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1 节
作者:
不落的滑翔翼 更新:2021-02-26 21:30 字数:4717
顺子没有还嘴,磕打磕打掸子不言声,低着头出了客厅把门带上走了。
古典自己拉椅子坐下,接着问德旺:“你刚才说美国票子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有美国钱?”别看古典这么大财主,压根不懂得美元怎么回事,自然更没有见识过。他只知道金子最值钱,再有就是孙大头、袁大头,不知道世界上还有美国钱。“美国钱也能买东西?”古典跟着又问了一句。
关于外国人的钱票子,自然德旺也不懂多少,但是他知道自己吃过的水蜜药丸,是花筱翠拿美国钱票子换来的。于是根据自己的货币知识给古典解释,“当年,花筱翠不是跟着一个国军去过香港吗,那个地界就花美国钱,大概她还存着那种纸票子。遇到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她总是去天津倒腾这种票子,说是换成咱这样的钱才能使唤,听说人家的一张,可以换咱的好几张。”
古典问:“美国钱是嘛样的,这么值钱?这可是件新鲜事,怎么没人跟我叨咕呢?到底一张能换咱的几张,回头得机会给我换几张,让我也开开眼。”
德旺说:“你老说的这些我哪儿懂去?俺压根没有见过这种钱票子,回头你老直接问麦收得啦,这闺女现在可长见识了。”
“你说麦收跟着秃子家的去了天津,住在哪儿了你打听了没有?”古典问。
“那还用打听,她们无亲无故的,只能住在古联升柜上呗。那年去天津扫听小德子,俺不是也到柜上找的二东家。二东家这人真好,那顿饭足让俺吃了满浅子贴饽饽,回想起来,到今儿个还撑得慌呢!”
“行啦,差事办得不错。涝梨,涝里哪去了,进来一下!”说到这儿,古典大声吆喝起来,意味着跟德旺的谈话结束了。
涝梨闻声进来,“老爷,有嘛吩咐的?”
“这是二十一里堡的德旺,去弄几斤棒子面给他带回去,别让他空着手办差。”古典嘱咐道。
涝梨在镇子上当警察也不是三天五日,岂能不知道德旺?见古典这么抬举德旺,巴不得近乎呢,马上牵着德旺的袄袖,“来吧德旺爷,我让老刘头给你老擓点新棒子面去。”
买卖人就是这样,不管天下如何纷杂,做生意赚钱这档子事不能撂下。别看全中国到处打仗,天津卫里的老百姓照吃照睡。睡不着觉吃不下饭的,是那些达官贵人,再有就是预备打仗的国军,或者是那些跟老百姓结下冤仇的人。八爷号称穷党,谁要是得罪了穷人,想想看,八爷来了能有好果子吃?
古联升从来不得罪穷人,心里无愧也就心里踏实,所以该干嘛还是干嘛,战局和政局的风云变化,对古联升虽有影响,并没有影响到心理层面。
这个日子口古联升该干嘛了?准备年货呗!现在南北交通不畅,南货进不来,除了库存只能就近淘换货源,古兴扣下那条船就是这个目的。他想,实在没地方进货,争取利用封河前这段时间,把船放到潮白河,联系几家商户到京东一带收购山货。总之必须在年前把货源解决了,不然,阴历年临近无货可卖,这么大的铺面拿嘛当进项。
正在古兴琢磨派谁押船采购的时候,这天来了位不速之客,并且带来古典的亲笔家书。此人一进院子,英杰就认出来了,来人正是把他打得满脸花的胸毛匡非,吓得他躲在客房罗氏那里不敢出来。
古典的信是这样写的:“贤弟见字如面,年关货源紧俏,兹拜托兰公匡先生,赴津洽商干货生意,祈盼珠联玉成。愚兄亲笔。”古兴不认识匡非,尽管正为货源的事情伤脑筋,把他让进上房落座之后,没有急着谈生意上的事情,而是详细了解这个人的背景。
古兴在生意场上买卖人见多了,只要开口说话就大体判断出买卖成不成,对于盼嘛来嘛,送上门的生意格外小心。假若这人坐下就放大话多半不靠谱,凡是做大买卖的主顾,说话都非常谨慎,有十分把握最多说七成,决不把话说绝了。考察的方式就是通过交谈,判断这个人的人品,做生意讲人品,为了赚钱不择手段的生意人,古兴轻易不打交道。在他看来,不会做人就不会做生意。
于是古兴反复看了古典的来信,不忙问具体生意,而是绕着道先问别的,听起来就跟唠家常一样,“看信中的意思,匡先生跟家兄也是至交喽,以前怎么没有听他提到你老呢,想必是多年没有谋面吧?”
