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节
作者:缘圆      更新:2021-02-26 22:24      字数:4794
  第二天,她暗自寻思,“天堂”太远了!天气如此炎热,梳妆打扮,出去奔波,太烦人了!她打发儒莉安娜去打听费里西达德太太的病情,自己留在家里,穿着白睡裙、懒洋洋地品尝闲暇的滋味。
  下午,她收到了若热的信,说他:还要耽搁一些日子才能回来,已经无法忍受鳏夫般的生活。什么时候才能回到他的小屋,他的窝!
  她非常激动,心中羞愧、后悔,还有对若热的脉脉温情。可怜的若热太好了!一股想立刻见到他、亲吻他的模糊愿望油然而生,对往日幸福的回忆搅得她心灵深处无法安宁。她立即提笔回信,说她“也受够了孤身一人的生活”,让他“快点回来,这样人分两地实在愚蠢……”此时,她的这番话完全出自真心。
  刚把信封好,儒莉安娜给她送来一封“旅馆来的信”。巴济里奥显得万分痛苦,说“因为你没有来,我看你还在生气;但可以肯定,是自尊心而不是爱情左右着你;你难以想象看到你今天不来我心里是什么滋味。我一直等到5点钟,简直是受酷刑!也许我有点不善言词,可你也太计较。我们应该互相谅解,互相珍爱,忘记爱情中的不快……明天来吧。我是多么爱你!你还要考验我吗?我将向你证明我情愿抛弃一切利益、一切交往、一切爱好,永远留在里斯本……”
  她心乱如麻,不知道如何是好,也不知道究竟想干什么。有一点是真的。他为什么留在里斯本?为了她!可她现在承认自己并不爱他,或者只有那么一点点爱!再说,背叛若热也太狠心,他是那么善良,那么爱她,一切都为了她。可是,既然巴济里奥真的痴情于她!……她的思绪犹如秋天的落叶被吹无定向的风刮得旋转不停。她希望能平静地生活,再没有人来追求。为什么那个男人又来了?上帝呀!我该怎么办?她的思绪、她的情感,变成了一团痛苦的乱麻。
  第二天上午,她仍然犹豫不决。去,还是不去?外面的炎热和街上的尘土使她更想留在家里!可是,可怜的年轻人该会多么失望!
  她朝空中扔出一个5分硬币。背面,应该去。她毫无兴趣地穿上衣服。──不过,还对重归于好之后爆发出的微妙欢愉怀有一点希望。
  然而,太出她意外了!本以为他会低声下气地向她下跪,想不到他皱着眉、态度非常生硬:
  “露依莎,真难以令人相信,昨天你为什么不来?”
  头一天,看见露依莎没有来,巴济里奥很是不满,非常害怕;情欲使他担心失去这个年轻女子的漂亮肉体,傲慢使他不愿看到驯服的小女奴从他手中逃脱,于是,决定不惜一切代价“将她召回”。他给她写了信,信中谦卑的口气是为了吸引她,现在则决定严厉地惩罚她。他说:
  “简直是可笑的儿戏!为什么不来?”
  这副样子激怒了露依莎。
  “因为我不想来。”
  然而又马上改口说:
  “因为不能来。”
  “嘿!露依莎,就是用这种方式来回答我的信吗?”
  “可你呢?就是用这种态度来迎接我吗?”
  他们虎视眈眈地互相望着。
  “好啊,想要吵架吗?你和别的女人一样。”
  “什么别的女人?”
  她气忿已极:
  “啊,这太过分了!再见!”
  说完,她拔腿就走。
  “你真的要走,露依莎?”
  “走。最好还是一刀两断……”
  他赶紧抓住了门闩。
  “你说的是真话,露依莎?”
  “当然。我受够了!”
  “那好吧,再见。”
  他打开门,默默地弯下身子,让她出去。
  露依莎刚跨出一步,巴济里奥用颤抖的声音说:
  “那么,是永远、永远不再来了?”
  露依莎停住脚步,脸色煞白。那个“永远不再”让她留恋,让她动情。她不禁哭了起来。
  泪水使她变得更加漂亮。她显得如此悲痛,如此脆弱,如此无依无靠!……
  巴济里奥跪在她的脚下,他的眼睛也湿润了。
  “如果你丢下我,我就去死!”
  两个人的嘴唇紧紧地贴在一起,长时间地深情地亲吻着。神经的兴奋使他们产生了瞬间的真诚激情;那是个美妙的上午。
  苍白如蜡的露依莎用赤裸的双臂搂住他,低声说:
  “你永远不会离开我,对吧?”
