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
爱之冰点 更新:2021-02-26 22:20 字数:4730
腿绷直,走起路来,灵巧轻盈,不像有些女人,外八子脚,互相踢裤腿儿,或是内八子脚,前脚掌擦着地。她走路姿势既不箩圈儿,也不外撩,恰到好处。她走路,就是一首诗,一幅画。
天哪,这样的女人同谁接触多了,谁都会情不自禁地犯错误。难怪那姓郑的小子让她抹了一鼻子灰。去年我听了她同郑连三的事,还骂那人真是个流氓,埃Ц蝮∠氤蕴於烊猓裉煲患肭镌拢ィ幌氤裕撬皇歉瞿腥恕! ?br />
我告诫自己,可要保持分寸呀!可我又想同她多说话,多看她闪动的眼神。为了让她不怕出现第二个郑连三,以便她尽可能多地找我讨教问题,我对她说了我的那个“她”。她笑了,说:“那一定漂亮哩!”我说:“与你比,勉强及格。”她说:“你们男人哪,咋说呢?见了女人就打分,不安好心。”我说:“冤枉,我可没有敢给你打分。”她狡黠地一笑,说:“你一张嘴,就把我放在同你那个‘她’相比的位置上,给她打了六十,我的分数在你心里早就出来了。你能算个好男人,鬼信。”我说:“真拐!”接着我就模仿一句戏词唱道:“这个女人不简单——”见她不乐意,我不唱了,说:“我算服你了,小齐。”她撇着嘴,不以为然地看着我,把我看得耳热脸臊。
这天晚上,我去帮她开会。刚走到生产队文化室外,就听见她那甜脆甜脆的女中音。她说:“大家都知道,我们四清队是毛主席派来的,要同咱们贫下中农手连手,心贴心,团结起来把生产队的阶级斗争盖子揭开,把干部的四不清问题查清。具体说,第一步,就是扎根串连,摸底儿。时间,二十天左右。在贫下中农中最穷的人家扎根。第二步战略目标,串连发动,重新组织阶级队伍,时间,一个月。第三步,具体说——”我赶忙推门进去。她怎能把工作队内部掌握的进度公开了呢。我喊了声:“小齐!”把她的讲话打断了。她见我来了,向大家介绍说:“这位是小夏同志,陈家驻队干部。”有人说:“知道。你们在一起商量过工作,走得近。”有一个说:“小夏先扎根在杨兰五家,后来又搬了出来。”工作队员一举一动群众都看在眼里。会后,我对齐秋月说:“咱们今后工作可得小心,咱们接触多些,就说走得近。”她也警惕地说:“是得注意点,别出不好影响。”
这陈家队和杨家队原来是一个队。三年前才分开,排序为苇子坑大队一队、二队,八十多户,老少三百九十一人。分队时,大队干部大致拿了个意见,地界没有划清,经常闹意见。今天你犁过去几犁,明天我就割你几垄麦。最严重一次,两队社员抢着割麦打了起来,伤了人,到现在医疗费还在那儿翘着。大队也来解决几次,但是,这地块,都是三扁四不圆的,这边比例算好了,那边比例也算好了,可扎过去一犁,竟把界沟弄成了斜的了,不南不北,不东不西。大队干部就随意步了步,指了一条线让扎过去一犁,倒是正东正西正南正北了。但是各队会计过后一丈量,多了的,喜不吭声,少了的,就让牛把儿往那边犁,矛盾就由此激化起来。我们进队后,两队群众都把这当成最大的四不清问题提了出来。工作组指示:分清,取信于民,便于发动群众。我同小齐领着两队干部和群众代表,到地里整整闹腾了两天,在纸上算了好多方案,可那真叫纸上谈兵。分了半天,也同大队第一次分的一样,咋也找不到扎上一犁犁过去,正好把地分得正南正北正东正西的一个沟儿。小齐对我眨了几下眼,说:“冷处理吧!”就宣布暂停。吃过饭,小齐就来找我,又说了几个方案,最后说:“你是大学生,点子多,你决定吧!”结果,又分了两天,还是没有个双方满意的结局。最后工作组指示,清白不了糊涂了,绕过这个障碍物,别耽误了四清全局的进度。小齐说:“这不说明了四清队也不怎么样吗?”我说:“两队开个社员大会。”当天下午,两队社员集合在场上,都以为工作组要出什么高招,不料,我说:“我们是来搞四清的,查四不清干部的四不清问题的,不是来搞分队的。可是那些有问题的干部怕揭发他们的问题,放出了烟雾,扯出地界纠纷来转移贫下中农的视线,混淆了阶级阵线,掩盖了队里阶级斗争的实质。