匡非直言相告,“哪里,在下跟兄台相识不久。日前,古老先生赎回古联升老铺,得悉在下手中有批干海货,便想从我手中分得部分货源,特顺路征询老掌柜的心意。若说交情,仅仅是生意场上一面之交,或许往后就成了至交,你老别嫌经常叨扰噢!”
话说得实在,再加上古兴希望摸清这批干海货的实底儿,便不再绕脖子,“不知匡先生这批货,是哪些海味,多大量,都是嘛价,在哪儿提货,需要不需要转运,是一次结清还是分次付款?”
匡非说:“小弟初涉商界各方面都很生疏,找你老联手就是仰仗你这个行家。这批货就在北塘,鱼干、鱼片、虾干、虾酱、海蛎子、海参、海带、蜇头、蜇皮、鱼子酱应有尽有。价钱好商量,这得看你老需要的量,虽说货源紧张,对待大买家自然在价钱上会有折扣。货主不是外人,只要古掌柜的有诚意,在下可以代为商量。匡某来的时候,听说你老这里有条船,我想就不必再另外找运力,可着这条船装吧,咱们三家三一三余一,你老看行不行?”
古兴不解的问:“怎么出来的三家?”
“怎么不是三家?你老算一股,我一股,古老先生在静海县的分店一股,这不是三家吗。”匡非扳着手指头给他算,古兴听明白了,心也彻底寒了。这就是他的亲哥哥,居然在这个时候半路劫财。这是嘛意思?连声招呼不打自己开分店,开分店也没关系,还跟着抢买卖,这不是明显分道扬镳吗!
正文 七十三回北塘运来干海货、后院发现空酱篓二
对古典的所作所为,古兴心中早有准备,听罢匡非所言稍作沉吟,问道:“说说打包的情况吧,大件小件都是嘛斤两?”
匡非很在行,问到这些张口就来,“干货一律二百斤一件,鱼子酱和虾酱三样全是篓装,小件四十斤,中件八十斤,大件一百二十斤。”
古兴毫不犹豫地说:“初次打交道,咱们来个痛快的,我这次一律现金交易,货到付款。干货这样,鱼干、鱼片、虾干,我各要四十件;海蛎子、海参、海带、蜇头、蜇皮五十件;鱼子酱不要,这种东西天津人吃不惯,有买的也是租借地里的洋人,销量不大。虾酱只要小篓和中篓,小篓三百件,中篓二百件。匡先生,你合计一下,刨去船运费用,我预备多少现金?”
大概匡非不太了解古兴实力,听古兴说完在心里算计了一下,光是古联升这一股就是四十多吨,便问古兴:“在下来的时候,古老先生只是告诉我,在天津停着一条船,敢问老掌柜,这条船载重量有多大?”
古兴端起茶碗,抿着茶水轻松的答道:“照常理可装四十五吨,超载可装四十八吨。”
匡非听罢露出满脸苦笑,“老掌柜的真是铁算盘,光是你老这一股就是四十六吨,而且已经超载了,剩下能不能再装两吨的货物还两说,俺们两股刨去运费不就白玩儿了吗?”
