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作者:着凉      更新:2021-02-26 22:27      字数:4916
  亩恰! ?br />
  死去活来的撕杀在大汗淋漓的崩溃中走向极端;钱家珍有一种被拆卸后的轻松与舒服;疯狂与刺激让她有一种再生的感动;她流泪了。郭文达轻轻擦去女人的泪水;烟草味很重的嘴堵住了钱家珍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舌头的搅拌中;钱家珍全身又一次颤抖起来;郭文达喘着气又爬了上去。直到俩人像两口袋受潮的面粉松软地瘫痪在床上后;郭文达搂住钱家珍丰满的身体说;“要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国家的建设与发展作出贡献;往大处说;就是为实现共产主义作贡献;懂不懂?”钱家珍脸色通红;半知半解地点点头。此后钱家珍的工作就是守着小区里一套两居室的房子;将偶尔有人送来的机密文件锁进一个铁皮柜子里。剩下的时间就在卧室里看二十五英寸的大彩电;家里的黑白电视机被周挺抄去抵债后;她再也没看过电视。彩色电视里花红柳绿的男女和爱情让钱家珍常常泪流满面;这些对她来说非常遥远的生活那么动人;而她只有在郭文达每天回来将她按倒在床上时;她才隐约感觉到了一种爱情迟暮的陶醉和对陶醉的依恋。郭文达总是在心满意足的时候对她说;“你是一个经得起考验的助手;政治可靠;思想进步;立场坚定;将来我可以带你到北京总部去为你请功。”钱家珍搂着汗湿的郭文达说;“我想离婚;组织上能同意吗?”郭文达稍微犹豫了一下;“按说;干我们这种特工的活;是不能结婚的;要想拿到国家安全局的工作证的话;必须离婚。我就没结过婚;这是为国家作牺牲。”钱家珍头枕在男人起伏不定的胸脯上表示;她不想入党;就是想拿一个正式的工作证。郭文达突然说;“你就不怕我骗你吗?”陶醉于男欢女爱的钱家珍说;“瞎子给我算过命的;我相信你。”说这话的最真实基础是郭文达带给她的情爱满足和哗哗作响的票子;而不是工作证的承诺与人的真假。
  陈道生第四次卖血已是腊月二十八了;走出医院大门;抬头看灰蒙蒙的天空飘起了雪花;陈道生没有了第一次卖血的那般兴奋;他感到身上有些冷;每根汗毛在棉袄里面竖了起来;上下牙齿格格地错动着;蹬上自行车骑过两个街口;身上才有了些温度;汗毛也软了下去。陈道生去市场割了二斤肉三条鱼。买了些面条和大白菜豆腐粉丝;他是家里的男人;总不能让老婆跟着自己连年三十也吃不上一碟子荤腥;在三圣街街口;他又买了一挂鞭炮和两副大红春联;等到三斤炒熟的花生和葵花籽买好后;二十六块钱就花完了;他有些心疼;不过掐着指头一算;也就二十三毫升的血;不到半两;他觉得自己要是一台造血机器就好了;没肉吃没衣穿随时放三二两血去换;可自己毕竟不是机器;今天卖了血身子就有点不大对头;一蹬车身子就很软;头也有些晕;走到秦大爷杂货店时;他买了一斤红糖;听说红糖是补血的;他想回去冲一碗红糖水喝下去;然后再出门卖冰糖葫芦。秦大爷见陈道生自行车后面堆着不少年货;就说;“道生呀;办年货呀?”
