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节
作者:阎王      更新:2021-02-26 22:10      字数:46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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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对个人的危险和痛苦的感受,像对个人的挑衅的感受一样,更容易因为它的过分而不是不足使人感到不快。没有一种品质比一个懦夫的品质更可鄙;没有一种品质比一个在最可怕的危险中无畏地面对死亡,并且保持着镇定和沉着的人的品质更值得赞美。我们尊敬以男子气概和坚定态度来忍受痛苦甚至折磨的人;我们几乎不能尊重在痛苦和折磨面前意志消沉,并且任性地作无谓的喊叫和妇人气的痛哭的人。对每个小小的不幸过于敏锐地感到的烦躁不安,把人变成一个他自己也感到可怜的人,变成一个他人感到讨厌的人。一个镇定沉着的人不允许内心的平静为人类日常生活进程中的小小伤害或微不足道的不幸事件所打扰;但是在侵扰世界的自然的和道德上的邪恶中,期待并甘于忍受来自两者的一点痛苦,对他本身来说是一幸事,也给他的所有伙伴带来舒适和安宁。
  但是,我们对自己所受到的伤害和不幸的感受,虽然通常会非常强烈,但也可能非常薄弱。对自己的不幸几乎没有什么感受的人,对他人的不幸必然也总是没有什么感受,并且更不愿意去解除这些不幸。对自己蒙受的伤害几乎没有什么愤恨的人,对他人蒙受的伤害必然也总是没有什么愤恨,并且更不愿意去保护他人或为他人复仇。对人类生活中的各种事变麻木不仁,必然会消减对自己行为合宜性的一切热切而又诚挚的关注。这种关注,构成了美德的真正精髓。如果我们对自己的行为所能产生的结果漠不关心,则我们几乎不会挂虑这些行为的合宜性。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灾难所带来的全部痛苦,感受到自己蒙受的伤害所具有的一切卑劣性质,而更强烈地感受到自己的品格所要求具有的那种尊严,并不听任自己受其处境必然会激发的那些散漫的激情所摆布,而是按照他内心的那个伟大居民、那个神一样的人所指定和赞许的那些受约束的和矫正过的情绪来支配自己的全部举止和行为,这样的一个人,才是真正具有美德的人,才是热爱、尊敬和钦佩的唯一真正的和合宜的对象。麻木不仁和那种高尚的坚定,即以尊严和合宜的意识为基础的高贵的自我控制,两者决不是完全相同的,后者依前者的发生程度而变,在许多情况下,其所具有的价值会全然丧失。
  虽然对于个人所遭到的伤害、对于个人的危险和不幸完全没有感受,会使自我控制的一切价值化为乌有,但是,上述感受却可能极易过分,而且常常是这样。当合宜感,或者内心这个法官的权能,能够控制这种极度的感受时,毫无疑问,那种权能必然显得非常高尚和伟大。但是,这种控制自己强烈感受的努力可能非常费劲,是很不容易做到的。一个人通过某种巨大的努力可能在行为上表现得完美无缺。但是,两种本性之间的争执,内心的思想冲突,可能过于激烈,以致不能始终保持内心的平静和愉快。造物主已经赋予他这种过于强烈的感受,而且他的这种感受并没有因早期的教育和适当的锻炼而大为减弱和变得冷酷的聪明人,将在职责和合宜性所许可的范围内,回避自己不能很好适应的境况。软弱和脆弱的感情使其对疼痛、苦难和各种肉体上的痛苦过于敏感的人,不会卤莽地从事军人的职业。对伤害过于敏感的人,不会轻率地投身于派系之争。虽然合宜感会加强到足以控制所有那些感情,但内心的平静却总是在这种斗争中遭到破坏。在这样的骚扰中,判断并不总是能够保持平常的那种敏锐性和精确度;虽然他总是打算采取合宜的行动,但他常常会鲁莽和轻率地以一种他在自己今后的生活中将永远感到羞耻的方式行事。一定的刚毅、胆量和坚强的性格,不管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对自我控制的一切高尚努力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准备。
