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4 节
作者:开了      更新:2021-02-26 22:14      字数:5063
  攥着马缰的手有些微微颤抖,深深吸着气,拼命地告诉自己,这就是战争,残酷的战争。
  多少人倒下去,后面的人却前俯后仰地冲上去。
  血腥味儿,在这空气里,愈发的浓郁起来。与方才来的时候不同,这一回,仿佛变得愈发地纯粹。
  不自觉地扬起脸,马背上的人,目光直直地看着远方。他的脸色较之方才更加难看了些,只是他的脊背依旧挺得很直。我瞧见,他的嘴角微微扬起一抹笑意。
  不知为何,瞧见他如此,我也忍不住想笑。
  隔了会儿,便见一个士兵跑上前来,在他的马前跪下道:“启禀皇上,一切准备就绪!”
  他的眸子一紧,笑道:“很好!”
  我吃了一惊,他准备了什么?
  才想着,便见他的大手一扬,又一震鼓声凭空响起。
  我惊愕地回头瞧去,已经开战了,何以还会有鼓声响起?想来此刻,北齐的人也会被这一阵的鼓声所迷乱了吧?
  抬眸,望向那片战场。
  混乱的场面里,我瞧见,北齐的士兵仿佛一下子乱了阵脚,而天朝的士兵却是越战越勇。心头激动起来,究竟发生了何事?
  忍不住上前几步,才又猛地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步,而后,又缓缓的,退回来,立足于夏侯子衿的身侧。可是,我分明,似乎隐约瞧见,那北齐士兵的后头,隐隐地闪现着天朝士兵的服饰。
  指尖一颤,北齐大军被前后夹击了?!
  可,那怎么可能?
  我们的人怎么过去的?北齐后援的部队呢?
  陈将军在后面笑道:“还是皇上英明,故意让韩王胜那几场,只是韩王怕是怎么都想不到,在他们得意交战的时候,我们的人,早已经趁着这个时候,穿过峡谷。一路深入了!”
  我心头一怔,怪不得!
  夏侯子衿既然要将人马埋伏在敌军后面,以此来作为包围之用。那么这批人马数量定是不在少数,而两军交战的时候,动静最大,这个时候挥军深入,怕是敌方也不会轻易觉察得出。
  两次,想必潜入二万左右的人,是不成问题的。
  怪不得,他敢放心将那有勇无谋的将军放在这里。原来,他是故意的。想来,韩王也该是知道那时候领军之人是谁,才在使计的时候,更加不会想到,自己反倒是被夏侯子衿算计了一遭!
  而我也终于知道为何夏侯子衿敢如此胆大,只因,韩王既然敢用轻伤的士兵打下两场,是抱着必胜的打算的。而此刻,那些打过两场的伤兵怕是再没有精力再战。所以,北齐的后援几乎可以不必担忧。
  只是,既然是先生出战,他就算想不到夏侯子衿会出这一招,也断然不可能只是这样,除非……
  心头一震。
  突然听夏侯子衿笑起来:“朕谅他们也防不住此计!给朕下令,全力出击,围住的人马,全歼!朕要他们知道,天朝的国土是不容侵犯的,朕会看着他们一点点地退出天朝!朕还随时都可以拿下北齐的半壁江……唔……”
  粘稠的液体滴在我的手背,还带着稍稍温热之意。
  我只觉得心头猛地一沉,抬眸看着他。
  只见他一手捂着嘴,那赤目之色已从指缝间点滴流出来。
  他的额角已经冷汗涔涔,我忙伸手撑住他的身子,低呼道:“皇上!”
