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6 节
作者:
千顷寒 更新:2021-02-17 08:30 字数:4725
梁康急道:“还睡什么觉,我这就出城去打探消息。”说罢,就要起身出门。却是罗方将他拦了,低声劝道:“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你去哪里打探消息?仲哥儿说得有道理,王爷他们不知所踪,不知几日才能寻得回来,而今再着急也没用,先把精神养好再说。”
梁康一向最听他的话,闻听此言,再不言语。
本已是子夜,众人早已累极,倒头便睡下,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大家伙儿便全都自觉地在院子里集合了。
邵仲也早早地起了,换了身素净的衣裳在院子里给被害的下人们安排后事。见大家伙儿都到了,才起身招呼众人进厅里议事。关于彭顺平与七娘姐弟认亲之事,府里的下人知道的不多,便是二胖子,也只晓得那日府里来了客人,厨房特意烧了一桌好菜庆祝,至于来客是谁,却是丝毫不知。
“那天晚上黑咕隆咚的,我光瞧见院子里有个男人厉害得紧,手起刀落杀了不少贼人,至于长什么样却是没看清。”二胖子从前儿晚上开始就一直处于精神紧绷的状态,昨儿又跟着众人一起赶回来,早已精疲力竭,好在将将补了两个时辰的觉,总算精神了些。
“没听说是谁的客人吗?”邵仲有些狐疑,虽说七娘自幼在山阳长大,但称得上熟识并不多,但凡能叫得出名字的,她都一一与邵仲提过。可邵仲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她识得如此武功高超的侠士。若不是卢家的旧识,那莫非是福王爷的客人?
二胖子想了想,十分肯定地道:“是夫人的客人,属下隐约听院子里的茗娟姑娘还说,夫人和瑞少爷都高兴得哭了。王爷出来陪客,喝多了酒,在院子里高声喊着——”他说说到此处忽然住了嘴,心虚地偷瞥了罗方一眼,见他面无表情,似乎根本没哟注意到自己,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邵仲愈发地不解,梁康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古怪。
“啊——”二胖子忽地想到什么高呼出声,疾声补充道:“我似乎听到平侍卫说那人姓彭来着,还说那人一脸的大胡子,一点也不像彭家人。”
“大胡子?”邵仲与梁康对视一眼,心里顿时想到了一个人,再回忆起当初卢瑞初见他时的场景,渐渐有了底。
“是仲哥儿的大舅?”梁康试探性地问。邵仲苦笑点头,“只怕错不了。”顿了顿,又叹道:“幸亏有他在,要不然,他们怕是逃不出去。”
几个人正商议着要去哪里打探消息,外头侍卫来报,说是赵仵作求见。
邵仲赶紧让人请他进来。赵仵作一只脚将将才迈进屋里,就已经跪倒在地,眼睛一红,眼泪竟夺眶而出,想开口说话,却是激动得连声音也发不出。
邵仲心中微觉诧异,并不急着问话,只默默地瞧着他,等着他自己开口。赵仵作哭了一阵,心里的浊气差不多排尽了,这才吸着鼻子,颤颤巍巍地请罪,“属下有罪,这么多年都被孟云铭蒙在鼓里,竟不晓得他还私藏了当年卢大人留下来的账簿……”
“你说什么?”众人俱是一惊,连罗方也忍不住站起了身,一脸震惊地看着他。“那……那账簿在哪里?”话刚问出口,邵仲便猜到了,那日带走孟云铭的正是七娘的舅舅彭顺平,想来那账簿也是落在了他的手里。正因如此,所以来引来了之后的刺杀吧。
“这么多年他竟一直瞒着。”邵仲低声感叹,“怎么到了而今忽然又招认了?”
赵仵作红着眼睛解释道:“那东西却是个真正的贪生怕死之辈,晓得孟伯父与孟伯母都因此而丧命,不敢拿出来报官,又不敢交出去,生怕被杀人灭口,便把东西埋在孟伯父的坟前,这么多年一直不曾去碰过。直到前几日被人抓了,那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把他给弄迷糊了,强撑了两天,迷迷糊糊地就把事情给招认了。那人倒也没为难他,弄晕了之后就扔在了路上,属下得了消息把他搬回家,请了大夫看过了,到昨儿下午他醒来,才晓得出了什么事。”
“罢了,”邵仲挥挥手,低声道:“此事与你何干,都是那孟云铭——”他说到此处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实在说不出孟云铭贪生怕死的话来。孟家为了这个案子,已经死了两个人,还害得这俩兄妹流离失所,甚至沦入奴籍,孟云铭不是朝廷中人,不欲为了这些腌臜事赔上自己的性命倒也无话可说。
不过,既然那账簿落在了彭顺平的手中,想来他也早晓得北营不可信,更不会自投罗网。可除了东营与北营,他们还能逃去何处?