  虽然战争和派系斗争肯定是形成每个人的坚强和坚定性格的最好的学校,虽然它们是医治一个人的同上述性格相反的懦弱的最好的药物,然而,如果考验他的日期,恰好在他完全学完他的课程之前来到,恰好在药物有时间产生它应有的疗效之前来到,其结果就不会令人满意。
  我们对人类生活中的欢乐、娱乐和享受的感受,同样会因其过分或不足而有所不快。然而,两者之中,过分似乎不像不足那样使人感到不快。无论是旁观者还是当事人,对欢乐的强烈癖好,必然比对娱乐和消遣对象的麻木不仁更令人愉快。我们迷恋于年青人的欢乐,甚至小孩子的嬉戏,而很快就对经常伴随着老年人的那种单调乏味的庄重感到厌烦。确实,当这种癖好并没有被合宜感抑制时,当它同时间或地点、同那个人的年龄或地位不相称时,当他沉迷于它以致忽视自己的利益和职责时,它就被正确地指责为过分,并且被说成对个人和社会都是有害的。然而,在大部分这样的场合,人们主要挑剔的,并不是对欢乐的极为强烈的癖好,而是合宜感和责任感的薄弱。对天然适合于他那年龄的消遣和娱乐不感兴趣,所谈论的只是书本和事业的一个年青人,因刻板和迂腐而为人所讨厌;而且我们并不因他清心寡欲、甚至避开各种不合宜的纵情享乐,他对它们似乎没有多少爱好,而称赞他。
  自我评价可能太高,也可能太低。高估自己是如此令人愉快,低估自己是如此令人不快,以致对个人来说无可怀疑的是:在某种程度上高估自己没有少许低估自己那样令人不快。但是,那个公正的旁观者的看法也许会截然不同。对他来说,低估自己必然总是没有高估自己那样令人不快。就我们的同伴而言,我们更经常抱怨的无疑是其自我评价过高而不是不足。当他们摆出一副凌驾于我们之上的样子或者把自己摆在我们前面时,他们的自我评价就伤害了我们的自尊心。我们的自尊和自负促使我们去指责他们的自尊和自负,而且我们不再充当他们行为的公正的旁观者。然而,如果这些同伴容忍其他任何人在他们面前假装他具有并不属于他的某一优点,我们就不仅责备他们,而且常常把他们当作为卑劣的人加以鄙视。相反,如果他们在其他人中间竭力争取使自己再靠前一点,接着爬到我们认为同他们的优点不相称的很高的地位,那么,虽然我们不可能完全赞成他们的行为,但总的来说,我们常常会对此感到高兴;而且,在无所妒忌的情况下,我们对于他们所感到的不快,几乎总是大大少于如果他们容忍自己被贬到低于自己应有的地位我们就会感到的那种不快。
  在评价我们自己的优点,评判我们自己的品质和行为方面,具有两种不同的、我们必然据以衡量它们的标准。一种是完全合宜和尽善尽美的观念,这是我们每个人都能够理解的观念。另一种是接近于这种观念的标准,通常是世人所能达到的标准,是我们的朋友和同伴、对手和竞争者中的大部分或许实际上已经达到的标准。我们在试图评价自己时,很少(我倾向于认为从来没有)不或多或少地注意到这两种不同的标准。但是,各种各样的人的注意力,甚至同一个人在不同时间的注意力,常常极为不同地在它们之间分配,有时主要是指向前一种标准,有时主要是指向后一种标准。
  当我们的注意力指向前一种标准时,我们中间最有智慧和最优秀的人,在自己的品质和行为中所能见到的只是缺点和不足;除了能找到许多理由来表示谦卑、遗憾和悔改以外,找不出什么理由来妄自尊大和自以为是。当我们的注意力指向后一种标准时,我们可能受到这样或那样的影响,感到自己真正处在我们用来衡量自己的那个标准之上或之下。
