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节
作者:缘圆      更新:2021-02-26 22:24      字数:4783
  “这么懒,我受不了!岂有此理!”
  露依莎马上心神不安地走过来为儒莉安娜开脱。
  若热咬住嘴唇,弯下身子,用颤抖的声音说:
  “对不起!我忘掉儒莉安娜是神圣不可冒犯的,我自己去打水!”
  露依莎也生气了:如果总是这样冷嘲热讽,那就干脆把她辞退算了。莫非他以为她那么宠爱儒莉安娜?之所以让她留在家里,那是因为她是个好女佣。可现在,既然她造成家里发脾气和争吵,既然他又这么恨她,那就让她走吧!总是这样讽刺挖苦,她受不了……
  若热没有回答。
  晚上,露依莎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这一切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也受够了!时时忍受着这个女人的横行霸道,听着含沙射影的旁敲侧击。啊,不能!这太过分了!够了!若热开始怀疑,炸弹总有一天要爆炸的!好,她自己点燃引信!把儒莉安娜撵走!她把信亮出来,完事了!如果若热把她打发到修道院,与她分开,也好!她去受罪,充其量一死了之!她可以忍受一切,可再也忍受不了这种下贱的折磨!再也受不了这没完没了、无尽无休的刺激!太可怕了!
  “你怎么啦?”若热发觉她安静不下来,半睡半醒地问道。
  “失眠。”
  “真可怜。从一百五十倒着数。”说着他翻个身,又睡着了。
  又有一天,若热早早地起了床。他要与西班牙矿业商人阿隆索会面,并一起在直布罗陀酒店共进晚餐。他穿好衣服来到餐厅。已经10点了。然后又走回来,拉长语调客客气气地对露依莎说:“饭还没摆好,昨天的茶杯还没有洗。儒莉安娜太太、夫人,尊敬的儒莉安娜太太夫人出去了,出去游玩了。”
  “昨晚我让她给我去修鞋……”露依莎说着,穿上室内便袍。
  “噢,对不起,”若热彬彬有礼地打断她的话,“我又忘了儒莉安娜是你的女主人,请原谅!”
  露依莎马上回答说:
  “不!你说得对。你等着瞧!必须彻底改变……”
  她气急败坏地来到厨房。
  “若安娜,既然她出去了,你为什么不收拾桌子?”
  但姑娘没有听到儒莉安娜出去,还以为她在餐厅呢!现在,一切活儿都让她一个人包下来了……
  过了一会儿,若安娜把午餐端上来,若热坐到了桌子旁边,气得不停地捻着胡子。他两次站起身,冷笑着取来匙子和糖罐。看到他紧绷着面孔,露依莎惊慌失措,一口饭也吃不下去;拿起咖啡杯的时候,手不停地颤抖;她垂下眼睛,偷偷看了若热一眼:
  他的沉默也在折磨着她。
  “你昨天说今天在外面吃晚饭……”
  “对,”他干巴巴回答,又加重语气说:“上帝保佑!”
  “你现在情绪好……?”她低声说。
  “正如你看到的!”
  露依莎脸色苍白,放下餐叉,拿起一张报纸,挡住正在眼里的两颗晶莹的泪珠,然而眼前字迹模糊,心崩崩跳个不停。突然,门铃响了,肯定是她!
  若热正要站起来,说:
  “肯定是那位女主人。噢,我去说她两句……”
  他站在桌子旁边,慢慢地摆弄着牙签。
  露依莎也颤抖着站起来:
  “我去说她……”
  若热拉住她的胳膊,心平气和地说:
  “不!等她过来。让我来对付她!……”
  露依莎重新坐到椅子上,脸色煞白。
  走廊里传来儒莉安娜的脚步声。若热仍然若无其事地摆弄着牙签。
  露依莎转过脸望着他,拍拍手,着急地说:
  “千万别训斥她!……”
  他吃惊地盯着她问:
  “为什么?”
  这时,儒莉安娜挑开了门帘。
  “这叫什么事?什么都没收拾就走了?”露依莎马上站起来说。
  儒莉安娜笑眯眯地走进来,看到这个阵式,惊呆了,像个石头人似地站在门口,那张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
  “再也不能这么干了,听见了吗?你的义务是上午必须呆在家里……”然而,儒莉安娜在盯着她,那可怕的眼神使她不能再说下去。
  她用发抖的手拿起茶壶说:“去给茶壶里加上水,去吧!”
