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2 节
作者:千顷寒      更新:2021-02-17 08:30      字数:4727
  福王爷得到消息后整个人都呆滞了,把自个儿关在屋里昏睡了半日,把平侍卫急得头发都快掉了一半,好几次想冲进屋里察看他是否安好,每回到了门口又踌躇不已,不敢进门。到傍晚时,福王爷总算开了门,沉着脸径直冲进了邵仲屋里。
  邵仲正笑眯眯地拿了本《三字经》在给自己儿子读书,刚念到“教之道,贵以专”,大门“砰——”地一声被推开,福王爷面无表情地直冲进屋,也不看一旁微微变色的七娘,直直地盯着邵仲,问:“他去了哪里?”
  邵仲眨了眨眼,不说话。
  福王爷也不高声喝问,自寻了把椅子坐下,不急不慢地给自个儿倒了杯热茶,端起杯子刮了刮茶沫,低声道:“你若不说,我就不走了。”他就不信,他日日在这屋里守着,邵仲果真能忍得住。
  若是旁人,邵仲还能当做是玩笑,可他却一点也不怀疑福王爷能干出这种缺德事儿来,这人的脸皮绝对比他还要厚,赖着别人小夫妻房里的无赖事儿还真能干得出来。
  七娘见邵仲的嘴都气歪了,心里好笑,却也晓得这事儿她不好插话,遂缓缓起身低声道:“王爷与夫君有要事相商,妾身去另沏壶茶过来。”说罢,又朝邵仲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莫要气躁。
  待七娘告退,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邵仲便不再客气,冷眼直视福王爷,沉声问:“王爷来寻下官所为何事?”
  福王爷冷笑,“邵仲啊邵仲,而今这屋里只剩我们俩,我们有什么话都敞开了说,你不必耍什么心思,本王也不许有所隐瞒。本王对阿方的心思你也晓得,若是寻不到他,本王决计不会罢休。你索性爽快些,直说要什么条件才肯告诉我。”
  邵仲不语,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左左右右地仔细欣赏,仿佛那是什么稀世珍宝。待见福王爷面上终于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他才微微叹了一口气,摇头笑起来,“原来在福王爷的心里,我邵仲就是无利不起早之辈?您是皇亲贵族,自然不把旁人放在眼里,想来对大师兄也如此。便是嘴里说着再好听,一转身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娶妻也好,纳妾也好,本就与大师兄无关,可是如此?”
  福王爷微微一噎,面上闪过不自然的神色,声音也低了许多,不复先前那般咄咄逼人,“本王……我并不曾娶妻——”他话说到一般,脸上愈发地尴尬和愧疚,微微低下头,眼睛里有了些许酸涩的红意,“是我对不住他,可是——”
  他眼睛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声音哽在喉咙里,侧过脸去,许久不曾作声。
  邵仲冷笑,“左右王爷心里头笃定了,我那大师兄心眼儿实诚,又好哄易骗,便是您果真瞒着他成了亲,也不过是多说几句好话就能哄回来。不想他竟如此不识抬举——”
  他话未说完,便被福王爷激动地打断,“不——我没这么想。我——”他狠狠咬牙,浑身微微发抖,两手紧握成拳,仿佛有无尽的懊恼和后悔。
  “那王爷对日后可有打算?”
  福王爷缓缓抬头,面上显出从未有过的坚毅和决绝,“我临走时早给皇兄和母妃留了信,那桩婚事就此作罢,日后也绝不再娶妻。他们若是应了自然是好,若是不应,这辈子我大不了不回京城。”
  见邵仲依旧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看,福王爷显得有些心虚,想了想,又诺诺地解释道:“我……我先前没想到会出京,故不曾在外头置办许多产业,拢共也只有江苏那边的两个田庄,约莫有二十多顷地……”
  邵仲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却温和了不少,“我师兄倒是在扬州城里有两个铺面,虽不说日进斗金,却也能勉强糊口。”
  福王爷听出点苗头来,猛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邵仲,又惊又喜……
  邵仲好不容易把人打发走,七娘这才拿着一封信进了屋,脸色微微有异,看着邵仲欲言又止。邵仲见状,心里隐隐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来,强压下内心的不安,勉强勾起一丝笑容来,低声问:“怎么了?”
