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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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就是 更新:2021-02-26 21:47 字数:50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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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她。“显然一定是她。 露西,艾弗雷蒙德之妻,是不是?”
是。“哈!艾弗雷蒙德另有公干。 露西,她的孩子。 英国人。这就是她?”
非她莫属。“亲亲我,艾弗雷蒙德的孩子。 好了,你吻过了一个优秀共和党;你的家族里有了一点新东西;牢记它!锡德尼。 卡尔顿。 律师。 英国人。 哪位是他?”
他躺在这里,车上的角落里。 他也被指了出来。“显然这位英国律师处在昏迷中。”
希望他能在新鲜空气里会恢复神志。 他被说明是身体欠佳,且刚与一位为共和国所不容的朋友悲痛诀别,哀伤过度。“就这些?
并没什么大不了的么!
许多人为共和国所不容,都必须伸出那小窗子张望。 杰维斯。 洛里。 银行家。 英国人。哪位是他?“
“我正是。 自然,是最后一个了。”
正是杰维斯。 洛里回答了前面所有的问题。 正是杰维斯。洛里下了马车,手扶着车门,回答一群官员的问话。 他们从容地绕着马车走一圈,又从容地登上车厢查看车顶上有何微薄的行李;围观的乡下人靠近车门,羡慕地朝里观望;一个由母亲抱着的婴儿,伸出短短的小手臂,几乎触到那上了吉洛蒂的贵族的妻子。“看好你的证件,杰维斯。 洛里,已经签过了。”
“可以离开了,公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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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离开了。 上路,马车夫!一路顺风!”
“向你们致意,公民们。 ——过了第一关!”
这又是杰维斯。 洛里说的话。 他此时双手合十,仰视上苍。 马车里有恐惧,有哭泣,还有那不省人事的旅行者的沉重呼吸。“我们是否行得太慢?
能否催促他们更快点?“露西问,紧靠着那个老人。”会让人觉得像在逃走,亲爱的。 我不能过分催促,否则会引起怀疑的。“
“朝后看,朝后看,看看我们是否被追赶!”
“路上空无一人,亲爱的,到现在为止,我们并未被追赶。”
眼前掠过三三两两的屋舍,孤独的农庄,废弃的破楼,染坊,鞣革作坊,以及诸如此类的种种,还有开阔的荒野,和路旁一棵接一棵的秃树。 坚硬而崎岖不平的路面在我们脚下延伸,道路两旁是深厚而稀软的泥泞。 有时,我们为了避开震荡颠簸的石块而落入两边的泥泞;有时我们被卡牢在路中的凹辙和泥坑里。我们是如此地急切难耐,在惊惧和匆忙中,我们一味地想着逃脱,飞奔——躲藏——除了停歇。冲出开阔的荒野,又穿梭于废弃的破楼,孤独的农庄,染坊,鞣革作坊、及诸如此类的,还有三三两两的村舍,和路旁一棵接一棵的秃树。 这些人是否欺骗了我们?又让我们走了回头路?还是相同的地方走了两次?感谢上帝,不是一个村庄。 向后看,向后看,看我们是否被追赶!嘘!驿站到了。慢吞吞地,我们的四匹马被换了下来;慢吞吞地,被剥夺了马匹的马车停在小街上,似乎不再可能动弹的样子;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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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吞地,新的马一匹接一匹地出现了;慢吞吞地,新的马车夫跟随其后,吮着,理着马鞭;慢吞吞地,旧的马车夫数着他们的钱,无理地提出额外的要求,最终达到双方不满的结果。 自始至终,我们过于慌乱的心跳动的速度大大超过世上任何一匹快马的最快的飞奔。终于,新的马车夫坐在马鞍上,旧的马车夫被撇在后面。我们穿过村庄,驰上山坡,又驰下山坡,来到低洼的湿地。突然,马车夫打着激动的手势争执起来,马儿被勒住停下脚步,几乎蹲伏下来。 我们被追赶了吗?
“嗬!车里的人开口说话吧!”
“说什么?”洛里先生问,朝窗外看去。“他们说有多少?”
“我不懂你的意思。”
“——在上一站,他们说今天有多少上了吉洛蒂?”
“五十二。”
“我是这么说!
一个勇敢的数!
