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节
作者:缘圆      更新:2021-02-26 22:24      字数:4771
  露依莎慢慢站起来,脸色煞白。
  “好吧。”她声音很低,几乎是在咕哝,“我想法给你找钱,你等几天。”
  一阵寂静──吵嚷之后出现的寂静显得更加深沉,屋子里的一切似乎都停滞了,只有挂钟嘀嘀嗒嗒地响着,梳妆台上的蜡烛将尽,冒着红色火苗。
  儒莉安娜拿起阳伞,收起披肩,盯了露依莎一会儿:
  “好吧,夫人。”口气干干巴巴。
  她转身出去了。
  “神圣的上帝,这样赎罪呀!”她叫了一声,倒在一把椅子上,又哭起来。
  若安娜回来的时候正是10点钟。
  “夫人,什么也打听不到。介绍人那里也没有人知道她的消息。”
  “好吧,把灯拿来。”
  若安娜回到自己房间。脱衣服的时候,她自言自语地嘟囔说:
  “那女人的生活肯定有着落了,跟那伙坏人搅到一起了。”
  对露依莎来说,这是个怎样的夜晚呀!时时惊醒,在昏暗的卧室里睁开眼睛,那担心像匕首一样刺在她的灵魂上:怎么办呢?怎样找钱呢?6百米尔瑞斯!她的手饰也许能值2百米尔瑞斯。可是,以后呢,若热会怎么说?还有那些银器……可是,还是不够!
  这天晚上很热,心中惴惴不安,辗转反侧,衣服滑下去,身上只剩下被单。有时候忍不住疲倦,进入梦乡,但睡得很浅,时而有恶梦出现。她看见成堆的金币金光闪闪,一摞摞钞票在空中轻轻飞旋。她站起身,跳起来抓金币,金币变成无数圆环在平地上滚动,钞票消失了,像鸟儿的翅膀一样轻轻飘上天。时而有人走进客厅,向她躬身施礼,摘下帽子,怀里捧出无数金币和5米尔瑞斯的钞票,太多了,乱作一团。但她不认识这个男人:头戴红色假发,一张无赖的梨脸。莫非是魔鬼?有什么关系?反正她富有了,得救了。她叫起来,呼唤儒莉安娜,跟在她后面在走廊飞跑,可走廊没有头,而且越来越窄,最后成了一条缝,她爬着钻过去,喘不过气来,一直使劲抱着那堆金币,赤裸裸的胸部感到金属的冰凉。突然惊醒了:现实的贫困和梦中的富有适成鲜明对照,更给她增加了一份痛苦。谁能帮助她呢?塞巴斯蒂昂!塞巴斯蒂昂富有,而且心地善良。可是,打发人去叫他,她,露依莎,若热的妻子,对他说:“借给我6百米尔瑞斯吧!”“为什么,夫人?”怎么可以回答说:“为了赎回几封写给情夫的信?”当然不行!完了,她彻底完了,唯一的出路是进修道院了。
  枕头烫她的脸,她翻了又翻:把发卡扔了,长发披散开来,草草用发箍拢住;仰面躺着,头枕在赤裸的胳膊上。她怀着苦涩回忆起这个夏天的风流事:巴济里奥到来,到坎勃格朗特游玩,头一次去“天堂”……
  他,那个卑鄙的东西,现在到了哪儿呢?坐在火车厢的软垫上睡觉。
  而她,却在受着痛苦的煎熬!
  太憋闷,她把被单扔下去,什么也不盖,地上的白衣服也看不清。晨曦初露的时候才睡着了。
  她醒得很晚,心情沮丧。可是,一进餐厅,明媚的上午使她重新振作起来。阳光通过敞开的窗户把屋里照得亮亮堂堂;金丝雀在齐声歌唱;旁边的工场发出欢快的敲打声;湛蓝的天空使灵魂畅想──这些欢乐的事物给她注入了意想不到的勇气。不能陷入坐以待毙的失望……活见鬼!应当争斗!
  于是,她又产生了希望。塞巴斯蒂昂心地善良,莱奥波尔迪娜有办法,还有其他可能性,说不定能碰上:这一切都能凑成6百米尔瑞斯,一劳永逸地解救她!儒莉安娜销声匿迹,若热返回家里。──她满心欢喜,看见未来可能得到幸福的美好前景。
  中午,塞巴斯蒂昂的小佣来了:先生刚从阿尔马达回来,想知道夫人身体如何。
  她亲自跑到门口:请塞巴斯蒂昂一有可能马上来一趟!