  儒莉安娜却一动不动。
  “没有听见吗?”若热猛地大吼一声,一拳头打在桌子上,震得餐具摇摇晃晃。
  “若热!”露依莎叫着,抓住他的胳膊。
  儒莉安娜逃离了餐厅。
  “马上就给我滚出去!”若热大声喊,“给她结帐,让她滚!噢,我受够了!多一天也受不了!要是再让我看见,我一定打碎她的骨头!终于到头了!该我出这口气了!”
  他极度气愤,拿出外衣,出门之前又回到餐厅:
  “让她今天就走,听见了吗?多一个小时也不行!15天了,气死我了。让她滚出去!”
  露依莎回到房间,几乎支撑不住。完了!她完了!各种极端的、冲动的想法像暴风中的一堆干树叶在头脑中旋转:晚上逃出去,投河自杀;后悔没有答应卡斯特罗……突然又想象着若热打开了儒莉安娜交给他的信,读起来:“我亲爱的巴济里奥!”一阵恐惧涌上心头,她的灵魂瘫软了。她赶紧来到儒莉安娜的房间,想请求她原谅,请她留下,继续任意折磨她!那么若热呢?就对他说儒莉安娜痛哭流涕,跪下求饶!骗他,一再吻他……他毕竟还年青、漂亮、热情──会说服他的!
  儒莉安娜不在房间,到厨房去了,正坐在那儿,眼睛里闪着火花,双臂在胸前交叉,在默默地生气。一看见露依莎,她猛地站起来,举着拳头吼叫:
  “你听着,这是你头一次像今天这样对我说话,从今以后,这个家非毁了不可!”
  “闭嘴,混帐东西!”露依莎喊道。
  “你要让我闭嘴,你这个婊……!”儒莉安娜说出了这个词。
  若安娜跑过来,狠狠地朝她下巴打了一巴掌,打得她哼哼着跪在地上。
  “你这个女人!”露依莎叫着扑向着安娜,紧紧抓住她的胳膊。
  儒莉安娜吓得魂不附体,逃了出去。
  “若安娜!你这个女人!太倒霉,太出丑了!”露依莎双手抱着脑袋嚷着。
  “我非揍死她不可!”姑娘牙关紧咬,瞪着眼睛,“我非揍死她不可!”
  露依莎机械地围着桌子转着,脸色白得像石灰,哆哆嗦嗦地重复着说:
  “你这个女人干的这算什么事呀!这算什么事呀!”
  若安娜怒火未消,满脸通红,激动地收拾着锅具。
  “她要再给我说一句,我就接死她。这个醉鬼!非揍死她不可!”
  露依莎回到房间,在走廊里碰上了儒莉安娜,只见她戴上了假发,脸上红红的指印很是吓人。
  “要是那个不要脸的女人不滚蛋,”她嚷道,“那么我就站在下面的台阶上。等你男人回来的时候,我就把一切都拿给他看!……”
  “那你就拿出来吧,随你的便!”露依莎说完,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走了过去。
  巨大的仇恨和绝望使她如此果断。还不如这样一劳永逸!……
  她心头仿佛感觉到一阵痛苦的轻松,看到了长期以来所受苦难的尽头。已经持续几个月的时间。她回忆起所做的一切,所忍受的一切,还有自己干的无耻勾当以及遭到的侮辱,突然产生一股对自己的仇恨和对生活的厌恶。仿佛是这一切拈污了她,把她踩在了脚下;她没有任何自尊,也没有纯洁的感情;她的一切,无论是肉体还是灵魂,都仿佛已变得污秽不堪,像一块被众人在烂泥里踩过的破布。不值得再为这卑鄙生命挣扎。修道院可以洗涤罪恶,死亡更能净化灵魂……
  ──他在哪里,那个使她遭到不幸的男人在哪里?在巴黎,又在捋着唇髭高谈阔论,或者骑着骏马玩乐,或者在跟别的女人厮混!而她却在愚蠢地等待着死亡!给他写了信,向他求救,而他居然只字不回,认为她不值区区一张邮票钱!在那特拉。波沃拉郊游时,他在车上说什么“把整个生命献给你,永远在她的裙影下生活”。无耻!或许那时口袋里已经装着船票了。而她却高高兴兴地去了,摘下胸罩,献出漂亮的胸脯──就这样,完了!当然也经过痛苦的时刻,她哭过,伤心过。啊,不!并不完全这样。他像一只漂亮的动物,给了她快感,是的,给了她所需要的一切。然而,当她变成了需要安慰的可怜虫,只是需要几百个米尔瑞斯的时候,于是,再见,我要上船走了!──啊,多么愚蠢的生活!幸亏他离开了她!
