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作者:九十八度      更新:2021-02-26 21:52      字数:4802
  孩子们匆匆逃开的脚步声被听到。使人感到吃惊的是,有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却逆流而动。
  “罗杰吗?”
  “是我。”
  “那就有三个了。”
  他们再一次出发去爬山坡。四周是黑潮流般的夜色。
  杰克一声不吭,呛着一下,咳嗽起来。
  阵风吹过,他们三个全都嘴里呸呸地吐着唾沫。
  拉尔夫泪水直淌,眼前一片模糊。
  “全是灰尘。咱们已经到了烧过的火堆这块地方的边缘了。”还有不时吹拂的微风和他们的脚步,扬起了一小股讨厌的尘灰。
  他们又停下了,拉尔夫边咳嗽边想到他们有多蠢。
  要是并没有野兽——其实根本没有野兽——那当然皆大欢喜;可要是真有东西在山顶上等着——他们三个又管什么用——面前是一片令人恐怖的黑暗,手里只拿着木棒?
  “咱们真是傻瓜。”
  黑暗中有人答话说:“害怕了?”
  拉尔夫恼火地晃动着身体。这全是杰克的过错。
  “我当然怕了。可咱们还是傻瓜。”
  “如果害怕不敢上了,”那声音讥讽地说,“我就一个人上。”
  拉尔夫听着杰克的挖苦,真是恨透了他。眼眶里尘灰扎眼,他又累又怕,因此勃然大怒。“那就去吧!我们在这儿等着。”
  一片鸦雀无声。
  “为什么你就不去呢?吓坏了?”有一团较深的黑影在黑暗中呈现,那是杰克,跟他们分开后就走了。
  “好。回头见。”黑影不见了。
  又出现了另一个黑影。拉尔夫感到自己的膝盖碰着什么硬东西,原来是摇动了一根烧焦的既锋利又难以触摸的树干。
  他感觉到树皮烧成的尖尖的余烬朝他膝盖后部推过来,知道罗杰已坐了下去。
  他用手摸索着,就蹲在了罗杰的身旁,与此同时在无形的灰烬中,树干晃来晃去。
  罗杰天性沉默寡言,他一言不发,既不发表有关野兽的意见,也不告诉拉尔夫他为何要进行这种发疯的探险。
  他只是坐着,轻摇着树干。拉尔夫听到了一阵轻快而又令人恼怒的敲打声,知道这是罗杰用他那根蠢木棒在敲打着什么。
  他们就那样坐着,罗杰摇晃着,轻敲着,无所事事。拉尔夫却正生着气;夜空逼近,他们周围,除了山顶戳破的那块夜色,其余的天空是满天星斗。
  这个时刻,在他们上面发出了一阵溜着地急走的声音,有人冒险地闯过山岩和尘灰,大步走着。
  随后他们被杰克找到,他浑身哆嗦,哭丧着声音说起话来,他们刚听得出是杰克的口音。“在山顶上我看到一样东西。”他们听到一根树干被他撞得摇晃得很厉害的声音。
  他静躺了一会儿,接着咕哝道:“注意。那东西可能跟上来。”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在他们四周的灰烬里响起。
  杰克坐了起来。“我看到山上有一个身体会发胀的东西。”
  “这是你想象出来的吧,”拉尔夫颤抖地说,“因为没有什么东西身体会发胀的,不管什么生物都不会发胀。”
  他们被罗杰的声音吓了一跳,因为已把他忘了。“青蛙。”
  杰克全身战栗,格格地笑出声来。
  “有种青蛙。会发出一种‘噗噗’嘈杂响声。那东西的身体还会膨胀呢。”
  拉尔夫吃了一惊,倒不是因为自己说话的声音——他的语调平静——而是因为自己大胆的想法。“咱们上去看看。”
  自从拉尔夫认识杰克以来,他第一次感到杰克踌躇不前。
  “这会儿——?”