  七娘把信递给他,却不说话啊。
  邵仲接过信,飞快地拆开,一目十行地浏览过,顿时抽了口冷气,浑身上下好似抽干了力气一般软软地倒在了椅子上。
  “……老国公爷病逝,府中秘不发丧,假借国公爷之名请封世子,棺藏于密室中数日,以至尸身腐臭……”
  作者有话要说:放假日子过得好快啊,一天嗖地一下就过去了,啥事儿也没干
  97公侯之家
  九十七
  虽说当初邵仲与邵老爷撇清了关系;但说到底还是国公府的嫡孙;老太爷待他也还算不薄;若不是邵老爷一直拦着;怕不是早早地就把爵位传给了邵仲。而今陡然听闻老太爷过世的噩耗,且连死后还不得下葬,邵仲如何能不悲愤哀伤;当即便写了折子奏请丁忧;也不等上头的决议,立刻收拾东西启程回京赴丧。
  七娘怀着身孕,自然不好跟着他日夜兼程受此奔波之苦,邵仲便托付梁康和田静押后;护送七娘和两个孩子进京;自个儿则领了几个侍卫轻装回京。
  待到了京城,才晓得老国公爷已经下葬,后事是今上嘱咐内务部办的,根本没让邵家人插手,等老国公爷将将入土,太上皇与今上一齐发难,夺爵削职,把邵老爷贬为庶人。平城邵家族人也上了京,毫不客气地把邵老爷赶出了宗祠,一时间,邵家上下可谓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只是京城上下对邵仲这个曾被生父陷害,以至断绝关系的才子还是颇有好感的,每每提及,总难免长吁短叹,感慨万千,若是遇到那些慈悲心肠的,更还要掬一把同情的泪。
  邵仲到了京城,先在老国公爷坟前好生哭了一场,尔后亲自去了城外北山的白云观,请了观里的道士给老国公爷做了七七四十九天法场。京里的百姓听了,莫不称他孝顺。
  七娘一行在路上走了近一月的工夫,到京城时,她的小腹已经微微隆起,面上也多了些孕意。一路上田静对她照顾有加,两个孩子又甚是懂事,更难得的是,先前种种怀孕的反应如孕吐、嗜睡、腰酸背痛等通通消失不见,她而今的气色反倒比孕前还要好上许多。
  因邵仲尚在白云观里给老国公爷做法场,便托了许氏照应。卢家早派了下人在城门外迎接,一路将众人迎到了侯府。胡氏和许氏早在侯府大门口迎着,俩孩子先跳下马车,笑嘻嘻地与众人见礼。
  胡氏有大半年未曾见过自家儿子,这会儿陡然瞧见,顿时红了眼睛,强忍住目中的泪意,拉着卢熠仔细打量了一番,连连点头道:“像是长大了许多,高了,也瘦了。”
  卢熠却是不管不顾地红了眼圈儿,眨巴眨巴就沁出泪来,狠狠一抹脸,巴巴地哭道:“娘亲,孩儿好想你。”
  “啊呸——”胡氏没好气地点了点他的额头,小声骂道:“你而今倒是会做戏了,先前偷跑出去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不过是怕回头挨你爹的打,想在我这里讨个好,回头给你求情。这算盘打得真是精明!”
  卢熠吸了吸鼻子,飞快地把眼泪收回去,扁了扁嘴,回头朝卢瑞招手,哼道:“瑞哥儿,咱们去给祖母请安去。”说罢,拉了他的手飞快地溜走了。众人都晓得他存的是什么心思,俱是忍俊不禁。
  七娘的身子不如先前灵便,由着采蓝和茗娟扶着下马车,才要给许氏和胡氏请安,还未弯腰就被胡氏给拦了。胡氏喜出望外地拉着她仔细端详,罢了又扭头朝许氏笑道:“碧丫头这肚子长得尖,十有□是个男娃儿呢。”
  许氏面上虽淡淡的,眼睛里却是一片温和喜悦,柔声回道:“她还小呢,不管是儿是女都是福气。”一边说着话,一边过来牵了七娘的手引着她回屋,“瞧着气色倒是不错,这脸上倒比出嫁前还要圆润些。”
  胡氏笑道:“可真是难得,我早先怀熠哥儿的时候,脸上一片浮肿,还长了几颗斑,可把我给急坏了。偏偏太医还不肯用药,可把我急得不成,私底下还偷偷哭了一场,哪里像碧丫头有这样的福气,竟是越来越好看。”她言语坦荡又诙谐,立刻就把许氏和七娘逗笑了。
  既然到了侯府,自然要先去给老太太请安。
  才到了院子门口,就听得里头传出来的欢声笑语,卢熠那孩子惯会哄人,这会儿又存着讨好的心思,自然把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可等到七娘一行进了屋,却又瞧见老太太正红着眼圈儿正抹泪呢。