  好了!她感到信心十足,跟塞巴斯蒂昂谈……并且,这是她所剩的唯一出路:把一切都告诉丈夫。不能犹豫?还有,可以轻描淡写,说只不过是柏拉图式的信件来往……另外,巴济里奥走了,使这个错误成为过去的事,成为近乎久远的事……塞巴斯蒂昂还是她非常要好的朋友呢。
  一点钟,他来了。露依莎正在卧室,感到他进来了,他那大步踏在客厅地毯上的声音就让她难为情,甚至提心吊胆。她觉得现在启齿非常困难,实在可怕……她原先已经准备好了要说的话,要作的解释:调笑了几句,有几封信往来;她拉住门把的手颤抖着。怕他!听得见他在客厅踱步。由于怕他等得不耐烦了心情不好,露依莎走进客厅。
  塞巴斯蒂昂显得更加高大,更加威严,在露依莎看来,他的目光从来不曾这样直视过,他的胡子从来不曾这样严厉过。
  “怎么样?有什么需要吗?”谈了几句阿尔马达的情况和天气之后,他问道。
  露依莎难以控制心中的怯懦,立刻回答说:
  “因为若热!”
  “我敢打赌,近来没有给你写信吧?”
  “没有写。”
  “他也好长时间没有给我写信了。”随后微微一笑,“可是,今天我收到他‘批发’给我的两封信。”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摞纸,翻着找那两封信。露依莎坐到沙发上看着他,心咚咚地跳着,指甲急不可耐地抓着沙发布。
  “真的,”塞巴斯蒂昂一边翻弄着乱七八糟的纸一边说,“我同时收到了两封,说要回来,还说在那里生活索然无味……”她递给露依莎一封,“你可以看看。”
  露依莎打开信,刚开始读,塞巴斯蒂昂就慌忙伸出手:
  “对不起,不是这封!”
  “不,让我看看……”
  “这封信没有什么内容,只谈生意的事……”
  “不,我想看看!”
  塞巴斯蒂昂坐在椅子边上,捋着胡子,望着她,非常不安。露依莎突然把眉头一皱:
  “什么?”越往下看,露依莎脸上惊讶和恼火的表情越明显,“真的,……”
  “都是胡说八道!都是胡说八道!”塞巴斯蒂昂满脸通红,嗫嚅着说。
  这时候,露依莎高声念起来,念得很慢:
  “我的朋友塞巴斯蒂昂,告诉你,我在这里干了一番伟业。对方倒也称不上什么公主,因为只不过是烟草店老板的妻子。她似乎因为鄙人燃起了最不纯洁的欲火。愿上帝饶恕我,我怀疑几支劣等雪茄的区区几分钱就能把我打动,让她的丈夫──颇有尊严的卡洛斯──既失去幸福又毁掉店铺。”
  “太有趣了!”露依莎怒气冲冲,但声音很低。
  “我担心我重蹈圣经上蒲迪发的妻子那件事情的覆辙。请你相信,抵御住她确实算得上一点功绩,因为那女人作为烟草店老板娘还是颇有姿色的。我担心我可怜的品德防线会被打开缺口……”
  露依莎停下来,望着塞巴斯蒂昂,目光可怖。
  “都是玩笑话!”塞巴斯蒂昂结结巴巴地说。
  她接着念道:“你想,要是露依莎得知道这风流事该是个什么样子!并且,我的伟业不止于此:警官的妻子对我挤眉弄眼!她是里斯本人,属于加马乔家族,似乎住在贝伦区,你认识吗?她显出对此地土里土气的凄凉环境深恶痛绝的神气。她为我举办了晚会,相信也是为我穿上了担胸衣裙,那胸脯还蛮漂亮……”露依莎的脸涨得通红,“那搔首弄姿的……”
  “他疯了!”露依莎叫道,“你这位朋友成了倜傥风流的唐。胡安。德。阿连特茹了,在那个远方省份遍地留下感情的火种!连皮明特尔也自叹不如……”
  露依莎又低声念了几行,突然站起身,把信递给塞巴斯蒂昂:
  “很好,让他寻欢作乐吧!”她声音里带着嘶嘶的颤抖。
  “怎能把这些事当真呢?不应该当真……”
  “我!”她叫道,“我甚至觉得这些事理所当然!”
  她坐下来,坦然地谈起别的事来,谈费里西达德太太,朱里昂……”
  “朱里昂正为竞争那个职位做准备,忙得很。”塞巴斯蒂昂说,“最近倒是没有见到顾问。”
  “可是,贝伦区那个加马乔家族是什么人?”
  塞巴斯蒂昂耸耸肩膀,看样子不让她再提这个话题:
  “哎呀,看来你真的当真了……”
  露依莎打断了他的话:
  “啊,你知道吗?我表兄巴济里奥走了。”
  塞巴斯蒂昂一阵兴奋:
  “真的?”
