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节
作者:
缘圆 更新:2021-02-26 22:24 字数:4786
“这怎么能穿呢,太不像话了!”
儒莉安娜脸色蜡黄,朝露依莎投来急切的目光,嘴唇哆嗦着,解释说:“胶不好了,已经去换了。”等等。
但是,若热刚走,她就一阵风似地冲进房间,关上门,大声嚷嚷,说什么“夫人穿脏了一大堆衣服,先生又有一大堆脏衬衫,如果没有人帮助,她怎么能忙得过来!……谁要是想用黑人,就到巴西去找吧!”
“你丈夫脾气这么大,我受不了!夫人明白吗?要是想做得好,就得找个人帮我。”
露依莎只是说:
“我来帮你。”
现在,她忍气吞声,逆来顺受!
周末到了,积下了一大袋衣服,儒莉安娜过来对她说,如果夫人熨的话,她就浆。不然就算了!
那天天气宜人,露依莎正准备出门……二话不说,她穿上外套,就去拿熨斗。
若安娜惊呆了。
“这么说夫人真的要熨衣服?”
“活儿太多,儒莉安娜一个人干不完,真可怜!”
来到浆洗衣服的房间,她忙着熨烫着热的内衣,儒莉安娜走过来,头上戴着帽子。
“你要出去?”露依莎大声问道。
“我就是来告诉夫人的。我必须出去一趟。”她一边说一边戴黑手套。
“可那些衬衣呢,谁来浆?”
“我反正要出去。”对方干巴巴地回答。
“可是,见鬼,谁浆衣服?”
“夫人你浆吧,讨厌!”
“可恶!”露依莎大声喊,把熨斗扔到地上,气呼呼地出去了。
儒莉安娜听见她抽咽着从走廊里过去了。
她惊呆了,赶紧摘下帽子和手套。不一会儿,听见大门咪当响了一声。她来到房间,看见露依莎的室内长袍扔在那里,帽架也倒了。
她到哪里去啦?去报警?找丈夫?见鬼!傻瓜,发脾气了!她赶忙收拾好房间,开始浆衣服,耳朵听着外面,心里很是后悔。鬼东西能去哪儿呢?必须小心!要是逼迫太甚,她干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来,吃亏的是谁?当然是她。她不得不离开这个家,离开她的房间,失去她享有的一切,失去她的地位!哎呀……
露依莎像疯子似地冲出了家门。在埃斯科拉街,一辆马车从身旁经过,车空着,她一头钻进去,把莱奥波尔迪娜的地址告诉车夫。
莱奥波尔迪娜大概已经从波尔图回来了。她想见到她,需要她,说不清楚为什么──为了吐吐心中的闷气!请她出个主意,想个报仇的办法!因为现在为所受的屈辱进行报复的愿望要比摆脱那个魔鬼的想法强烈得多。理智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出现!毒死她!仿佛已经为看到她由于撕心裂肺的呕吐而痉挛、听着她临死前的嘶叫而舒心畅快!
她爬上莱奥波尔迪娜家的台阶,拉门铃的手哆嗦得厉害,铃一直响了好几下。
儒斯蒂娜看见是她,便朝走廊里喊:
“夫人,是露依莎夫人,是露依莎夫人!”
莱奥波尔迪娜头发蓬散,身穿着大红长睡袍,伸出双臂朝她跑过来:
“是你呀!真是奇迹!我现在刚起床!快到屋里来吧。这儿一切都没收拾呢。不过,没关系。可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呢?”
她打开了还关着的窗子。屋子里有一股醋酸味;儒斯蒂娜赶紧把一盆肥皂水端走,脏毛巾还挂着;在花盆架上,还放着昨晚掉的头发,还有背心,一个茶杯里堆满了烟头。莱奥波尔迪娜放下窗纱:
“感谢上帝,贵人来了,这个家不胜荣幸。”
可是,看到露依莎神情慌乱,泪眼尚红,问道:
“怎么回事?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糟了,莱奥波尔迪娜!”她双手紧握,回答说。
对方赶紧过去把门关上。
“怎么啦?”
然而露依莎只是哭,没有回答。莱奥波尔迪娜呆呆地瞧着女友。
“儒莉安娜拿走了我的几封信!”露依莎终于开口了,抽咽着说,“她要我出6百米尔瑞斯!我完啦……她一直折磨我……想请你告诉我,看你能不能想出什么……现在我像个疯子。家里的活儿都是我干……要死,又不能!”她哭得更厉害了。
“你的首饰呢?”