  胡氏自然晓得是卢熠在给老太太诉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老太太却视而不见,一边抹眼泪一边朝七娘招手道:“快过来让奶奶看看,我可怜的孩子可受了大罪了。早晓得去南边要遭这样的罪,当初就该把你留在京里。”
  未免家里人担心,他们被追杀一事并未写信告知,不过照老太太的反应来看,怕是卢熠为了博得老太太同情一回府就把此事给交待了。
  许氏和胡氏却是不清楚的,听了老太太说这话,还笑笑着回道:“路上是难走了些,不过听说山阳县气候好,尤其是冬天,我们这边冻得出不得门,那里还是单衣单裤,倒比京城里还要舒坦些呢。”
  老太太却仿佛没听到似的,一把把七娘拉过来,握着她的手仔细看了一圈儿,还未说话倒先掉了几滴泪,罢了又哽咽道:“所幸你们几个都是有福气的,要不,真落在那些不要命的东西手里,我也活不下去了。”
  胡氏和许氏这才听出些异样来,对视一眼后,沉声问起到底出了何事。待卢熠扁着嘴,可怜兮兮地把被人追杀的经过添油加醋地说给她们听,绕是这两个妯娌素来波澜不惊的,这会儿也吓得魂飞魄散,若不是他们几个好端端地坐在跟前,怕不是立刻就要大哭一场。
  胡氏这会儿再也不摆什么严母的架子了,抱着卢熠哥儿长哥儿短地哭了一场,罢了又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有娘亲在,你爹动不了你分毫。”
  老太太年岁长了,精神难免不济,哭了一场,不多时便有些困乏。众人见状,知趣地告退。卢熠被胡氏拉着回了自己院子,卢瑞也回了客居,七娘则陪着许氏慢悠悠地一边回院子一边小声地说着话。
  “……仲哥儿而今在观里,一面是为了给老国公爷做法事,另一面却是躲着邵家人。邵老爷再怎么不是,那也是仲哥儿的生父。虽说先前他陷害仲哥儿的事闹得满城皆知,仲哥儿也当着太子和几位王爷的面和他撇清了关系,可阿碧你也晓得,这世上总有些人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若是邵老爷真厚着脸皮求到了仲哥儿头上,他若不理,只怕就有人要阴阳怪气地说些闲话。仲哥儿特意叮嘱了,让我把你接到府里暂住,等过了七七,他就领着你去城外的庄子里暂住。日后出了孝期,再求个外放,躲得越远越好。”
  许氏嘴里虽这么说,心里头却还是替自己女婿不值当,那样的人品才情,若不是摊上那么个糊涂自私的爹,怕不是早就承了爵位,成了年轻的国公爷。而今国公府爵位被夺,他就算未曾收到牵连,但终究地位不如先前,只怕日后在京里行走,也难免遇到些不长眼睛东西看低他。
  母女俩许久不见,自然有许多话说,絮絮叨叨地说了有半宿,直到外头鸡叫,二人才相继睡下。
  第二日七娘睡到巳时才起来,颇有些不好意思,许氏却是笑着安慰,“你而今来府里算是做客的,不必再念着先前的规矩。再说你而今是双身子,自然是困乏些。”
  二人一边用早饭,一边又唠叨了些家常,七娘才晓得,卢熠终究没能躲得多卢之安的惩罚,这会儿正趴在祠堂里写大字。倒是卢瑞还自在些,卢之安念他姐弟情深,只温言训了几句便放了他出来。这孩子一出门,便奔着祠堂帮卢熠抄书去了。
  早在八月里,卢家三老爷就已经搬出了侯府,而今就在隔壁的金丝葫芦巷住着,孟氏没了老太太钳制,很是上蹿下跳了一阵,罢了才发现根本没人理会她,这会儿才晓得离了侯府自己什么也不是,在家里反省了几日,而今却是“孝顺”起来,见天儿地就往侯府里跑,先前还只说些好听的话儿哄着,到后来便时不时地试探着想要再搬回来住。胡氏又哪里愿意,只把这事儿推到老太太身上,老太太索性连见也懒得见她,每日只让她在院子外头请安,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孟氏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每日都携了一双儿女过来请安,只想着老太太看着两个孩子的面上总能软和些。不想老太太这回是真死了心,竟是连孙子孙女都懒得见了,孟氏这才慌了神。
  最近几个月里,她可是尝到了人情冷暖。自从出了侯府,卢玉的婚事便成了老大难,京里上下都传着她与老太太、胡氏不和,不然如何会放着好好的侯府不住,竟举家搬了出来。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