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节
作者:爱之冰点      更新:2021-02-26 22:21      字数:4749
  就从妈妈身上溜到地上,靠着妈妈肩膀或是一棵树让妈比高低。妈量完了,会拍着他的肩膀说:“长高了,长高了。”又把他抱起来,“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撑门立户建国立业哩!”有时,妈妈会用手抚摸着他的头,两眼向山下望着,唱:“娃子娃子你快点长,长大了你当县长,人家吃半斤你吃十六两(老秤,十六两一斤),人家地下跑,你坐嘀嘀响。”他就说:“我长大了,当社长,把这些大山都算成咱的。”妈妈笑了:“傻瓜,社长小,县长大呀!”“那个时候,我们单门独户,我长到八岁,没见过别的人家。后来下山时,我都十岁了,好则,妈妈教我认了不少字。我插班还能撵上功课。”刘一兵说,一脸凄然,他告诉沙金丹,日子虽苦但爹妈一心盼望他能出人头地,含辛茹苦供他读书。父亲为给他挣学费,到石材厂打工。有一次,爹三个月没回来了,妈妈领着儿子去看爹。到了马王山上,远远看见半山腰里一个点点,像荡秋千,原来那就是父亲,他在一堵悬崖上,吊着绳子点炮眼。听见儿子喊他,扭头看时,忘了摇动手里的小红旗,上边的人用系在他身上的绳往上一拉他时,已经晚了,炮声响过以后,一阵硝烟笼罩住父亲……父亲连一囫囵尸首也没有了。父亲死后,日子越来越苦了,但妈妈百般疼爱儿子,从不让儿子在学习上耽误,在生活上吃亏。而儿子也百般心疼妈妈,高中毕业只三分之差没有考上大学,妈妈要儿子重读一年,儿子却跟着妈妈去地里给玉米施肥。妈妈问:“你就一辈子玩土坷垃了?”儿子说:“那我还能玩啥?”老娘好失望,她用手沾着眼角的泪花,看看儿子,没说话。儿子又说:“我还可以写诗,投稿子。”妈妈问:“那能赚大钱养家糊口?”儿子闷闷地唔了一声。儿子看妈脸色不好,带有愠怒之色,又凑到妈妈跟前说:“到外面打工,找不到事做,连路费也搭进去了。”妈妈说:“逮个野麻雀也要费个屎渣渣的,你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能干啥大事!”妈妈流着泪,数落着儿子,说得越来越难听了:“你这个窝囊虫,我真后悔不该让你爹抱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回来。”儿子一怔,问:“我是抱回来的?我不是你亲生的?”妈妈没有回答,又长长叹口气,坐爹坟上哭开了。
  第二天,下着小雨,天还没亮,刘一兵到爹坟上磕了头,然后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家,心里默默地对妈说:“老娘保重, 儿子混出个人样回来孝敬您……”走了。
  男孩子说完了,室内很静。远处有汽车驰过的嗡嗡声。忽然,大街上一辆警车驶过,那惊人心魄的笛音,更让两个流落外乡的人儿心碎。金丹立起身来,伫立窗前,拉开窗帘,让月色涌进室内。稍顷,听见一个男人在唱:“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声音苍凉而无奈。金丹流泪了,她拉着刘一兵一起立到窗前,凄惋地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刘一兵还浸沉在往事的回忆里,嘴唇动了动,没有说出话来。金丹看着这个男孩子棱角分明的嘴唇和人中那道印痕,那里更加显示出这个男孩子的稚嫩。她痛惜地说:“你应当上学,你不该来这里,这里每天都在尔虞我诈。你还太小,还不知道人生的深浅,陷进去就难以拔出来。你该去上学。”她颠来倒去就是这几句话,刘一兵也动情地说:“我做梦都想上学,我想上中文系,当诗人,当作家,写写妈妈,也写出家乡人的憨厚朴实,写出家乡山水的灵聪秀美。”
  过了三天,沙金丹对刘一兵说:“我给这里的高中联系了一下,让你去上补习班,我已经给你交了费。”金丹看着他,那一张稚嫩俊气的脸上闪过一丝欣慰,但随即就消失了。金丹补充说:“公司研究了一下,上学期间生活费由公司供给,毕业后必得为本公司服务五年,五年后方可跳槽。”刘一兵无疑看到了菩萨,他激动地说:“沙总,你是当今最好的好人。”
