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节
作者:缘圆      更新:2021-02-26 22:24      字数:4761
  游玩吧!”
  从这天起,儒莉安娜就暗暗品尝着把小小的露依莎掌握在手中的享受──那是她的女主人、夫人、“小泼妇”!──滋味是那样让她浑身舒坦!看着她梳妆打扮,去找男人,哼着歌儿,吃得香甜,她感到一种奸诈的欢快。心里想:“去干吧,玩吧,痛痛快快地玩吧,我这儿给你挖好了陷阱!”这使她产生了狠毒的自豪,觉得自己似乎成了这个家的女主人。主人们的幸福、名声、荣誉和安宁统统攥在她的手里!多么扬眉吐气!
  未来有了保证!“那东西”就是钱,就是她老年后的食粮。啊!
  她终于有了这一天!她每天都祷告,感谢万人之母──圣母!
  可现在,跟露依莎吵了一场之后,再也不能把信揣在口袋里袖手旁观了。应当离开这个家,到外面去,干点什么。干什么呢?维托利娅大婶一定会告诉她……
  早晨7点钟,她既没有吃早点也没有跟若安娜说一声,就下了楼,出去了。
  维托利娅大婶没有在家,有人在小厅里等着。古维亚先生弓着身子写着,不时吐一口浓痰,尖帽放在旁边。儒莉安娜向屋里人们问好,然后规规矩矩坐在一个角落,阳伞放在膝盖上。
  人们正在闲谈:一位30岁左右、满脸麻子的女人坐在长椅上,朝儒莉安娜笑笑,接着对一个披着红色方格披肩的胖女人说:
  “安娜太太,你想不到,无论如何想不到!真是个灾难呀!他每天晚上像辆车似的走。有时候他一个人独自个儿说话,在楼梯上绊倒,能把我吵醒……我最怕的是那魔鬼点着灯睡觉引着了火。哎呀!真受不了。”
  “你说的谁呀?”一个身穿仆人汗衫的漂亮小伙子问,他站在一个留着络腮胡子、戴着皱皱巴巴的白领带的佣人旁边说话。
  “库尼亚,我主人的儿子,糟透了!”
  “是个醉鬼吧,嗯?”小伙子卷着烟说。
  “一塌糊涂!上午我就没法子进他的卧室,那气味呀……可怜的母亲气得直哭,小伙子快被解雇了。啊,我没法子高兴,没法子高兴!”
  “喂,我那里也不顺心得很呢。”披方格披肩的女人低声说。
  两个男人凑了过去。
  “那男主人呀,”她打着惊恐的手势继续说,“跟小姨子干的那些丢人现眼的事!……女主人知道了,白天黑夜地吵。姐妹俩闹得不可开交。男主人偏袒那姑娘,妻子大喊大叫……哎,最后非闹出事来不可。”
  “这么说,要是我们太粗心,”白领带生气地说,“那就到处喊救命了。”
  “若奥先生,你那家倒挺安静。”麻脸女人说。
  “人倒不错。姑娘们爱谈恋爱……女佣们可得利了,拿她们的衣裳、钱……不过大人们心眼挺好,实话实说嘛!吃的也不错!”
  她转过身,拍拍穿仆人衣服的人的肩膀,用钦佩和羡慕的口气说:
  “这还行!这还值得干下去!”
  小伙子洋洋得意地一笑:
  “咳,看上去挺好,可实惠不多。”
  “说说你那边。”戴白领带的汉子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说说嘛!”
  小伙子要卖卖关子,把身子晃了几晃,卷起袖子,才从小条纹西服背心的口袋里掏出一块金表。
  “太漂亮了,多贵的礼物!”女人们七嘴八舌地说。
  “靠脸上流汗得来的。”他摸着下巴颏说。
  戴领带的汉子生气了:
  “真无赖!”接着低声对女人们说:“脸上流汗,哼!他是女主人的六翼天使!那太太是上层社会的,虽说有点老了,可是还是个非常好的女人,非常好的女人!这只金表值两块钱呢。得了这么贵重的礼物还有脸说出这等话来!”
  小伙子把手插进口袋里:
  “现在想买呀,花两块钱还不能要表链!”
  “她一定在你身上花了不少钱!”白领带汉子叫道,“在下区,她有一排一排的房子呢,半个绒线街都归她所有!”
