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着凉      更新:2021-02-26 22:27      字数:4893
  去了身上多余的一块肉瘤一样简单。这就是说;很多概念中很严重的事情一旦成为事实后却根本没那么严重。所以;孟老板站在洗手间门口咬着陈小莉的耳朵说;“三千行不行?”陈小莉笑着说了一句;“五千。”孟老板捏了一把小莉的屁股;“行!”他们几乎是轻松地甚至是非常友好地成交的;就像两个久别重逢的哥们儿在酒桌上碰杯喝酒;甚至还弥漫着一种温情。
  五星级“皇宫假日酒店”灯光和墙壁都是傲慢的;它们辉煌而冷漠;拒绝着所有贫穷的姿势与表情。陈小莉走进酒店后根本没有勇气东张西望;她只有吊着孟总的胳膊才能感觉到自己与这个豪华空间的默契;1809房间门打开后还没完全关上;孟老板就死死抱住了小莉;他用脚撞上了房间门;烟草味酒味很重的嘴开始乱啃乱咬;小莉一下恶心起来;她听到孟老板肥沃的肚子里咕咕噜噜发出怪叫声;头顶上寥寥无几的头发乱如枯草;她大声嚷着;“你干吗?你不是人呀?”孟老板松开小莉;愣住了;继而又干笑了起来;“好;还没哪个女人敢对我发过脾气;刺激!”
  孟老板要小莉跟他一起洗澡;小莉还是恼怒地嚷着你是畜生呀;孟老板只好独自去洗;进卫生间前;他笑得过于放松从而不经意地流下了一道口水;“那你就等着畜生如何来收拾你吧!”等到卫生间水声匆忙而喧哗地响起来时;小莉有些后悔了;她真不该来;这个全身比例严重失调的糟老头让她的眼睛里像被扎进了玻璃碴儿一样痛苦;于是她拿起床头电话给老四打传呼;老四很快就回过来了;小莉在电话里骂道;“老四;你这个王八蛋;说好九点;你死哪儿去了?”说着她哭了起来;老四在电话里毫不示弱;“你他*的混出人样来了是吧;都敢往大酒店当婊子了;赶快过来陪老子;不然老子废了你!”小莉手放下话筒;却像拿起了炸弹;心里很恐惧;她本能地看了看手;手里一无所有。
  孟老板像剥玉米一样将小莉剥得一览无余;他猛扑向玉米;死死地绞缠住小莉细腻鲜嫩的身体;像一条饱经沧桑的蛇箍住了一只来之不易的青蛙;决心要活活地吞下去;温暖的灯光照耀着你死我活的搏斗;中央空调里吹出的风推波助澜。
  孟老板似乎比年轻的老四还要厉害;小莉有一种被撕碎的感觉;她就像身下的那床洁白的床单一样被撕成了一根一根的布条;当喘息着的孟老板从小莉身是翻滚下来的时候;她看到的孟老板就是一堆塑料泡沫。
  孟老板的肚子朝着天花板的方向剧烈的起伏着;他微闭着双眼;嘴角流露出一种死得其所的陶醉;陈小莉穿好衣服;对着镜子将头发和衣服整理得一丝不苟;并努力让自己的心情放松下来;只是镜子里的脸在幽暗的灯光下像一块弄脏了的抹布;这使她很沮丧;她踢翻了桌肚里的废纸篓;又顺手将桌上的一根圆珠笔狠狠地砸向镜子里自己的脸;镜子里的脸依然如故;笔又弹回到了桌上。
  这些琐碎的声音丝毫没有惊动孟老板肚子剧烈的起伏;他的沉默与无动于衷让陈小莉有些心虚;难道他不想付钱?她走过去拍了拍孟老板的肥沃的肚子“孟总;我要走了。”也许是太累了;孟老板脸上的表情有些抽搐;他很困难地张了嘴重重地呼噜了一声;像把一肚子的欲望全都吐了出来;他微睁双眼手指着桌上的公文箱;“钱;自己拿!”
