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7 节
作者:
不落的滑翔翼 更新:2021-02-26 21:30 字数:4740
不等欧阳亮辩解,柳闻莺浓妆艳抹地开门进来了,“哎哟,我的专员大人,听说你的老相好来了,我瞧瞧是多俊的大美人,让专员大人这么动心呀!”
柳闻莺突然闯了进来,令欧阳亮不快,绷着脸问她:“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柳闻莺不是省油的灯,见欧阳亮这么问她,反唇相讥:“专员大人,你这话说的可就离谱了,你把俺们家英豪招呼来伺候自己的情人,还不许我来找自己的当家人呀,我看你这是倒打一耙蛮不讲理!”说着粉指直戳脑门,弄得欧阳亮好不自在。
欧阳亮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忙给花筱翠介绍,“这位是英豪的太太,电影大明星……”
柳闻莺抢过话头,“什么大明星呀,不过是个下九流的戏子而已,我叫柳闻莺。你就是当年名满津门的花筱翠吧,果然名不虚传呀,真是风韵不减当年,要是装扮一下,那才赛过阮玲玉,不让周旋呢!”其实她这是奚落花筱翠,暗指花筱翠是个下九流,她哪能真心看得起梳着小纂儿的乡下老婆呢。
花筱翠毫不介意,“真不知二贝勒娶亲了,俺这里真心道喜了!”
正文 五十二回肩挑使命装疯傻;拯救民生任捭阖二
这种乡下人的口吻,引得柳闻莺愈发的放肆,“哈哈,还贝勒呢,穷得叮当响,弄了个栖身的窝,还是为专员大人看家护院临时租借的呢。”
欧阳亮惹不起她那张嘴,紧着岔开话题,“别走了,老熟人见面不容易,等英豪回来陪我们到会芳楼,小聚一下吧。”
柳闻莺把小皮包甩在肩膀上,目中无人的在屋子里转悠着,“实在抱歉啦,今天跟高参议约好了,我是来找英豪要钱买晚礼服的,他不在就算啦,改日再陪你们吧。”
听说要下馆子吃饭,花筱翠急忙阻拦,“你可千万别安排在外头吃饭,省得让你寒碜。”
柳闻莺在屋子里转悠够了,一点礼貌不讲,浪啦吧唧的扔了个飞吻,“等我忙过这阵,一定奉陪诸位,拜拜!”扭儿扭儿的走了,实际上她来这里,就是想看看花筱翠长的嘛模样,看见花筱翠如此寒酸,心满意足也放心了,真不知道这种女人叫个嘛人性!
柳闻莺刚走,英豪陪着垂头丧气的麦收回来了,麦收一进门就扎进花筱翠的怀里,“婶子……”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次花筱翠主动登门到访,也勾起英豪的恋旧情愫,回忆起抗战那会儿,花筱翠也称得上是共同出生入死的战友啊!英豪跟欧阳亮一样,看见花筱翠的表现,也在心里审视了自己一番,做了官吃上俸禄倒不如以前那么心里充实,大概是丢了救国救民的心志所致。不管怎么说吧,英豪见了花筱翠有种亲切感,希望她留下住几天,单纯为了跟她说话叙旧也好,暗地里变着法的让她享受一下也罢,反正是出自内心的好意。
花筱翠考虑到,一则今天也没时间去见周大律师,再则也确实盛情难却,答应跟麦收留宿一夜,只是不想住在吴家大院,这里太让她容易勾起伤心的回忆了。于是,简单吃罢晚饭,英豪带着她俩来到那公馆,花筱翠不知道这是小岛一郎原来的寓所,她要是知道未必乐意住在这儿。
英豪把自己的卧室让了出来,屋里装着烫手的暖气,墙上挂着英豪和柳闻莺的大幅结婚照片,室内布置的那叫一个豪华。怎么个豪华就不细说了,反正麦收看得目瞪口呆,愣在门口不敢挪动脚步。
英豪从柜子里搬出没有用过的鸭绒被子绣花枕头,通通扔在床上,跟她们说:“你们娘俩儿就放心住在这儿,她个把月也不准回来一次,今天露了面,不知什么时候再见她了,娶这么一位太太,真不如打光棍儿!”
花筱翠拉开被子把床铺好,“人家可是大明星呢!”