  她走过去,靠在窗台上。天空蔚蓝,空气温馨。太阳把金灿灿的光芒撒在白色的墙壁和路面上。像往常一样,保罗穿着拖鞋在烟店门口晒太阳。面对冬天的美好的天气,她更加忧伤。在这风和日丽的上午,人人兴高采烈,只有她遭受煎熬,她太可怜了!她眼含着泪水,注视着远方,好像沉浸在某种思念中……突然,她看见儒莉安娜穿过街道,在拐弯处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她又出现了,身后跟着一个背条口袋步履沉重的高乔人老汉。
  “她要走!”露依莎心里想。“让人把大木箱搬出去!以后呢?
  把信寄给若热,或者亲自在门口交给他!天哪!”她仿佛看见若热铁青着脸,手里拿着信走进卧室!……
  一阵恐惧:她不愿意失去丈夫,她的若热,她的爱情,她的家,她的男人!女人对孤身的厌恶控制了她的整个身心:才25岁,就要去在修道院里凋谢!不行!活见鬼!
  她直接来到儒莉安娜的房间。
  “来看看我都带走什么吗?”对方马上怒气冲冲地喊道。
  床上摊着内衣,地上摆着用旧报纸包着的靴子。
  “这里还有我的4件衬衣、两条短裤、3双袜子、6个衣袖套泡在盆里。单子就在那儿。你给我结帐吧!
  “喂,儒莉安娜,你不要走。”她说不下去了,眼泪夺眶而出。
  儒莉安娜手里拿着一只靴子,得意洋洋地从上到下打量了她一下:
  “要是把那个不要脸的轰走,这事就算完了!”她敲着鞋底,尖声说,“一切和以前一样,平安无事!”
  她眼神中露出了喜悦的光芒。报仇!现在该她流眼泪了!轰走她!而她自己的舒适也不会丢!
  “就是要把那疯女人赶出去!赶出去!”
  露依莎缩着肩膀,慢慢朝厨房走去;楼梯仿佛变得又大又长。她坐在一张圆凳上,擦着眼泪说:
  “若安娜,你过来,听我说。你不能在这个家继续干下去了……
  ”
  姑娘惊讶地看着她。
  “儒莉安娜是一时冲动才说的……刚才她哭了,也后悔了。再说她是最老的佣人。先生很敬重她……”
  “这么说夫人你要赶我走?夫人你要赶我走?”
  露依莎难为情地低声说:
  “她一时糊涂,已经请求原谅。
  “我可是为了保护夫人!”女人挥动双臂,痛苦地反驳。
  露依莎感到恼火,不耐烦地说:
  “好了,若安娜,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我是这个家的主人……我去给你结帐。”
  “瞧我得到的报答吧!”若安娜气急败坏地喊。她跺着脚,口气坚决地说“好吧,先生会说话的!我把一切告诉先生!我必须把发生的一切全都告诉先生!夫人你做得不对!
  露依莎傻呆呆地看着她。现在轮到她了!横祸又该从这个姑娘、这个得理不饶人的姑娘身上引出来!太过分了!无法形容的恐惧涌上心头,她仿佛受到良知的震撼,张开双手捂住太阳穴。
  “作孽呀!罪有应得呀!上帝呀!”
  猛然间,她仿佛神经失常一样,紧紧抓住若安娜的双臂,把嘴凑在她的脸上说:
  “若安娜,你走吧,看在上帝份上!”
  姑娘吓呆了,尖声哭起来。
  “我走就是了,夫人!……我走,夫人!
  “就这样,若安娜,就这样吧。我会给你一些东西。你知道的……别哭……你等着……”她赶紧跑回房间,取出抽屉里存下的两个英磅,塞在姑娘手里,低声说道:
  “去做点衣服,明天我让人给你把大木箱送去。”
  “好,夫人。”姑娘伤心地抽泣着重复说,“好,尊敬的夫人!”
  露依莎随后回到她的房间,倒在长沙发上,放声大哭,恨不得立刻死去,请求上帝怜悯她!
  然而儒莉安娜刺耳的声音又突然在门口响起来:
  “到底怎么办?”
  “若安娜走。你还想要什么?”
  “我要她马上走!”对方毫不留情地回答,“晚饭由我来做!从今天开始就这样!”
  怒火烧干了露依莎的眼泪。
  “现在,夫人你听着!”
  儒莉安娜的声音大蛮横了以至露依莎像受了伤一样猛然站起来。
  而儒莉安娜还是趾高气扬地竖着手指威胁说。
  “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