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节
作者:
吹嘻 更新:2021-02-26 21:47 字数:4907
不是省油的灯。
若是从前,静好可以表个态,说自己会尽到儿媳妇的孝心,就算接公婆去住,伺候也是应该的。但现在,自己的这个身份这么尴尬,要说什么呢?
她思忖了一下,说:“大嫂,你别担心,张亦肯定不会把爸妈扔给你和大哥不管的!”
大嫂瞪了静好一眼,说:“张亦咋管?还不是要让你伺候?你悄手蹑脚的,跟两个老人一起过,日子难着呢!”
静好不知道大嫂这是啥意思了。大嫂也见静好干启不发,只好挑明了说:“爸妈这老房子明年三月份就拆迁了,这地段好,据说要改成商业街,应该能给不少钱。我的意思是如果爸真的瘫痪不能动了,也别要啥新楼房了,直接去住敬老院,然后把拆迁款给儿女分分……老三本事大,当然不在乎这仨瓜俩枣的。我家小福子是个小子,这年头,生了小子,就是拉了大饥荒,娶个媳妇,就得破产……”
静好终于明白过来,公公这还在抢救着,大嫂已经棋先一招,惦记着分财产了。静好想:大嫂这出纳真是没白干,家里的账算计得一清二楚。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只能含混地应付一句:“还是看看爸的病情什么样再说吧!再说,这些事,我也做不了主!”
大嫂见静好没有给个明确的态度,以为她是不甘心把拆迁款让出来,脸拉得跟鸭绿江那么长。
手脚冻得像猫咬,心里也堵得慌。静好转身进了屋。
下午三时,张亦打来电话,哭了好半天,才说:“爸……爸走了!”
09
静好赶到医院时,张亦一个人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头埋在两臂间。静好走过来,轻轻地抱住他。她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他在哭泣。她的眼泪盈满了眼眶,她说:“你要好好的,爸还等着你送他……”
处理完公公的后事,已是正月初六。
精神头一向很盛的婆婆一下子老了许多,总是坐在某一处发呆,不说话。送公公去殡仪馆时,她突然说她也要去。亲戚都劝还是算了,年龄这么大,那种场面还是不见为好。
张亦让让静好陪着老妈和女儿在家。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婆婆坐在窗前说:“静好,你爸这是怨我呢!他这辈子过得憋屈,他嫌我没啥文化,嫌我不懂他说的那些话,嫌我没有放过他……他是我遇到的最好的男人,我知道我配不上他,可我不松手,他是我儿子姑娘的爹,除了他,谁会真心疼这仨孩子啊?他跟我吵,不跟我说话,我都不计较,夜里我去厕所回来,他躺在我身边,这炕上有个人躺在我身边,就够了……”婆婆的泪像开江的河水。
静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如果自己选择原谅张亦,他们之间会是公婆人生的另一个翻版吗?张亦的心会真的从洛小杉身上抽回来,放在家里吗?若有别的小水葱一样的姑娘出现,张亦的心会再次跑出去吗?
雪越下越厚,大家出去踩出的脚印被雪严严实实地盖住了。就像盖住了生活的某些真相。她不是婆婆,她没办法做到只守着一个身体过完漫长的后半生,她没办法原谅他的背叛。从前,她不原谅父亲,现在,她也不原谅张亦。
送走公公,张家开了个家庭会议。张亦先表态说要带母亲去城里,他说换个环境,会好些。婆婆固执,“老头子的骨灰在这,我哪都不去!到城里住进火柴盒一样的楼里,我也死得快呢!”
大嫂踢了大哥两脚,大哥都没吭声。大嫂只好亲自披挂上阵,她说:“这事随妈的心思。妈爱在哪待着就在哪待着。只是眼瞅着拆迁这事就到门前了,正好你们兄妹三人都在,也合计一下。妈一个人顶门立户挺着一个大房子,也孤得慌,妈,你不介意的话,我们跟你过!”
大嫂的话音刚落,大姐张霞先跳了出来:“大嫂,你账算得太精明了,把妈的房子哄到手,再把妈往出一踹,你家小福子结婚可就有房了!”
大嫂料定张霞会这样说似的,跳脚便骂:“张霞,这是姑娘该说话的地方吗?要争也是我跟静好俩争,你出了门子,没你份!”
张霞冷笑了两声:“到底是头发长见识短,账算得明白,却是法盲!姑娘儿子在法律上享有同等继承权,你懂不懂!”