  沙金丹神情凄惶地看了这个男孩一眼,淡淡地说:“我不愿看到公司里的青年男女再走我的路。”刘一兵别过脸来,说:“我想吻你一下,好吗?你是圣女哇!好姐姐。”沙金丹转过身来,笑了一声说:“我是魔女啊,魔女啊!”然后郑重地宣布:“从今往后,你我断绝现有的这种关系,你除筹备诗歌擂台赛外,要专心致志补习功课。”
  第四卷女老板和她的打工仔(二)(1)
  男孩在女老板身上找回了男人的自尊和人格;女老板在男孩身上找回了自己的失落和悲凄。男孩走了,女老板哭了……
  刘一兵开始每天抽空去听课(因为公司业务忙),很少到沙金丹家里来。
  有一天,是擂台赛第一次大赛后,决出了个擂主,按理,该请组委会主任沙金丹当场发奖,但那天沙金丹没在公司,下午才从外地飞回来,很累,想早点洗个澡休息,第二天再接见擂主,兑现赞助出版诗集事宜。谁想,回到屋里,见客厅里亮着灯,刘一兵陪着一个男人在看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见金丹回来,两人都站起身来。刘一兵介绍说:“这位是雨田先生,这次夺冠的擂主。”那人忙说:“沙总,还认识我吗?”那人说罢,一脸得意,又谦恭地笑笑说:“我来老诗友这儿借光了。”沙金丹愣住了,此人竟是夏吉利,真像刘一兵说的,大赛把他从茫茫人海中打捞上岸了。她不觉正眼看看这个“热风”副主编,那个挤进女生宿舍门一点拘束也没有的诗人。当初那个喧嚣北京大学生诗坛的夏先生,如今竟是这般酸腐,又一脸谦和讨好的表情,她不由得问道:“雨田先生,如今是业余写诗,还是以写诗为业,我记得老诗友是大学诗坛一秀呢!”雨田先生嗫嚅着说:“如今是诗坛不幸,歌坛幸,我改行唱歌了。”金丹不由一笑,心想,以前不见他有音乐细胞,如今赶潮流了。又问:“你算是又诗又歌双肩挑了。想来以歌养诗也出了不少诗集了。还有必要来这个擂台上同小青年争热闹!”她的声音和口吻不像男人们所喜欢的低沉、温柔、磁性,而是有点霸道和放荡,但它还是被一种女性的气息笼罩着。雨田先生抬了一下眼,说:“说来羞惭,我是码头歌手,自己背把电子琴,在码头、车站挂上一个点歌牌子,就算出场了。也算挺浪漫的。”金丹笑了,说:“出场费呢?”雨田先生说:“点一支歌一元。”金丹忽然想起有一次陪客户逛商场,路过车站路口的拐角处,有一个夜来香点歌台,以为是女人。远远一听是个男人自弹自唱《真的好想你》,他们听了一会,又在唱《今夜我跟你走 》,那客户色迷迷地看着她说:“走吧!沙小姐,今夜跟你走哇!”金丹想到这里,不由为自己对老同学老诗友的揶揄感到不妥,缓了个口气说:“光顾着说话了,坐下呀!”
  看这架势,刘一兵知趣地走开了,留下两个老情人一时相对无语。沙金丹虽是主人,但她是黑窝子里的人,身上并不是年轻时那纯净的女儿身,在一个大学时代的情人面前,自觉身价下跌,夏吉利虽说沦落街头卖唱度日,但人家是靠劳动吃饭的。想到这里,金丹叹了一口气,说:“说起来,我比你排场些,其实,我是在坑蒙拐骗中过日子。”夏吉利忙说:“不,当年你是诗坛一朵花,现在你是企业家,更是咱们这一批诗友中的骄傲。”金丹惨淡地一笑,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罢了。我是这个圈子里边的人,还不知道企业家的外衣是怎么穿上的?细究起来,都是乘改革开放初期各种制度不健全,贷了国家一笔款,然后钻了一个空子,赚了一笔钱。这些人没有经营头脑,只是泼皮胆大些,敢为天下先,如今改革开放一深入,这些人就搁浅了。除了几个真正有点墨水的人尖子,当初那些冒失鬼们,无不是负债经营,逼债的来了,能躲就躲,躲不过了,就磨,用这些人的话说:要命有一条,要钱没有,硬是把银行镇住了。反正钱是国家的,再给要账的人送点好处费,陪他们吃喝玩乐一顿,就打发过去了。这就是如今的企业家,新星。”看金丹已没有了刚见面时那种居高临下的架势,夏诗人也随和地说:“你沙老板是那有点墨水的人。你们在现在文坛萧条的时候,也敢领天下先,为文化事业提供赞助,说明资金雄厚,发展之势如日中天,春之树。”金丹说:“不要做诗了。我们也不过是勉强对付罢了。至于说到赞助一事,那仅仅是想圆我一个年轻的梦。”她看了他一眼,夏吉利这时正好也抬眼看她,两人对视了片刻,没有说话。
