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节
作者:不落的滑翔翼      更新:2021-02-26 21:30      字数:4731
  眩 ?br />
  院内一片混乱,汉奸们各屋乱窜一通,门口站岗的问老白,“搜谁呀?”
  李元文揪住门岗,“你是干什么吃的,两个大活人让你看丢了?”
  站岗的打着保票,“我守在这儿,根本没挪窝儿,保证没人出去。如果查处来,打我眼前跑出去一只耗子,我赔你一头驴。”李元文胳膊肿的浑身都疼,实在不能打人,不然,就凭这种回答,起码值一顿猛踹。
  整个院子翻个底朝天,别说找俩大活人,连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还是张树桐见多识广,凑近李元文说:“别瞎耽误工夫了,咱这院子纯粹的铁衙门,明目张胆的跑两人,绝对不可能。我的意思还是仔细看看屋里面,这套宅子是吴胖子的,花筱翠以前又在这住过,备不住里面有嘛机关。”
  李元文听着有道理,返身又跑进卧室。汉奸们紧张起来,全都抄家伙跟着拥进卧室。 张树桐跟在李元文身后搜查,发现衣柜露着衣角,蹑着脚步朝衣柜走去,身后几支枪对着衣柜。李元文猛地拉开衣柜,众人皆惊,衣柜后壁露着黑咕隆咚一个洞。
  李元文回头大叫,“拿几个手电筒来!”
  何太厚夹着赖五从房上跳下来,“屋里有暗道,花筱翠跑了!”
  赖五问:“咱怎么办?”何太厚拉着他迅速撤到胡同尽头,工夫不大,李元文跟他的喽啰从所谓废弃的岗亭子钻了出来。
  李元文大骂:“他妈的,这是当年吴胖子搞的,给他妈的姨太太预备方便了。”
  张树桐问:“队长,追吗?”
  李元文没好气的,“多晚跑的都不知道,往那追?我就不信,谁能从我手心跑出去!”
  绕回大门口,李元文踏进院子忽然灵机一动,停住脚步叮嘱张树桐,“告诉下去,把那儿弄严实了留着有用,谁也不许说出去!”
  花筱翠捯饬的像个阔太太,强子穿着李元文的裤褂,怀里揣着侦缉队的证件,活像花筱翠的随从。正当李元文率领他的手下,满院子搜查的时候,她们乘坐的火车快到独流车站了。车厢内空荡荡的,一个鬼子和查票的走来,“哪儿下车?”花筱翠示意强子拿出车票,“就这一站。”强子递过车票。
  鬼子问:“什么的干活。”
  强子指指身上的衣服,“侦缉队的干活,俺婶子到天津看病,趁晚上不当班送婶子回家。”
  鬼子又问花筱翠:“你的?”
  花筱翠不动声色的说:“俺在古善人宅院当女管家。”
  没有任何破绽,此时火车已经靠站,查票的说:“已经到站了,停车时间短,赶紧下车吧。”强子接过车票,“谢谢你老,没带嘛东西,就一个箱子挺爽神的,抬屁股就走。”二人无惊无险的下了火车。
  可是,下了火车,整个世界黑成一团,她们该往哪去呢?往哪里投奔才是他们的归宿啊!
  正文 四十一回悲曲祭夫了心愿;红颜悬梁险丧身二
  真是怪了,花筱翠进村竟然没有遇见任何人,兴许有人看见她早早躲起来了?这就不知道了。她回到自己的宅院,跟过去过日子一样,先把院子收拾干净才回屋归置里面。屋里的陈设依旧,只是掀锅锅干、翻盆盆净,失落地坐在炕上缓不过神来。她想,早晚得跟村里人见面,早让人们知道早松心,省得冷不丁一露面把人吓一跳。
  让人知道自己回来了,不能站在门口吆喝,“跟野汉子跑的花筱翠回来啦!”那是神经病,不能吆喝。办法很简单,灶堂里边添把柴禾烟囱一冒烟,全村就知道这家来人了。真是想嘛来嘛,自己正这么想着,忽听院子外头有人扔进来两捆柴禾。等花筱翠出屋去看,扔柴禾的两人跑远了。这么多年即使打了照面,花筱翠未必认得出来,那是小二德子和小三德子,现在都是大老爷们了。
  花筱翠也不管谁送的柴禾,抱到院子原来放柴禾的老地界,回到屋子点着大灶,烧了满满一锅水。这时候她还没工夫去想,过了这么多年,为嘛水缸还是满的。直到她收拾里屋,发现摞在炕上的被褥,才意识到这里有人住过。