张霞在镇政府门口开了间打字复印社,常以文化人自居。
大嫂瞪着静好,指望她说点啥,却不想婆婆厉声喊了一句:“都给我滚,我还没死呢,我就一个人过!等我死了,两眼一闭,你们爱咋打咋打!”
大哥吼了大嫂一句,大嫂呼天抢地地开始哭。大姐倒是一旁冷笑着。张亦脸色铁青,他说:“你们知道不知道这是个家?钱就那么重要吗?七十岁有个家,八十岁有个妈。妈在,我们还是兄弟姐妹,妈不在了,谁还会大过年的跟你们往一起凑?”
在以往的战争里,张亦都是沉默派。鉴于老三在家里的经济地位,老三发火了,大家还是怕几分的。公公丧事的钱也都是张亦一个人出的。这也让哥姐说不出话来。
钱是好东西,它能让人张嘴说话,也能让人闭口不言。
“我就这一个妈,我今天把话说到这,不论到啥时候,我都会养妈。至于妈这套房子,谁也别惦记,妈活一天,这房子就是妈的。妈不住,空着也得空着。”
大嫂给小福子拉了衣服穿上,喊大哥:“你个死人,这里都没你说话的地方了,还死气白赖地不走?”
大哥一家三口撤退,婆婆开始哭。静好脑瓜仁疼。
好歹又住了一天,初七的下午,张亦一家三口往回赶。
一路上,张亦像来时一样闭口不言。小翡翠从奶奶家压抑的气氛里挣脱出来,小燕子一样唧唧喳喳爸爸长爸爸短的。她说:“爸爸,杨小明他爸他妈带他去多宝乐园玩了!还有熊猫呢!”
张亦不吭声,静好把手机递给小翡翠,让她玩会儿游戏。她不停地看前面的反光镜,那里面,张亦似乎在哭。手机响了,他也不接。
静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天上又开始下雪了。高速公路封路,天也渐黑了下去。张亦把车子拐到边上的一个县城里,找了家宾馆。开房间时,前台招待想也没想就开了一间。张亦也没做分辩。倒是静好说:“能开两个单间吗?”前台招待抬眼瞟了一眼静好,“高速公路封了,好些路过的车都停下来,你们再来晚点,这个双人间都没有了!”
去房间把东西放一放,年初七开业的饭店并不多。车子转悠了半天,在一条街上看到一家麻辣百分百灯火通明的。
三个人围着大火锅,一半清汤,一半红汤,鸳鸯锅,热腾腾的。静好给小翡翠夹,张亦埋头吃两口,帮静好调小料,涮菜。三个人,只有小翡翠的话多,静好微微笑着,张亦也随声附和着。任谁看,都是和美的一家三口。只是,细枝末节,当事人明甶,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张亦的电话再次响了。他摁掉。电话却顽固地响个没完。静好给小翡翠搛了涮好的肉,看了一眼张亦说:“接吧,她肯定很着急!”
张亦皱着眉接起电话,电话那边很嘈杂,他问:“你在哪,这么吵?”洛小衫已是微醺,她说:“老公,我跟朋友在K歌,你回来直接来接我,就咱们去过的那家,喂,咱这是在哪了?”
张亦啪地关上手机,脸色很难看。许静好绐小翡翠喂下最后一口饭,缄口不问。
在回来的路上,居然有家小花店的门开着,张亦跑进去,看到有几枝白百合素素地插在一个玻璃花瓶里,他问店家多少钱,店家犹豫了一下,说:“这是留给自己的!”
张亦从兜里掏出两百块钱,“这些卖吗?”
张亦抱着那几枝百合从小店里跑出来时,静好恍了一下神。静好喜欢白百合。一直喜欢。张亦多少年没给自己买过花了呢?原来他还记得。
花被小翡翠接了去,花香在车子里香气四溢。静好转身望着窗外。窗外偶尔有人走过,步履匆匆。
那个夜里,许静好跟小翡翠睡在一张床上,张亦睡在另—张床上。屋子里暖气太热,静好睡不着。张亦显然也没睡着,他翻来覆去。
后来,张亦叫了静好的名字,寂寞的夜里,那声呼唤让静好的心紧了一下,她竟然紧张起来,甚至屏住呼吸。小翡翠均匀地呼吸着。
“看着爸被推进焚化炉,出来才是那么一小捧灰,我觉得很绝望。我们使劲折腾,将来不都是这条路吗?静好,我知道你恨我,不能原谅我,我自己也不能原谅我自己。好好的家,好好的女儿,怎么就落得这个下场呢?”