  他的目光这才朝我看来,不必细看,他已经听出了我的声音,他欲开口,却是又一口血吐了出来。我吓得不轻,忙朝四下看了一眼,好在其余之人都跟在他的身后,此番前面战事正是高潮,谁都没有想到这边出了事情。
  用力撑住他的身子,若是他从马上摔下来,那么军心势必涣散。
  情急之下,胡乱撤下衣袂上的一块粗布,递给他。他只瞧了一眼,此刻也是不再说话,将嘴角的血迹擦去。好在盔甲的颜色很深,此刻染上了血,一时半会儿也瞧不出来。
  传令的声音一阵高过一阵。
  听得北齐又有人马冲了出来,这里陈将军当机立断下令:“冲——”只见他一挥长剑,率先冲了出去。他的身后,将士们齐齐冲出去。
  还有方才那有勇无谋的将军,此刻他冲得飞快。戴罪立功啊,多好的机会,这一回,那可是拼了命的。
  这个时候,士气已经完全高涨,胜仗已经近在眼前。
  只要,能坚持得下去。
  撑着他的手颤抖着,他怕是积劳成疾,此刻才会忍不住呕了血。
  他喘着气,握着我的手有些无力,我勉强开口:  “皇上可撑住了,几十万的大军,都瞧着您呢。”
  他咬着牙,额上的汗冒得更多了。目光依旧望向远处,却是一句话都不说。
  我回头,见顾卿恒在不远处,恰巧朝我看来,我仿佛瞧见了救星。隔了太远,我不能叫他,只能动了唇,希望他可以看得懂我的话。
  很简单,我只说了两个字:皇上。
  明显瞧见他的眸子一紧,朝身边一人说了一句,忙勒了马缰上前来,只看了一眼,当即沉了脸色,招呼着御前侍卫靠近,将我们围得更紧。
  大约又是半个时辰,才听前方有人道:“胜了!胜了!”
  我一阵欣喜,本能地朝前方看去,见北齐的人马慌张地往后撤去。我有些渴望,可以看见苏暮寒,却不想,太混乱了,我望过去,只有人山人海。
  这时,又一个将军的声音传来:“皇上,是否现在再次击鼓,乘胜追击?或许还能俘获韩王和他们的军师!”
  我只觉得心头一惊,瞧见夏侯子衿朝我看了一眼,握着我的手微微收紧,我知道,他此刻,怕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他的想法与我一样,我也是在方才,才想通了先生这个局的意思。
  北齐真正的后援,还在后头,他们是想,用这几万人输了这场仗,待天朝士兵追击的时候,在后面设伏。
  这是一个连环局。
  抬眸,朝顾卿恒摇摇头。
  他会意,大声道:“皇上有今,不得追击!”
  那将军怔了下,只是皇帝的命令,他也不敢违抗,只得应声。
  隔了会儿,便见一人自后头跑上前来,跪下道:“启禀皇上,姚将军那边有重要军情传来!人在营地等候!”
  他的话音才落,便听得顾卿恒道:  “请皇上先行回营,这里交给各位将军便好。”
  闻言,方才那将军忙道:“末将定不负皇上所望!”
  我忙拉了马缰,疾步朝后走去。顾卿恒勒马跟上来,走在我们身侧。
  我瞧见,方才来报的人也起身跟了出来,我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心下一惊,居然是李文宇!那么,说姚行年来的军报,是假的?
  抬眸,看向顾卿恒,一切,皆已经明了。他是怕夏侯子衿支持不住,想他,提前离场。
  感激地看着他,他想的,真周到。
  急急回了营帐,不过才踏入帐门,他终是支持不住了。幸得顾卿恒一把抱住了他,李文宇忙回身道:“属下去请太医。”
  “站住!”顾卿恒却喝住他,随即道,“守在外头!”
  我吃了一惊,李文宇也是不明所以,不过听他如此说,也不敢违抗。才要出去,便见李公公急急钻进来,一面道:“皇上怎的这么早就回来了,皇……”目光落在r限内之人的身上,他的眸子骤然撑大,冲上去叫着,  “皇上,皇上您……”
  他顿了下,颤声叫:“还不快宣太……”
  “闭嘴。”他虚弱地开口。
  李公公吓的不轻,忙帮着顾卿恒将他扶至床上,我见李公公红了眼眶,颤抖着双手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猛地深吸了口气,举步艰难地走上前,握住他的手,沉声问:“皇上怎么了?”
  这话,问的自然是顾卿恒。
  我才觉出他之前话里隐隐地透露出的信息来,还有从他方才果断地喝住李文宇不准宣太医开始,我便断定了,他是知情者。
  或许,还是唯一的知情者。
  他正欲开口,却见床上之人忽然侧身,“哇”地一声,再次吐出一口血。
  我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他不是病了!绝对不是病了!
  “皇上!”紧紧地握住他的手,我吓得一下子哭起来,咬着牙道,“所以,才要赶我离开是么?”
  我也终于知道,那时候他对我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说,哪一天不在我身边了,怕我恨他。
  他说,碰我,那是在做不理智的事情。
  而顾卿恒说,有些东西,越是在意,失去的时候,才会愈发伤心。
  地上的血,并不是鲜红色的,而是呈现了暗红之色。
  是毒。
  他很早就知道的事情,在宫里就发生的事情。为何……却隐瞒了这么久?