  李元文当初送给她的小镜子,还在窗台上放着,拿起来看看上面蒙着尘土,镜子背面的喜鹊登梅图已经褪色。她对着镜子用梳子梳了几下头发,不由得流下泪水,似乎这面镜子勾起她的心思。外屋水开了,赶紧扔下镜子舀水洗了把脸。她想,多要紧的事等着办,也得想办法弄口吃的。
  外间屋除了水缸,几乎没有嘛正经物件,这不免使她回忆起曾经红火的日子。跟煎饼秃一起过日子的时候,凭着一家三口的勤劳,虽不是多么富足,小日子过得也是有滋有味儿。每天,秃子挑着担子出摊,自己在家也有干不完的活计,养鸡喂鸭收拾院子洗洗涮涮,还要泡豆子磨豆子。快下街的时候,又忙活着伺候爷俩的晚饭,想着法地变换伙食。每当爷俩回来,不等到见到人影儿,就会听见儿子喊叫:“娘,俺们回来了!”哎呀,听到那脆生的喊娘声音,别提多醉人了,生生把人能醉迷糊了。
  她正陶醉在美好回忆中,发现墙角堆着几个使唤篮子,有个篮子里面还有些杂豆,闻了闻都发霉了,不知道哪辈子放进去的。那几个篮子全都糟了,只能当柴禾烧了,提起来想扔到柴禾垛上去。不成想,提起篮子赫然一对儿小石磨,这分明就是杀人陈尸的罪证!拿在手中的篮子掉在地上,两腿发软坐在灶台上,望着小石磨子愣神。
  这对小石磨子,在古典宅院里放了很久,后来罗氏看见心里总发毛,古典本想让德旺再扔到河里去,德旺舍不得,私自做主带回村来了。王警长知道后,说这是罪证到嘛时候也不能丢,这才又物归原主,放到这儿存起来了。
  冒着风险回到二十一里堡,花筱翠谋划了好多日子,把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都想到了,一对小磨子还不至于把她击倒。坐在灶台上掉了会儿眼泪,拿出在街上买的干粮填饱肚子,按照打定的主意去给煎饼秃上坟。那天领着赖五上街买衣裳的时候,有意套话,煎饼秃埋在哪儿,出门怎么走,坟前有嘛记号,赖五说着无意,可是花筱翠全都记到心里边了。
  花筱翠带上供品挎着蓝子,没费嘛劲出村就找到煎饼秃的坟头。放下篮子,把坟前的木牌子擦擦干净,坟前摆上煎饼秃爱吃的猪头肉、倒上满满一大碗酒,还有从天津带来的大八件点心。点亮两根白洋腊,对着火头又引燃一箍供香插在土里边,这才默默地跪在坟前烧纸。
  这可不是一般的寡妇上坟,更不是普通人家悼念亡者,且不说煎饼秃的死,她有多大的罪过。单凭弃夫离家私奔这项,光天化日回来能在亡夫坟前这么下跪,就够编出大戏的了。
  寡妇上坟怎么也得哭几声,可惜花筱翠不会,哭怎么还不会?对了,老娘们哭汉子,不像男人一样,张开大嘴咧咧几声那么简单。天津卫的老娘儿们,不论吊孝还是哭自家人,那是一套一套的。那年老王爷死的时候,画龙点睛的介绍了一些,看官有兴趣翻翻前边参考一下,就知道要是让花筱翠照本宣科,那得有多么麻烦了,所以她不知道怎么哭,或说不会哭。
  花筱翠没有这方面的熏陶和传授,她也没有这方面的生活体验可资借鉴,怎么办呢?这个,花筱翠也早准备好了,不会哭咱会唱呀。
  唱,并不是在坟地里开堂会,跟电匣子似的想唱嘛就唱嘛。唱《大西厢》,唱《宝玉探晴雯》?那样的鼓曲儿肯定不行,味儿也不对呀!花筱翠最拿手张口就来的,自然是落子(眼下叫评戏了),只能从落子里边想办法。这不是写家想的,是人家自己想的,从花筱翠打定主意上坟就开始想了,想了至少小半年了。
  自己编词儿唱落子的调儿,也不能逮哪出唱哪出,《马寡妇开店》、《小两口逗趣》、《花为媒》这个都不行,得找那悲调的。落子唱段本身就靠近口语,选对了曲调最能让人掉眼泪,也能抒发自己的真情实感。落子里面悲调多,像《孟姜女寻夫》、《秦雪梅吊孝》、《哭五更》、《卖蓝衫》都特别悲,最后决定采用《哭五更》里面的大悲调。
  别人上坟,想到哪儿哭到哪儿,即兴突噜词儿没有事先打稿的,花筱翠则是有准备的。有位戏曲理论家看到这一折儿,称花筱翠不愧是落子名优,选《哭五更》的曲调哭煎饼秃,别提多贴切了。首先这个曲调,在当时是天津最流行的曲调,适合人们接受容易产生共鸣。其次,《哭五更》说的就是独流镇的故事,其中有段唱词儿当地大人孩子都会哼哼,原词儿开头是这么唱的:“一更啊鼓儿多哎呀唉,我家住在独流哎镇呀,我靠着哎哎哎织蒲席,我身哎上穿的破衣罗索哎呀哎哎呀……”