我们工作队故意发话,解决地边纠纷,是想让四不清干部跳跳,亮亮相。现在大家看清了吧,他们的表演到位了吧,谁啥样看清了吧,这就是当前最为触目惊心的阶级斗争。我们一定要擦亮眼睛,把他们的阴谋诡计揭穿。”会场上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对,对,还是工作组有眼力。”散了会,小齐说:“真有你的,小夏,佩服,佩服。今后我就跟着你的步子走。”半年过去,她入了党,因为工作成绩突出,她的事迹上了工作团的简报,尔后又上了省工作团、中南局和中央的简报。中南局主持四清工作的书记金昌铭同志还在简报上加了按语,中央办公厅把齐秋月的事迹加上批示,下了红头文件,号召全国四清队员要向齐秋月学习,在阶级斗争的大风大浪中,在三大革命运动中锻炼成长,争做红色接班人。
第一卷第四章 形象天使(5)
齐秋月一下子成了菊乡自郑运昌之后推向全国的又一个典型。而这个典型在新的历史时期,在学习毛泽东思想的热潮中被树了起来,就更具有榜样力量。
齐秋月出名了,成了红得发紫的人物。她被请到各个工作团作报告,讲她如何在四清运动中带着问题学毛选,如何同贫下中农一起同阶级敌人的破坏作斗争,等等。我因为对她最熟悉,她的材料最初是我帮她整理的,也被抽出去给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讲用团当秘书,跟着齐秋月也南北四路地跑了个痛快。
齐秋月出名了,齐秋月给菊乡工作团,乃至菊乡数百万人民争得了一份荣耀。这样,在1966年的春天,菊乡酝酿领导班子第二梯队人选时,王贵桥就点名把齐秋月推荐上去,作为副市长后备人选。
画匠不给神磕头。我知道齐秋月是怎样起步的,她的先进事迹是怎样上纲上线写出来的。齐秋月也深知这一点。每每讲罢一场,没人在身边时,她总是先喝一口水,润润嗓子,对我说:“小夏哥呀!我就像在演戏。你就是编剧,导演我想不出是谁。”她后来就喊我小夏哥,我有时也开她玩笑,叫她林妹妹。我说:“导演是你自己。工作是你做的,你工作确实很卖力。这我是瞪着眼看到了的。同贫下中农搞三同,拔花柴,手打了泡,用手绢一缠又干,晚上同五保户大娘打通铺,这对一个城市女孩子来说,难能可贵。冬天,睡觉就抱住大娘的小脚暖脚,也不嫌臭,这没有阶级感情,没有阶级觉悟是办不到的。反正我不能。”她说:“说阶级觉悟多高阶级感情多深,我也说不上来。反正我这人心肠太软,对比我难的人,就同情,要是碰上个地主老太婆,我也会暖。”我说:“胡说,这话可不是闹着玩的。如今你不再是你自己。你是菊乡的精神财富,是咱们工作队的光荣。对我,你无疑是我心目中的女神。”她说:“别把我说得那么玄乎,抬举得越高,我摔得越惨。”说到最后,她感伤地说:“贫下中农还是太苦了。”到了1966年8月,齐秋月作为副市长后备人选已成定局,就要行文上报。齐秋月受宠若惊,也有一种成功的喜悦。一天下午,她一脸桃花地来找我,说:“小夏哥,出去走走吧!”我们就向官路河上走。站在河岸上看去,河对岸地里玉米吐缨了,想起这一年来的工作配合,她动情地说:“多亏你这个老大哥了。”我说:“这是你个人努力的结果。只是希望你当了市长书记,别忘了这一年苇子坑的生活,别忘了我这个傻哥。”她忘情地看着我的眼睛,喊了一声:“哥——”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地叫我哥。她眼里就水汪汪的,转过身望着远方,眨巴了几下眼。我也动情地叫她一声:“好妹妹。”眼里就湿润了。过了一会儿,她说:“我是独生女儿,碰到你这个好哥,是我的福气。只是你说那市长书记,那是大家抬举我,我知道我不会被批准的。”我问为啥,她说了她的家庭背景。原来她妈余文秀在锦西抗日根据地时,曾被鬼子抓去过,是一支土匪队伍把她救了出来。这段历史妈妈给组织上交代过,可没有旁证。后来组织上就怀疑她是求生叛变才出来的。还说她妈有通匪嫌疑,这股土匪又名气太大,同共产党也发生过磨擦。