“值2百米尔瑞斯!可我怎么向若热说呢?”
莱奥波尔迪娜沉默了一阵子,往自己身旁看了看,摊开双手:
“就是把我的所有东西都典押出去,亲爱的,也不值20……”
露依莎擦擦眼睛,喃喃地说:
“怎么让我这样赎罪呀,上帝啊,这样赎罪呀!”
“信上说的什么?”
“太可怕!我当时疯了……一封是我的,两封是他的。”
“你表兄?”
露依莎回答了一声“是”,轻轻点了点头。
“他呢?”
“不知道!现在在法国,一直没有给我回过信。”
“卑鄙!那女人怎么把信偷到手里的?”
露依莎简单讲述了“石棺”和保险盒的过程。
“可是,露依莎,你也太粗心了,竟然把这样的信乱扔!哎,这件事太吓人了!”
莱奥波尔迪娜拖着长长的红睡袍,在房间里转着,两只大大的黑眼睛瞪着,仿佛在想什么办法、寻找什么计策……
“问题在于钱……”她低声自言自语。
露依莎俯伏在沙发上,也说了一句:
“问题在于钱!”
莱奥波尔迪娜猛地在她面前停住:
“我知道谁能给你这笔钱!”
“谁?”
“一个男人。”
露依莎吃惊地站了起来:
“谁?”
“卡斯特罗。”
“那个戴眼镜的?”
“戴眼镜的。”
露依莎满脸通红。
“哎呀,莱奥波尔迪娜!”她小声说。过了一会儿,马上又问,“谁告诉你的?”
“这我知道。他对门东萨说过。你知道,他们俩像亲兄弟一样。
你要什么他都会答应!我对你说过不止一次了。”
“太可怕了!”露依莎气愤地赶忙说,“你竟然让我去干这种事?”紧皱着的双眉下的眼睛里冒出怒火。为了钱去找一个男人!她扯下帽子,用颤抖的手扔到花盆架上,随后在屋子里快步走来走去,“我宁愿逃走,宁愿去修道院,宁愿当女佣,宁愿到街上捡破烂!”
“你这个人呀,别激动嘛,谁告诉你是这样的?也许他会借钱给你,没有别的企图呢……”
“你会相信?”
莱奥波尔迪娜没有回答,低着头,转着手指上的戒指。
“如果是另一回事呢?”她突然说,“那就是一千米尔瑞斯,两千米尔瑞斯,这样你就得救了,幸福了!”
露依莎晃了晃肩膀,对这句话非常气愤,──或许是为自己的想法气愤!
“下流!太可怕!”她说。
两人都不再作声。
“嘿,如果是我……”隔了一会儿,莱奥波尔迪娜说。
“是你会怎么样?”
“要是我,就给卡斯特罗写封信,让他带着钱来!”
“那是你!”露依莎生气地说。
莱奥波尔迪娜脂粉下的脸蛋也红了。
露依莎马上用双臂搂住她的脖子说:
“原谅我,原谅我!我疯了,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两人都神经质地大哭起来。
“你生气了!”莱奥波尔迪娜抽抽咽咽地说:“可这是为你好。
我认为是最好的办法。如果我有钱……就会马上给你……为了你,我什么都肯干,请你相信!”
她摊开双臂,又指了指自己的身体,口气厚颜无耻:
“6百米尔瑞斯!如果我值这么多钱,明天就去挣回来!”
传来用指关节敲门的声音。
“谁呀?”
“我”一个沙哑的声音。
“是我丈夫。那畜牲今天还没离开家……我不能开门,稍等一会儿。”
露依莎赶紧擦干眼泪,戴上帽子。
“什么时候再回来?”莱奥波尔迪娜问。
“等能出来的时候,如果不能,我就给你写信。”
“好吧,我再想想,想个主意……”
露依莎抓住她的胳膊:
“这件事,就别再提了。”
“疯子!”
露依莎出了莱奥波尔迪娜家,慢慢腾腾往上走,来到圣洛克广场。圣母教堂的大门开着,绣着教堂徽记的红色门帘随风轻轻晃动。她想到教堂里去,至于为了什么,她不知道,只是觉得经过这一阵感情冲动之后,教堂里清新寂静的气氛会让她沉静下来。再说,不幸的感觉也让她想起了上帝!她需要某种上天的强大的力量支撑。她跪在神坛前,念了“我主万福”,又念了“祷告圣母经”。然而,小时候念过的这些祈祷词无济于事,这死气沉沉的声音和她呼吸的空气一样,到不了天堂。她不懂得这些话的意思,更不能用于她本人的处境。即便上帝听到祈祷,也永远不能知道心急如焚地跪在地上的她乞求什么。她想告诉上帝,把一切都倾吐出来,可是,用什么语言呢?用跟莱奥波尔迪娜说的时候用的家常话怎么行?她的心里话能走那么远,到上帝耳边?莫非上帝就在身边,能够听见?她跪在那里,四肢瘫软,两手交叉在胸前,望着蜡烛凄惨的火苗,望着祭坛上褪了色的绣花盖布,望着圣子那圆圆的玫瑰色的脸!
