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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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团 更新:2021-02-26 21:39 字数:4826
画中男子的美,依然是风华绝代,倾国倾城。
弄玉或许不在家。我虽是这么想,脚步却没停下来,朝他家的后院走了去。后院竹凳上坐着一个身穿青色单薄衣裳的男子,披着头发,白皙的手撑着他的下颌,神色自若地品尝着陶瓷杯中的浓茶。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喝酒了,但是这个人却是我两个月以来一直牵肠挂肚的。我不知道见他的面以后该说什么,只是站在回廊的一端,怔怔地看着他。
没一会,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目光却是依然看着原来的地方,轻声说道:“呵,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才出来?”我知道自己是又被他发现了,想了一会,还是打算出去见他。
可是在我迈出脚步的时候,却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那是一个身穿绫罗裙缎的女子,头上别着玳瑁簪,耳上挂着金凤镶玉坠子,略施粉黛,面容却是冷若冰霜。原来女子打扮过以后会如此俊俏。这人竟是那个从不穿金戴银装束朴实的燕舞。
燕舞走到他的身边,眼神有些飘忽,欲言又止。弄玉也不急着问他,直等了许久她才问道:“你终于回来了。”弄道点点头,一脸坏笑:“才出去几天,你就想我了?”他的嗓子与以前不大一样,有些沙哑,看样子是感冒了。我现在才明白,原来他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对我如此,对燕舞如此……说不定对莺歌也是如此。
燕舞咬咬唇,说:“何止是几天。我听说你叫温采去帮你杀蜚蠊血王和重火宫主。”弄玉说:“是又怎样?”燕舞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冷笑了一下:“哼,正派那几个老头对我来说根本造成不了什么威胁,这两人才该是先除而后快。”燕舞说:“你不是从来对这些虚名都没什么兴趣的么?而且……你为什么要叫温采去?”
他将手搭在桌子上,把玩着手中的杯子,说:“蜚蠊血王利用蜚蠊血母来杀潜伏在他手下的奸细,结果没想到那个奸细早就跑到一个破村庄去当说书人去了,血母像个傻子,居然连个糟老头都解决不了,最后还是死在我手上了。”燕舞有些急了,当下就变得有些激动:“你说这么多都没说到重点上。你明知道温采喜欢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再说,重莲是何等可怕的人物,他冷血无情,草芥人命,你居然叫温采去接近他……这不是明摆着要温采去送命吗。”
弄玉也有些动怒了:“重莲可怕?哼,我所练的武功与他是一脉相承,他可以练《莲神九式》,我就不可以练《芙蓉心经》了么。待我大功练成,谁强谁弱就未毕分得出来了。”燕舞错愕地后退两步,声音变得十分尖锐:“我从来不知道你居然是这样的人,你竟然在练《莲翼》!弄玉,那是邪功你知道么。而且,温采为了你,差一点就死掉了,可你……莫非你重头到尾都在利用他?”
我站在廊柱后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原本玉润的皮肤此时布满了深紫色的血管,看上去就像中了奇毒一般。我想我一定是太冷了。
弄玉调笑地看着她,说:“燕舞,够了。我对温采有没有感情莫非你不知道。他是个男人,我弄玉再坏再冷血,也不可能变态到去喜欢上一个男人。”燕舞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声音已经开始微微发颤:“不、不……你和温采相处了近十年,难道一点感情都没有么。他为你付出了全部!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他。”他又笑了:“你今天的话特别多呢。难不成……你喜欢上温采了。”燕舞看着他,声音中带着更加明显的惶遽:“你、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喜欢上他。他只是我的弟弟而已。”
他站起身,朝她走过去,脸上的笑意是更加明显了:“那你帮他说什么话。哦,我知道了,你是在抱怨我好久没碰你了,对吗。”燕舞吓得连连后退,此时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看着那个秀美的男子倏地抱住了那个生着仙姿佚貌的女子,然后疯狂亲吻着她……如暴雨梨花一般,吻到她的全身都酥软了,他才满意将她横抱起来,朝自己的屋内走去。
这样的情景真是好熟悉,我怎么好像在哪儿……看到过呢?
