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标点      更新:2021-02-26 21:58      字数:4863
  颖如走到厕所,将两杯咖啡都倒在洗手台上。
  她从抽屉拿出一只大塑料袋和几条粗绳,将塑料袋铺在男人下,拿起绳索将那男人牢牢绑在椅子上,所有的动作不能说非常熟练,但却毫无犹疑。我不禁怀疑颖如是否曾经做过同样的事,或是在她的脑袋中演练过千百遍?为什么颖如这种行动一点征兆也没有?
  男人昏睡着,他当然也不知道。
  颖如坐在床上面对着他,像是在考虑着什么。
  我好紧张,因为我根本就猜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颖如,颖如,妳到底在做什么?」我紧握着遥控器,不断格放针孔摄影机的画面,想看清楚颖如的表情。我的手心全是汗,脚一直在不安地交互摆动。
  颖如终于动了。
  她蹲下,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木头箱子,我赶紧将脸贴在电视屏幕上,看看那小箱子到底装了什么。
  颖如打开小木箱,拿出一个像是装药片之类的罐子,打开,拿出几粒不知道是白色还是黄色的药片在手上,倒了杯水,然后用手扳开男人的嘴巴,将药片跟水塞了进去。
  「老鼠药?安眠药?还是摇头丸?」我胡乱揣测,竟开始不安。
  喂了男人不知名药片后,颖如看着昏迷不醒的男人,竟若无其事地躺在床上看书,一本短篇小说文选。
  我汗流浃背地看着屏幕,等待着颖如下一步,无法分神理会其它人在做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男人丝毫没有醒转的迹象,难道颖如喂他吃的是毒药?我该打电话报警吗?
  我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竟不知道如何是好,这可是我的房子,我可不想出了人命后房子租不出去,加上杀人这件事根本就很令人难以忍受,即使被杀的跟动手的双方都与自己非亲非故也一样。
  何况,凶杀案竟然就在我的脚底下发生!
  我就这么焦虑地在房间里踱步,荒唐了整个晚上,而颖如却径自安稳地躺在床上睡觉。
  到了隔天中午,那男人的头像钟摆微微晃动,但意识明显不清楚,甚至连眼睛都没办法睁开。颖如醒来后,从床底下拿出同样的药瓶,抖出几颗药片又塞进男人的嘴巴,她摸着男人的喉节,确定他的确吞下药片后,颖如竟换了身衣服走出房间,将门锁上后便下楼离去。
  「这女人疯了,却不像要逃?」我狐疑着,精神状态已经因为失眠涣散许多,但颖如冷静走出房门的样子绝非想一走了之。
  我决定要冒险进入颖如房间,看看她究竟在变什么把戏。
  趁着柏彦还在睡大头觉,我蹑手蹑脚,拿着钥匙进入颖如的房间,我几乎可以听见巨大的心跳声。
  颖如已经无法估计了,她会不会突然回来?多久回来?我现有的统计资料已经不实用,但我非得进房看看那个男人不可。
  轻轻带上门,我的鼻心都是汗。
  我看着那男人,他的脸色好苍白,但绝没有死,至少还没发生。我探了他的鼻息后,想翻翻他的眼皮,却惊觉我没有戴手套。我可不想在这个很可能变成死尸的男人身上留下指纹。
  「算你倒霉。」我在心里说着,暗自庆幸我没有在颖如房间聊天喝咖啡过。
  我蹲下,寻找那只小木箱,将它的位置四角放了四个硬币,小心翼翼将它拿了出来,屏住呼吸打开。
  汽油、酱油、灭鼠药、安眠药、盐酸、小儿痲痹疫苗、白喉等疫苗、眼镜蛇毒、百步蛇毒,还有一些装着混浊不明液体的玻璃罐,其中一个玻璃罐里漂浮着一只死老鼠!而另一个玻璃罐竟装着捣碎的不明爬虫类尸块,浸泡在我无法形容的颜色的胶状液体中。而昨晚颖如拿出的药罐子,装的是强效安眠药。
  我愣愣地看着,阖上木箱。
  颖如原来是疯的。
  我抬起头,以四十五度仰角看着那不知还要受苦多久的男人,正要感叹几句勉励他时,依稀,我听见很轻很轻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我的胃一阵翻滚,好想呕吐。
  竟这么快就回来?
