没有这样做。梦渐渐醒了,亲吻也随之消逝。济娜紧紧地把眼睛闭了又闭,希望那人哪怕再来吻她一次。
她终究不得不醒来,但她不睁开眼睛,用两只脚把被子蹬开,等到身子觉得有点冷才坐了起来。
她一睁开眼便看见一件可怕的东西:在椅子上放着的不是夏天穿的紧身薄裤衩,却是长及膝盖的针织短裤。甜蜜的梦境、清晨的欢乐、新的一天的乐趣一下子全都完了。
济娜抄起短裤,只穿着衬衣便扑向阿房。
“妈妈,这是什么?你说,这是什么?”
爸爸和妈妈正在吃早饭,济娜身在门外,只把脑袋和一只手探进厨房。
“今天是十月一号,”妈妈安详地说,“该穿厚内衣裤了。”
“可是我觉得我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
“你不是个小孩子,这不过是你自己这样觉得就是了。”
“那为什么,为什么我得穿这受罪的玩意儿!”女儿无可奈何地嚷开了。
“那是因为你总是到处乱坐,容易着凉。”
“济娜,别闹了。”爸爸笑着说,“我们不是生活在非洲,气候规定该穿什么,你就穿什么吧。”
“那不是气候规定的,是妈妈规定的!”济娜又嚷起来了,“别的女孩子都穿得象个女孩子,我就得穿得象个丑八怪!”
“你现在可真是个丑八怪:不洗脸,不梳头,还不穿好衣服。”
济娜伤心地抽噎了一声便跑了。爸爸和妈妈对视了一下,会心地微笑了。
“我们的女儿一天天长大啦。”妈妈说。
“可以出嫁了!”爸爸加了一句。
他们在几个女儿当中最疼这个女儿,但又尽量不把这一点表现出来,对她的教育还非常严格。直到如今,济娜还必须在十点半上床睡觉,没有看过夜场电影,连看戏也只能看日场。这种生活制度(包括这条可恶的冬天衬裤在内)从来不曾使济娜觉得是个多大的束缚与负担,可是近来她却越来越频繁地为此吵闹,她的吵闹虽然没有获得什么可见的结果,但是爸爸和妈妈却露出特别的笑容,怀着自豪的心情看着女儿逐日长大成人。他们一家和睦,两个大女儿出嫁之后,全家更是团结一致。什么问越都全家讨论,合力解决,但是就象俄国家庭常有的那样,母亲不知不觉,不花很大气力,也不耀武扬威,就把全家的缰绳握在了自己手中。
“孩子,你永远不要惹丈夫生气。男人的自尊心很强,要是有谁老指派他们,他们就特别受不了。随时随地都要心平气和,要温存、体贴,不要拒绝做小事儿,而且还要尽量做得象是按他的意思做的一样。咱们能驾御靠的就是温柔。”
妈妈不急不忙、小心谨慎地训练着女儿,使她能够适应将来的家庭生活。济娜知道了很多所有女孩子都应该懂得的事情,安安稳稳地从童年过渡到少女时期,没有经受过很多女孩子都会遇到的那种震动。
爸爸不干预对女儿的教育。他和阿尔乔姆的爸爸和两个哥哥都在同一个工厂工作;他既是工长,又是工会工厂委员会的委员,还领导着《联共(布)党史简明教程》学习小组,忙得两脚朝天。在难得遇到的空闲时间里,他便和女儿谈论国际形势问题。鉴于妈妈说过,男人的自尊心很强,所以济娜有礼貌地听着,但是她那双粉红色的耳朵并没把爸爸的话听进去。
吃早饭的时候,济娜的心情坏透了,可是等她快吃完时,觉得生活似乎又不再是悲剧性的了。她快快活活、很响地亲了妈妈一下(爸爸这时已经去上班了),心不在焉地听完妈妈嘱咐的例行任务(洗涮东西、扫净地板、收拾房间),马上连蹦带跳跑出门去。等门刚刚关上,她便把书包一扔撩起裙子,把衬裤卷到高得不能再高。两条腿的上部自然是粗一点,松紧带勒进肉里,勒得很疼,但是济娜要美,也就顾不得服么多了。她把这个程序完成之后,冲着门吐了吐舌头,捡起书包,连蹦带跳地(她在忘形之际,有时仍然金蹦蹦跳附地跑的)向学校奔去。
似是一拐过街角,济娜突然改变步法,行色匆匆,迈着坚定的步子,活象一个大忙人。原来十年级的美男子,那个身在其位、不谋其政的终身班长尤拉迎面走了过来。
“你好!”尤拉说着便和她并排走起来。
“你好!”他尽量装出无动于衷的样子回答。
“你今天晚上干什么?”
“还不知道,不过,一定很忙。”
“去看场电影怎么样?”尤拉拿出两张电影票晃了晁。“片子很棒,走后门才弄到了两张晚场票。”
济娜马上在心中掂量了一下;妈妈上夜班,要夜里两点钟以后才回到家。至于爸爸嘛,那还好对付。
“是不是你们家里还把你看成小孩子,九点钟就撵你上床睡觉?”
“瞧你说的!”济娜轻蔑地用鼻子哼了一声,“我不过是在考虑怎样去拒绝一个人罢了。好的,等放了学我再决定吧。”
“你倒是说呀:去还是不去?”