渐渐地,她陷入沉思默想,心猿意马,种种景象在头脑中形成、活动,又像缕缕青烟飘上天空,她无法驾驭。思绪飞向久远的往事,出于忧伤和多愁善感,她经常去教堂;那时候母亲还活着;那个人──巴济里奥──给她写信,驱散她在虔诚的信仰中产生的悲伤,她的心碎了。她的女友若安娜。西尔维拉就是这时候到法国进了修道院。
有时候她也想一走了之,去当慈惠会员,上战场救护伤员,或者在修女卧室里过宁静的日子!可现在的生活大相径庭!──气得死去活来,而且罪孽深重!……那样的话,现在在哪里呢?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在某个风景秀丽的河谷里的一座绿树掩映的古老的修道院里:也许是苏格兰,自从读了司各特的小说以后,她就爱上了那个国家。可能在朗麦穆或者格伦科依那深绿色的原野上一座英国式修道院里;周围枞树覆盖的群山在雾中似隐似现,给这个与世隔绝的隐居地蒙上一层悲凉的宁静色彩;天空晴朗的时候更令人神往,一团团白云缓缓飘过,没有任何喧闹打破万物的静谧;下午,偶尔有一群乌鸦斜穿过天空。她生活在身材颀长、目光深邃的修女们中间,她们都是诺曼第公爵或者皈依了罗马教的贵族的女儿;她读着讲述天堂里美好故事的书;坐在修女卧室的席子上,能看见下面山头上长长的鹿角,或者在雾气蒸腾的下午,倾听着从远方的卡伦塔尔河谷传来的牧童悠扬的风笛声:小溪跳下一块块巨石,喃喃低语!
或者在葡萄牙某个好一点的省份的修道院里过一种较为富裕的生活。屋顶虽然低但粉刷过的墙壁在太阳下白光闪闪,周围是不高的栅栏,钟声在湛蓝色的空中回荡;附近的橄榄林里姑娘们哼着歌儿用木杆打下橄榄果;碎石铺地的院落里,脚夫的毛驴用铁掌刨地面,驱赶着苍蝇;女人们在窃窃私语;一辆车吱扭吱扭地从白色的土路上走过;公鸡向着太阳啼鸣;一个个黑眼睛的丰满的修女们在清爽的走廊里谈天。
在那里,她渐渐长胖了,唱诗的时候打个盹,在修女卧室里喝一小杯玫瑰色的烈酒,用大字抄写作甜食的配方;老了,就听着栏杆上燕子的呢喃寿终正寝;主教先生前来看望,白白的指尖捏着一撮鼻烟,带着笑容倾听修女讲述她升天留下的教益……
一个教堂执事在她身旁经过,大声咳嗽了一下。犹如静静的鸟群听到一声巨响,她的一个个梦境一下子飞得无影无踪。她叹了口气,慢慢站起来,灰溜溜地朝家里走去。
来开门的是儒莉安娜,她在走廊里就急不可耐地用乞求的口吻低声说:
“夫人千万原谅我,我当时疯了!头脑发昏,因为一夜没有睡着,心里烦躁……”
露依莎没有回答,径直走进屋里。前来吃晚饭的塞巴斯蒂昂正在弹《唐。胡安小夜曲》──她刚一进去:
“你从哪儿来呀?脸色这么苍白……”
“身体虚弱,塞巴斯蒂昂,我从教堂来……”
若热拿着几份文件走进来。
“从教堂来!”他叫道,“糟糕!”
11
这时,一个星期六,《政府日报》刊登一项授勋公告,授予亚卡西奥顾问圣地亚哥骑士勋章,以表彰他的学术、公认具有重大作用的着作和其他方面的伟大功绩。
第二天晚上,他刚走进若热家,大家就围上来欢呼,祝贺;顾问激动万分地一个个拥抱众人之后,精疲力尽地坐到沙发上,低声说:
“王室恩授勋章如此之早,本人不曾料到!不曾料到!”接着,张开手,捂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