这支队伍后来被国民党收编了,妈妈的问题就更难说清了。我问:“阿姨后来干啥工作?”她说:“刚解放时当区妇女联合会主任,后来就下放到供销社当个计划股长,空衔儿。我爸也受到牵连,先是下放到沙家湾当小学校长,后来就一直窝到教育上提不起来。他可是老地下党员,上学时参加过学潮,后来到了伏牛山根据地,当政工科长。爸妈都那个样,我还能发粗长长。”我听了,感到她说得不无道理,提起她妈的政治待遇,不由得就想到赵先娥大娘。我说:“咱们这国家是政治统帅一切的。不过,也太绝对化了。”她赶忙说:“小夏哥,快别这样说,让谁听了去,咱们俩都吃不了兜着走。说点别的好吧!”这时西斜的太阳照在她的脸上,更加给她增添了一种古典气息,忧伤,哀怨。她美极了。我说:“要不是我已经有了你那个坏嫂嫂……”她问:“那会怎样?”我说:“你猜猜。”她说:“我不猜。”狡黠地眨了眨眼,盯住我看着,又问:“结婚了吗?”我说:“没有,不过已经离不开了。”她说:“我明白。你们这些男人呀!”我们到河里脱了鞋袜洗脚。河水不热不凉,挺爽人的。水清见底,有一群一群的小鱼儿游来游去,在我们的腿上这里咬一下,那里咬一下,痒痒的,她就用手去抓,抓不住,再抓,差一点摔倒在水里,我赶忙拉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柔柔的,手指细长。我说:“弹琴的手,该上音乐学院当音乐家的。”她嗔怪地看了我一眼说:“又笑话我了。怨我太窝囊,大学没考上。”我放了她的手说:“忘了男女授受不亲了。”这时不知道是啥把她的脚夹了一下,她叫了一声往我身边歪过来,我扶住了她,她把脚翘出水面,我盯住她的脚看了半天,啥也没见。她又坐到岸边草地上,搂住她的脚看了个没回数,才又着胆子小心翼翼跳进水来。我看着她的脚说:“男看头,女看脚。你看你那双脚。”她把一只脚提出水面,前后扭动着看了一会儿,说:“我脚咋啦?真叫啥咬了?”我说:“啥也没咬,就是好看。”她说:“尽胡说。”撩我一把水,又把脚往水深处伸,把水弄浑。说:“不让你看。”瞟了我一眼,“你说这话不嫌脸红,对一个姑娘家夸手夸脚的。亏你还是哥。”我感慨地说,女人的脚,女人的手,女人的美,只有男人才能看得出来。她撇了嘴,说:“你是想当小陈世美了。只是这里没有公主。”我猛然意识到我太忘情了,赶忙说:“光顾着说闲话了。你找我有啥正事?”她说:“四清快结束了,这一年我都习惯了大事小事找你商量,一回单位,各奔东西,见面机会就少了。想起来,心里就空落落的难受。”我说:“我也是呀!”
这是1966年夏秋之交。北京的红卫兵运动已经波动到了南平县苇子坑。四清队还没有撤离,工作组就是太上皇。队上的民兵想成立红卫兵战斗队,找一个牛鬼蛇神斗斗,造造声势,问我的意见。我对这个动向摸不着底细,不敢正面表态,只是说打击阶级敌人要稳准狠。谁想到,当我同齐秋月从官路河上带着就要分离的伤感回来,远远看见场里围了一大群人。闹哄哄的。中间好像放着一张大桌子,上边一张长板凳,凳子上站着一个女人,披头散发。走近了,看清是赵先娥。她赤脚立在上边,低着头,浑身发抖,稍有不慎就会摔下来。汗从她脸上扑簌扑簌往下掉,半个脊梁上的衣服都湿了。待我们挤到里面,又见杨兰五也被罚跪在桌子下边陪斗。我说杨兰五是贫雇农,民兵说:“同反革命母老虎睡在一起,肯定一鼻孔出气。”这时就见齐秋月一个跳跃,立到桌子上,要扶赵先娥下来。她说:“这是个女人,先不管她有没有问题,有多大问题,这样登低上高,太污辱人格了,也太不人道了。都是个人啊!人啊!”有小青年喊:“这算啥工作队,斗她!”齐秋月轻声一笑,说:“啥工作队?我是全国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谁要斗,冲我来!”齐秋月是多么稳重谦和的姑娘,从不张扬自己,今天这个样子,就像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