“去,但是这个字我要到放学才说。你听明白了没有?你往前走吧,我不希望节外生枝。”
其实绝不会出现节外生枝的情况,但是济娜认为应该抬高自己的身价。
被搞得大惑不解的美男子加快了脚步,济挪则得意洋洋,放慢了步子。等他们到达学校时,两人已经拉开了足够的距离。
济娜这时已经没有心思学习,她觉得每堂课都长得令人生厌,好象不是上四十五分钟,而是上四十四小时。济娜痛苦、叹气,在座位上坐不安生,动来动去,受到老师三次批评。等到最后一堂课的下课铃响过之后,她突然害怕起来,无法站起身离开座位。
“走吧!”伊斯克拉叫她了,“我在书里看到一段很有意思的思想……你怎么啦?”
“我没怎么呀。”济娜还是象根木头似的坐着不动。
“那你干吗还坐着不动?”
“因为我要去看医生。”她脑袋一想到什么借口就赶紧说出来,“我是说,我先去找妈妈,然后……他们再领我去。”
阿尔乔姆好象成心捣乱似的也没走,正同若尔卡争论着什么问题,看也没看她一眼。济娜幸灾乐祸地想道:“哼,你要是知道我和谁一起去看电影,你大概就会往我这边瞧了!”
伊斯克拉没向女朋友问出个所以然,就自己走了。过了不久,阿尔乔姆和若尔卡也离开了教室,只有济挪一个人留了下来。她蹑手蹑脚地走到窗前往外看去:尤尔卡一个人正在空空荡荡的校园里戳着呐!
“他在等!”济娜低声自言自语说,甚至高兴得吱地叫了一声。
她抓起书包,飞也似地奔出教室,跑过几条回声很响的走廊,但是在大门口附近止住了脚步:她应该安安详详,面带倦容和几分冷漠的表情出现在尤拉面前。济娜毫无赴约会的经验,她此时此刻的所作所为完全基于本能——她现在的举止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别无他法。
“你好!”
“阿尔乔姆干吗好象要把我吃了似的瞪着我?”尤拉问道。
“我不知道。“’济娜有点慌神了,因为她没想到谈话竟会是这样开头的。
“去看电影的事怎么样?”尤拉消除了朦朦胧胧的担忧心情,两只眼睛又是水汪汪的了。
“解决了。”济娜漫不经心地说,“什么时候?哪家电影院?”
“八点半,在‘共产国际’电影院旁边等你,行吗?”
“就这样说定了。”济娜勇敢地说,其实心里直打鼓。
“要我送送你吗?”
“千万别送!”她神气十足地拒绝了他,然后便走了,但是她心里最关心的还是背后的情况。
她就这样走了。如果不是半路遇见莲娜·博科娃的话,谁知她会不会把这美男子的目光一直贴在背上带到家门口呢?莲娜打算今后当演员,正在向一位年老的、功勋昭著的女演员学习表演。现在她迎着济娜跑过来,不断探着眼泪,还很不雅观地抽动着鼻子。
“曼契克被岗警捉走了!”
“那你在哪儿来着?”
“我没看见他们抓它呀。我和一个人说话来着,后来这个人走了,可是孩子们告诉我,岗警把曼契克拐走了。”
曼契克是功勋演员的狗。这位功勋演员是个体弱多病的老太太,总有一些正在成长的天才围着她打转。
“你刚才准是和帕什卡·奥斯塔普丘克神聊来着。”别看情况如此富有悲剧性,济娜还是忍不住这样讲。
“天哪,跟谁聊不都一样?我就是和帕什卡讲话来着……”
“你这会儿往哪儿跑?”
“我也不知道。也可能是去找咱们校长。你想想看,丢了狗她可怎么办?她什么亲人都没有,除了曼契克以外,一个亲人也没有啊!”
“找伊斯克拉夫!”济娜喊了一声,马上忘记了请看电影的约会、含情脉脉的目光和自己无动于衷的脊背。
她们两人跑去找伊斯克拉,一路上莲娜把失狗的经过又讲了一遍,而在伊斯克拉面前,则绘影绘声地表演了一番。
“他们要把狗皮剥掉。”济娜气呼呼地讲得更加明确。
“别胡说八道了。他们是要把狗卖给科研单位。”伊斯克拉用权威的口吻说明,“既然是这样,那就一定会有一间卖狗的商店或者是狗栈:这不会是私人开的店铺。”
“我们得救出曼契克。”莲娜说,“你明白吗?要救它出来!是我不小心才把它丢了的,而且……”
“得上民警局去。”伊斯克拉作出了决定,“民警局什么事都知道。”
“哎呀,可别把民警也裹进来。”济娜叹了口气说,“要不然,他们会认得咱们的面孔,在街上会忽然对咱们打起招呼来的。你想想,你在街上走着……和爸爸在一起走着,忽然有个民警对你说:‘你好!’这可怎么办。”
“济娜,如果说有什么事让我难过的话,那就是你的脑袋里面装满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伊斯克拉一面穿大农,一面忧心忡忡地说道。接着她又冲莲娜嚷了一声:“别哭了!现在需要的是行动,等到了民警局,有必要哭的时候你再哭。”
她们在民警局的运气并不好。一脸晦气的值班民警不等听她们讲完,便粗声粗气地回答说:“我们这里不管狗的事!”
“那么由谁管呢?”伊斯克拉不肯善罢甘休,追问下去,“请您告诉我们,被拐走的狗都送到什么地方去,这一点总会有人知道的吧?”
“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听明白没有?”
“那么请您告诉我们,该去哪个部门找?”伊斯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