  不知道花筱翠买了多少烧纸,说了这么多,她那烧纸还有一大堆呢。烧得差不多了,她开始带着哭调唱上了,甩腔就省略了,她的哭词儿大体是这样的:“哭一声我的夫啊,大名煎饼秃哎。大祸临头命不该都怪我太糊涂,忘恩负义的奴家俺失足上了贼船,让俺没法哭哎,俺的那个夫。天上打雷恨不能劈死狠心的贼,最可怜我儿乖乖缺娘又丧父哎,祸根还是迷心窍的奴家负心不知足。哎呀唉,俺打定主意为你守墓哎,直到我儿长成参天大树,俺的夫大名煎饼秃,庇荫着孩儿个子高来胳膊粗,建功立业有心路哎。到那时俺的夫,俺一头撞死在你的坟前,陪为夫的走在黄泉路,陪为夫的直到阎王殿,十八层地狱替为夫下哎,各式样的刑罚替为夫扛唉唉唉,怎么样的判罚奴家全都服……”
  花筱翠一行鼻涕两行泪的夹哭带唱,村里的孩子们从来没听过,开始还愣着发呆,不大会听明白了。纷纷朝花筱翠扔着土块坷垃,他们也有词儿,唱开了童谣:“煎饼秃子死的冤,一付石磨身上栓;煎饼秃子死的惨,一把菜刀头上砍;煎饼秃子死的怪,一对男女使的坏!”
  花筱翠充耳不闻,继续哭道:“为夫啊,你的阴魂不散显显灵哎,把俺招去……”一块土坷垃砸过来,正好砸在脑袋上,花筱翠的哭声嘎然而止,孩子们一哄而散。
  花筱翠把最后一把烧纸扔进火堆,猛抬头,半悬空出现一个酒葫芦,绕着圈在坟头上洒着酒,花筱翠抬起泪眼,发现眼前站个女人在洒酒。白蝴蝶朝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俺是德旺家的,他老人家让俺过来劝劝你,凡事要想开点,别哭坏了身子。”
  花筱翠看着白蝴蝶,心想德旺爷娶妻了,这些年物是人非,没想到德旺爷还是那股热心肠,“德旺爷,他老人家好吗?你……见你好面熟呀。”
  白蝴蝶不紧不慢地说:“兴许咱们见过面,我也是从吴家大院逃出来的。”
  正文 四十一回悲曲祭夫了心愿;红颜悬梁险丧身三
  白蝴蝶这时候出现,确是德旺的差遣,德旺早看见花筱翠回来了,只是拿不准主意,是不是应该出面。如何出面,这事儿一点预兆也没有,使德旺措手不及,他想等个高明人商量商量再说。但是他的人品和为人准则在那了,明明一个大活人出现在村子里,况且这个人不是个普通的人,假装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德旺首先想到的是柴禾,没有火,这日子口照样能把人冻坏了,所以他让俩徒弟送去两捆柴禾。
  花筱翠来了就给秃子上坟去,怎么说这也是改过自新的行为,说明这个女人还不属于坏透膛的那种人。他也影影绰绰听说,花筱翠这些年做了不少好事,她再有罪过不能让她来了没个人理睬,那不符合二十一里堡的规矩。于是他打发白蝴蝶过来看看,眼下急需的还有嘛要帮忙的,最要紧的是让她安顿下来。
  从白蝴蝶这来说,她恨不能花筱翠一眼把她认出来,这种装鬼浓神的日子太难熬了。认出她来她也不怕,反正自己没干一件亏心事,是打是罚她全认了。正好跟花筱翠问问老爹的情况,整天梦见老爹,又不敢跟人说,这种日子最熬人了。没想到花筱翠张口这样问她:“你是……杨嗑巴的媳妇?”
  唉呀,一个人的命运,就因为这一句话突然拐弯,从岔路口顺到一边去了,不然白蝴蝶的结局绝不是把命搭上,唉,这话留着以后再说吧!
  为嘛花筱翠认准她是扬磕巴的媳妇,而不是白蝴蝶呢?仔细想想不是没有道理。实际上,花筱翠只跟白蝴蝶打过一次照面,就是老白让白蝴蝶往厢房送饭那次,当时花筱翠正处于昏迷状态,根本没有睁眼看她,她并不知道白蝴蝶长得嘛样。不是还有一张相片吗?看官想想,当时老白给了她,她看也没看就藏起来了。等她见了赖五,那是在李元文的眼皮底下吃的那顿饭,也是偷偷摸摸把相片交给赖五的。就算她仔细看了相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