那个男人是弄玉。
那个男人是我为之倾尽所有生命和感情去爱着的弄玉。
我看着连绵不绝的霰雪从天上飘落,零零散散,仿佛永远不会停止。弄玉家的花园里只剩我一个人,安静得如同世外桃源。一阵风吹来,穿透了我的单衣,刺伤了我的皮肤。
衣袂在风中轻轻震颤着,我的身体僵硬得如同塑像。
那人的房间里原本点亮的烛火此时已经熄灭了,可是屋内的火盆的亮光却依然灼灼燃烧着。我想,那里面一定很温暖吧。
园内,不知什么时候种上了一些梅花树,几枝红梅越过墙围,花枝招展,开得极是艳丽。
潇水延漫无沓浪,湘江荡漾永流长。霏雪飘零未自伤,绛梅落处皆断肠。
在这样宁静的时刻,我听见了风声,水声,花开声。
还有心碎的声音。
我自嘲地笑了一下。如今看来,我是什么都没有了呢。
什么都没有了。
第十三章 鲽离鹣背
那天以后我就再也没有看到弄玉。
秦印月也回到了零陵,还专程来给我报了平安。我一直待在零陵,一天无所事事地坐着,或是上街漫无目的地走着。
我果然还是高估自己了。说什么只要留在弄玉身边,就算他有妻室,就算他是利用我的,我也无所谓……可真正当这些变成事实的时候,我还是无法承受。我该离开他了。没有人逼我,可在听到这样无尽羞辱自己的话之后,我已没有颜面再待在他的身边了。
我恨他的无情,恨他把我当作工具甚至玩具,恨他不把我放在心里,恨他一心一意只想着自己的前程。
可我更恨我自己。我恨我自己太傻,恨自己的痴念,恨自己没有办法置他于不顾。
我决定再见他一面。然后我一定会把他从我的心中,连根拔起。
大雪连绵飘絮了接近半个月,雪未停,而人去楼空。
燕舞天天站在住宅门口张望着,我知道她等的人也是我要等的。只是那人回来以后,她可以欢喜地扑到他的怀中向他撒娇,而我,却只能静静地站在后面,拼命压抑住自己汹涌而出的感情,看着他们的团聚。
而我,每天都会潜入弄玉的住宅,却未见他回来。他就像是莫名消失了一般。我不急着走,我甚至期望他不要回来。因为他回来的时候,也就是我离开他的时候。
我在零陵遇到了老张。他说他是专程来看我的。他带我去城里的茶楼里品茶,在看见他和别人打招呼的时候,我才发现他其实是一个四海为家的侠客。这时我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是越发强烈了。
虽然老张长得并不英俊,可是我觉得他越看越好看,或许一个人的气质就是这样来的吧。我曾暗暗想着,除了弄玉以外,他是我最崇拜的人。可是转念一想,弄玉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去崇拜的?他的武功?他的人品?还是他的道德?可每次反复思考这个问题以后,我都会不由自主地傻笑一下。
老张告诉我,他的亲人都在他很小的时候被人杀了,仅剩的一个也是下落不明,他活了二十来岁依旧没有成亲,不是因为他没有心上人,而是因为他害怕再失去。他以前就做了许多让自己后悔的事,所以他要重新开始人生,行侠仗义,为别人的幸福而感到幸福,这样的生活让他感到无比充实。
在听了他的话以后,我才明白,原来这世界上孤单的人很多,要适应孤单,只有自己调整自己。和老张促膝长谈了一宿,我告诉他,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就有两个兄弟,一个是他,一个是秦印月。
老张听了我的话,摇摇头,剩下的只是叹气。
元旦过后,整个零陵都被酝酿在新年欢天喜地的气氛中,就快要到春节了。街上时时都会传来劈里啪啦的鞭炮声,回荡在宽敞的大街小巷,震撼着每一个人的心。这样的景象我已经有多少年没看到了?我已记不清楚了。我只知道上一次看见别人放鞭炮的时候,爹和娘在我的身边,两只大手牵着我的小手,我们一起在这样喧嚣热闹的街上悠闲地漫步。
大雪依然在下着,却不能熄灭漫城的烟火。
那些火光在白昼中闪烁着白皑皑的光,绮丽,却刺眼。
我穿着那件洗了又洗穿了又穿已变得有些破旧的单衣,努力移动着已经冻得僵硬的脚,穿越过了一条条街道,一栋栋红楼。与我擦肩而过的,是弥漫的琼楼和蹉跎的岁月。
潇水的表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片,如果伸手去碰,立刻就会破了。
