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节
作者:缘圆      更新:2021-02-26 22:24      字数:4778
  “革命!”阿尔维斯。科蒂尼奥大吃一惊,神经质地抓着下巴颏,用不安的目光看看四周。
  顾问已经坐下来,他说:
  “我不想讨论政治问题,因为它只会把最团结的家庭闹得四分五裂。但是,祖扎特先生,我只想提醒你一件事,那就是公社的过火行为……”
  朱里昂往椅背上一靠,语气非常平静:
  “可是,顾问先生,枪毙几个银行家、几个神父、几个肥头大耳的企业主和几个毒汁四溅的侯爵有什么不好?一次小小的扫除嘛!……”他用餐刀做了个桶人的手势。
  顾问把这种血腥的办法当作诙谐之词,礼貌地笑了笑。
  但是,萨维德拉严肃地说:
  “从根本上说,一我是个共和党人……”
  “我也是。”若热说。
  “还有我。”阿尔维斯。科蒂尼奥已经憋不住了,“把我也算上。”
  “不过,”萨维德拉接着说,“我原则上是共和党人。因为原则是美丽的,原则是合乎理想的。但是,实际呢?是啊,实际呢?”他那张自负的脸朝各方看了看。
  “是啊,实际!”阿尔维斯。科蒂尼奥赞叹地附合说。
  “实际不可能!”萨维德拉庄严宣布,往嘴里塞了一块牛肉。
  这时,顾问作出了总结:
  “事实是这样的:国家与王室联系紧密……你不认为是这样吗?
  我的好朋友塞巴斯蒂昂?”他转身向身为产业主和股票持有者的塞巴斯蒂昂。
  塞巴斯蒂昂发现问的是自己,马上红了脸,声明对政治一窍不通:不过有些事实让他担忧;似乎工人们工资太低;贫困有增长之势;例如,烟厂工人每天只挣9角到一元两角,还要负担家庭,确实悲惨……”
  “太不像话了!”朱里昂耸耸肩膀。
  “学校太少。”塞巴斯蒂昂怯生生地说。
  “声名狼藉!”朱里昂又说。
  萨维德拉忙着吃饭,没有说话。他已经解开坎肩的扣子,肥胖的脸上呈酒足饭饱的颜色,自鸣得意地笑着。
  “圣本托宫那些白痴们呢?……”朱里昂叫道。
  但是,顾问打断了他的话:
  “我的好朋友们,谈别的事情吧。这样更与葡萄牙人和忠诚臣民相称。”
  他立刻转向着热,问可爱的露依莎夫人如何。
  “最近几天有点病,”若热说,“没关系,是季节转换所致,稍有点贫血……”
  萨维德拉放下酒杯,表示问候。
  “今年夏天我有幸看见她几乎每天从我家门前经过,”他说,“朝罗西奥那边走。有时乘马车,有时步行……”
  若热好像有点惊讶;但顾问接过话茬,说他遗憾的是无幸看到她出席这次便宴;作为一个单身汉,没有妻子为他增光……
  “我感到奇怪的是,顾问,”朱里昂说,“你有个如此舒适的住宅,却没有结婚,不跟任何女士密切来往……”
  在场的人全都赞同。确实如此!顾问本应当结婚。
  “一家之长对上帝,对社会承担的责任太沉重了。”顾问说。
  “可是,归根结底,”众人说,“这是再自然不过的状况了。况且,活见鬼,有时你总感到孤独吧!得了病呢?没有子女给予的欢乐!
  顾问表示异议:“年事已高,雪染双鬓……”
  可谁也没有说让他去跟一个15岁的小姑娘结婚!不能!那太冒险了。可是,找个年龄适当,尚有姿色,贤雅内秀的人……确实符合道德。
  “因为,归根结底,人的本性就是人的本性。”朱里昂诡秘地说。
  “朋友,我内心的激情之火早已熄灭了。”
  这是哪里话!这种火永远不熄,活见鬼!尽管顾问50有5,但不可能对美丽的黑眼睛和丰满的身段无动于衷!
  顾问涨红了脸。萨维德拉庄重而婉转地说,任何年龄都不会免受维纳斯的影响,问题完全在于个人喜好。他说:“15岁上可能爱上丰满的中年妇女,而50岁上也许喜欢鲜嫩的水果……你说对吧,我的朋友阿尔维斯?”