  具有智慧和美德的人把他的主要注意力集中于前一种标准——完全合宜和尽善尽美的观念。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存在这种观念,它是人们根据对自己和他人品质行为的观察逐渐形成的。这是内心这个伟大的神一样的人,这个判断行为好坏的伟大的法官和仲裁者缓慢、循序渐进和逐步进行加工的作品。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准确地掌握这种观念,根据为此作出的那些观察的感受的细微程度和精确程度,根据进行这种观察的专心程度和注意力的大小,所掌握的这种观念在色彩上或多或少是协调的,所勾画出来的轮廓或多或少是逼真的。具有智慧和美德的人,生来就赋有极其精确和细微的感受能力,他们在进行这种观察时,倾注了全部心力。轮廓上的特征天天有所改进,色彩上的瑕疵天天有所改正。他比其他的人更加努力地探索这种观念,他更加深入地理解了它,他在自己的心中形成了某种更加正确的概念,而且更加深切地迷恋于它那优雅而神妙的美。他尽其所能地按照那个完美的模型来塑造自己的品质。他临摹那个非凡的画家的作品,但他决不能临摹得一模一样。他感到自己一切最大的努力中存在着不够完美的地方,并忧伤和苦恼地看到人造的复制品有多少地方不同于神造的原物。他怀着关切和羞耻的心情回忆起,自己是如何常常由于缺乏注意力,缺乏良好的判断力和性情,从而在言语和行动、行为和谈吐上,违反这些严格的完全合宜的法则;并且就这样偏离了那个他愿意据以改变自己品性和行为的模型。确实,当他把自己的注意力指向第二条标准时,指向他的朋友和熟人通常能达到的那种完美程度时,他可能意识到自己身上的长处。但是,由于他主要的注意力总是指向前一条标准,他从与前一条标准的对比中所受到的贬抑,必然远甚于从与后一条标准的对比中可能得到的抬高。他从来不如此洋洋得意以致甚至傲慢地看不起真正不如他的那些人。他十分清楚地感到自己的不足,他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出那个跟正确模型约略相似的复制品时所遇到的困难,因而他不会抱着轻视的态度来看待他人更大的不足。他决不以其卑贱而凌辱他们,而是怀着最宽容的同情心去看待他们,并且,乐意以自己的劝告和实例,在一切时刻促使他们进一步提高。如果,在某种特定的条件下,他们偶然胜过他(谁的品质能如此完美无缺以致不会有不少人在许多不同的条件下会胜过他呢?),他决不去妒忌他们的长处,他知道,超过自己是多么不容易,因而他对他们的长处表示尊重和敬意,并且必然给予它们以应得的高度赞许。总之,那种真正谦虚的品质,非常谦逊地估计自己的优点、同时充分认识他人优点的品质,在他的全部心田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他一切行为和举止上刻下了显著的印记。
  在所有自由和有独创性的艺术中,在绘画、诗歌、音乐、雄辩和哲学中,最伟大的艺术家总是感到他自己最好的作品中存在着真正的不足之处,他比任何人更清楚地认识到,这些作品同他观念中的完美作品相比存在着很大的差距,对于这种完美作品他已经形成了某种观念,他尽其所能地模仿它,但是他不能指望自己能模仿得一模一样。只有次等的艺术家才对自己的成就感到非常满足。他对那个观念中的完美无缺几乎没有形成什么概念,他对这种概念几乎不加考虑;而且,他屈尊用来同自己的作品进行比较的,主要是其他艺术家的作品,或许还是更次一等的艺术家的作品。布瓦洛,这个伟大的法国诗人(他的某些作品或许并不比古代或现代的同类优秀诗歌差)常常说:没有一个伟大人物曾经对自己的作品感到十分满意。他的老朋友桑托伊尔(一个拉丁诗作家,因创作了一些只具中学生水平的作品而喜欢幻想自己是一个诗人)却装出一副总是对自己的作品十分满意的样子。布瓦洛用某种可能是狡黠的双关语来回答他:他当然是这方面有史以来唯一伟大的人。布瓦洛在评价自己的作品时,是用他那诗歌领域里某种观念上的完美的标准来加以对比的。我相信,他尽了一个人所能作出的最大努力,来深刻地思考这个观念上的标准,来精确地把它想象出来。我认为,桑特维尔在评价自己的作品时,主要是用他那个时代其他一些拉丁诗人的作品来加以对比的。对这些人中的大多数来说,他的水平当然是不低的。但是,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