  陈小莉被一种信任感动了;她打开没上锁的公文箱;里面成捆的钞票与一些文件挤在一起;陈小莉从中抽出一捆;数了五十张;数完后;她迟疑了一下;多拿了一张;就算数错了吧。回头看一眼床上孟老板的肚子;她觉得孟老板比老四好;老四每次给的一包粉;从来都要克扣一两成的;于是她将装进了坤包里的钱拿出来;抽回一张重新放到箱子里。
  陈小莉的坤包在走进这个房间之前完全是一个摆设;里面除了有一本琼瑶小说《昨夜之灯》和几张劣质卫生纸外;一无所有。临走的时候;她将乳黄色人造革坤包的拉链反复两次拉紧;里面的五千块钱够她三个月花;她的吸粉量还不算大;有了这些钱;她就想摆脱老四对她的控制;再也不拿老四的货了;老四身上的狐臭让她想起来都反胃;小旅馆里的霉味和老鼠让她走出来后吃饭就像吃毒药;她总觉得自己脸色不好是吃饭吃不下造成的。陈小莉想了许多;就是没有想到今晚的“皇宫假日酒店”1809房间注定了她一生的方向。她出门时看孟老板已沉沉睡去;就没有打招呼;可开门前;她发觉空调里的风太凉;于是她又折回来给孟老板盖上洁白的棉被;被子盖得很严实;小莉当时的感觉是孟老板就像太平间里的死人一样;直挺挺的。
  陈小莉打出租车再回到圣保罗夜总会的时候;已是夜里十二点半了;老四见到小莉就甩手给了小莉一巴掌;“你他*的;臭婊子!”小莉抚摸着疼痛的脸;在激烈的音乐声中反击道;“谁让你到十点还不来?”舞厅彩色的灯光旋转到老四的脸上;老四的脸上五彩斑斓;他凶狠地吼道;“你滚吧;老子今晚不跟你睡了!”小莉将手伸过去;“那你得给我货!”老四说;“两百块钱一包;少一分不给。”小莉从包里掏出钱数了一千块;“给我五包!”老四突然说;“我不卖了!”小莉一把扑过去;揪住老四的头发;“你这个王八蛋;今天不给不行!”舞厅里出现了小范围的骚乱;大部分客人继续跳舞。少数客人让服务生联系保安;赵天军不到一分钟就赶到了;他冲过来;很轻松地就将老四的胳膊反背过来;小莉趁机上前踢了老四一脚;她像遇到救命稻草一样哭着说;“军哥;这个王八蛋欺负我!”老四龇牙咧嘴地嚷道;“军哥;没事的;一点小误会。”他又将脑袋转向小莉;“我答应你;给你六份好不好?”于是;小莉态度急转弯;拉开赵天军的胳膊说;“军哥;放了他吧;没事了;你忙去吧!”赵天军松开手;手指点着老四的脑门说;“她是我妹妹;不想残废的话;就给我老实点!”离开前又关照小莉说;“快点回家吧!你爸砸断你的腿我可负不了责。”赵天军走后;老四甩了甩显然关节疼痛的胳膊;从屁股后面摸出六个小纸包伸到小莉鼻子下面;“拿钱!”小莉将攥在手里的钱递给他;两清了。
  小莉回到三圣街76号大院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一点多钟;院子里安静得像一个坟墓;小莉轻手轻脚地开门;钱家珍说了一句;“疯到半夜;你个死丫头!”小莉没说话;她听到父亲劳累过度后如雷贯耳的鼾声跟孟老板的呼噜声在节奏和频率上惊人一致;她的心里像被针刺了一下;如同刚跟父亲睡过觉。当她惊弓之鸟似的关上房门。坐在昏黄的灯光下数小纸包的时候;心里溢满了收获的满足与感动;临睡前;她又数了数剩下的四千块钱;数了三遍;少了一张;她确信是多给了老四一张;这让她很失落;倒在床上的小莉看墙上的“小虎队”向她招手微笑;她想孟老板要是苏有朋就好了。
  夜已经深了;巷子里响过一串自行车铃声;铃声刀子一样将夜晚割成两半。
  陈小莉被抓进去后一直都弄不明白;自己给孟老板盖上被子的时候;孟老板实际上已经死了;孟老板的死让双河市政府非常紧张;市长批示:调动最强警力;迅速破案!
  市长批示后的第二天中午;陈小莉被塞进了蓝白相间的警车里。
  3
  双河市警方非常有成就感;他们没想到一桩命案不到三天就破了。命案过于简单;简单到最后只能定性为卖淫嫖娼这一普通治安案件。港商孟扶根死于嫖娼时兴奋过度突发心脏病死亡;尸检报告证明;孟扶根本来心脏就不好;服用了
  性兴奋剂“菲胴胺片”等于是火上浇油;直接诱发心肌梗死;性药“菲胴胺片”只有国外才有;显然与陈小莉无关;警方在孟扶根的公文箱里发现了还没吃完的两粒。这就是说;孟扶根的死纯属意外;陈小莉既无谋杀动机;又无谋杀条件;按治安处罚条例;小莉只要罚一点钱就可以走人了。
  局长对“8·28”专案组准备喝庆功酒的刑警们说;“不能草率结案”;仅此一句;陈小莉当然就不能轻易走人了。