  阿尔维斯瞪大了充满欲火的眼睛,啧啧赞叹。
  萨维德拉接着说:
  “我头一次热恋的是位女邻居,她是位船长的妻子,6个子女的母亲,胖得进不去门。可是,先生们,我为她写了不少诗歌,而那个好心的女人也教给我了一些让人心旷神信的事……应当早早开始,对吧?”他转过脸问塞巴斯蒂昂。
  人们都想听听塞巴斯蒂昂的意见,闹得他满脸通红。
  大家一再要求,塞巴斯蒂昂终于难为情地开口了:
  “我觉得应当跟一个善良的姑娘结婚,终生都尊重她……”
  这两句简单的话造成一阵沉寂。但是,萨维德拉把身子朝前一倾,说这是“小市民”的意见;结婚是个负担,与变换口味不相干……
  朱里昂以权威的口吻说:
  “结婚是一个行政程式,总有一天要取消……”按照他的看法,女人是下等人;男人应当在一年的某几个时期与她们接近(如同动物们一样,对这些事,动物比我们了解得更清楚),使她们怀孕,厌烦了就离开她们。
  听到这个意见,人们大惊失色,尤其是顾问,他认为这是“令人作呕的唯物主义”。
  “祖扎特先生,对于任何严肃的人来说,这些女性,”他叫道,“这些女性是我们的母亲,我们亲爱的姊妹,国家元首的妻子,门阀世家杰出的贵夫人……”
  “她们是这个悲惨世界的精华。”萨维德拉按摩一下胃部,俨然以饱学之士的口气说。他开始就女人问题高谈阔论,说她们最重要的是要有一双漂亮的脚,没有比一双修饰精美的小脚更重要的了。在所有女人当中,他本人最喜欢西班牙女人!
  阿尔维斯则欣赏法国女人,并且举出音乐咖啡馆中的几位,她们个个让人销魂荡魄……对他阿尔维斯频送秋波。
  萨维德拉作个鬼脸,表示不以为然:
  “是啊,对狂舞团员的口味……对狂舞团员们来说,没有比法国女人更好的了!……法国女人,够劲!”
  顾问正了正夹鼻眼镜:
  “几位有教养的旅游者告诉我,英国女人是最杰出的家庭主妇……”
  “可是,她们冷得像这木头。”萨维德拉敲着桌子说,“是些冰雕的女人!”他喜欢西班牙女人!喜欢火一样的爱,喜欢有风趣的爱,他眼里闪着葡萄酒的光芒:这顿饭激起了他的感情。
  “我的朋友阿尔维斯,找个漂亮的卡迪斯姑娘,怎么样?”
  看见费洛梅娜把甜食放上桌,阿尔维斯。科蒂尼奥把女人们忘到了脑后,转向塞巴斯蒂昂,说起美味小吃来。他如数家珍:馅饼、科科餐厅,奶酪、巴尔特列奇餐厅,果冻,圣多明戈广场。他还往上翻着眼睛讲了小吃的作法和品尝小吃的辉煌经历。
  “这是因为,”他说,“唯有美味甜食和漂亮女人令我心灵震颤。”
  确实如此:他把为国家效力之外的全部时间全都用于醉心地在甜食店和妓院流连。
  萨维德拉和朱里昂正在讨论新闻报刊问题。《世纪报》编辑竭力夸耀记者职业──谁都知道,人要是有了少许产业,迟早会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对吧?然后就是去剧场,在女歌手中有些影响。这时才能让人肃然起敬……
  顾问一边切烧鸡蛋,一边享受着聚会的欢乐。他对若热说:
  “还有什么比在朋友们中间度过这样的时刻更高兴的呢?大家都学问高深,讨论极为重要的问题,进行学者式的交谈……鸡蛋做的好极了。”
  这时候费洛梅娜太太拿来一瓶香槟酒,表情庄重地放在顾问旁边。
  萨维德拉马上要求由他来打开,因为他会开香槟酒瓶,非常熟练。瓶塞迸出来了,在庄严的仪式造成的一片寂静中逐一斟满酒杯。早已站着的萨维德拉赶紧说:
  “顾问!”
  亚卡西奥欠欠身子,面色苍白。
  “顾问!能为这样一位人物喝这杯酒,我非常荣幸!我们大家非常荣幸!”他把胳膊一甩,猛地把衬衣袖子往上一拉,口若悬河,“此人以其博得的尊敬,以其崇高的地位,以其广博的学识,成为我国的栋梁。顾问,为了你的健康,干杯!”
  “顾问!顾问!我们的朋友顾问!”
