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柳一萍叫静媛去她的卧室，她说她们娘俩要说说体己话。朱凯文可坐不住了，一会儿进来问要不要吃水果，一会儿进来送杯水。柳一萍笑着对凯文说：“傻儿子，我不会把静媛给吃了的！”
  朱凯文不好意思，关上门出去了。柳一萍说：“静媛，我们家的条件你也看到了，再一般不过的人家，我跟凯文他爸都是工薪阶层，这些年凯文外公这边和凯文爷爷这边负担都挺重的。当然，你别以为我们是推卸责任，我们还是给凯文攒了些钱结婚买房的。但是，这房价像坐了神六似的，蹭蹭往上涨，这点钱，现在恐怕连交个首付都不大够……”
  静媛看柳一萍跟自己说得这样掏心掏肺，心里的警惕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她说：“阿姨，这事你别犯难。我姐结婚在外面单过，我跟凯文结婚可以住在我家！”
  话一出口，静媛就意识到自己可能捅娄子了。柳一萍松开了拉着她的手，她说：“这怎么能行呢？我们家就凯文这一个儿子，结婚怎么能住到你们家呢？那不成上门女婿了吗？这个绝对不行！”
  许静媛一下子尴尬在那里，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呢？恰好凯文开门进来，递给静媛手机，说：“接电话，有人找你！”静媛看了一眼，说：“是我姐！”说完赶紧走到阳台上听电话。凯文也想跟着静媛出去，被柳一萍叫住，她说：“凯文，你到底答应她们家啥了？”
  03
  柳一萍为见亲家左淑娴，一连在商场里换了三套衣服，还是不满意。朱伟国说：“行啦，这样就挺好，又不是撒切尔夫人出访，你弄得太隆重，亲家没准会觉得咱没见过大场面！”
  还是朱伟国最了解老伴柳一萍，“笑话，咱虽然离市中心远了点，但好歹咱是个干部，她一个管档案的，整天守着一堆废纸……咱见那场面，说出来她都害怕。”柳一萍没退休前在她们那个县级市的市委管后勤，人称柳主任，也正经是里里外外一把手呢。谁怕谁啊？
  朱凯文一再叮嘱老妈一定要为儿子的终身大事把“忍”字当头挂。他说：“妈，我相信你这么多年机关也不是白混的。咱们吃亏占便宜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把静媛娶回家，结束你儿子我的光棍生涯不是？”
  柳一萍点了朱凯文的头一下，说：“这养儿子图个啥，心寒死了！”话是这样说，心里也在告诫自己一定要平心静气，争取让儿子在这个元旦把婚结上，不然，这浑小子还不把自己给作死？
  第二章　生活还是战争，高手过招（4）
  柳一萍一身驼色羊毛套裙，配高跟矮靴，衫得身材还是很匀称。头发齐耳烫成小卷，化了淡妆，落落大方。柳一萍年轻时也算是一个美女，徐娘半老，风韵犹存。
  她悄悄向朱凯文打听静媛妈啥样。朱凯文说：“就那样呗，你们这年纪的女人还不都一个样！”柳一萍白了朱凯文一眼，说：“你妈我可不一样，我可得过咱们省老年模特比赛的三等奖！”
  朱凯文做了个呕吐状，他说：“妈，咱不自恋行不行？不过，静媛妈还真比不过你，看着至少比你大十岁，你生活多幸福啊，两个男人爱你。静媛妈多不幸啊，看在她不幸的分上，你就高抬贵手行不行？”
  柳一萍笑着瞥了儿子一眼，一边画眉一边说：“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向着你丈母娘说话了！”
  到了许静媛家，是左淑娴给开的门，左淑娴显然也郑重打扮了，但是人圆滚滚的，穿什么都臃肿得像只大南瓜。柳一萍一见左淑娴，立刻变得居高临下那样地仁慈了。心理上的优势让柳一萍就得热情了些，她拿出当初做后勤接待工作的劲头，抢前一步握住左淑娴的手，她说：“亲家，早就想来拜访的，可这手头的事太多！”
  左淑娴倒无可无不可的样子，她的脸上扯出一丝微笑来：“亲家是忙人，不像我，一退休，立马成了家庭主妇！”
  静媛端茶倒水，朱凯文也里里外外帮着忙。朱伟国指着左淑娴阳台上养的那些花说：“亲家，你这花养得真是有水平。我家这位，养啥啥死。我说我们家最适合养的花是塑料花！”左淑娴笑了，她这辈子除了这两个女儿，就对这些花花草草的上心。她说：“亲家不用养花，亲家自己就像一朵花！”