到了这一日下午,总算有消息传来,丽阳镇有个姓徐的员外派了人过来报信,说是昨儿中午彭顺平领着人镇上歇了一阵,结果被追兵赶上,一番打斗后,终于暂时甩脱追兵往白头山方向逃去。
“去了白头山?”梁康大讶,有些摸不清头脑。
邵仲见来报信的侍卫欲言又止,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凝眉问:“可有人受伤?”
侍卫低下头,小声回道:“听说……王爷当胸中了一箭。”
罗方……
作者有话要说:收尾工作各种艰难,真想明天早上起来,就已经码完了,呜呜
90公侯之家
九十
丽阳镇距离山阳县不近;快马加鞭也需大半日。得知了福王爷受伤的消息,大家伙儿如何还能坐得住,立刻整装出发,飞速赶赴丽阳。
福王爷虽并非当今圣上的亲兄弟;但与圣上的关系倒比祈郡王还要来得亲近些,若真在山阳出了事,不说太妃娘娘迁怒,便是当今圣上也绝饶不过他们,就算立了再大的功劳,只怕也不能相抵。
更何况,福王爷还是罗方相恋多年的情侣;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以罗方的性子;怕是这一辈子也走不出来了。
一路上罗方都沉默不语,面无表情,看不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越是这样,邵仲和梁康就越是不安,二人不时地交换个眼神,琢磨着一会儿到了丽阳镇,若真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他们是不是应该把罗方打晕,省得他悲伤至极下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来。
众人赶到丽阳镇的时候已是未时,徐员外早得了消息在镇外的路上迎着,见了队伍过来,立刻快步上前来与众人打招呼。他人生得肥胖,行动起来却极是灵活,想来功夫不弱。见了邵仲一伙人,他客客气气朝大伙儿作了个揖,低声道:“见过各位官爷,本以为至少要等到晚上,没想到诸位这么早就到了。”
邵仲没时间跟他寒暄,挥了挥手省去你来我往的客套,开门见山地道:“徐员外不必客气,我们这还急着赶去救人,你速将昨日的事细细说来就是。”
徐员外是个爽快人,闻言遂不再说客套话,立刻将昨日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原来昨日彭顺平领着众人一路往白头山出发后,许是敌人并未想到他们竟会取道往北去白头山,并未往这边追,所以先前一段路倒还平顺。车上多是女人与小孩,强撑着赶了一整日的路,难免疲惫,尤其是七娘还怀着身孕,一路上可谓是吃足了苦头,到丽阳镇的时候,彭顺平终于决定先停下来歇息。
徐员外与彭顺平是旧识,用徐员外的话来说,那是性命换来的交情,所以彭顺平也没跟他客气,就这么拉着一大车人径直去了徐府。他也没瞒着徐员外,进门后就把被追杀的事情说与他听,又道:“实不愿牵连到徐大哥身上,只是车上的外甥女身子不大好,一路吐着过来,连口热水都没喝上。我实在心疼不过,才来大哥府里讨杯热茶喝。”
徐员外生气道:“彭小哥儿说这些话就是与老哥见外了,当年若不是你把老哥从死人堆里拉出来,我哪里有今日的风光。莫要说什么外道的话,你赶紧带着侄女进府里歇下,我让下人们赶紧弄些饭菜。”说着,又立刻吩咐下人过来伺候。
七娘在马车里蜷了一整日,浑身上下早已酸痛不堪,脑袋也晕晕沉沉的,下马车时腿上一麻,竟软软地往卢瑞身上倒了下去。卢瑞又惊又怕,一面扶住七娘,一面高声招呼着卢熠和彭顺平道:“舅舅,熠哥儿,你们快过来,我姐……我姐姐……”说话时,他又伸手探到七娘的额头上摸了摸,顿时抽了口冷气,“姐姐发烧了!”