  我猛力抓着胸口,生怕剧烈的心跳声暴露自己的行踪。
  颖如出门,从来没有这么快回来过。
  我居然错乱地以为她至少还有一点点可估性。
  杀了颖如?
  我居然慌张到让这个荒谬的镜头在我脑中掠过!
  脚步声越来越近。
  「打昏她吧!」我心中笃定,不管是什么想法,只要笃定就不会惊慌!
  因为暂时看不到后果!
  我屏住气息,站在门后。捏紧拳头,用力到整个手臂都在微微震动。
  该打头的哪里,颖如才会立即晕倒?
  上面一点?还是下面一点?
  还是该像电影里一样,用手刀猛力朝脖子一斩?
  我的脑袋空白一片。
  脚步声静止在门前。
  我的眼睛玻鹄矗行┰窝!?br />
  钥匙孔金属声喀擦喀擦,门微微打开一条缝。
  我浑身发热。
  颖如不知为什么在门口犹豫了一下。
  难道是发现我了?
  门轻轻关上。
  颖如竟没有进房。
  我仔细倾听房间外的动静,那脚步声轻轻迈开,走向走廊的另一端。
  去哪?
  要去哪?
  那脚步声似乎是想上楼!
  我没有多想,立刻将拖出床底的小木箱依照四个硬币摆放的位置放好,将硬币放回口袋,靠在房门附耳倾听脚步声的动静,随时开溜。
  没有脚步声。
  「扣扣。」
  啊?颖如在敲我的门!
  我立刻将门打开,惦着脚尖走出,大气不敢透地将门反锁。
  「扣扣。」
  颖如依旧敲着我的房门。
  该上去吗?
  该装作若无其事地上去吗?
  我蹑手蹑脚地下楼,心胆俱裂下我根本不想跟颖如见面,尤其我根本不知道颖如是不是发现房间里有人,所以想找我一起进房?
  如果是这样,我的脸色这么差,又是从楼下上来,颖如一定会怀疑拥有钥匙的我!我根本不敢想象那会是多么难堪扭曲的画面。
  如果不是这样,那从来没有主动找过我的颖如,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敲我的门?距离缴房租的月底可还有一个礼拜。
  逃就对了。
  我打开门,走出房子。
  深深吸了一口气。
  麦当劳里。
  我挖着巧克力圣代,试着平复刚刚绷紧的沉重情绪。
  颖如实在太可怕了,如果关于她的一切都无法预知的话,我如何能导演出一出绝妙好戏?
  她是个弱女子,充其量只会使点迷药手段,但我为何如此害怕?
  颖如绝不是突然暴走、某天早上醒来莫名其妙决定绑架另一个人的那种人。
  因为那只小木箱。
  牛奶、酱油什么的,都很容易取得,但疫苗跟蛇毒绝不是想在便利商店买就可以买到的,还有那两瓶古怪恶心的玻璃瓶,那像是正常人会想拥有的东西吗?
  那是一种蓄意,钢铁般的千方百计。
  颖如绝对是个累犯,她一定曾在某个城市里作过案,绑过另一个人或等等。
  而她只不过刚刚在这个城市里落脚,所以乖上好一阵子、熟悉环境后自然又开始干些莫名其妙的勾当。
  要不然,颖如怎么会突然变成另一个人?难道是她有个双胞胎姊妹,在没有知会我的情况下住进她的房间,跟她对调?那真正的颖如呢?难道被她的变态双胞胎姊妹给杀了?给绑架了?
  巧克力圣代吃完了。
  冰淇淋降低了我血液的温度。
  「妳在挑战我吗?妳想出个难题考考我吗?」
  我冷冷地重复类似的语句,想得到一些冰冷的、忿恨的勇气。
  「好,妳这个刁钻的演员,甭想爬到编剧的位置。我要把妳当成辛辣的调味料,一颗属于我的炸弹。为我跳舞。」
  我将塑料盒子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走出位于新兴路上的麦当劳。
  第四章  观众?还是投手?
  我在一楼楼梯口转角的公布栏,贴上一张启示。
  「大家好,住得还习惯吗?我今天不见了一串钥匙,那串钥匙是大家钥匙的备份,我这边没有多打第二份,所以请捡到的人放在客厅桌上,或拿到我房间给我,谢谢。PS:为了防止大家也弄丢自己的钥匙,到时候谁也打不开房间的情况,请每个人将钥匙多打一份给我,否则被锁在门外时须自费请锁匠开门换锁。房东启
  。」
  我冷笑,这样一来,颖如即使当时怀疑房间里有人鬼鬼祟祟,也不会猜到我头上。
  而是捡到那串所有人房门钥匙的「潜入者」。
  至于谁是潜入者?