  屋里很静,只有一架石英钟嘀嘀嗒嗒响着,提醒着他们时间在流失。夏吉利一改初见金丹的拘谨,站起来,踱到窗前向外看了看,扭过头来问:“还写诗吗?”金丹仰身靠在沙发上,说:“你都看见了,搞企业的人一天到晚都在应酬中生活,哪有诗情。我真想找个地方清静几天。”说到这里,她装着随口问:“嫂子呢?干什么工作?”夏吉利笑着说:“如今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沙金丹抿嘴一笑,说:“还是自由身呢,那好,咱公司里打工妹不少,介绍一个怎么样?”夏吉利没有接住话把儿,他问:“你呢?”金丹把两手一摊,两肩一耸说:“有过,现在是空白。”
  敲门声,刘一兵进来了,是来向金总辞行的,他明天早晨零点二十五分的火车,他要回原籍报考。他说,他要报考一所重点大学。临走,他对夏吉利说:“沙总是外严内柔的人。雨田先生留下,跟着沙总干吧!沙总不会亏待你的。”小伙子向他们说了一声“再见”就要走,金丹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叠钱,说:“拿去先用吧!考上学后,给公司来个信,对别的青年人也是个鼓励。”刘一兵伸手要拿,金丹用手一挡,笑笑说:“说过的。你得给公司写个保证,保证毕了业,为公司低酬服务五年。”刘一兵尴尬地缩回手,说:“沙总高看我了,我还不一定能考上呢!”沙总看了他一眼,说:“考上考不上是另外一回事,你必须回到这里来。必须,你懂吗?”她神秘地对他笑笑。刘一兵说:“我懂,我懂……”神色很不自然地立了一会儿,又坐到沙发上,说:“我打借条,将来还上。”沙金丹说:“我要还人,还个人才,你是人才!”又看着刘一兵的眼睛,说:“我是做生意的,投入就要索取回报,公司为你已经先期投入了补习费,将来还要投入的。咱们签个合同吧!”见刘一兵不吭声,她问:“你理解我的意思吗?”刘一兵忽然站起来,走了两步,打了一个转,又走回来,看着金丹,说:“我理解你,我理解你,你也……要理解我!”又昂起头,说:“我不是包身工,我是自由身……”沙金丹一听,简直气昏了,她没想到她看重的刘一兵会想到这个份儿,那么他以前的表现都是伪装了。她忍了忍,说:“你啥时也没有卖身啊!”刘一兵硬着脖颈走了,脚步把地板踩得嗵嗵响,他走了。沙金丹猛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她知道,这个小弟弟一样的打工仔已经在她的感情生活乃至夜生活中占着重要位置。夏吉利看见她的情绪在变化,试探着说:“这位是……”金丹答:“远门表弟。”又解释说:“就是他提议搞诗歌擂台赛的。”夏吉利说:“他很幸运,能到你这儿工作。”金丹眉毛一扬说:“雨田先生如果不嫌弃,那就留下,公司正需要几个有眼力的文化人,在这里不敢说能让你大红大紫,一碗饭还是吃得饱的。”
  夏诗人就留下了,一方面出版他的诗集,一方面继续搞“热风”擂台赛。他对金丹说,他就是冲着“热风”两个字来的,当初的热风诗友不知都在哪儿,谁想咱沙老总还记着“热风”哩。金丹打趣说:“我只记着你哩!不然早热不起来了。”夏诗人脸红了一下,说:“真能再热起来,也不枉当年浪漫一场。”金丹说:“你说呢?”
  这几年来的放荡生活,使沙金丹早已忘了情和爱的那些纯属少女的浪漫,但她毕竟是一个女人 ,女人就是需要男人陪伴才能算是美满的;尤其是夜晚,已被刘一兵撩逗起来的欲望,更是像夏天的江流,汹涌澎湃。到了这时,她才知道,他是她惟一与她同居后留下思恋的一个男人—— 刘一兵走了,她搁浅的欲望,有点饥渴了。她渴望男人的体恤,她渴望男人的刺激,她只有在男人的体恤和刺激中,才能成为一个女人。她是女人,她应该拥有成熟女人应有的一切,当她身心疲惫不堪时,可以倒在一个男人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