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九十八度      更新:2021-02-26 21:51      字数:4781
  “我非弄到不可!下一次!在这根矛上我要装上倒钩!我们扎伤了一头猪,可矛却脱落下来。只要我们能装上倒钩——”
  “咱们需要窝棚。”
  杰克突然怨愤地叫起来。“你这是责骂我——?”
  “我只是说我们在累死累活地干!没别的。”他们俩全都满脸通红,不能友好对视。
  拉尔夫身体一滚,肚子朝地,拨弄起地上的草来。
  “要是遇到咱们刚掉到岛上那阵下的大雨,窝棚对咱们真是大有用处。还有件事。咱们需要窝棚是因为——”
  他停顿片刻;两人都把怒气丢到一边。随后他改变话题,来扭转局面。
  “你已经注意到了,是不是?”放下长矛的杰克,蹲坐下去。
  “注意到什么?”
  “嘿。他们担惊受怕的事”他滚了过来,盯着杰克那张面目狰狞的脏脸。
  “我是说事情弄成那个样子。你可以听得见他们晚上做梦。你夜里有时醒过来不?”
  杰克摇晃着脑袋。
  “他们说呀、叫呀。小家伙们。甚至还有些大的呢。就好象——”
  “就好象这岛上闹怪事。”他们被这插话吓得吃了一惊,抬头一看,见到西蒙严肃的面孔。
  “就好象,”西蒙说,“就好象小野兽或蛇样的东西跟真的一样。难道不记着了吗?”这个令人害臊的字眼让两个稍大的男孩听到时,不由自主地微颤了一下。此刻还没有正式提到“蛇”,这个字眼是不宜提起的。
  “就好象这岛上闹怪事,”拉尔夫慢吞吞地说道。
  “对呀,说得对。”
  杰克坐着挺直身、伸直腿。
  “他们疯了。”
  “疯子。咱们去探险那阵子的事,还记得吧?”
  他们互相咧嘴笑笑,第一天的魅力浮现在他们各自的脑海里。
  拉尔夫继续说道:“因此需要咱们拿窝棚作为一种——”
  “住所。”
  “不错。”
  杰克蜷起双腿,抱着膝盖,皱眉蹙额地尽量想把话讲清楚。“反正跟在森林里一样。当然罗,我是指打猎的时候——不是采野果子,当你独自一个——”
  他停了一下,想不出拉尔夫是否会拿他的话当真。
  “说下去。”
  “打猎的时候,有时你自己会感到就象——”他忽然脸红了。
  “当然其实啥也没有。只是一种感觉。但是你会感到你不象是在打猎,而是——谁在猎捕你;在丛林里好象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跟着你。”他们又沉默了:西蒙听得入了神,拉尔夫不很相信,并且有点光火。
  他端坐起来,一个肩膀被一只脏手擦着。“唷,我倒不晓得呢。”
  杰克跳了起来,急匆匆地说道:“你在森林里就会有那样的感觉。当然其实也没啥。只有——只有——”他朝海滩快步跑了几步,随后又反回来。“只有我知道他们是怎样的感觉。是不是?就那么回事。”
  “咱们能做到使自己得救,那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杰克应该想一想,才总算记起了“得救”是怎么回事。“得救?对对,当然罗!不过全一样,我倒是想先逮头野猪——”他抓起长矛,猛戳进泥地。
  在他的眼睛里重现着一种意思不很明确的眼神。拉尔夫的目光穿过自己的一绺金发,挑剔地看着他。
  “只要你的猎手记得住要生火——”
  “你呀!你的火呀!”两个男孩赶忙走下海滩,在海水边上回顾着粉红色的山。一缕白烟在蔚蓝色的晴空中冉冉升起,渐渐隐退。
  拉尔夫把眉头皱起。
  “不知道要看得见这烟需要多远。”
  “几英里。”
  “咱们的烟生得不是很浓。”底部的白烟仿佛觉察到了他们的目光,逐渐变成浓浓的一团,慢慢上升,并溶入上面那条细小的烟柱。
  “我想这回一定加了青树枝,”拉尔夫喃喃自语。
  他眯起眼睛,转过身去朝海平线方向寻找着。
  “找到啦!”杰克大声地叫着,倒把拉尔夫吓了一跳。
  “什么?在哪儿?是条船吗?”但是杰克却指着从山头向岛的稍平坦部分蜿蜒而下的高斜坡。
  “当然啦!它们全躺在那上面——它们准这样,当阳光太热时——”杰克全神贯注的脸色被拉尔夫迷惑地注视着。“——野猪爬上了高坡。到了那高处,太阳晒不到的地方,正在暑热之中休息呢,真象老家的母牛——”
  “我还以为你看到一只船呢!”