英豪无可奈何的直摇头,“别提大明星了,要是玛丽在,谁乐意找这么一位……”
花筱翠很想知道玛丽的情况,便说:“玛丽怎么了?咱到客厅坐着说话吧,我还真是想她呢。”
到了客厅,英豪冲了三杯咖啡,这回花筱翠没有拒绝,自己端起一杯拿小勺慢慢搅着,还让麦收也尝尝。
麦收尝了一口嫌苦,英豪赶紧一个劲儿给她夹砂糖块儿,“学你婶子那样,搅合一下就不苦了。”
花筱翠问:“快说呀,玛丽现在干嘛了,她结婚了没有?”
英豪沮丧地说:“我也不知道她的情况,她突然间就失踪了,说起来快一年了。教堂、青年会,凡是能找的地方,全找遍了,就是没有她的音讯。”
麦收突然插话,“小日本降服了,总丢好人,王警长和老铁也没了音信。”
花筱翠忧虑起来,“不会出什么事吧,我总觉得你们有夫妻的缘分,谁知道会……”想到英豪已经结婚,提这个显得不合适,便话留半句不再继续说了。
英豪觉得也是,便说别的,“听说李元文被抓走后,被人调了包是真的吗?”
这是个充满玄机未解的迷,花筱翠十分谨慎起来,反问道:“你听别人怎么说?”
英豪道:“听英杰说,李元文让人用一条狗给换了,还说那条狗是肖四德的。”
花筱翠又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英豪确实不知道更多的情况,便说:“你成了查户口的了,他也是听别人说的吧。”
花筱翠不再追问,“英杰现在干嘛了,他还好吧?”
英豪喝口咖啡,“他呀,这回可真正过上贝勒爷的日子了,独占一座王府大院,在那儿养尊处优。整天陪着彩云,就是我嫂子,听戏,打牌,还从这儿白拿一份奉银。”
花筱翠诧异的,“他也算在欧阳亮手下当差?”
英豪详细地跟她说:“名义上是接受逆产的工作人员,其实就是个虚设人员呗,别看国民少吃缺穿,国民政府的奶水可足着呢。你是不知道,天津卫现在所有的仓库,都是缴获日军的战利品,各战区剩余的援华物资,还有源源不断运来的南洋各岛的剩余物资。听说老蒋还从大鼻子老美那儿,要来不少美援,当官的全都私饱中囊,变着法的能捞就捞得贪就贪。你说咱们为国为民出了力的,心里能痛快吗?要不欧阳亮怎么一心想把你给接来呢,他现在手下就缺自己的心腹。你也算是走南闯北了,要是能过来助他一臂之力,我保证你不比男人差。你别总想着过去那档子事,其实大可不必。那档子事,文明社会顶多算个风流事,秃子又不是你杀的,干嘛替李元文那个王八蛋顶一辈子账!”
在煎饼秃这件事上,对于花筱翠来说是个终身的心头疙瘩,已经是死脑筋没法改弦更张了,还是重复那句老话:“像我这名声,谁也不能沾,我早就跟欧阳说过,我不能毁了他的前程,现在他正是青云直上的时候,我更不能沾他。”
英豪为欧阳亮解释:“你要是不乐意,人家欧阳亮也不一定逼迫你嫁给他,他只是可怜你。我也不明白,放着现成的好日子不过,你为嘛死拧着劲去喝苦水呢?”
麦收插话:“婶子,其实你老来这儿帮着洗洗涮涮的,也比在咱那儿强。”
花筱翠不让她插话,“闺女,你不懂啊,这儿再好也不是咱的家。英豪,你早点歇着吧,明天俺们娘俩儿还得早起回去呢。”
看见英豪站起身子,麦收对小德子还是存有幻想,便吞吞吐吐的问:“英豪叔,你老说小德子还能找到吗?”
说到小德子,花筱翠也嘱咐道:“英豪,我看小德子的事,你还得上心。那年我和麦收打听得特别明白,小德子肯定关在习艺所监狱里边。再说,小德子当年是侦缉队抓来的,就是死了也得有个文书手续呀。”
对此,英豪信心不足,“日本时期死个中国人还算个事,有没有手续这都两说。”
花筱翠问他,“那几年,你不也关在习艺所监狱吗?那么长时间就没见过小德子?”
英豪解释道:“我关进去是宪兵队办的案。查来查去,最后按不良商人定的罪,没跟政治犯关在一块儿。就算关在一块儿,那么大的监狱,不同时放风,也打不了照面。这样吧,等我哪天有工夫,再去查一遍犯人的籍贯,也许会有点线索。”
麦收问:“我还能跟你老一块儿去吗?”
