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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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之冰点 更新:2021-02-26 22:21 字数:4773
省革委会和省高院军管会、中央文革以及最高人民法院军管会等有关部门。
一个月后,最高人民法院被告人陈小焕武斗的死人命罪的部分犯罪事实不清,证据不是为由,将此案发回菊乡市中级人民法院重新审判。
依据法律程序,陈小焕从死囚监房押回看守所,接受中院的重新审判。
1968年5月26日,菊乡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判决,第二次向囚禁中的人犯陈小焕下达:被告人陈小焕犯反革命罪、指挥武斗致死人命罪,判处死刑,缓期2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陈小焕第 2次返回她的死囚监房。
1968年6月12日,中原省高级人民法院刑事裁定书下达,核准菊乡中院对陈小焕的死缓判决。一个月后,她被押到新疆××农场劳动改造。在这里,她生下一个女儿。
沙吾同因为没有直接参与武斗,以反革命煽动罪和与现行反革命分子陈小焕发生不正当男女关系罪,开除公职,注销城市户口,回原籍交由贫下中农进行再教育。
那一天,他收拾行李,先到小焕家里,同杨兰五叔叔见个面。杨叔叔拉把椅子让他坐下,很长时间两人都说不出一句话。
门外起风了,怕是要变天。杨兰五起身把门掩了掩,说:“我这几天听说,齐秋月他妈余文秀,清理阶级队伍被清出来了。”沙吾同听说这个新闻,不觉心里有一丝忧伤,说:“连齐秋月也不能平平顺顺地过几天好日子。”又说:“那好,看郑连三敢不敢抓人家!”站起来踱了两步,阴险地笑笑说:“好,好,我要见见郑连三,戳他鼻子窟窿一下,看他怎样去招惹齐秋月她妈,那可是菊乡一把手的老岳母哩!我想看看郑连三这个人能狂到哪个地步。顺便见见齐秋月,探听一下小焕的下落。”又向外看看天色,说:“老天爷你要讲公道哇,该给郑连三个惩罚吧!革命委员会成立这近一年来,他小子风光了。”话刚落音,大门外有汽车声响,接着有人进来了,两人起身一看,是齐秋月。
齐秋月是来找杨兰五的。
原来,正像他们所知道的那样,齐秋月的母亲余文秀在清理阶级运动中,被当做革命叛徒查了出来。疑点还是老问题——余文秀在东北抗日根据地时,被派往山里去做一股地方武装兴龙救国军的工作。那股势力占山为王多年,头头是个女的。但她刚到山寨下边,同地下联络员接上头,日本鬼子捂了村,她同村里二十几个姑娘媳妇一起被抓了去。后来她被兴龙救国军的一个兄弟救了出来,那个背他出来的汉子,很勇敢,同日本军官夺刀,大拇指一个关节都切掉了,硬是把刀夺了。这话在十多年后又被人翻了出来,说她有叛变嫌疑。现在惟一能证明她清白的是那个兴龙救国军的汉子。齐秋月为妈妈的事正焦头烂额,忽然想到夏德祥提到过杨兰五是半截大拇指的事。她就来打探杨兰五的虚实。
第二卷第八章 婚外相思(3)
正说着齐秋月她妈的事,忽然公社来人,急急巴巴地说:“齐秋月同志,王主任出事了,市革委通知你马上回城。”齐秋月问:“啥事?”脸色也变了,“政治上的,还是身体上的?”镇上人说:“不清楚,郑连三同志电话里只说要你火速回城。”
齐秋月匆匆对沙吾同、杨兰五说声“再见”出门上车走了。汽车扬起一阵灰尘,顺街筒扬了过来,沙吾同看着远去的汽车说:“王贵桥应当得急症死了。”杨兰五说:“悄声点……”扯了沙吾同的胳膊回到屋里,坐下,掏出旱烟袋,在里边装了一锅,擦根火柴点着,“吧嗒吧嗒”吸了半天,对沙吾同说:“我去给齐秋月她妈当证人。”沙吾同莫名其妙地看着杨兰五,问:“你说的啥话?”杨兰五把他那半截大拇指伸出来,让沙吾同看,说:“看像不像同日本鬼子夺刀的壮汉?”沙吾同好像听小焕提说过,杨叔叔年轻时闯过江湖,人很仗义,但没有听她说过叔叔夺刀一事。沙吾同看着叔叔短了一截的大拇指,问:“这么说,你当过兴龙救国军?叔叔是抗日英雄哩!”杨兰五说:“英雄不敢当,同日本鬼子打过交道是真的。”沙吾同说:“我说哩,叔叔说话办事有股子仗义劲儿!”杨兰五说:“那也是穷人的一条吃饭门路嘛。”说了一会儿话,又扯到背八路军女战士的事。沙吾同说:“你能记着那女战士啥样?”杨兰五说:“这么多年了,恍惚记着是个剪发头,圆脸。”沙吾同说:“哪里会这么巧,就是齐秋月她老娘!”杨兰五把烟灰磕了磕,说:“不是也说是,帮他们点忙,小齐对咱们有恩。再则,要真的是我背出来的女八路,那是多少条人命换来的干部,让人砸了黑锅,冤枉了,亏情啊!”又仰脸看着门外的天空,像是回忆往事,说:“兴龙会的弟兄死了二十几个呀!”
