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节
作者:
缘圆 更新:2021-02-26 22:24 字数:4768
“你抽了雪茄?”
“写了。”
“淫秽画?”
顾问后退一步,严厉地说:
“若热,你了解我的脾气,以为……”随后平静下来,“没有。
我拿起雪茄,果断地写下了:品德万岁!”
这时,铃声又响了,他们走进包厢。露依莎不舒服,不想坐在前边。表情庄重的顾问占了她的位置──正好与费里西达德太太挨着。
这对保养极佳的太太来说是个幸福时刻,是一种再好不过的享受。“两个人”坐在那里,像一对未婚夫妇!她那丰满的胸脯不停地起伏;她似乎看到了,过一会儿两个人就手挽着手钻进一辆狭小的马车,停在夫妻两人的家门口,踩在洞房的地毯上……她头发根上出汗了。看到顾问朝她亲切微笑,看到顾问那秃顶在汽灯下闪闪发光,她激动不已,衷心感谢那位女巫师,说不定女巫师正在高乔腹地用针扎那颗用蜡作的心呢!……
可是,顾问突然拍拍额头,抓起帽子,匆匆忙忙出去了。包厢里的人们不安地互相看了看。费里西达德太太的脸白了:莫非他什么地方疼?我的上帝!她已经在低声祈祷了。
顾问很快就回来了,他用得意的声音说:
“是深蓝色!”
人们睁大了眼睛,不知道怎么回事。
“王后陛下!我答应过去看看,言而有信了!”
他又庄重地坐下来,对露依莎说:
“露依莎夫人,你正值韶秀年华,却躲在这个角落,我非常惋惜!正是生活中的一切美不胜收的时候啊!”
她笑了笑。这时候,她极为忐忑不安,不时看看表。觉得真的病了:两只脚冰凉,脑袋沉重,隐隐作痛。心里在想着家里,想着儒莉安娜,想着塞巴斯蒂昂,预感、希望和恐惧时时袭来……莫名其妙地看到成群的身着两色制服的士兵,个个手执陈旧的武器,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开进,在舞台干燥的地上扬起股股灰尘。雄壮的进行曲响起来,那是德国佣骑兵欢乐而又趾高气扬的歌声,正在庆祝出征各葡萄酒之国的胜利,正在庆祝钱袋里鼓鼓囊囊、哗哗作响的军饷!她注视着一个身体魁梧、满脸胡子的人,他正在士兵们的方形军帽上空单调地晃动一大块布──那是神圣帝国的黑、红、黄三色旗!
这时候,观众席后面一阵嘈杂声。有人严厉斥责:“秩序!秩序!”楼上的人很快站到椅子上,踮起脚尖。四名警察和两名市政警察在后面的门口出现了,一阵骚动和大笑声之后,他们把一个脸色煞白、跌跌撞撞的小伙子带走了──小伙子外衣左边满是呕吐的污秽。
很快便安静下来:舞台的布景布摇晃了一下,那是因为佣骑兵和群众欢欢乐乐涌出舞台所致。舞台上空无一人,右边的教堂门还在晃动,左边是一家普通市民的简陋的小门。瓦莱廷出场了,他走到舞台前沿,贪婪地吻着一枚勋章。──不过,露依莎没有听见他说些什么,那颗紧缩的心在想:“塞巴斯蒂昂这时候在干什么呢?”
9点钟,东北风吹得路灯灯罩里的汽灯摇曳不止,塞巴斯蒂昂不慌不忙地朝维森特。亚祖腊拉家走去,此人是他的远房表弟,在警察局担任警司。一个满脸皱纹、像个干瘪的苹果似的老女佣把塞巴斯蒂昂带到经院式的卧室,“先生患了重感冒,卧床不起。”果然,塞巴斯蒂昂看见他肩上披着大衣,脚上裹着被子,一边喝热格辣格酒,一边看一本“三条裤衩的男人”。塞巴斯蒂昂刚一进屋,他就摘下鹰钩鼻子上架着的夹鼻眼镜,抬起小眼睛看着他,那双眼睛因为流鼻涕而泪水汪汪。他大声说:
“活见鬼,这重感冒缠了我3天了,硬是不肯走……”他骂了几声,伸出瘦瘦的、青筋暴突的手擦了擦那麦黄色的脸。这张脸棱角分明,再加上浓密的花白胡须,显得凶恶残暴。
塞巴斯蒂昂表示深切的慰问:季节变化,得这种病毫不奇怪!……劝他就着热牛奶喝硫磺水。
“要是还不好,”警司怒气冲冲,“明天我就灌上半瓶杜松子酒;如果感冒这鬼东西不肯好说好商量地自己走,就赶他走!……有什么事吗?”