  活着的港商孟扶根第一次走进双河机械厂空荡荡的车间时;几只干瘦的老鼠围绕着他锃亮的皮鞋叽叽咕咕地乱叫一气;车间外面一千多食不果腹的职工肚子里也在咕咕噜噜叫着;如同那些围绕着皮鞋的老鼠一样饥饿难忍;他们已经有一年多没发过工资了;对工资单的记忆就像一个鳏夫对死去许多年的妻子一样难以忘怀而又遥不可及。孟扶根在跟市长碰了许多杯“茅台”后成为双河市“荣誉市民”;成为“中港合资双河机械有限公司”的董事长。作为双河市改革试点企业;孟扶根控股公司百分之六十八的股份;投资一亿八千万港币新上了一条德国引进的柴油发动机生产线;一夜之间;当家做主几十年的一千多工人阶级再也做不了主了;他们像秋后的蚂蚱一样地活着;百分之八十的工人下岗;下岗的百分之八十的工人住在三圣街;四十岁以上的工人斩草除根一个不留;76号大院里全都是对万恶的资本家怀有深仇大恨的失了业的无产阶级。
  陈道生和三圣街76号大院里的无产者们根本不知道小莉被抓是因为港商孟扶根死了;而孟扶根的死居然与小莉有关。
  孟扶根的儿子孟遥在一个天气阴郁的黄昏抵达双河市;他瘦得像一根筷子;长着一副与孟扶根势不两立的身材;他与市长在皇宫假日酒店的一间铺着金黄色地毯的会客厅里握手;然后就孟扶根的善后进行紧急磋商;市长特地打了一条黑色的领带;声音无比忧伤;可市长兔死狐悲的情绪并没有打动孟遥;他戴着钻戒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棕红色真皮沙发的扶手;表情相当冷漠;“凶手若不严办;必将中止合资;否则;家父死不瞑目。”
  孟扶根火化后;陈小莉以贩卖毒品罪和流氓淫乱罪被正式逮捕。
  逮捕证摊在小莉面前时;毒瘾正由内而外地发作;她是流着鼻涕和眼泪摁完手印的;然后她就极其幼稚地对两个漂亮的女警察说;“没事了吧;我要走了!”女警察笑了起来;“跟你说过两遍了;这是逮捕证!你的耳朵好像只能听到数钱的声音。”小莉重新被戴上手铐的时候;情绪很烦躁;她哭着喊道;“王八蛋老四;你死哪儿去了?”
  港商孟扶根被推进熊熊炉火中化为灰烬的时候;三圣街76号大杂院一时六神无主;十几户双河机械厂的下岗失业的职工在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全蒙了;七户八人在合资厂上班每月只拿二百六十块钱工资;其余十一户下岗失业的二十四名职工还等着孟老板发买断工龄费;每人六千块钱;本来说好了;去年底将买断的钱全部一次性发放;可到了今年秋天还没见到一个铜板;孟老板一死;忧心如焚的下岗职工们有好几个一夜之间头发就白了。他们捧着粗口大碗;蹲在院子里的一棵民国年间栽下的老石榴树下一边扒饭一边唉声叹气;“资本家本来就是吸血鬼;可政府还请他们喝酒;当太上皇供着。”树上结满了石榴;地上一群蚂蚁围绕着一小块骨头纠缠在一起大打出手;为了活着;蚂蚁们在许多只鞋底的边缘铤而走险。
  76号大院里的人们只知道孟扶根死于心脏病;火化的时候市长书记们也披麻戴孝地去了;一个紫檀木骨灰盒花了十二万;就是不知道孟老板是死在宾馆;死在小莉的精光的身体上;这是他们想象力抵达不了的地方。大伙在石榴树下议论的时候;钱家珍也端着饭碗过来了;听说骨灰盒价值十二万;她张大了嘴;一口没咽进去的饭菜堵在嘴里;所以她开口说话的时候;几粒米饭就不可避免地喷到了地上并迅速引来了一群饥饿的蚂蚁;“乖乖;十二万够我们院子里吃喝三四年的了。”
  陈道生出门四处打听小莉的事;天黑后一脸沮丧地回到家;钱家珍没问小莉的事;一见面就说起了十二万的骨灰盒;还不无羡慕地说;“那比一套带卫生间的商品房都要贵;你要是能像孟老板一样有钱;小莉就不会欠下人家赌债;就不会被公安抓了。”陈道生坐在沉闷的床沿上埋头抽烟;他头也不抬地说了一句;“钱再多;不也死了吗?”烟雾笼罩着陈道生枯燥而僵硬的脑袋;屋里像骨灰盒一样安静。
  这两天陈道生一直没打听到小莉究竟闯了什么涡;警方很严肃地对陈道生说案子还没结不便透露案情;同时提醒陈道生准备请律师;这让陈道生有一种没吃到鱼肉却被鱼刺卡在喉咙里的痛苦;他拖着摔伤的腿一无所获地四处奔走;心情无比黑暗。钱家珍问过在圣保罗夜总会当保镖的赵天军;赵天军知道小莉吸粉;就自以为是地断定小莉跟坐台小姐们借巨资买粉;到期不还钱闹到警察那里被抓了;但吸粉是肯定不能说的;所以他就含含糊糊地说;“也许是在夜总会玩轮盘下注欠了人家钱。”
  在小莉被抓的第三天;也就是孟扶根儿子孟遥跟市长讨论严办凶手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