  陈道生嘴里支吾着;心却很虚;一个负债累累的人怎么好意思吃大鱼大肉呢?他这样想着;身子就不由自主地侧过来;企图挡住秦大爷正对着年货的视线;这当然徒劳;陈道生付了红糖的钱;匆匆离去了。
  已是早晨八点多钟了;76号院子里的男人们年关赶早出摊了;院子里空落落的;细碎的雪花面粉一样纷纷扬扬;所有的门都关着。陈道生用自行车前轮推开大院的门;车子还没架稳;拎起车架上的年货就往屋里冲;自行车倒了;他顾不上扶车;像拎着见不得人的赃物一样将年货放到了门后面。钱家珍还没出门;她正对着一面镜子仔细地化妆;对屋里的响动无动于衷;镜子里的钱家珍眉毛很弯眼神很亮;陈道生克制着做小偷的心情;很讨好地对钱家珍说;“我买了鱼;还有肉;年三十的菜差不多有好几样呢。”钱家珍的脸仍然正对着镜子;声音冷冷地说;“这么个破破烂烂的家;又欠了天债;能吃得下去吗?”陈道生说;“再怎么难;年还是要过的;年三十下午三点钟我就回来;团圆饭我来做。”钱家珍这时才歪过涂抹了许多脂粉的脸;脸在不太明亮的光线里;看上去像一个发酵得很充分的馒头;很饱满;她依旧冷冷地说;“这个年我不在家里过。”陈道生心里一下子凉了;“你去哪儿过年?去无锡你表姐家?”钱家珍说;“不;单位要加班;我要执行一项特殊任务。”陈道生急了;“钱家珍;你究竟想干什么?工作单位不说;干什么工作也不知道;年不在家过;还说是加班;连中央过年都放假;你什么单位比中央还要忙吗?”钱家珍很严肃地警告陈道生;“叫你不要乱打听;怎么就不长记性呢;你想坐牢呀!我的单位连省里市里都不敢管;没想到吧?你以为我跟你一样窝囊;告诉你吧;我一个月的工资比你风吹日晒卖糖葫芦两个月都要多。你没把小莉救出来;还被狗吃了良心的刘思昌骗走三十万;我不要花一分钱;小莉不出一年就能回来了;不相信是吧?那我们就走着瞧!”陈道生明显感到了钱家珍有问题;最起码是被什么人骗了;于是犟脾气上来;“钱家珍;我不管你工作多么重要;年必须在家过;不然人家以为我们真的离婚了。”钱家珍站起来说;“你不是早就想离婚了吗?本来我是想年后跟你说的;既然你已经说出来了;那我就告诉你;离婚是肯定的;年初六民政局一上班;我们就去办手续。”陈道生说;“你不是说坚决不离婚的吗;怎么又改口了呢?你说话还算不算数?”钱家珍说;“这辈子跟你是没好日子过的;我受不了三圣街那一张张讨债的脸;受不了上门逼债的罪;在这条街上;我迟早是要被这些人的唾沫星淹死的;”说到这;她的脸上又严肃了起来;“我的工作也要求我必须离婚。”陈道生一听这荒诞不稽的理由;忍不住爆发了;“去你妈的狗屁工作;你给我滚!”说着随手摔碎了手里的碗;这是他第一次对钱家珍发火;也是第一次摔东西;当然也是最后一次。钱家珍平静地跨过地上的碎瓷片;走进了飘着雪花的院子;走到大门口;她又折回来;嘴里冒着热气对陈道生说;“家里的一根草我都不带走;都留给你。记住了;年初六一上班就办。”
  钱家珍走了;陈道生追到了院子里;他突然发现远去的钱家珍背影;相当陌生;像是从来就没见过;又像是外星球来的。
  3
  吴奶奶挪动着碎乱的步子到院子里捣年糕;糯米面和好后揉了又揉;再用木模一压;一块又黏又韧的年糕就做好了;陈道生往年总是要做一些的;小莉最喜欢吃了;今年连年都过不下去;哪有心思做年糕呢;吴奶奶吃力地捣着年糕;语言很不连贯地问;“道生;没空做的话;我送一些给你。钱家珍连个人影都看不见;你呀;这辈子最倒霉的不是钱被骗女儿坐牢;你最倒霉的是没摊上个好老婆;家有贤妻胜有良田千亩;古人说的一点没错。”陈道生苦笑了笑;扶起倒在地上的自行车;从厨房里将插在草坯上的二百串冰糖葫芦扛出来;绑上车架;虽然头有些晕;还是出门了。出门前;他对吴奶奶说;“吴奶奶;年三十我要还你一百块钱的。”
  血红的冰糖葫芦竖立在车架后面;细雪纷飞中;陈道生像是推着一株雪中盛开的红梅树在城市的空隙里移动着;车走到哪里;花就开到哪里;但没人也没心情产生这种美丽的联想。陈道生想到的是钱家珍究竟去了哪里;身体很虚;头脑很乱;陈道生叫卖的途中丢三落四;给了糖葫芦;忘了收钱;或是收了钱;又忘了给人家糖葫芦。在东流路口;一个小女孩拿了糖葫芦从小口袋里还没掏出钱;陈道生披一身雪花摇摇晃晃地推着车就走了;小女孩跑过来将钱交给陈道生;然后问;“叔叔;你生病了?”脸蛋红扑扑的小女孩睁大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望着陈道生;陈道生觉得很像小时候的小莉;他愣愣地看着;腿就抬不起来了;他说;“闺女;给叔叔抱抱好不好?我给你糖葫芦。”穿着红棉袄的小女孩说好;陈道生蹲下去;一把抱起小女孩;像抱起童年的小莉;久久不愿放下。雪下大了;小女孩很好奇地摸着陈道生的胡子;说;“叔叔;你的胡子好扎人呀;我爸每天都用刀割了;你怎么不割呢?”陈道生笑着说;“叔叔没刀。”小女孩子说;“不是有切菜的刀吗?”陈道生笑笑放下小女孩;然后从草坯上拔出一串糖葫芦;小女孩说不要;像一只小兔子一溜烟跑了;地上已经开始积雪;雪地上留下一串洁白的脚印。