塞巴斯蒂昂咳嗽一声,说最近他也一直身体不好,然后把椅子挪到维森特表弟身边,把手放到他的膝盖上:
“喂,维森特,要是我请你派一名警察陪我去办一件事,只是为了吓唬吓唬,让一个人归还她偷的东西,你肯下个命令吗,嗯?”
“什么命令?”维森特低着头,红红的小眼睛看着塞巴斯蒂昂,慢慢地问。
“命令一个警察陪我装装样子。只是装装样子。这事有点奇怪。
吓唬吓唬……你知道我不会……为了让一个人归还她偷的东西。
不会造成丑闻……”
“衣服?钱?”
警司伸出被香烟薰得发黄的又瘦又长的手指,挠了挠胡须。
塞巴斯蒂昂犹豫了一下:
“对,衣服、钱……不会闹出事来……你知道……”
维森特显出一副深沉的样子,盯着塞巴斯蒂昂,低声说:
“一名警察,装装样子……
他大声咳嗽了一阵子,又皱皱眉头:
“这事与政治无关吧?”
“无关!”塞巴斯蒂昂说。
警司用被子把两只脚裹得更紧一些,凶神恶煞地看看四周:
“也碍不着大人物?”
“哪里话!”
“一名警察,装装样子……”维森特嘟囔着,“你倒是个好心人……把柜子上那个皮包递给我。”
他抽出一张表格纸,推了推夹鼻眼镜,张开手指扶着前额思考了一会儿:
“门德斯……门德斯可以吗?”
塞巴斯蒂昂不认识门德斯,马上说:
“行,什么人都行,只是装装样子……”
“就让门德斯去吧。他是条彪形大汉,办事认真,在警务队干过。”
他拉过墨水瓶,慢慢写了命令,念了两遍,一本正经地折起来:
“到第二警区。”
“谢谢你,维森特。你帮了大忙了……谢谢。盖严实点,伙计!
别忘了:圣洛克街亚泽维多药店的硫磺水:半杯开水……谢谢。需要什么吗?”
“不需要。让门德斯带上警牌。他办事认真,在警备队干过。”
说完,推了推夹鼻眼镜,又看起他的“三条裤权的男人”来了。
半小时以后,塞巴斯蒂昂领着门德斯朝若热家走去。门德斯膀阔腰粗,双臂微微弯曲,走起路来一副军人气派。这时候,塞巴斯蒂昂并没有什么明确的计划。当然,他估计到,晚上这时候看见带佩刀的警察,儒莉安娜一定吓得魂不附体,马上想到“好时光”和“柠檬林”两座监狱和非洲海岸,乖乖地把那几封信交出来,请求怜悯!然后呢?他只是模模糊糊想到,给她买一张去巴西的船票,或者给她5百米尔瑞斯让她到远处某个省份定居……看情况吧。主要是要吓唬她。
确实,儒莉安娜打开门,刚一看见塞巴斯蒂昂身后跟着一个警察走进来,立刻脸色蜡黄,叫道:
“我的天!我们怎么啦?”
她裹着条黑披肩,手里端着的油灯在墙上照出她假发的奇怪的阴影。
“儒莉安娜太太,请把客厅的灯点上。”塞巴斯蒂昂不动声色地说。
她用明亮而又不安的目光盯着警察:
“哎呀,先生,出了什么事?我的天!主人们都不在家。要是知道是这样,我就不开门了……有什么事吗?这是干什么呀!”
“没什么。”塞巴斯蒂昂打开客厅的门,“一切都会商量着办!”
他自己划根火柴,点着烛台上的蜡烛,金黄色的镜框、若热母亲的照片上那张苍白的脸和镜子的反光渐渐从黑暗中显现出来。
“11德斯先生,请坐,请坐!”
门德斯站在椅子旁边,手插在皮带上,佩刀夹在两个膝盖之间,一言不发。
“这就是那个人。”塞巴斯蒂昂指着提心吊胆地站在客厅门口的儒莉安娜说。
女人脸色煞白,后退了一步:
“哎呀,塞巴斯蒂昂先生,这是开的什么玩笑呀?”
“没什么,没什么……”
他从儒莉安娜手里拿过油灯,拍拍她的胳膊:
“我们到餐厅去一下吧。”
“可是,”怎么啦?和我有什么关系吗?我的天!出这种事!你看这多么荒唐!”