  不是我,也不是嫁祸给不存在的人。
  「给你。」
  我将旧的钥匙串放在老张门口的鞋子里,故意只露出一小截金属以免显得太刻意。
  你猜得对,我当然重打了一份钥匙,刚刚从麦当劳出来后,随即去请五金行打的。
  为什么选老张?老张是我心中的最佳人选,他一定想都没想过能够拥有这栋楼最高的权力、与我平行的权力。
  而这正是偷窥成癖的他,所追求的两个超能力。
  Peeping Power。
  Invasive Ability。
  我看着走廊上的针孔画面,老张在穿鞋的时候发现这个神秘的礼物。
  「你不会还给我的,你不会还给我的。」我不断念着,看着老张紧张地走进房间,看着钥匙串皱着眉头。
  但他的嘴角扬起的角度很邪恶。
  「收下吧,然后展开你的探险。」我说。
  老张打开抽屉,将钥匙放在里面,然后振臂轻喝了一声。
  很好。
  我一边替老张高兴,一边替被绑在椅子上的陌生男子感到悲哀。
  他已经连续吃了三天的安眠药,每三、四个小时就被颖如喂药一次,而颖如睡前则会给更多的份量。
  更多,但不至于太过量。虽然我看不出颖如是怎么拿捏的。
  「就算不昏死,也干死你了。」我看着屏幕。
  那男人最后一次失禁已经是27个小时以前的事,但他除了一点点和着安眠药进肚的水以外,什么也没喝。如果强灌昏迷的人液体,液体多半会流进气管而不是食道,只有死的更快。但爽快多了。
  颖如当然也知道。
  但我说过了,犯罪除了是一种高深的心理状态,也是一种专业。
  颖如从衣柜里拿出一个肥大的针筒时,我以为她残忍到要用注射生理食盐水或葡萄糖的方式,苟延残喘那男人的烂命,但颖如却从诡异的小木箱里拿出珍藏已久的绝对过期牛奶。
  「妳这女人究竟会疯到什么程度?」我讶然。
  颖如将牛奶灌满针筒,套上看似不慎卫生的注射针后,她专注地将针刺进男人手臂静脉,慢慢推送泛黄的牛奶。
  我好想吐。
  颖如连续注射了大约五百毫克的牛奶,于是那男人晚上又开始失禁,我看了真的很反胃。
  接着,颖如拿出手动式虹吸管,一端慢慢推进男人嘴里的食道,手捏着另一端的塑料空气球,抽出水桶里的水灌进男人的胃里。
  水桶里的水减少许多,于是颖如将虹吸管拔出,摸着男人的额头,拿着温度计让男人含在舌下。
  我看不清楚温度计显示几度,但这举动应该表示男人正在发烧,我健康教育念的不好,但我猜想这应该是男人体内的白血球正在跟过期牛奶里的病菌大战的关系吧。
  颖如躺在床上,捧着计算机敲敲打打,累了就看书、喂药、擦地、睡觉,好像正在贴身照顾一个病人。她制造出来的病人。
  真不知道那跟她第一次见面的男人,是因为什么特质才被选中,抑或是随机的不幸。
  这件事让我感触很深。
  不幸,到底是不是一种随机的结果?上帝如果是个疯狂的投手,朝着满坑满谷的球场观众扔出一记大暴投,谁给砸中了就是不幸。
  那么,尽管被这种大暴投K中脑袋瓜的机率很低,但一旦给K中了,你的人生就挂了,且人人都有机会。就像那个本想要一夜情现在却坐在椅子上发烧的男人。
  所以该怎么办呢?
  难道就任由上帝不幸的大暴投砸挂自己吗?
  不,也许有个办法。
  如果投球的人不只是上帝。
  如果我也能爬出等待不幸的观众席,站上投手丘。
  我得好好思考这个可能。
  另一方面,我想老张也应该开始观察每个人出入房间的时间惯性了,毕竟关于犯罪的事情不光需要天生的敏锐,还得依靠刻苦的调查。专业。
  于是,老张开始有意无意增多他往返一楼的次数,经过陈小姐的房门时都会低头注意陈小姐的鞋子还剩几双,有没有男人的鞋子等等。
  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