  一片碰杯声。亚卡西奥擦擦嘴,摸摸秃顶,激动地站起来说:
  “我的好朋友们,对这样的场面,我没有准备。如果事先知道,我会写上个提纲。我不具备罗德格斯和加雷特的口才,感到泪水咽在喉头……”
  他谦虚地谈起自己。看到本首都那些尊贵的议员、杰出的演说家和功成名就的文学家,他承认自己是个“零”!他举起手,拇指和食指合拢,形成一个圆圈。一个“零”。他说他热爱祖国:如果明天王室需要他,他将非常乐于贡献他的身体、他的笔、他微不足道的积蓄、他的一切。他愿意为王室流尽最后一滴鲜血!他讲得冗长乏味,引用“欧立克”一书的片断,说起比利时王室,谈到波卡奇,还读了几段他着作中的序言。他以参加了“十二。一”协会为荣……“在那个永难忘怀的日子,”他叫道,“我亲自在窗台上点上蜡烛。虽说比不上希亚多区大建筑物那样豪华,但灵魂却极为虔诚。”
  他最后说:“作为葡萄牙人,朋友们,我们不要忘记祝福尊敬的国王。是他,使我在进入坟墓之前能穿上圣地亚哥勋章服,告慰我双鬓的白霜,朋友们。”他举起酒杯,“为了给国家掌舵的模范家庭,它由我国政界伟大人物们辅佐,驾驶着……”他竭力寻找个句子作结尾,众人鸦雀无声,急切地等待着,“驾驶着……”他透过深色夹鼻眼镜盯着菜盘子,想从中得到灵感,“驾驶着……”他焦急地挠挠秃顶,一丝笑容使愁苦的脸舒展开来,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句子,“驾驶着治理众人的航船,让各邻国羡慕不已!为了王室,干杯!”
  “为王室干杯!”大家毕恭毕敬地叫道。
  咖啡端进客厅。油脂蜡烛凄惨的光亮照着这间冷冷清清的屋子。
  顾问走过去给唱机上上弦。在“露西娅”这首婚礼曲中,顾问向各位敬了雪茄烟。
  “亚德莱德太太可以把白酒拿来了。”顾问对费洛梅娜说。
  这时候,大家看到走出来一个30来岁的女人,长得非常漂亮,白白的皮肤,黑黑的眼睛,线条优美,手里端着银盘,银盘里的小酒杯、一瓶香棋酒和一瓶柑香酒随着她的轻盈的脚步微微颤动。
  “好漂亮的姑娘!”阿尔维斯。科蒂尼奥脸上像着了火,嘟囔了一句。
  朱里昂几乎用手去捂住他的嘴,凑到他耳边,眼望着顾问,吟诵道:
  千万不要鲁莽地抬起你的眼睛,
  看凯撒的妻子!
  趁人们正在喝柑香酒,朱里昂蹑手蹑脚走到书房,撩起他一直非常关心的灰色布帘的一角。原来是用绳子捆着的几摞简装书──还没有翻过的顾问的着作!
  11点钟,若热回到家里,露依莎已经躺下,一面看书一面等他。
  她问起顾问的晚宴。
  好极了!若热说着开始脱衣服,夸奖葡萄酒,提到有人讲话……
  他突然问:
  “你常到罗西奥去,是真的吗?”
  露依莎用手慢慢擦了擦脸以掩饰表情变化,轻轻打了个哈欠:
  “罗西奥?”
  “对。萨维德拉──他今天也在顾问家──说他看见你天天到那里去,有时乘马车,有时步行。”
  “啊”露依莎咳嗽了一声才说,“去看盖德斯,上学时在一起的女友,从波尔图来了。那姑娘叫席尔瓦。盖德斯。”
  “席尔瓦。盖德斯……”若热想了想,“我原以为她跟丈夫在佛得角呢,她丈夫是那里的幕僚长。”
  “我不知道。今年夏天他们在这里呆了一个月。她病了,真可怜,我有时候去看看她,是她让我去的。把这盏灯挪远点,照得我头晕。”
  她抱怨整个下午不舒服,浑身无力,有点发烧……
  以后的几天,病情仍不见好转,含含糊糊地说头很沉,不舒服……有一天上午甚至起不来床了。若热没有出去,急得团团转,已经想打发人去叫朱里昂。但是露依莎坚持说:“没什么,只是有点乏力,也许……”
  在厨房里,儒莉安娜也持同样看法:
  “夫人只是身体虚弱;不过胸部可有事。”后半句话说得很严重。
  正伏在火炉上做饭的若安娜说:
  “她才算得上好心的圣女呢。”
  儒莉安娜恶狠狠地瞪了她的脊背一眼,但脸上带着笑容:
  “若安娜太太这么说,好像别的女人都是混帐东西。”
  “什么其他女人?”
  “我、你、别的人……”
  若安娜一直在搅动锅里的菜,没有回头:
  “喂,儒莉安娜太太,其他女人当然不包括你。你想怎么做夫人都同意,她还亲自干活。那天我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