我的这位公民伙伴硬说是四十二个。 该再加上十颗头才对。 吉洛蒂干得漂亮。 我爱它!
嗨!上路。 哈!“
夜色渐黑。 他动起来,他开始逐渐恢复,并说出令人听清楚的话来;他以为他还是与卡尔顿在一起;他叫他的名字,问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噢,怜悯我们,仁慈的上帝,帮助我们!小心,小心,看看我们是否被追赶。风在我们后面呼号,云在我们后面飞跑,月亮在我们后面疾跳,整个荒凉的黑夜在追赶我们;但是,到此刻,我们并未被别的什么东西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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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编织完毕
正在那五十二个等着他们命运的时刻,德法热太太召集复仇者和革命陪审团的雅克第三开了一个不祥的秘密会议。德法热太太并非在酒馆里会晤这些人物,而是在从前曾是修路工的锯木匠的棚屋里。 锯木匠本人并未参加会议,而是守在旁边,像个侍从,要等到被发问才可发言,要等到被征询才能提供意见。“可是我们的德法热无疑是个好共和党?啊?”雅克第三开口说话。“在法兰西没有比他更好的,”能言善辩的复仇者用她的尖嗓子抗议道。“安静,小复仇者,”德法热太太说,微皱眉头,用手捂住她的副官的嘴唇。“听我说。 我的丈夫,我们的公民伙伴,是一个好共和党,一个勇敢的人,应得到共和国的优待和信任。但是我的丈夫有他的弱点,心肠软弱到同情这位个医生。”
“真是太遗憾了,”雅克第三扯着破嗓子时,疑惑地晃着脑袋,把残忍的手指又放在饥馋的嘴上。“这样不像是个好公民,这是一件可惜的事。”
“你们明白,”德法热太太说,“我,我本人,一点不把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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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放在眼里。 他保住他的脑袋或失掉他的脑袋,对我来说都是一样。 但是,艾弗雷蒙德家族的人必须斩尽杀绝,妻子儿女必须跟着丈夫或父亲。“
“她有一个美丽的头贡献给吉洛蒂,”雅克第三的破嗓子说,“我在那里见过蓝眼睛,金头发,当大力士参孙拿起它们的时候,它们看起来多么迷人。”他是这样一个食人恶魔,说这话时好像是美食家在议论佳肴珍馐。德法热太太低下眼睛,思考片刻。“那孩子,也有金头发,蓝眼睛,”雅克第三咀嚼玩味着自己的话说,“在那里我们难得有小孩,这可是非常好看的!”
“总之,”德法热太太短暂思考后说,“在这件事情上,我不能信任我丈夫。 从昨晚开始,我感到我不但不敢向他透露我这一计划的细节,而且觉得假如耽搁下去,他有去报信的危险,那样他们就会逃走。”
“绝不能让这事发生,”雅克第三扯着嗓门说,“不能让任何人逃走。 我们还没有凑到半数的人,我们应该每一天有一百二十个。”
“总之,”德法热太太继续说,“我的丈夫没有像我一样的理由去灭绝这族人,而我也没有他那样的理由怜悯这个医生。因此,我要自己行动。 过来,小公民。”
敬畏她的锯木匠,怕得要死地服从于她,手按着红帽子,走过来。“说到那些信号,小公民,”德法热太太严厉地说道,“就是她向犯人们打的信号,你愿意在那天作证吗?”
“啊,啊,当然!”锯木匠叫道。“每天,无论天气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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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两点到四点,总是打信号,有时带着小的,有时不带。 我清楚我知道什么。 我亲眼看见。“
他说话时做着各种各样的手势,好像在偶然模仿他未曾见过的许许多多不同暗号中的几个。“显然是谋反,”雅克第三说,“毫无问题!”
“陪审官们无疑会坚信?”德法热太太问,她把目光转向他,脸上含着阴险的笑容。“要信赖爱国的陪审官们,亲爱的女公民。我代表我们的陪审官同志们回答你。”
“好,让我想一想,”德法热太太说,又陷入沉思。“还有一个问题。 我要不要饶过这医生,为了我的丈夫?他不管怎样我都不在意。 是否饶过他呢?”