  午后两点多钟;陈道生的二百串糖葫芦就卖完了;本来中午总是要吃一两串糖葫芦当午饭的;但年底糖葫芦好卖;下雪天更好卖;他没舍得吃;看时间还早;他想早点卖完回家喝一碗糖水;再煮碗面条;下午多做一些;明天又不卖血;他打算插四百串出来卖。
  卖完了糖葫芦;陈道生车后空了;脑袋也空了;人好像散了架似的;身上的关节联接处打滑;骨节相互咬不住;走路就有些晃;本来地上有了积雪又打滑;陈道生像是溜冰一样摇摆着;忽然他发现前面一个穿绿地棉袄的背影;是钱家珍;他就推着车急忙追上去;他想对她说;“我会还清欠债的;你跟我回家过年吧!要不别人会看笑话的;我不好;我对不起你!“女人的背影越赶越近了;越近越像钱家珍;他鼻子酸酸地喊了一句;“家珍!”女人一扭头;看着神情古怪的陈道生;就很警惕地吼了一句;“你想干什么?”陈道生发现认错人了;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看走眼了。”
  女人走远了;陈道生腿一软;一屁股跌坐在雪地上;后背硌在一根电线杆上;自行车倒在他面前压住了他的腿;腿像断了;抬不起来。雪花以最好的角度飞舞着钻进了他的脖子里;贴着温热的皮肤立即化成了潮湿的水汽。陈道生咬牙切齿地站起来;用拳头砸了砸麻木不仁的屁股;推着车朝三圣街方向走去。
  路越走越难走;陈道生人也开始恍惚起来;眼前飞舞的雪花就像是他杂乱无章的生活;一点头绪都看不清;腿不听话;一步比一步慢;脚像是从沼泽里拔出来的;那是一种寸步难行的感觉;陈道生连续四次卖血;时至今日;他才知道;血不是水;他的身体也不是一口井;连续半个月一边卖血一边卖糖葫芦;既没营养;又没休息;心里憋屈;急火攻心;他真的撑不住了。
  自行车在雪地里是不愿听人指挥的;车轮与脚步总是对立而不统一;于是他准备骑着车往回走;只有骑着车;腿才会用上力;车轮也才会听话。这是一次绝地反击。
  路上的行人大都顶风冒雪推着车走路;少数年轻人骑着车耍杂技一样在路上蛇一样游走;他们不是赶路;而是赶时髦;这与陈道生是不一样的。陈道生刚骑上车的时候车龙头就像一头不愿驯服的牛犟着两只角反抗着手的控制;陈道生双手就死死攥住龙头;左右别扭了几个回合;稳住了。
  车骑到青阳路与三圣街交汇处的十字路口;陈道生左拐弯;一小青年骑一辆向右拐弯的跑车斜刺着冲了过来;陈道生紧急刹车;车闸上了油一样打滑;两辆车的前轮撞在一起;两个人也同时摔倒在雪地上;一辆汽车在离陈道生脑袋不到一米远的地方刹住了;车上跳下的司机嘴里骂骂咧咧的;“你他*的不想过年;我还要过年的呀!”陈道生屁股很疼;头很晕;他没理睬司机的叫骂;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地爬起来;司机将他的车踢到路边;钻进汽车响着喇叭蹿了出去。小青年早已拖着车子到了路边;他转动着跑车的前轮;前轮歪了;打摆子似的扭来扭去。
  陈道生的车是笨重的“凤凰”牌;没受什么损;也就推了车往回走;小青年突然冲过来一把拽住陈道生的胳膊;“怎么着;撞坏了我的车;就想跑了?”陈道生说;“谁撞你了;我都快刹住了;你骑飞车;是你撞倒了我;还反咬一口?”
  小青年攥住了陈道生的衣领;“你他*的欠揍;是不是?”陈道生说;“你怎么骂人?”小青年蛮横抬起腿;“骂人;我他*的还要打人呢!老子的跑车一千多块;你知不知道?”说着轻轻地一扫腿;体力不支的陈道生跌倒在地。
  这时;后面又过来两个骑单车的年轻人;他们一哄而上要陈道生赔钱;倒在地上的陈道生透过风雪的缝隙发现他们都染了黄色、紫色、绿色的头发;是一伙杂毛;认栽了。听说这群人经常在街上制造一些撞汽车、自行车的事件;搞些钱去蹦迪;年关到了;是出门打野食的。陈道生身体很虚;也不想惹他们;要是被打残了;这么多的债就真的到死也还不完了;想到这;他就爬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五块钱递过去;这已是修车十倍的钱了;那黄头发小年轻说;“你打发要饭的呀?跑车换个轮子两百多块;知不知道?”陈道生看狮子大开口;就说;“一辆新车不过一两百块;哪要那么多钱?”绿头发扬起拳头;“少废话;拿钱!最少两百。”陈道生看这伙人心太黑;不忍心任其宰割;“我没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