塞巴斯蒂昂把餐厅的门关上,把油灯放在桌子上──上边还有个带奶酪油渍的盘子和有残余葡萄酒的杯子──,走了几步,神经质地用食指和中指打着响,最后突然在儒莉安娜面前停下来:
“把你偷的夫人那些信交出来……”
儒莉安娜刚要到窗户那边去喊叫,塞巴斯蒂昂就拉住她的胳膊,按着她坐在一把椅子上:
“算了吧,不要喊叫了,警察就在家里嘛。把信交出来,要么就去坐地牢!”
儒莉安娜仿佛看见了“柠檬林”那阴暗的牢房、配给的稀汤和冰冷的石头床上那草垫子……
“我干了什么事呀?”她结结巴巴地说,“干了什么事呀?”
“偷了信。交出来!快!”
儒莉安娜坐在椅子边上,绝望地紧紧握着手,紧咬牙关,瓮声瓮气地说:
“是那个女醉鬼!女醉鬼!”
塞巴斯蒂昂不耐烦了,拉住门把手。
“等等,你这个魔鬼!”她吼叫着跳起来,愤怒地盯着他,解开背心扣子,把手伸进去,掏出了一个小钱包。但是,突然又跺着脚神经质地喊:
“不!不!不!”
“要是不让你到地牢里去睡觉,就让魔鬼把你带走!”塞巴斯蒂昂把门打开一半:“门德斯先生!”
“给你!”她叫了一声,把钱包扔给塞巴斯蒂昂,挥着拳头喊:
“你这个坏东西,让雷劈了你吧!”
塞巴斯蒂昂即拣起钱包。里面有三封信:那封折了又折的是露依莎的,他看了第一行:“我亲爱的巴济里奥”。他脸色煞白,马上把东西都装进外衣里面的口袋里,然后打开门:门德斯那高大的身躯站在阴影里。
“门德斯先生,一切都办好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不想占你更多时间了。”
大汉行了个军礼,没有说话。走到楼梯平台,塞巴斯蒂昂往他手里塞了一个英磅,门德斯恭恭敬敬地弯下腰,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说:
“随便有什么事吩咐,请找64号门德斯,在警务队干过。阁下不用破费了。随时听阁下吩咐。我的妻子和孩子们都感谢阁下。阁下不用破费了。64号,门德斯,曾在警务队效力。”
塞巴斯蒂昂关上大门,回到餐厅。儒莉安娜已经坐在椅子上,见他进来,立刻怒气冲冲地站起来:
“那女醉鬼把一切都告诉你了!是你设下的圈套!你也跟她睡过觉!……”
塞巴斯蒂昂脸色很白,但保持着镇定:
“你这个女人,去把帽子戴上。若热先生已经把你辞退了。明天找人来搬走你的木箱……”
“可是,她男人一定能知道一切!”她咆哮着,“要是我不把一切一桩桩一件件地告诉他,就让这屋顶把我砸死!她收到的信,她到哪里去会男人。她跟那男人在客厅里睡,还有慌里慌张地把发卡都掉在地上了。连厨娘也听见动静了!”
“住嘴!”塞巴斯蒂昂嘴唇煞白,声音颤抖,一拳打在桌子上,杯盘一阵摇晃,金丝雀在笼子里乱飞,“你这个贼,警察把你的名字记下了!只要你说半句话就得去柠檬林监狱,就得把你运出防波堤。
你不光偷了信,还偷了衣服,汗衫,床单……”儒莉安娜刚要说、要喊,他又厉声说道,“我知道,知道得很清楚,是她给你的,可是,是被迫给的,因为你威胁她。你什么东西都要。这就是偷,是流放到非洲去的大罪!你想对若热先生说什么,任你去说。去说吧!你看他相信不相信。去说呀!你这个贼,他只会朝你肩膀上打几手杖!”
她咬牙切齿。这下子完了!“他们”什么都有,警察、“好时光”监狱、牢房、非洲!……全都在他们手里……而她呢,一无所有!
她对“小泼妇”的所有仇恨一古脑儿爆发了,用最淫秽的话咒骂,还杜撰了一大堆不堪入耳的勾当。
“她跟上区那些婊子们一样!可是我,”她高声喊,“我是个清清白白的女人,没有哪个男人敢吹牛皮说碰过我的身子,从来没有一个臭男人见过我皮肤的颜色。可那女醉鬼呢!……”她甩下披肩,揪着衣领,“这个家什么丑事都有!再说,我为照顾姑妈那个妖婆受了多少罪呀!他们就这么报答我!要是我不到报纸去说理,就让魔鬼们把我带走!我亲眼看见她像个婊子似地搂着那个花花公子!”
尽管如此,塞巴斯蒂昂怀着痛苦的好奇心听着那些细节;虽然恨不得想把她掐死,但眼睛却在贪婪地吞着每一个字。等她说得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