杨兰五祖籍山东,那是义和拳的老窝。义和拳运动失败后,爷爷被杀,父亲携妻带儿下了关东。他自小就习武练拳,十二岁,跟着父亲,聚拢一帮江湖义士占山为王,号称兴龙忠义会。父亲死后,父亲的相好叫桃花的女子成了当家人; 他叫她桃大姑。这个桃大姑有点文化,给兴龙会定下十条戒规:一、不许抢拿老百姓财物;二、不许糟蹋妇女;三、不许无故杀人放火;四、不许临阵脱逃;五、不许出卖弟兄;六、不许折磨人票;七、不许抢劫僧、道、医、学、鳏寡孤独、小贩、邮差、喜车、丧棂、匠人、穷人;八、抢来的东西要归公;九、要扶危济贫,打抱不平;十、要同甘共苦,平等大同。有了这十条戒规,兴龙会发展起来,到了抗战时,已有了三百来弟兄,百把条枪。当时国共两党都看在眼里,想收编过去,但兴龙会坚持山头自立、抗日救国的方针,对谁也不亲近,只管自己招兵买马,壮大势力。尔后竟自己打出了兴龙救国军的旗号,在辽西一带也算有了声望。
一天夜里,一队日本兵突袭了山下一个村子,掳走了二十几位大姑娘小媳妇,其中还有一个八路军武工队的女战士。这个村子就在兴龙会进出山寨的山道边,是山寨的一只眼睛。村庄里的乡亲找到桃大姑哭喊着跪倒一片,这天正是兴龙会揭竿十周年纪念日,众兄弟看到这种场面,也顾不得大庆酒宴了,个个心似油煎,发誓救出这些姐妹。第二天夜里,兴龙会出动二百多个兄弟,配合八路军武工队悄悄向日本兵占领着的马鞍坨靠近。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明白,解救这些姐妹几乎是老虎嘴里拔牙,但谁也不是软蛋,硬着头皮往套子里钻去。大家鼓劲说,只要钻进去,死了也要挣个鱼死网破。——就在杨兰五他们刚刚靠近关押姐妹的大院时,哨兵听见大院后边麦田里有响动,刚踅过身来,向外探头,还没看出究竟,就被飞来的石子击中眼窝,昏倒在地。这时,杨兰五如攀树的猴子,挺身一跃,攀上高墙,放下绳索,同时村前的麦田里起了火。这是麦熟季节,麦粒在烈火的炽烤下已发出鞭炮般的噼叭声。日本鬼子正慌忙提枪拎刀向火海跑去,这里,杨兰五他们用挎包里的鹅卵石,一石一个地击昏看守人和游动哨,迅速打开牢房。然而晚了,狡猾的日本兵迅速调回头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了,占住有利地势向他们疯狂射击,把他们逼进一个巷道和几间民房里动弹不得。这时,留在村外接应的武工队又将日本兵围住,开枪射击,转移了火力,杨兰五他们才得以向外移动。但,很快蜂拥而来的日本鬼子和伪军又将这个马鞍坨从外包了饺子。一场恶战就这样开始了。
这是个阴天,没有月亮,一切朦朦胧胧。按事先安排,三个男人救一个女人。冲进大院,杨兰五背起一个女人就往外冲,那两个兄弟,一个前边开路,一个后边掩护。谁知还没冲到巷口,前边的兄弟“哇”一声被打倒在地,背上的姑娘马上溜下杨兰五的背,爬过去,抓过那个兴龙会弟兄的枪开枪还击,压住敌人。杨兰五同另一个兄弟爬过来,问:“你是八路?”那姑娘来不及回头,只顾开枪还击,嘴里叫着:“快救人!”这时巷口左边的房上一阵机枪压了下来,杨兰五把姑娘往身后一扒,开了两枪,将那个日本兵打下了房来。杨兰五喊一声让那个兄弟背这个八路姑娘逃走,借着枪弹的火光,发现滚下房坡的日本兵还在挣扎着拔他身上的匕首,就上去一刀剁下了他的臂膊。这时,杨兰五发觉这条胳膊上勒着白毛巾,再向前看,发现伪军、日本兵的臂上都勒白毛巾,占着有利的地形疯狂地射击,并且还不时向机关枪扫不着的墙角里扔手榴弹。杨兰五觉得这样硬冲必死无疑,不但自己要吃大亏,这些姐妹也怕难逃一死,只有近战混战才有冲出去的一线希望。这时,村外战斗更激烈,喊杀声响成一片,这里的火力一下子减轻了,想来是武工队在解救他们。