  “我发誓!永远不会!我亲爱的!”
  天已经不早,她该走了!同一个想法肯定在两人脑中出现──因为两人热切地互相看着。巴济里奥喃喃地说;“要是你能在这儿过一个晚上该多好!”
  她吓了一跳,用几乎祈求的口气说:
  “啊,别挑逗我,别挑逗我……”
  巴济里奥叹了口气:
  “不行。是我胡说八道。走吧。”
  露依莎急急忙忙开始收拾。突然她停下来笑了笑:
  “你知道一件事吗?”
  “什么事,亲爱的?”
  “我都快饿晕了!午饭我什么也没有吃,简直快饿瘫了!”
  他一副难过的样子:
  “真可怜;我可怜的姑娘!要是我早知道就……”
  “几点钟啦,亲爱的?”
  巴济里奥看看表,几乎有点羞愧:
  “7点!”
  “啊,天哪!”
  她慌里慌张地戴上帽子和手套:
  “太晚了,我的天!太晚了!”
  “明天呢,什么时候来?”
  “一点。”
  “一定?”
  “一定。”
  第二天,她来得非常准时。巴济里奥到楼梯口等她。两人刚进房门,他就迫不及待地一阵狂吻:
  “让我多么想你呀!从昨天起我就疯了!”
  露依莎看见床上放着一只篮子,迷惑不解地问:
  “那是什么?”
  他笑了,把她拉到铁床旁边,掀开盖子,毕恭毕敬地说:
  “点心,小吃,爱情宴会!免得过一会儿又说饿!”
  好一顿午餐!有香肠、猪肝酱饼、水果、一瓶香槟,还有裹在法兰绒布里的冰块。
  “太好了!”她笑得那么开心,兴奋得脸都红了。
  “只能准备这些,我亲爱的表妹!你看,我事事想着你!”
  他把篮子放到地上,张开双臂朝她走过来:
  “你想着我吗?我亲爱的!”
  她的眼睛作了回答,还有她双臂激情的热烈拥抱。
  3点钟,他们吃完了。多么别致的午餐!把餐巾铺在床上,餐具上有中央酒店的字样。对露依莎来说,这既奢侈又难得。她动情地笑着,笑得手中香槟酒杯里的冰块与玻璃杯相撞,发出醉人的声响。她心中的幸福感洋溢在小声的喊叫中,洋溢在一个又一个亲吻中,洋溢在各种颠狂的动作中。她吃得香甜,赤裸的双臂在盘子上来回舞动。
  她从来没有觉得巴济里奥像现在这样英俊;好像房间也正适合他们这心心相通的热恋;她几乎认为能年复一年地在这小保险箱里生活、永远幸福地和他在一起,享受永远不变的爱情,还有“3点钟的午餐”……他们保持着传统的吃法: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她微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他们用同一个杯子喝酒,一次又一次贪婪地亲吻──于是他想到教给她香槟酒的真正喝法,也许她还不会!
  “怎么喝?”露依莎举起杯子问。
  “不用杯子!多讨厌!懂得欢乐的人绝不用杯子喝。杯子是科拉雷斯庄园用的。”
  他喝一口香槟,亲吻时灌到了她嘴里。露依莎笑起来,觉得“妙极了”,还想这样喝。她的脸越来越红,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从床上收走盘子以后,她坐在床沿上,穿着粉红色袜子的双腿晃动着,胳膊肘放在胸前,身子前倾,歪着脑袋,全然像一只疲倦了的鸽子。
  巴济里奥觉得她美得无法抗拒:谁能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能如此诱人、如此风流?他双膝跪下,两手捧住她的双脚亲吻;说有金属扣子的袜带“太难看”;又小心翼翼地吻她的双膝;这时候他悄悄提出了个请求。她红着脸,笑着说:“不!不!”
  从疯狂的云雨中清醒过来以后,她双手捂着通红的脸蛋,细声责怪说:
  “噢,巴济里奥!”
  他心满意足地捋了捋小胡子。他已经教给她一种新的感受,把她掌握在手中了。
  直到6点钟,她才离开他的双臂。露依莎让他发誓这一晚上都会想着她。她不想让他出去,甚至嫉妒格雷米奥,嫉妒空气,嫉妒一切!走到楼梯口,她又返回来疯狂地吻着他,又说了一遍:
  “明天我来早一点,好吗?我们整天都在一起。”
  “你不去看望费里西达德太太?”