“他可以算作一个头,”雅克第三低声说道,“我们头的数量真还不够,这会是一件遗憾的事,我以为。”
“我看见她的时候,他正和她一起在打暗号,”德法热太太发表主张,“我不能光说一个而不说另一个;我定不沉默,而把整个案子完全托付给他,这位小公民。 因为,我也是个不坏的证人。”
复仇者和雅克第三争先恐后地热烈辩明她是最可敬和最伟大的证人,那小公民,也不甘落后,宣称她是老天的证人。“他必须听天由命,”德法热太太说。“不!
我不能饶过他!
你们三点有事,要去看今天行刑的那批——你呢?“
这问题是对锯木匠提出的,他急忙给予肯定的回答,抓住时机表白,他是最忠诚的共和党;假如有什么事使他不能在午后前去享受那边抽烟斗边欣赏滑稽的国家剃头匠的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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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他就会成为最凄凉的共和党。 此时,他是这样急于表白自己,恐怕他会被猜疑(或许已被德法热太太猜疑了,看她脸上那双黑眼睛里射来的轻蔑目光)
,那些天,人们时刻都担心着自己的人身安全。“我,”德法热太太说,“也在同一个地方有事。 完了之后——大概在晚上八点钟——你来我这里,在圣安东尼区,我们将在我那个区里告发这些人。”
锯木匠说他为能侍奉这位女公民而深感荣幸和自豪。 女公民看着他,使他显得窘迫起来,退缩到他的柴堆里,像只小狗似地躲避她的目光,并拿起锯子来掩盖他的疑惑。德法热太太招呼陪审官和复仇者来到门口,并在那里进一步阐明她对他们的看法:“她现在一定在家里,等待着他的死信。 她将悲痛哭泣;她将处在怀恨于共和国的公正处决的心态里;她将对共和国的敌人们充满同情。 而我正要去她那!”
“多么可敬的女人,多么可爱的女人!”雅克第三欣喜地叫道。“啊,我最亲爱的!”复仇者大声喊着,并拥抱她。“你带上我的织物,”德法热太太说着把它放在她副官的手中,“把它放在我往常的座位上,给我留着我往常的椅子。你直接去那;因为今天的观众可能比往常更多。”
“我服从我的长官的命令,”复仇者欣喜地答应,并亲吻她的脸颊。“你不会迟到吧?”
“我会在开始前赶到。”
“要在囚车到达之前赶到。你一定要赶到呀,我的心肝,”
复仇者在她的后面叫喊,因为她已转身上了街,“在囚车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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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
德法热太太轻轻地挥手,表示她听见了,并肯定会及时赶到,然后穿过泥泞,在监狱墙角转弯过去。 复仇者与那位陪审官在她身后望着她离去,极度赞赏她那美妙的身材和高尚的道德品赋。在那时,有许多妇女在时代变形的大手控制下变得非常可怕,但是,她们中没有一个比现在走在街上的这位更残忍可怕。 她有坚强无畏的个性,精明迅捷的感觉,果断的意念;她的那种美不仅传达了它的所有者的坚决与仇恨,而且使别人也不得不本能地承认那种品格;在任何情况下,动乱的时代都会将她高高举起。 然而,自童年起她就始终充满一种受尽冤屈的意识和根深蒂固的阶级仇恨,因而她由时势造就成了一只母老虎。 她没有丝毫的怜悯心。 假如说她曾经有过这种品性,那么它已经完完全全地脱离了她。对她来说,一个无辜的人,为了他祖先的罪恶而死,是不值一提的事;在她眼里,没有他,只有他们。对她来讲,他的妻子成为寡妇,他的女儿成为孤儿,同样不值一提;那样的惩罚还不够,因为他们是她的天敌,她的猎物,也就无权生存下去。 哀求她,是无望的,因为她毫无同情心,甚至对她自己也没有。 如果在过去的许多斗争经历中,她自己被打倒在街上,她也不会怜悯自己;同样,如果她被勒令明天斩首,她也绝不会心怀任何柔情,而只会有一种与送她上刑场的人交换位置的强烈愿望。在德法热太太的粗布长裙下跳动的就是这样一颗心。 她随便穿着的长裙,有某种阴森可怖的意味,显然对于穿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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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合适;她深色的头发在粗陋的红帽子下看上去很浓密。 藏在她胸口衣襟里的是一把上了子弹的手枪,藏在她腰间的是一把锐利的尖刀。 这样武装着,踏着自信果断的步伐,以从少女时代就习惯的赤脚光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