  话是好话，柳一萍听着却不那么顺耳。
  柳一萍在房间里四处走了走。房子虽然旧了些，但两室两厅，还挺宽敞的。但柳一萍说：“亲家，我听静媛说你打算让他们结婚后住在你这？这哪行啊？咱们老了，脾气都大着呢，他们年轻的这事那事的，咱们看不惯。也犯不着老了老了，还不闹个轻松自在，跟他们挤！”
  左淑娴听静媛说过柳一萍不同意朱凯文住到自己家里来。她当时就给静媛说：“我看他们家是烧的，人家想找个有房住的姑娘还找不到呢！”
  现在一听柳一萍说这话，明里是向着自己，为自己着想，暗里却是竖起了反对的大旗。人家是当好话说的，左淑娴也不能没风度，拿着坏话回回去。“这倒是呢，有办法谁愿意跟孩子们一块挤啊？他们住我这，我还不成了老妈子，管吃喝拉撒还得买菜做饭。这不没这条件嘛，我家静媛又是重感情不爱钱财的，看中的就是凯文这个人……”
  话像一块不软不硬的肋骨扔到柳一萍这边，你们家没本事给儿子买房结婚，还说这些臭氧层子的话干什么？
  柳一萍在心里冷笑了一下，也觉得自己真不能低估了这个胖胖的亲家母。她说：“我们家那边就是远，房子却是好的，我想用给他们付首付的钱买辆车，反正开着也不远！”
  静媛正在厨房切橙，听到这话，差点就把手切到。她踢了一脚朱凯文，说：“我告诉你，每天四小时在路上，我可不干。这婚我宁可不结，也不能过这种日子！”
  朱凯文的一张脸拉得老长，他说：“你听我妈说呢，这主意没人能同意！”左淑娴听柳一萍说了这样的话，心里倒乐开了花，反正是你的儿子、儿媳妇，他们能折腾你就折腾去，到时看谁服软不成。再说了，住到我这里，我能落到什么好处？
  第二章　生活还是战争，高手过招（5）
  左淑娴的脸笑开了一朵花，她说：“亲家母，这事咱们也不用操心，他们若是觉得好呢，就听你的！反正现在一家这孩子都少，怎么样都行！”
  静媛没明白老妈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还没交锋就把主动权给交了出去呢，她瞪了凯文一眼，“你不说我说喽！”
  朱凯文赶紧端着水出去，他说：“妈，你那方案不行哦，每天来回浪费在路上就得四小时，你当这是玩啊？”
  柳一萍被儿子抢白了一句，脸上有些下不来，她说：“那就这样，把咱家那房卖了，再加上我们手里的存款，在市中心买套房，也不用房贷了，我可不想你们做什么房奴！”
  左淑娴不吭声，心想这亲家母真是做领导的，说出话来就要拍板。静媛心里暗暗叫苦，跟婆婆一起住，这事儿她可从来都没想过。
  朱凯文脸拉得更长了，他没说话，朱伟国倒先说话了：“这样，买房也不急在一时，既然咱们孩子都同意，咱们也没啥意见，元旦就把婚结了。房子的事，以后再说！”
  左淑娴说：“我呢，倒不是个势利眼的人。当初我家大闺女跟大姑爷结婚时，也没啥！现在过得也挺好。静媛呢，跟了凯文，我看着她高高兴兴的，我这当妈的心里也敞亮。我就这俩女儿，我肯定把凯文当自己儿子看待，你们若能给他们买房，那再好不过。你们不能买，他们暂住我这，我也没意见，就这话。至于结婚的日子，他们想定在元旦，你们如果觉得行，那就定在元旦。”
  锣鼓听音，柳一萍听出来了，这亲家左淑娴真不是等闲之辈，几句话貌似把主动权都交给了朱家，却话都说在这里了，你们要听呢，她也不算没面子。你们不听，那责任也不在她了。
  柳一萍说：“我们啊，都是开明的父母，这是孩子的终身大事，他们说怎么着就怎么着，我们不做干涉！”
  球踢得也很漂亮。
  一来一往两个人像武林高手在暗中过招，都想拿住对方的七寸。柳一萍想：你再怎么逞事，你闺女也是嫁到我们朱家。有了孩子也是姓朱家姓。我家娶，你家嫁，这是从古到今的规矩。降不降得住这媳妇，就不由你这个外人来指手画脚了，这是朱家的内部矛盾。
  左淑娴脸上笑着，看着面前妆容精致，都五十多的人，还打扮得跟小姑娘似的亲家心里笑：还真别来跟我过招。没听人家说嘛，这年头，儿子是路人，媳妇是仇人。女儿是亲人，女婿是用人。你再宝贝的儿子，跟了我女儿，还不是得听她的？她听谁的？自然是听老娘的。