张亦呜呜咽咽地孩子般地哭了起来。
夜无边无际,静好的眼泪无声无息地往下淌。
半晌,她站起来,打开灯,拿了条毛巾递给张亦,她说:“如果我能大度一点,让他们来城里过年,或许……”
“跟你没关系,是我对不起他们!”张亦打断静好。
“别哭了,看弄醒孩子!”静好的声音很轻柔。从前,遇到很多难关,她都是他的岸,有她在,有家在,天就塌不下来,可是现在……他不是她的势力范围了,即使现在这样帮忙,在洛小杉眼里都是可恨和可笑的吧?
张亦轻轻地抱住静好,静好挺直身板,半天,她抽开身子,说:“什么都别想了,过去的,都过去吧!快睡吧,明天还要开车呢!”
那些情谊,与爱情无关,与亲情有关,水一样溢满整个房间。那些在一起的时间,化成了此刻孤单的陪伴,从前的种种是是非非,恩恩怨怨,能过去就都过去了,流水一样。黑暗水样将彼此过往里的亲昵掩埋掉了,悔恨也 罢,谁也没办法把记忆用抹布擦掉。
张亦重新躺下,黑暗里,他的声音缥渺传来,似隔着山隔着水,隔着两个人两千多个做夫妻的日与夜:“谢谢你,静好!”
—个“谢”字,把两个人的距离推得很远很远。
一夜安眠,或者无眠。
早上起来,吃了饭赶路。车子开出好久,静好才想起,那几枝百合花落到了小旅馆里。
'七寸'Chapter。7
第七章 过年便如过关,山雨欲来
因为对大女儿的放松,导致了她婚姻的破裂,所以,对静媛,左淑娴决定,一定要好好看着,现在不是兴说打婚姻保卫战吗?为了小女儿的幸福,左淑娴决定帮女儿打好这场婚姻保卫战。
01
这个年,对许家姐妹来说,真是山雨欲来,多事之年。
就在静好跟张亦回明月镇时,大年初二的夜里,静媛流产了。
柳一萍开金口允许儿子、媳妇留在娘家过夜。凯文却想这是难得到自由机会。对岳母撒个谎说回家,对家里说留在岳母家,然后去宾馆开间房……钱他都备好了,平常他给一个倒粮食的老板提供些粮储信息,过年,那老板给了他五千块。他交给静媛三千,自己留两千。
凯文偷偷跟静媛说出去开房的事,被静媛一通掐:“好你个朱凯文,敢背着我私藏小金库!”朱凯文委屈得跟蜡笔小新似的,说:“人家不就是好色嘛!”
—句又惹得静媛火光四起:“你还好色,说,色谁?”
朱凯文索性学着蜡笔小新的样子憨憨地说:“当然是色你啦!”静媛这才心花怒放。
对于出去开房的提议,静媛不同意。大过年的,军演不合适,再说了,肚子里都安着炸弹呢,他还敢点火?凯文兴冲冲提了个浪漫的计划,被静媛无情打击,有点讪讪的,像小孩子似的冷了脸,说:“你不想就说,少拿我儿子打贫儿!”
静媛心软了下来,杂志上都说新婚怀孕对男人来说是种巨大的煎熬。更何况他们这种带球跑的夫妻。
宾馆条件很好,洗了鸳鸯浴。凯文就有些把持不住了。静媛的肚子疼得厉害,但她不想扫凯文的兴,以为咬牙坚持一下,就可以了。静媛疼得喊出来时,头脑发晕的凯文还以为她是在叫床,及至发现事情不对,静媛的身上已经流出血来……
叫了120连夜把静援送进医院。柳一萍和左淑娴闻讯赶来,见了朱凯文,脸色都很不好看。柳一萍伸手抡了儿子一下:“都跟你说啥了,不长记性!”
那是打给左淑娴看的,左淑娴倒也没领这份情,恶狠狠地对新女婿说:“静媛有个三长两短,看我怎么跟你算账!”
凯文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右手狠狠地拽着头发,死的心都有了。急救的一个是他老婆一个是他儿子。自己怎么就这么浑蛋呢?若是静媛有什么事,自己……凯文不敢往下想,站起身来往急救室里看。时间慢得像油画上推不开的黑色色块。
静媛面如白纸一样被推出急救室,眼睛闭得紧紧的。凯文扑过去,紧紧握住静媛的手,眼泪呼啸而至。
医生白了他一眼:“大人保住就不错了,还有,病人的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