  “我们可以悄悄地接近一头——脸被涂黑了,那猪群就认不出来——也许能围住它们,然后——”
  熬不住的拉尔夫气乎乎地说:“我在谈烟呢!你不想有人来救吗?你只会说猪呀、猪呀、猪呀!”
  “可咱们需要肉呢!”
  “一整天了我跟西蒙都在干活,可你回来甚至连茅屋都没注意到!”
  “我也在干活——”
  “可那种活你最喜欢干!”拉尔夫大喊道。“你要打猎!而我——”他们在明亮的海滩上对视着,吃惊于感情的龃龉。
  拉尔夫先侧眼看向一边,装着对沙滩上一群小家伙们感兴趣的样子。
  从平台外水潭里传来了孩子们游泳的一阵阵猎手的嬉闹声。
  平躺在平台一端的猪崽子,俯视着五光十色的海水。
  “这些人都帮不了多大忙。”他想要进一步解释,怎么人们从来就跟你所想的不一样。
  “西蒙。他很帮忙。”他指指窝棚。“其他的全都跑开了。西蒙干的跟我一样多。只有——”
  “西蒙总在附近。”拉尔夫开始走向窝棚,杰克紧跟其后。
  “替你干一点吧,”杰克喃喃而语,“干完了我洗个澡。”
  “别费心啦。”他们来到窝棚时,却不见西蒙的身影。
  拉尔夫把头伸进那空洞里,又缩回来,转脸向杰克说:“他也一溜烟走了。”
  “腻了吧,”杰克说,“准去洗澡了。”拉尔夫将眉头皱了皱。
  “他真是又古怪又好笑。”杰克点头附和,即使拉尔夫随便说些什么别的,他也会同意的;两人不再讲话,一同离开了窝棚,然后朝洗澡的水潭走去。
  “把澡洗完后,”杰克说道,“我再吃点东西,就翻到山那边去看看能否找到踪迹。你去不去?”
  “可是太阳快落山了!”
  “也许还来得及——”他们俩一块儿朝前走着,却形同陌路,感受和感情都无法沟通。
  “要是能搞到一头猪该多好!”
  “我要回去继续搭窝棚。”他们无可奈何地互相瞅瞅,爱恨交加。
  洗澡水潭暖洋洋的咸水、嬉闹声、泼水声和欢笑声,他们俩是被这所有的一切连在一起的。
  拉尔夫和杰克本预想在洗澡水潭找到西蒙,然而西蒙并不在那里。
  原来当他们小步跑下海滩回头去望山头时,西蒙本来也跟在后面跑了一段路,可是后来他停住了,看见海滩上有一些孩子想在一个沙堆旁边搭一个小房子或者说是小茅屋,他锁紧眉头,随后转身离去,好象有一种意念指使他走进了森林。
  西蒙是个瘦骨嶙峋的小个子,下巴突出,眼睛倒很有神,使得拉尔夫错认为他又快活可爱又顽皮淘气。西蒙披散着乱糟糟的粗黑的长头发,几乎遮住了他那又低又阔的前额。他穿着破烂的短裤,象杰克那样光着脚丫子,厉害的阳光将原本黝黑的皮肤晒成深褐色,跟汗珠一起一闪一亮。
  他择路爬上孤岩,翻过第一天清晨拉尔夫曾爬过的那块大岩石,然后朝右转向树林子。
  他踏着熟悉的小道穿过成片的野果树,那儿很容易就可找到吃的,虽然并不令人心满意足。
  同一棵树上又长花儿又长果子,到处都是野果成熟的香味和草地上无数蜜蜂的嗡嗡声。
  本来在他身后跟着的小家伙们,在这儿追上了他。
  他们七嘴八舌地簇拥着他朝野果树走去,嘴里不知道在叫着什么。
  接着,在蜜蜂的嗡嗡声中,在下午的阳光下,为了小家伙们,他们够不着的野果都让西蒙找到了。
  他把簇叶高处最好的摘下来,向下丢到许许多多向前伸出的手里。
  满足了小家伙们以后,他停了停,四处张望。小家伙们双手满捧着熟透的野果,莫名其妙地望着他。
  西蒙转身便向勉强辨认得出的小路走去,而离开了他们。
  不久他就来到了高高的丛林之中。
  高大的树身上满是意想不到的淡雅的花朵,一直长到密不透光的树叶形成了华盖,树林里的小动物在那上面嬉戏。
  这儿的空间也是黑漆漆的,藤蔓垂下了无数枝条,就象从沉没的船上垂下的索具。
  柔软的泥土里留下了西蒙的脚印;而当他一碰到藤蔓,它们全身都随着颤动起来。