  “她缠人可缠得厉害呢。”小伙子嘴角叼着香烟,晃着身子,“我跟她在一起两个月了,要不是这块表和3个金币,她连我的扣子都解不开!……不是说着玩的,不知道哪天我就把她一脚踢开!”他把垂到前额的头发拢上去,“女人多得很,而且都是有身份的。”
  这时候,维托利娅大婶匆匆忙忙进来了,披肩搭在胳膊上。看见儒莉安娜,她说:
  “哦,你在这里呀,出去转了转,从6点钟就出去了。你好,特奥多西娅太太;你好,安娜。斯文人都到这儿来了!儒莉安娜,到里边去吧!我的小鸽子们,我马上来,稍等一会儿!”
  说着,把她领到一个靠天井的房间:
  “怎么样,有什么消息?”
  儒莉安娜把头一天晚上的场面详细讲了一遍,争吵,昏厥……
  “好吧,亲爱的。”维托利娅大婶说,“这么干了也好,不能浪费时间,马上动手。你到旅馆去找布里托,跟他谈。”
  儒莉安娜马上缩回去了:她不敢,害怕……
  维托利娅大婶挠着耳朵考虑了一下,到里边跟古维亚先生嘀咕了一会儿,然后返回来,把门关好:
  “找个人去。那几封信在你这儿吗?”
  儒莉安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紫红色的旧钱包,但犹豫了一会儿,狐疑地望着维托利娅大婶。
  “你这个人,拿着那几封信不肯松手?”老太太受了侮辱,大声说,“那你自己去办吧,自己去办吧……”
  儒莉安娜立刻把信交到她手里,但请她保存好,小小……
  “那人明天晚上去找布里托谈。”维托利娅大婶说,“让他出一个康托。”
  儒莉安娜眼前一亮,一个康托,维托利娅大婶在开玩笑。
  “哪里话!你怎么想?因为一封信,一封对他几乎没有什么妨碍的信,他付给了一个在希亚多那边乘马车的人3百米尔瑞斯──昨天我还见那个人抱着个小孩。付的都是崭新的票子。就是那个花花公子付的,这明摆着,就是那个花花公子付的。要是别人,我不敢说,可现在是布里托。他是个富翁,花钱如流水,马上就会答应……”
  儒莉安娜脸色惨白,哆里哆嗦地抓住她的胳膊:
  “哎呀,维托利娅大婶,我送你一块缎子。”
  “蓝色的!你看,我现在就告诉你颜色。”
  “可是,维托利娅大婶,布里托壮实得很。要是他抢了那些信,要是他干出什么事来呢。”
  维托莉娅大婶轻蔑地盯着她说:
  “别给我说傻话了,你想想,我会打发个呆子去吗?连信都不带去,让他带副本。你等着瞧吧,去的人比山乌还狡猾。”
  她又想了想:
  “你回家吧……”
  “不,我可不回去……”
  “你说得也对。等着看看这事办得怎么样。你来这里睡觉,今天就在这里吃晚饭,我有条大鱼……”
  “可是,维托利娅大婶,要是布里托报告警察,不会有危险吗?
  ”
  维托利娅大婶耸耸肩膀,不耐烦地说:
  “喂,你走吧,不然非把我气疯不可。警察,说什么警察,这类事能去报警……这事让我来管!再见。记着4点钟吃晚饭,嗯?”
  儒莉安娜像是在空中飞出去的,一个康托!这个康托她曾经远远望见过,后来又跑了,现在重新回来,重新落到她手里,是“叮当”
  响的硬币,是“唰唰”响的票子。各种各样的打算在脑子里搅成一团,每个打算都光彩夺目:有个裁缝用具店,她站在柜台后面卖货!身边有个丈夫,晚上出去吃夜宵。一双又一双的高级皮靴,式样要好。
  把钱放在哪儿呢?银行里?不。放在大木箱子底上──更保险,随手能摸到。
  为了度过这一上午,她买了四分之一块糖糕,到帕塞约公园坐下来,打着阳伞,美滋地想着,已经开始咀嚼富人生活的滋味,自认为已经成了贵夫人,甚至朝一个不声不响、看样子像老板的红脸汉子送了送秋波──那人失魂落魄地走开了。
  这时候,露依莎醒了。她在床上猛地坐起来。“就看今天了。”
  这是她的头一个想法。一阵惊恐,一阵难过,她的心紧缩着。后来她开始穿衣服,心慌意乱,唯恐看到儒莉安娜。她甚至想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午饭,等到11点再蹑手蹑脚地出去,到旅馆去找巴济里奥。
  这时候,卧室门口传来若安娜的声音:
  “夫人,醒了吗?”