田静闻言赶紧过来扶,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将七娘扶进了院子,寻了间客房躺下。亏得田静就在身边,把过脉,飞快地开了方子,又摇头道:“阿碧胎位不稳,而今又连番劳累,惊吓过度,身子怕是受不住。我暂先给她开个方子吃着安胎,可这毕竟只是权宜之计,若是再这么下去,怕是……”
卢瑞闻言眼圈儿立刻就红了,卢熠生怕他哭出来,赶紧轻拍他的肩膀低声安慰,“瑞哥儿莫要担心,大姐姐吉人天相,定不会有什么意外。回头大姐夫得了消息,定会立刻赶过来,说不定一会儿他就到了呢。”嘴里这么说,声音却愈发地低下去,显然有些心虚。
彭顺平心里也不好受,沉着脸扭头出了门。
不多时,徐员外便从下人口中得知了此事,赶紧过来与彭顺平商议道:“既然侄女身子不好,就先在我家里头歇着,我这家里头好歹也有十几个家丁,若真有追兵过来了,好歹还能抵挡一阵。”
彭顺平却是不愿牵连他,不论徐员外如何劝说阻拦,他依旧坚持己见,只待众人稍事歇息后,便招呼着侍卫们换了马准备动身。结果,才出了徐府大门,追兵就到了。
“那些追兵怕不是有二三十个,一个个都凶神恶煞的,手里提着明晃晃的刀,才一个照面,连话也没问一句就杀了过来。好在彭小哥儿这边的人也不是吃素的,一个个拎着刀子就往前冲,就跟割麦子似的一刀一个……”徐员外越说越兴奋,脸上甚至隐隐有未能参与的遗憾,“我本想领着府里的下人一道儿冲过去帮忙,彭小哥儿非不肯,说会连累到我。真是可惜了,我这把老骨头许多年不曾动过,都有些生了锈……”
邵仲到这会儿才晓得七娘怀孕的事,一时间不知是欢喜还是担心,竟忘了继续往下追问。罗方终究忍不住,强压下内心的不安,沉声问道:“那王爷呢?”
“什么王爷?”徐员外先是一愣,尔后哦忽地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脑袋,激动道:“你说的是那个长得挺俊俏的年轻小子,他竟然还是个王爷?那年轻人可不得了,武功不咋地,胆子倒不小,不要命地冲在最前头,彭小哥儿拉都拉不住。他脾气可真大,一面跟人打架还一面骂人,就是骂不出什么新鲜词儿,满嘴都是狗奴才,一点意思也没有……”这徐员外是个着着实实的话涝,一开口就没个消停的时候,噼噼啪啪地唠叨个不停,偏偏又说不到正题上,急得罗方脸都白了。
最后,终究是梁康忍不住,不耐烦地高声喝问:“那他到底受伤没?”
“啊,受伤?”徐员外眨了眨眼睛,使劲儿点头,“受伤了,受伤了。这不要命的打法哪能不受伤的,伤得可严重了,身上怕不是有七八道口子,唔,胸口还中了一箭,啧啧,流了好多血,整条巷子都染红了。若不是一旁有田太医在,只怕当时就要性命不……”他的话还没说完,就瞧见马背上的罗方晃了晃,一头栽了下来。
徐员外手疾眼快地将他扶了回去,嘴里嘻嘻直笑,“这小哥儿胆子还真小。”
罗方只是一时岔了气,很快就醒了,但脸色却愈发地灰白,拽着缰绳的手隐隐露出青色的筋脉,声音愈发地低沉,“走吧。”
“走走——”徐员外笑呵呵地从大槐树后牵出一匹马来,咧嘴道:“左右我也闲着没事儿,过去帮一把手。”又生怕邵仲回绝了,高声继续道:“这位官爷可莫要轻敌,那些追兵先前只是二三十个,可从今儿中午起,我就瞧见了不止一两拨人往白头山走,加起来怕不是有上百号人。官爷们虽说本事大,可到底双拳难敌四手,我跟了过去,好歹也能多杀几个人。”说着话,人已翻身上了马,轻抖缰绳,一马当先地跑在了最前头。
罗方不作声,快步紧随其后。
梁康一脸煞白地凑到邵仲身边,压低了嗓门小声问:“仲哥儿,若是王爷……有个三长两短,这可如何是好?”
“那徐员外说话都没边儿的,你也信?”邵仲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王爷若真出了事,他还能笑得这么高兴?只怕是早得了王爷的好处,故意在大师兄面前添油加醋想要吓唬人的。”福王爷能做出这样的事,他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话虽如此,可七娘有孕在身的事却绝非编造,这一路奔波过来,可想见她吃了多大的苦头。邵仲一念至此,心中便阵阵刺痛。只是他也晓得这会儿并非自责的时候,遂赶紧整理心事,调整好精神,一抖缰绳,紧紧地朝前头追过去。
这条路狭窄崎岖,极不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