  他终于来到了一个有更充裕阳光的地方。这儿的藤蔓用不到长得太远就能接受阳光的洗礼,它们平织成一块大“毯子”,悬挂在丛林中一块空地的一侧;在这儿,有一方岩石压着地面,只有小树苗和凤尾草才能稍稍生长。
  空旷的四周都是芳香扑鼻的深色矮灌木丛,就象一个满装着暑热和阳光的碗钵。
  一棵参天的大树倾倒在这空地的一角,靠在亭亭直立的树木上,一种生长迅速的攀缘植物一直爬到了大树顶上,它那红色和黄色的小树枝随着风摇来荡去。
  西蒙将脚停住。他象杰克所做过的那样,扭头看看靠近身后的地方,迅速地瞥了瞥四周,判定周围没有别人。
  刹那间他几乎是在偷偷摸摸地行动。
  随后他弯下腰扭动着身子往那“毯子”当中钻了进去。
  藤蔓和矮灌木丛长得如此紧凑,因而西蒙往前挤,枝条把汗水都给刮掉了;他身子刚一过去,身后的枝条就又合拢了。
  他终于平安地到达了正中,到了一个叶子疏松,又跟林中空地隔开的角落里。
  他蹲下来,分开树叶,朝外窥测着空地。
  热烘烘的空中只有一对华丽的花蝴蝶在展翅飞舞着,别的什么也没有。他竖起警觉的耳朵,屏住呼吸倾听着岛上的各种声音。
  夜幕正在降落;毛色艳丽的怪鸟的啁啾声,蜜蜂的嗡嗡声,正在飞回到筑在方岩石上窝巢的海鸥的哑哑声,都变得越来越轻。
  几英里之外,深沉的海水冲撞着礁石,发出轻得简直令人难以觉察的低微声。
  原先象形成屏幕似的枝叶被西蒙一松手又回复到原位。倾斜的淡黄色阳光几近消逝;阳光擦上矮灌木丛,抹过象蜡烛似的绿色花蕾,朝树冠上移去,树木下面的夜色更浓了。
  绚丽的色彩随着光的隐去而一起消失;暑热和急切的心情顿时也冷了下来。蜡烛似的花蕾轻轻地颤动着。
  绿色的萼片微微收缩,乳白色的花尖雅致地向上迎接开阔的夜空。
  此刻从空中渐渐褪去的阳光已经高得完全照不到空地了。
  夜色拉开帷幕,覆盖了林间的通道,使它们变得象海底那样昏暗而陌生。
  初升的群星投下了清光,星光下,无数蜡烛似的花蕾开出一朵朵大白花微微闪烁,四处飘香,渐渐地笼罩了整个海岛。
  第四章 长发和花脸
  从黎明慢慢地过渡到来去匆匆的黄昏这是孩子们开始习惯的第一种生活节奏。
  他们享受了早晨的各种乐趣、灿烂的阳光、滚滚的大海和清新的空气,既玩得尽兴,生活又如此充实,当“希望”变得不是必要的时候,它也就被忘却了。
  将近正午,充溢的阳光几乎直射而下,清晨各种棱角分明的色彩柔化成珍珠色和乳白色;而暑热——似乎是高悬的太阳给了它力量——变得凶猛无比,孩子们到处躲闪,跑进树荫躺在那里,有的甚至睡起觉来。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在正午发生了。
  闪闪发亮的海面上升着,向两侧分开,显出根本不可能存在的许多平面;珊瑚礁和很少几株紧贴在礁石较高处的矮棕榈树好象要飘上天去,摇晃着被撕开来,象在排列古怪的许多面镜子中被折射,又象雨珠儿在电线上滚动。有时候,在以前没有陆地的地方隐约出现了陆地,而当孩子们聚精会神地注目时,陆地又象个气泡似的一晃就不见了。猪崽子象个学者似的把这一切说成只不过是“海市蜃楼”;因为无人能够越过这一片海水到达珊瑚礁,那儿可有咬人的鲨鱼等候着,大伙儿对这些神秘的现象司空见惯,也不在意了,正如他们对闪烁着的、奇妙的群星也已经熟视无睹了一样。
  各种幻影在中午时溶进天空;在那上面,骄阳如怒目俯视着。然后,到傍晚时分,蜃景渐渐消失,海平面又回复了水平方向,又变成蓝蓝的,夕阳西下时,海平面轮廓清晰。
  那是一天中又一个比较凉快的时候,但可怕的黑夜也就要降临了。
  夕阳西沉以后,黑夜降临岛上,把一切都笼罩住了;群星遥远,星光下一阵阵骚动声从茅屋里传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