  “到巴黎去了,我估计不会回来了。”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把若热和那封信都忘到了脑后,“只有在巴黎他才称心……急着要走。”
  她轻轻弹弹裙子上的褶皱,“那小伙子呀,需要结婚了。”
  “为了有个家嘛。”塞巴斯蒂昂说。
  可是,露依莎不相信像他那样喜欢旅行、骏马和冒险的男人能成为个好丈夫。
  塞巴斯蒂昂认为,也许能踏下心来,毕竟是好人家的男子汉……
  “更有生活经验了。”他说。
  “可是,从根本上说他有些轻浮。”她说。
  这阵空泛的议论之后,两个人沉默下来,都有些拘谨。
  “说实话,”露依莎开口了,“我倒愿意让表兄走……因为邻居们那样说三道四……最近我几乎没有见过他。昨天他来了,是来告别的,我吃了一惊……”
  话说到这个份上,已经不能再提什么柏拉图式的调情和信件往来了──但是,一种她抗拒不住的强烈情感迫使她对与巴济里奥的关系轻描淡写,说得尽量疏远,甚至还加上了几句:
  “我和他是朋友,但我们两个人大不相同……巴济里奥这个人自私,感情不大专注……并且我们从来不很知己……”
  她沉默下来,感到“把自己葬送了。”
  塞巴斯蒂昂记得听说过他们俩是“从小在一起长大的”;可是,她以这种口气提起表兄足以证明“没有出任何事情”。现在,塞巴斯蒂昂几乎怪罪起自己有过那样不公正的怀疑!……
  “他还回来吗?”他问。
  “没有告诉我,我想,他在巴黎享乐,不会回来吧。”
  她突然想到那封信:
  “这么说,塞巴斯蒂昂,你和若热无话不谈?”
  他笑了:
  “噢,我亲爱的夫人!请相信……”
  “他给我的信里说心绪烦躁,很是孤单,忍受不了阿连特茹省……”她看见塞巴斯蒂昂望了望挂钟,“怎么,要走?还早着呢。”
  他说,3点前必须到下区。
  露依莎想留他,但不知道究竟为什么──因为她感到决心越来越小,像一股河水渗入了河床,于是她又说起阿尔马达的工程。
  工程开始的时候,塞巴斯蒂昂以为翻修一下有2百或3百米尔瑞斯就够了;可是,一项引出另外一项,没完没了。他说,“简直成了个无底洞!”
  露依莎勉强地笑了笑:
  “这算什么!反正你有产业,有钱!……”
  “这倒也不错!看上去用不了多少钱,可是一扇门上需要一幅画,换个窗户,客厅贴壁纸,有地板,这个那个,总共就要8百米尔瑞斯了……”
  他起身告别:
  “希望那流浪汉不要再流浪更长时间……”
  “要是那烟草店老板娘允许的话……”
  她神经质地在客厅里踱来踱去,那个念头一直在脑海里出现。他任凭烟草店老板娘热恋,还有警官的妻子,其他女人!……当然,她相信若热,可男人们呀!……突然,她看见烟草店老板娘在柜台后面搂住若热,或者是若热在那天晚上见面时吻着警官妻子漂亮的胸脯!
  各种各样的理由一齐涌上脑际,不可否认地证明若热背叛了她:
  在外面已经有两个月了!厌倦了独身生活!遇到了漂亮女人。把那种事当作无关紧要的一时寻欢作乐!……太卑鄙了!她决心写一封大义凛然又满怀委屈的信给他,让他“马上回来,否则我就走!”她走进卧室,心中气愤难平。头一天从柔革袋子里拿出来的若热的像片放在了梳妆台上,她望着照片上的若热:难怪人们对他调情,他长得那么英俊,那么可爱……一阵嫉妒涌上心头,模糊了她的目光:要是若热欺骗了她,要是她掌握了哪怕是最小的确凿证据,那么她就跟他分手,躲进修道院,肯定会死去,并且杀死他!
  “夫人,”若安娜进来说,“一个高乔人送来了这封信,他等着你的回话呢。”
  是儒莉安娜的信,她吓了一跳!
  信是写在横线纸上的,字很难看,书写错误百出:
  亲爱的夫人:
  我清楚地知道我做事不够慎重,夫人应把这一点归罪于我不幸的身世和
  疾病缠身,这正是我有时突然发火的原因。但是,如果夫人想让我回去像从
  前那样为你效劳一,对这一点我相信夫人不能反对,那么我会非常乐意,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