我蹲在河岸边,看着那些浮冰,又一次失神了。
远远传来了辘辘的马蹄声,人群的喧哗让我惊讶地转过了脸。
纯白的骏马,纯白的披风,纯白的雪。
那个人高高地坐在那匹传说能日行千里的良驹上,眼中的倨傲散漫在寒冷的空气中,绝代的风华凝结了所有人的眼。
他原本涣散的目光突然有了焦点,冰冷的视线刹那间投落在我的身上。我在这里等了一个月,此时看见他,却觉得害怕起来。
他扬手挥鞭,马儿啼叫一声,飞也般地疾驰过来。
那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却似过了亿万斯年。
而那个人的视线,却一直未从我的身上离开过。
弄玉下了马,走到了我的身边。我本能地避开了他的双眼。他动了动手——那一瞬,我甚至以为他要给我两个响亮的耳光。可他没有。他脱下了自己的白狐披风,套在了我的身上。皑白的披风在空中划出了一条美丽的弧线,如同潇湘流水永不消退的涟漪。
他身上的余温依旧未散去,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搭在了披风上的白狐毛上。
“你怎么还是这么笨?冬天不穿棉袄,想冻死不成?”他的神情俨然,我听了以后心里一阵酸涩。不是因为被他责备而难受,只是这种被人关心的滋味似乎很久都没有尝过了。我深深吸了一口气,任由那尖冷的寒风侵袭着我的咽喉。
看着眼前的弄玉,他的头上、肩上沾满了霏细的雪粒——就连睫毛上都挂着那些晶莹的小雪花,我咬着唇,拼命抑制住自己对那件披风的依恋,将它从身上硬生生地扯了下来,还回了弄玉的手里。他拿着披风,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一边披在肩上,一边问道:“你不冷么?”我摇摇头,说道:“我一直这样,习惯了。你脱下来,会中风寒。”
弄玉愕然地看着我,刚系好衣带的手僵硬在上面久久未放下来。我低着头,看那些幽微的小雪花无声无息地落下,然后就听见他轻笑的声音:“傻采儿。”
我抬头,却被他拥入了怀中。
熟悉清幽的香味一下飘泛而来,弄玉暖热的呼吸轻拂过我的脸,我定了定神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他严严实实地裹在了披风中。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久没见他了,一下被他抱着,我居然紧张得动都不敢动。他在我耳边柔声说道:“又撒谎,你明明已经冷得发抖了,还嘴硬。我要罚你。”我一时意识模糊,喃喃问道:“罚什么。”他坏笑一下,调侃道:“你真不懂假不懂的。”我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又将脸别了过去,小声说:“这里人好多……你放开我。”弄玉也不管周围是否观者如堵,突然声音变得冰冷起来:“这段时间你去哪了。”我极力想挣脱他,却被他箍得更紧了。
“放开我!你疯了吗。你想让别人都看到是不是。”我几乎是惊叫出来的——我以为自己已经能够忘记了,可是那些话却是在我脑海里久久回荡,挥之不去。
我是个男人,他弄玉再坏再冷血,也不可能变态到去喜欢上一个男人。
弄玉死死扣着我,我的挣扎顿时就变成徒劳的了,他将我抱得越来越紧,怒道:“你还没告诉我,你去哪了。”
他把我当成什么了,我温采再懦弱再无能再愚钝也不可能低贱到像刀俎上的鱼肉一般任人宰割!我扯着嗓子吼道:“我去哪了关你什么事,你说你是我的义父,我认了!你说要和我断绝父子关系,我也认了!你说要我替你做事,我哪一件不是拼了命去完成!可是我从头到尾没说过我是你的佣人,你的奴隶,甚至——你的狗,你凭什么插手我的人生?凭什么?!”
弄玉案剑瞋目,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他大概从来不会想到我也会有一天对他大吼大叫吧。可是他的瞠愕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