  她马上心惊胆战地讲起来,说儒莉安娜太太早上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一切都等着收拾……
  “好吧,你去给我弄午饭,我马上去……”她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
  她马上估计起来,儒莉安娜离开这个家了。为什么?肯定,为了干什么事坑害她。最好立刻出去……可以到“天堂”去等巴济里奥。
  她走进餐厅,站着慌里慌张地喝了一口茶。
  “儒莉安娜太太对你说过什么吗?”若安娜走过来战战兢兢地说。
  露依莎耸耸肩,含含糊糊地说:
  “以后就知道了……”
  一点半钟了,她去戴帽子。心跳得厉害,尽管怕见到儒莉安娜,但仍然下不了出走的决心,甚至干脆坐下来,把皮袋子放在膝上。“走”!终于拿定主意,站起身来,但似乎有个什么既细又粗的东西拉着她,捆着她……她慢慢走进卧室:室内长袍掉在床下,拖鞋在松毛地毯上……“太倒霉了!”她大声说。接着来到梳妆台前,摸了摸梳子,打开抽屉,突然又走进客厅,拿起相册,抽出若热的照片,哆哆嗦嗦地放进柔革提袋里,又惊慌失措地看了看四周,走出去,把门一甩,跑下了楼梯。
  一辆马车从教长广场经过,她钻进去,告诉马车夫到中央旅馆。
  布里托先生上午一早就出去了,看门人敷衍了一句。肯定是有一艘邮船开到了,因为正往里面搬行李,包着油布的手提箱、边上钉着铁皮的木箱;旅客们因为刚刚到达而神色惊慌,因为海上的颠簸而昏头昏脑,有的在交谈,有的在喊什么人。这忙碌的景象使她振奋起来,产生了远游的愿望:汽灯下,火车站里熙熙攘攘;凉爽的早晨,邮船后甲板上洋溢着启程的欢乐气氛!
  她把“天堂”的地址告诉车夫。随着马车飞奔,似乎她以往的全部生活、儒莉安娜、这个家,渐渐淡漠了,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
  在一家书店门口,觉得有个人像朱里昂,马上伏到车窗上,没有看清,很是可惜:没有看到家里的朋友,就这么走了。现在,所有的朋友,朱里昂、小埃尔内斯托、顾问、费里西达德太太,她觉得都那么可爱,人品都那么高尚,可她原来却没有察觉,现在觉得他们都非常令人神往。还有可怜的塞巴斯蒂昂,心地多么善良!再也听不到他弹马拉加舞曲了。
  在金街尽头,许多货车挡住了去路,马车停下来。露依莎看见路边人行道上的卡斯特罗──就是戴眼镜的银行家卡斯特罗,莱奥波尔迪娜对她说过,此人“非常喜欢”她露依莎;一个衣衫褴褛的小孩正向他兜售彩票,卡斯特罗一副厌恶的神气,把两个拇指插在白坎肩口袋里,以轻蔑的口气感谢一声小孩,透过金边眼镜朝露依莎望了几眼。她呢,用眼睛的余光瞥着他:非常喜欢她,这样的人非常喜欢她,太可怕了!露依莎觉得他腿很短,大腹便便,样子很是吓人。想起巴济里奥,她心里一亮,他长得多么英俊!……急于见到他,她不耐烦地敲了敲车窗玻璃。
  马车终于起动了。罗西奥区在阳光下明亮耀眼:从停在路口的铁路马车里匆匆忙忙下来的人们穿着白色裤子、薄薄的上衣,他们是从贝伦和彼得罗索斯那边来的。叫卖声响个不停。──所有人都在自己家里乐享天伦,只有她启程背乡离井!
  在西方街,她看见了卡米拉太太──这位太太跟一个老头子结了婚,以有许多情夫而著名。她似乎又怀孕了,慢腾腾地走着,白白的脸上显出心满意足的神气,后面跟着一个穿松子色外衣的小伙子和一个穿蓬松裙子的小姑娘,前面是一个保姆推着辆小车,车里的孩子叼着奶头。卡米拉不动声色地在大街上走着,腆着肚子展示她通奸得来的孩子。可是,她备受恭维,没有人说她的坏话,因为她富有,经常举办晚会……“世界就是这般模样!”露依莎心里想。
  马车停在“天堂”门口,正是中午。上面的门锁着,女房东马上出来小声说:“非常遗憾,只有先生有钥匙,要是夫人想休息……”
  这时候另一辆马车到了,巴济里奥从楼梯走上来。
  “总算见到了!”说着,他打开门,“昨天为什么没有来……”
  “啊,要是你知道……”
  她抓住巴济里奥的胳膊,死死盯着他:
  “巴济里奥,你知道吗,我完了!”
  “出了什么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