  “费里西达德太太算得了什么?任何人都无关重要!我只要你!
  只要你!”
  “中午?”
  “中午!”
  晚上,房间里孤单得难以忍受!她烦躁不安,恨不得继续享受下午的激情。本想看看书,但一会儿就把书扔到了一边:她觉得梳妆台上的两支燃着的蜡烛也凄凄惨惨;她走过去看看外面的夜色──温暖而宁静。她把儒莉安娜叫过来:
  “披上披肩,我们到莱奥波尔迪娜家去一趟!”
  到了那里,等了好半天,头发蓬乱、穿着白色睡衣的儒斯蒂娜才来开门。她好像非常吃惊:
  “夫人去波尔图了!”
  “去波尔图啦!”
  “对,要去15天呢。”
  露依莎非常沮丧,但又不愿意回家,一想起她那冷冷清清的房间就害怕!
  “我们再往下走走,儒莉安娜。夜色这么美!”
  “太好了,夫人!”
  她们沿着圣罗克街朝前走。两行路灯通往阿莱克林街,她的思绪和欲望也飞到了中央旅馆。他会在旅馆吗?会想着她吗?如果可能,她非扑进他的怀里让他大吃一惊不可,还要看看他的行李……想到这些,她呼吸急促了。到了卡蒙斯街广场,人们在悠闲地散步,在阴暗的树影下,有人坐在长椅上交头接耳;人们喝着凉水;黑暗的夜中玻璃橱窗和商店大门显得格外明亮;在街头缓慢的噪音中时而冒出报童的尖叫。
  这时候,一个戴草帽的男人从她身边擦过,那人的意图太明显了,露依莎心里害怕。“我们最好回去吧。”她说。
  然而,走到圣罗克街中段,戴草帽的人再次出现,而且几乎碰到了露依莎的肩膀,两只摇荡的眼睛望着她。
  露依莎吓得魂不附体。鞋跟在人行道上发出清脆的“得、得”声。到了圣彼得。德。阿尔甘特拉街尽头时,草帽下面,在她脖子旁边,冒出一声不男不女的巴西口音:
  “姑娘,住在哪儿?”
  她吓得赶紧抓住儒莉安娜的胳膊。
  那声音又说:
  “别害怕,姑娘,住在哪儿?”
  “缺少教养的东西!”儒莉安娜喊了一声。
  草帽立即消失在树影之中。
  她们气喘嘘嘘地回到家里,露依莎恨不得大哭一场,精疲力尽,痛苦万分,瘫在双人沙发上。太大意了,夜晚带着女佣出去散步!疯了!失去了理智!这一天呀!她从上午回忆起来:午餐、和巴济里奥接着吻喝香槟、风流云雨,真不害羞!晚上还去莱奥波尔迪娜家、路上在阿尔托区又被人拦截!……她突然又想起在阿连特茹省为她工作,无时无刻不想她的若热……她用双手捂住脸,痛恨自己,眼睛湿润了。
  但是,第二天早晨,她醒来后非常高兴。不过也为前一天所做的“傻事”而模模糊糊有点害羞,同样模糊的是不应当再去“天堂”的念头、担心或者预感。
  然而,拼命促使她去“天堂”的欲望又为她提出种种理由:会让巴济里奥大失所望,今天不去就再也没有机会,这意味着从此一刀两断……再说,上午这么好的天气也召唤她到街上走走:晚上下了雨,炎热消退了;蓝天和阳光中透着清洗过的清爽和甜蜜。
  11点半钟,她正沿着风车街往下走,看见了亚卡西奥顾问那令人肃然起敬的身影,沿着罗莎街慢悠悠走上来,手里拿着合上的阳伞,昂首挺胸。
  他一看见她,立即加快脚步迎上去,深深地弯下腰说:
  “真是幸会!幸会!”
  “你好吗,顾问?见到你非常高兴!”
  “夫人阁下呢?我看你气色极佳!”
  他打个庄重的手势把她让到左边,和她一起往前走。
  “你一定会允许我陪伴你走一段路吧?”
  “当然,非常高兴。你最近在干些什么?我经常说起你……”
  “我去辛特拉了,亲爱的夫人。”他停住脚步:“你不知道吗?
  《新闻日报》详细报道了!”
  “从辛特拉回来以后呢?”
  他马上回答道:
  “啊,一直很忙!忙得不可开交!完全陷入整理一些我的书必不可少的资料……”他停顿了一下,“我相信你不会不知道书名吧。”
  露依莎记不全了。顾问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