  话像旱季的河流，说着说着就断流了。左淑娴让了水果，让了茶，充分体现出主场作战的优越性。然后起身叫静媛择菜，让凯文收拾鱼，回头对亲家两口子说：“凯文爱吃我做的菜，你们也尝尝！”
  柳一萍的脸色很难看了。她这辈子什么都逞强，就是做饭不行。朱伟国和朱凯文总说她唯一的优点就是能把生的弄熟了。左淑娴还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打了柳一萍的七寸。
  柳一萍站起来，说：“这怎么好意思，我们是男方，这顿应该是我们请。伟国，我们请亲家出去吃吧！去吃西餐吧，亲家母，你能吃惯不？”
  左淑娴看不惯柳一萍能装的那个劲，越嫌她还越表演，还西餐？是想让她出洋相吗？
  朱凯文和静媛也不是傻子，看出了两个妈那别扭劲，这顿饭谁做东都不合适。静媛捅了捅凯文说，你不是请三位老人出去吃饭嘛！朱凯文说：“对，对，对，这一紧张给忘了。我在文昌定了饭店，那做的清蒸鱼特别好吃！”
  第二章　生活还是战争，高手过招（6）
  静媛说：“是啊，伯父伯母，我们都定好了，这点该过去了。伯母，凯文说你最喜欢吃鱼，我听人介绍说这家的鱼不错的。”柳一萍听准儿媳这样抬举自己，也便不再计较。
  左淑娴的脸仍然是多云间阴，她心想，她爱吃鱼就去吃鱼，我还不爱吃呢！又不能点明了说，只好转弯说：“这日子还没怎么着呢，花钱就这样大手大脚的！静媛，你薪水虽然不少，凯文挣的却是有数的钱，女人要不是装钱的匣子，还买房？买个仓库都难！”
  这话虽然是说静媛的，却句句点在朱凯文身上。柳一萍的脸也“啪”地摞到脚面上了。“亲家母，话可不能这么说，凯文那可是国家正规的科研所，算是公务员呢，铁饭碗，稳当着呢！这在私企干，还不有今天没明天啊！”
  朱凯文急了，这样呛下去，非吵起来不可。他说：“爸，妈，你们倒是去不去？再节省，也不能连饭都不吃吧？不去也行，各回各家吧！”
  父母再怎么着也都是有些怕孩子的。从小，都是孩子怕父母，不知道哪一天起，父母说话就得偷偷看孩子的脸色了。
  朱凯文先跑出门，打车，顺便也打个电话叫陆海赶紧去文昌给订一桌，别再去了没位子，露了馅。
  五个人打着两辆车奔了文昌饭店，中途静媛给静好打了电话，让她们一家也来吃饭。静好正在陪小翡翠学琴，说还是算了，这种场合，人少些好。
  点菜时颇费了一点周折，左淑娴说凯文父母这是来在自家门前了，是客，应该让他们点。柳一萍觉得左淑娴这是在暗指她郊县的身份，她说：“哪能这样分是主是客，这是我儿子的婚姻大事，我们是男方，自然是主，女方是客！”
  静媛瞅了瞅朱凯文，朱凯文拿起菜单，不再争求谁的意见，麻利地点了六菜一汤。左淑娴的脸拉得很长，恨恨地看了静媛一眼又一眼，心想：平时都白厉害了，这还没结婚呢，就让他这样独断专行，将来结了婚，不定什么样呢！静媛问她要喝些什么时，她白了静媛一眼，没吭声。真是不争气。
  柳一萍倒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别看儿子平时蔫蔫的，还真有些魄力。菜一上来，柳一萍刚顺下去的那口气又堵了上来，当着左淑娴的面，凯文就给静媛剥虾剥蟹。在家时，凯文吃虾吃蟹，哪用得着自己动手，都是她这个当妈的给剥好放盘里的。现在倒好……左淑娴很显然也很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细节，不再计较点菜的事。她说：“凯文啊，虽说静媛从小生活在我们这样的家庭里，可我从来没让她吃过苦。这以后跟了你，什么事，你都多担待点……”左淑娴说得有点动情，静媛叫了声妈，眼睛也是湿湿的。
  朱凯文说：“阿姨，你放心，我会一辈子对静媛好的！”
  一旁的柳一萍听得心里那叫一个不痛快啊，这不是逼着自己的儿子签订不平等条约吗？她家女儿是手捧着手捂着长大的，难道她的儿子就是野地里长的吗？凯文从小到大，自己当眼珠子一样宝贝着，就是上了班，衣服也都是拿家里来洗，这以后……自己的宝，到了人家那成了草都不如的东西了，这养儿子有什么好！
  一顿饭吃得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