古兴撂下茶碗,显露出生意人当仁不让的一面,“匡先生这样算账不对,天津卫眼下二百万人口,静海县全县不足十万人,就算购买力一样,给你们两家留两吨的舱位,细算起来足有富裕。你们初学乍练头回做生意,我是担心你们把这趟货砸在手里面。说句不恭敬的话,我这样思虑,还是看在家兄的情份上,不掺假的出于好意。这样吧,为了保险起见,海蛎子我减半,再给你们腾点地界,匡先生算账吧。”
看来,匡非很能就和,“这趟买卖就算白尽义务我认了,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古老先生托在下捎话给你老。说是有个叫麦收的姑娘,现在寄宿在你老柜上,她现在是分号柜上的人了,让她无论如何随船回去。”
古兴也很干脆,“此人今天不在,晚上回来定然把话传给她。北塘不算远,我看今天就起锚开船,请吧,我陪匡先生跟管船的见个面去,其他事情,货到了再说不迟。”匡非见状只好站了起来,“那好,悉听尊便,你老先请。”
这里有项货物需要特别交代一下,那就是虾酱。北塘的虾酱十分有名,所用原料,毛虾、糠虾、沟虾都可以,不过全是那种没法再小的小虾米。制作方法很简单,小虾米捞上来,去杂洗净装缸,然后加入大比例的盐水发酵,一个月后撇出虾油剩下的就是虾酱。
虾酱这种东西,当年是穷人的看家佐肴,因为嘛呢?因为有了虾酱连盐都省得买了。讲究的主儿,可以热油炸着吃,没钱的穷主儿,熬锅大白菜擓上一勺虾酱管一家子,愣说吃上海味了。到哪儿也是穷人多,尽管是为了过大年进货,这种东西也不能少进。虾酱不怕窝在手里,一年四季都好销,而且不怕变质。因为不管多热的天,就算卖到三伏天,虾酱根本不会变质。
使用酱坛子装虾酱,最多装一二十斤,大包装一般都采用柳条编织的酱篓。酱篓编织本身就很严密,内外再糊上猪血绵纸,即严密又轻便。大商号搞批发生意,进货都是这种酱篓包装,可是注意了吗?古兴要的是八十斤和四十斤装的,没有要一百二十斤装的那种。虾酱里面咸盐占了三分之一,弄一篓八十斤的够小店买仨月的,超过一百斤的卖不动,商家做买卖不怕赔钱,就怕占压资金,所以一百二十斤的全归匡非和古典了。
古兴这是仁慈,要是稍微再发点损劲儿,应该再给他们腾地界。一百二十斤一篓的虾酱,还得让他们多进,慢慢卖去吧。是人不是人的也想做买卖,嘁,都会做买卖,古兴干嘛去?
这是商人古兴的思维方式,匡非并不是商人,人家有自己的想法,巴不得偏要一百二十斤的,你管得着吗?人家乐意!
匡非在古联升跟古兴谈着生意,八爷们的地工也在紧张的开会研究,研究来研究去,搞不明白古典唱的这是哪出戏。好像古典的目的倒是想要帮助古兴一把,要不就是专门为了招募麦收?古典的真实目的一时还搞不清楚。
会议在大通车行召开的,玛丽没有出席,只有贺彪、蔡老板、英豪、麦收参加会议。会议开到最后,并没有研究出结果来,于是贺彪说:“不管古典怎样想的,咱还是按照自己的步骤行事,目前不要给古典设置障碍。也就是说,让他继续暴露,他终究会露出狐狸尾巴来。我的意见是这样,匡非如果提出来麦收的事情,就让麦收同志暂时返回去,在乡下麦收同志更能发挥作用。下一步就要逼着李元文出面,像逼着古典动起来一样,他只有动起来,我们才可能掌握他的企图,不然我们太被动。”
可是怎么让李元文出面呢?为此,会议又陷入僵局。正在外面跟小蔡望风的花筱翠,偷听到这一步,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几位别怪我没有规矩,对付李元文那个挨千刀的,我有办法。只有我出面才能把他引出来,你们相信我吧,只要能把他抓来给秃子偿命,我乐意搭上自己的这条命。”
贺彪看看蔡老板,蔡老板似乎明白花筱翠嘛意思,“我看行,只要咱们措施得当,安全方面问题不大,但是要掌握好火候和时机。”
事已如此,贺彪只好招呼花筱翠坐下,“你说说怎么一个办法,你先把想法说出来,如果可行,大伙再一起帮着完善。”
转天,古典的独身船就从北塘满载而归,古兴就有这么大的本事,船刚靠岸商家就齐聚三岔河口,手里拿着在古联升由英杰开具的手续,有条不紊地卸自己的货。不消半天的工夫,该卸的东西就卸完了,该拉哪去就拉哪儿了。这样,古联升年前的批发生意,抢到了意外的先机,剩下的就是自家销售的事情了。
卸完船照规矩犒劳船工,管船的自有安排,且不多说。只说古兴,找了一家馆子给匡非道辛苦结账,于是古联升跟匡非货款两清。
席间,匡非询问麦收是否跟船随行,古兴非常油条,瞎话张口就来,“这么好的美事姑娘哪能不答应,姑娘说啦,乐意跟着回去,还去裁缝店给自己做了一身新衣裳呢!只是她正跟着老家的街坊炒外汇,整天蹲在维多利亚路上难以抽身,她得等那位街坊找好帮手才能回去。那位街坊也很通情达理,关乎姑娘的前程不敢强留,说是这一半天就能找到帮手。我看这样,匡先生赶紧回去卸货,等船从静海回来,我让管船的再跑一趟旱路,亲自把麦收姑娘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