  猛地回头,看着顾卿恒同样苍白的脸,开口:“谁下的毒?”
  听我说“毒”,李公公惊呼了一声,浑身抖得更厉害了。
  他才要开口,却听夏侯子衿猛地咳嗽一声,嘴角已经溢出血。我慌忙扶住他,厉声道:“为何不宣太医?”即便是不像军心涣散,也不能不顾他的死活啊!
  难道皇帝死了,这仗还能再打下去么?
  顾卿恒叹息一声道:“太医有用的话,早就宣了。他们,连把脉都把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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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怔住了,若非如此,他中毒已久,在宫中的时候,不会一点风声都听不到,是么?
  听顾卿恒又道:“李公公且下去打盆水来,先给皇上换身衣服。”
  李公公走神的厉害,此刻才慌忙回神过来,颤声迎着,慌慌张张地下去了。
  低头,他额角的汗已经顺着脸颊淌下来。小心将他的身子放平,抬手轻拭去他额头的汗珠,见他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眉心紧蹙着,看起来,很难受。
  咬着牙问:“什么毒?”
  身后之人隔了半晌,才低声开口:“双生。”
  双生?这是什么毒?我从来,不曾听说过的。
  回眸,诧异地看着他的脸,他微微别过脸,不与我对视,只开口说着:“此毒无色无味,若是混在空气里,配以某种特定的香料从人的皮肤进入,那是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制毒的。至少,半年。”他的话,说得我一惊,他继续道,“再可以直接一点,投放在膳食之中。不过投毒的话,却需要有另一位药引着毒发。”
  我知道,后一种方法根本行不通。因为皇帝的膳食,那是经过层层试毒才会被端上桌的,所以,决不可能是投毒。那么,便是第一种。
  撑大了双眸,颤声道:“皇上身上的龙涎香里,有引毒的香料?”不然,我再想不出其他。
  他点头:“我也是如此怀疑。”
  是么?还只是怀疑……
  我忙道:“毒源呢?”
  他却是欲言又止,才要开口,便听得有人进来的声音。不必看,也知道是李公公,此刻李文宇在外头,是不会再有其他人进来的。
  他颤抖着双手将木盆放下,抓着顾卿恒的衣袖问:  “顾大人,皇上没事吧?
  皇上他……没事吧?”
  他不说话,只俯身帮忙将夏侯子衿污秽的衣物换下。我挤干了棉巾,帮他擦拭着身子。他依旧是眉头紧蹙,薄唇紧抿着,似是承受着极大的痛楚。
  我看了,只觉得狠狠地心疼。
  方才顾卿恒说,半年方可制毒。那该是多久的事情了啊。
  究竟是谁,计划得这般周密?
  赫然比了眼睛,问道:“那你们是如何知道皇上中毒的事情?”
  顾卿恒开口道:“南山遇刺那一次,皇上受伤吐血,却发现那血,并不是鲜红色。是宣皇说,皇上怕是中了毒。”
  我狠狠地吃了一惊,君彦!
  “他怎知?”
  “大宣内乱的时候,宣皇曾中过双生之毒。后来得知此毒乃是大宣前国舅爷自南诏拿到的东西。所以当日宣皇查了沅贞皇后。  ‘双生’出自巫族,而沅贞皇后不可能是巫族之后。所以宣皇以为,天朝境内才存在着巫族之后。”他看了我一眼,又道,“当日皇上要我去大宣,也是为了此事。只因,宣皇说,他有‘双生’的解药。”
  终是震惊了,原来,这才是他出去办的事情?
  去大宣,拿双生的解药!
  而我也终于知道那时候瞧见君彦与沅贞皇后在林子里是为何,怪不得夏侯子衿要说,大宣与南诏不可能联手。原来,竟是如此!
  咋日我来的时候,顾卿恒说,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
  哽咽地开口:“解药没有拿来,是么?”究竟是君彦不给,还是出现了其他的变故?
  顾卿恒怔了下,却是摇头:“不,解药,拿到手了。”
  我一喜,脱口道:“是么?那为何不让皇上服下?”
  瞧见他的双拳狠狠地紧握,咬着牙道:“‘双生’的解药,是用薄荷叶提炼而成……”他的音声慢慢地低了下去,而我,终是僵住了。
  薄荷……
  我不会忘记,夏侯子衿对薄荷过敏。
  当日,他不会是吞了一小口掺了薄荷的糕点,便能呕吐成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