杨兰五从尸堆后面迅速向发白的地方扔了一通手榴弹,趁着敌人火力被压下去的当儿,大喊一声:“弟兄们,跟勒白毛巾的玩刀!”像猛虎下山一步跨过墙头,举刀向一个正在换子弹的日本机枪手扑去。开枪已来不及,那日本兵忙举起枪杆挡刀,只听“喀嚓”两声,枪被劈成两截,连同小日本的一只胳膊也劈了下来,又回手一刀,劈在这个机枪手的脸上。他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看见一个伪军正用刺刀向一个兄弟刺去,这个兄弟正背着一个姑娘往外猛冲,刺刀竟刺进姑娘的腰里。杨兰五“啊呀”一声,一跃而起,夺过那伪军手中的枪,一连向他肚子捅了三刀,第四刀竟连人带枪把这个家伙钉在他身后的那棵树上。他捡起自己的破刀,正待挺起,一个日本军官高举战刀奋力劈来,他闪身躲过,回手抓住对方的刀刃,就如同拔河般同那个日本军官较劲夺刀。锋利的刀刃切割着他的大拇指,他竟一点也不知道,刀子一点一点割着,大拇指掉在地上,那军官惊疑地一瞥,想看清那是什么,还没等他收回目光,杨兰五一声吼叫,夺过战刀,银光一闪,那日本军官的头已被砍落在那根大拇指旁。这时,杨兰五举刀冲进白毛巾堆里见白就砍,就像疯了一般,竟连墙角歪靠着的死鬼子,他也砍了十几刀,把他砍得体无完肤,“呀呀”叫着向前冲去……
这一仗过后三个月,兴龙救国军被国民党整编,杨兰五没有跟过去,就改名换姓,流浪到苇子坑给地主家看家护院当了长工……
沙吾同不由得对这个杨叔叔另眼相看了。以前只是感到他是个好人,心肠好,又正直,是个好长辈。今天听他讲的江湖往事,才知道他本就是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江湖硬汉。叔叔好人啊!如今他又要出面为一个受难人作证,他的心地纯朴而又善良,他怕他救的女战士受难,他认为那个女战士的政治生命值钱,应当让她清白无辜。想到这里,他对这个叔叔满怀深情地说:“杨叔叔,你的心里想的都是别人,可你想过没有,姑且不说那个女战士同余文秀是不是一个人,即使是,你去给人家作证,你自己有啥影响没有?”杨兰五不假思索地说:“我见不得别人可怜,那比我受罪还难受。再说还是那句话,咱被批斗时,小齐为咱家报不平,受了批评,还操着咱家的心。后来听小夏说,她每天夜里都要来咱家转一圈,怕我们一家想不开出意外。”沙吾同死活不让他去作证,他怕齐秋月她妈余文秀过了这个沟坎,一旦有人再抓住杨兰五的匪事不放,那就又惹了一场祸。他不愿提说“土匪”这两个字,他只是反复强调,不能给他们作证,也没有打过日本鬼子,大拇指断了一截是年轻时割草叫蛇咬了,怕毒攻心,叫人剁掉的。沙吾同千嘱咐万叮咛,直到杨叔叔点头答应了才放心骑车回沙家湾老家。
让齐秋月去找杨兰五大叔,从根子上说,是我点的捻子——我办的一桩罪该万死的事。
杨兰五大叔五十来岁,黑红脸膛,高个头,背有点驼。我入队时,只知道他是倒插门,是小焕的继父,可比亲爹还亲。后来不再发展他家当积极分子,当骨干力量,就没有对杨兰五大叔的出身进行进一步调查。他带外地口音,跑过大地方。后来才知道,他是流浪到这里,土改时就落户到这里。这苇子坑自古就是出产绸缎的副业之乡。进村就听见啪哒啪哒的织布声,家家有织机,人人会织绸。人民公社化后,织机集中到队里,成为副业组。上工后,一溜儿男女,脚蹬手动,煞是好看。因此,跑买卖销绸缎也就成了男人的一条活计。同时,南北东西四路客商也来这里进货,有的开办绸缎庄,落户苇子坑;有的跑单帮,结识了当地女子,也就入了户。因此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