  拉尔夫的口气可以想象。“那当然。”拉尔夫跳下树干,领头朝上走着,横穿过发出响声的灰烬,身影淹没在沉沉的夜色之中,其他两人跟在后面。
  拉尔夫有形的话音沉默下去,他内在的理智的话音,还有其他话音,象泉水一样涌现出来。
  猪崽子称他为小孩儿。另一个话音告诉他别做傻瓜了,黑暗和危险的行动使夜晚如牙医的椅子般地变来变去,不可捉摸。
  他们走到最后一段斜坡时,杰克和罗杰靠得更近了——从墨水似的阴影变成了清晰可辨的人影。
  他们不期然地停住了脚,蹲伏在一块儿。在他们背后,海平线之上,一块天空逐渐变亮一点,很快月亮就会升上来。
  阵风又一次呼呼地在林中怒号起来,把他们的破衣烂衫吹得紧贴在身上。
  拉尔夫移动了一下。“跟我来。”他们轻轻地匍匐向前,罗杰落后一点。
  杰克和拉尔夫一起翻过了山脊。
  耀眼的环礁湖平卧在他们之下,环礁湖向前是一长条礁石,白晃晃地模糊一片。罗杰跟了上来。
  杰克低声说道:“咱们用手和膝盖轻轻地往前爬。或许那东西睡着了。”
  罗杰和拉尔夫朝前移动着,杰克跟在后面,尽管他说过好些豪言壮语。
  他们来到平坦的山头,那儿的山岩对手和膝盖而言是很硬的。
  有一个胀鼓鼓的家伙。拉尔夫把手插进了冷冷的、松软的火堆灰烬之中,没让自己惊叫出来。
  由于这不期而遇的触碰:他的手和肩都在颤动。刹那间出现了令人恶心的绿光,在夜色中忽而又消失了。
  罗杰躺在他身后,杰克的嘴巴正在他耳旁轻轻说着:“那边过去,那儿的岩石原来有个裂口,有一堆东西——看到吗?”
  一阵风把熄灭的火堆中的一股灰烬吹到了拉尔夫脸上。
  他既看不见裂口,也看不见有什么别的东西,因为绿色的光又亮起来了,并且更亮了,山顶正在滑向一侧。
  他再次听到了一段距离之外杰克的咕哝声。
  “吓慌了?”就要被吓到瘫痪的程度;就要吓到一动也不动地搁在这似乎在缩小并移动着的山头上。
  杰克再次从他身旁溜开了,什么东西被罗杰撞了一下,发出嘘嘘的呼吸声,又摸索着朝前走。拉尔夫听到他们悄悄地说着话。
  “你看见了什么啦?”
  “瞧——”在离他们只有三四码的地方,在不该有岩石的地方冒出一堆岩石样的东西。
  拉尔夫听到从什么地方传来细小的窃窃私语声——好象是从他嘴巴里出来的。
  他鼓足勇气,将恐惧和厌恶置之度外,站了起来,拖着铅样重的腿往前迈了两步。
  一弯新月在他们背后,高高地升在海平线上面。在他们面前,一只大猿似的东西正坐在那儿打盹儿,头被埋在双膝之中。
  接着林中充满呼啸的风声,沉沉的夜色中一片混乱,那东西抬起了脑袋,一张破烂不堪的怪脸直挺挺地盯着他们。
  拉尔夫大踏步地穿过灰烬,他听到别人大声喊叫、连蹦带跳,他鼓足勇气走在非常困难的黑的山坡上。
  很快地,他们就离开了这座山,三条木棒和那弓着身子的怪物被他们丢弃在山头上。
  第八章 献给黑夜的祭品
  曙光初照的灰白的海滩上,猪崽子沮丧地抬头眺望黑的山岭。
  “你有把握吗?我是说,真的吃准了?”
  “我已经告诉过你几十遍了,”拉尔夫说,“我们是亲眼目睹的。”
  “在下面这儿你认为咱们安全不?”
  “他妈的我怎么会知道呢?”拉尔夫从他身边躲闪开,沿海滩走了几步。
  杰克跪在地上,在沙子里用食指画着圆圈。猪崽子压低了的话音传到了他们耳中。
  “你有把握吗?真的吗?”
  “爬上去自个儿瞧吧,”杰克鄙视地说道,“好透口气安安心。”
  “别害怕。”
  “那野兽长着牙齿,”拉尔夫说,“还长着一双黑洞洞的大眼睛。”他浑身上下不停地打颤。
  猪崽子取下他的那块圆镜片,将那镜片左擦右擦。“咱们准备怎么办呢?”
  拉尔夫转身走向平台。在树林中海螺闪着微光,衬着朝阳即将升起的方向看上去白花花的一团。乱蓬蓬的头发被他往后一捋。
  “我不晓得。”霎时他想起惊惶失措地飞逃下山侧的那一幕。“说实在的,我认为咱们不可能跟那么大的一个东西干一仗的。咱们没准儿会说说,但不会真跟老虎去较量。咱们会躲起来,连杰克都会躲起来。”
  杰克呆呆看着地上的沙子。“我的猎手们怎么样?”