英豪困了,他要到楼下跟石头去睡,便说:“凭你婶子的面儿,我肯定去仔细查。那是个细活,不是一天半天就能弄清的。我给你打保票,小德子这事,我一定给你弄个水落石出。眼下,最重要的是去那边买粮食,这关系着多少人的性命,咱得先尽着这事办。赶紧歇着吧,有嘛话明儿接着说。”英豪打着哈欠下楼去了。
躺在席梦思床上,麦收死活睡不着,抱着被子一定要睡在地毯上,花筱翠说:“睡不着那是喝咖啡喝的,熬夜的人喝那个东西可管用了,睡不着就说话吧。”
麦收还是睡到地毯上了,“婶子,你怎么闭嘴不提白蝴蝶的事呢?”
花筱翠关上灯,仰面望着天花板,“说了归齐,他们都是警察,谁知道他们上下通气不通气,弄不好反倒把事办砸了,天亮咱们早早起,顶着门咱找周大律师去。”
正文 五十二回肩挑使命装疯傻;拯救民生任捭阖三
到天亮,无论英豪怎么挽留,娘俩儿借口家中有事执意要走,英豪只好再三嘱咐,购粮的事千万别忘,叫了一辆三轮儿把她们送走了。
到了周大律师家,很热情地接待了她们,听说话真的去了静海县,不过结论实在让人感到丧气。周大律师说:“收人钱财替人消灾,可惜我的本事用尽了,这个案子铁定没治了,最好的结局也得判谋逆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啊!”
花筱翠急切的凑到周大律师跟前,“您能够说说详情吗,死活咱落个明白呀!”
周大律师打开一个硕大的牛皮公文包,抻出一沓子誊写的文书字据,“案犯白蝴蝶,原名白梅,冒名顶替曾用名吉半乳,代号侦缉潜字001……你们自己看吧,我完全照着日伪档案原件抄来的,保证一个字都不会错。看这个,这是案犯在特务机关受训的详细记录,受训时间长达四五个月,而且多半是日本谍报机关头子小岛一郎亲自给她授课,她的任务也是小岛一郎亲自委派的。再看看这个,这是她传递出来的情报,不是干这一行的根本看不懂,用的全是高级密语,说明她不是一般的日伪间谍,其手段比川岛芳子不在以下。另外,其父白某,长期供职于敌国领事馆,后又加入汉奸特务组织天津侦缉大队总部。白某不仅是个不折不扣的铁杆儿汉奸,日本降服前夕,又畏罪潜逃于匪区寻求庇护,简直是罪大恶极呀。警方说了,一俟缉拿归案另案处理,定当严惩不贷。我知道你们有钱,可是你们给多少钱,这个案子我只能办到这个份上了,我还得要名声,不能因几个钱而为汉奸开罪,那样不但我的良心会遭到谴责,也毁了我的名声砸了自家的牌子,在天津卫我就没法混了。”
这么大的律师,把话说到这个分上,花筱翠听罢无言以对,好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麦收见状,扯扯花筱翠的衣角小声说:“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要真是那样,咱没必要扔这闲钱替汉奸拔怆,咱们走吧。”事情办到这个分上,花筱翠也算尽到心了,可是最后落这么个结局,说嘛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两人不知道是怎么离开律师事务所的,花筱翠明明觉得这个案子有不得劲的地方,却找不出病根儿在哪儿,这样茫然的走在马路上,不知不觉走到三叉河口。
河里封着严严实实的冰,三叉河口的岸上倒扣着不少船只,那是过冬的船民在晒船底,好在开春前修葺。沿着堤坡矗立着一排用船板搭建的简易房,船民和家属就住在八面漏风的里面,那也是可怜的很。站在金钢桥上望着三叉河口,花筱翠的心情如同冰封下的河水,别看表面冷峻,内里依旧翻腾折个儿。
她面前的右手是子牙河,左手是南运河,滔滔河水流到脚下汇成海河,再望远看还有更多的河汊,只是看不到了,不论多少河汊最终水流千遭汇到一起奔向大海。她进而想到,天底下的人就是从不同的岔口聚到一起来的,谁知道哪一步走错就清浊不分了呢?白蝴蝶走到这步田地未必是自己的本意,可是这有什么办法能够说清呢?
想到这里又跟自己联系起来了,人这一辈子,一步走错就再也没有回头路,改弦更张这是多难啊,可是再难也不能一错再错呀,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迈出去的脚可以拐弯呀。她绞尽脑汁儿在想,白蝴蝶是不是在哪儿拐了弯儿,而别人不知道呢……
“婶子,怪冷的站在这儿干嘛呀,咱到底是回旅店还是回家,你老快拿个主意呀。要是回家就得抓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