  从窝棚边的阴影里西蒙悄悄地走了出来。
  对杰克提出的问题拉尔夫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他指着海上方一抹黄色的曙光。
  “只要有光咱们就会有勇气的。可随后呢?那东西眼下正蹲坐在火堆旁,好象存心不让咱们得救——”他无意识地紧扣着双手,声调也高了起来。
  “这下咱们不可能生起信号火堆……咱们被打败了。”微微的金光在海的上方又出现了,顷刻间整个天空亮堂起来。
  “我的猎手们怎么样?”
  “那是些拿木棒作武器的孩子们。”
  杰克涨红着脸站起来,大步走开了。
  猪崽子戴上那片眼镜,看着拉尔夫。“这下你可搞糟了。你对他的猎手们太不客气了。”
  “哼,住口!”他们的争论被一阵吹得不熟练的海螺声打断了。
  杰克象是在不停地朝着初升的旭日奏着小夜曲,窝棚里骚动起来,猎手们爬到平台上来,小家伙们啜泣着,正如近来他们常抽抽噎噎地那样哭。
  拉尔夫也顺从地站起来,跟猪崽子他们一起到了平台上。
  “扯淡,”拉尔夫狠狠地说,“扯呀,扯呀,尽扯。”
  海螺被拉尔夫从杰克那里拿过来。“这次会——”
  杰克将拉尔夫的话头打断。“这次会是我召开的。”
  “你不召集我也一样会开的,你只是吹吹海螺罢了。”
  “那不好吗?”
  “哼,拿着,说下去——说吧!”海螺被拉尔夫一把塞到杰克的手臂里,接着一屁股坐到树干上。
  “我召开这次大会,”杰克说道,“因为有好多事情要说。第一桩——你们现在清楚,我们已经亲眼目睹了野兽。我们爬了上去,野兽坐起来离我们只有几码,直瞪着我们。我不知道它在干啥,我们连那东西是什么也不知道——”
  “那野兽是从海里出来的——”
  “从黑暗中出来——”
  “从树林里——”
  “安静!”杰克叫喊道,“大家都听着。野兽正直挺挺地坐在那儿,管它是什么——”
  “也许它正等着——”
  “打猎——”
  “对呀,打猎。”
  “打猎,”杰克说。
  杰克在森林里老早感到惶惶不安的感觉又被他想起来了。“没错。那野兽是个打猎的。不过——住口!第二桩是它不可能被我们杀掉。再一桩是拉尔夫说我的猎手们都不顶事儿。”
  “我从没说过!”
  “我拿着海螺。拉尔夫认为你们是胆小鬼,见到野公猪和野兽就怆惶而逃。这还没完。”
  一种叹息声由平台上传来,就象每个人都知道什么要来临了。
  杰克继续话音颤抖却很决然地说着,奋力反抗那体现着不合作的沉默。
  “拉尔夫就象猪崽子,就连他说话都象猪崽子,他不配做头头。”杰克将海螺握紧靠在他的胸前。“他自己是个孬种。”杰克停了停又说:“在山顶上。罗杰和我朝前的时候——他在后面。”
  “我也上了!”
  “那是后来。”两个蓬头散发的男孩,虎视眈眈。
  “我也上去了,”拉尔夫说,“后来我跑了,你也跑了。”
  “你还叫我胆小鬼。”杰克转向猎手们。“拉尔夫从没给我们弄过肉,因此他不是个猎手。他不是班长,我们对他缺乏了解。拉尔夫只会发布指令,指望别人任他摆布。这一切扯淡——”
  “这一切都是扯淡!”拉尔夫喊道。“扯淡,扯淡!谁要扯淡?谁召集这次会的?”
  杰克转过身去,脸色通红,收紧了下巴。
  他向上横眉竖眼地怒视着。“那好吧,”他以一种意味深长,极具威胁的语气说道。“那好。”杰克以一手握着海螺并将它靠在胸前,以另一手的食指戳向空中。“谁认为拉尔夫不该当头头?”
  他期待地注视着周围的孩子们,而后者却冻僵了似的一动也不动。
  棕榈树下死一般的沉寂。
  “举手表决,”杰克兴奋地说,“谁不要拉尔夫当头头?”
  仍然是一片沉默,毫无声息,气氛阴沉,充满了羞愧感。
  杰克双颊上的红色渐渐地褪了下去,接着又涌上来一种痛苦的表情。
  他舔舔嘴唇,头被他偏向一边,免得自己的目光同另一个人的眼光相遇而弄得很尴尬。
  “多少人认为——”他的话音越来越低。
  拿着海螺的双手不住地发抖。
  他清清嗓子,大声地说了一句。“那好吧。”海螺被杰克很小心地放到脚下的草中。
  顷刻间遭受屈辱的泪水从眼角里不由自主地滚出来。“我不玩了。不再跟你们玩了。”
  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