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节
作者:
不落的滑翔翼 更新:2021-02-26 21:29 字数:4747
英杰手执玛丽前头引路,“二位请。”玛丽伏在英杰肩头小声耳语:“老爷白天看灯,必有贵人到客厅。”
老刘头上茶后,退了出去。古典居中而坐,英杰、玛丽分立两旁。
章龙、邵虎一边说着“谢古爷赐座”,一边大大方方坐下,端杯品茶借以缓和气氛。
古典说话了:“二位是广爷手下的两员爱将,摸黑入宅,绝不是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动大驾吧。都是场面人,有嘛说嘛,开门见山吧。”
章龙站起来一抱拳,朗声说道:“古爷,马小姐是传遍独流镇的巾帼英雄,算不得外人,兄弟就照直请教了。”
古典说:“免了俗礼坐下说话吧,咱图痛快我先把话说开了。二位在门外这么多天了,大门口那块维持会的棺材板子,连我自己看着都不顺眼,是不是要问这个?”
邵虎说:“古爷既然明察秋毫,那就从这说起也行,在下就此想听听古爷的高见。”
古典心想,早等着你们问这个了,不然我找谁当保镖出脚力。于是跟二位不懂规矩的帮头,敞开心扉掏心窝子,“我古某人祖祖辈辈生在独流镇长在独流镇,吃着这片土,喝着大运河,我过去是怎么一个人,如今还是怎么一个人。你们除了看见那块牌子,还看见嘛了?”
章龙直言不讳,“还看见鬼子、汉奸是古宅座上客!”
古典捋捋短须,嘿嘿一笑,“可是,你们再看看我宅内的管家,再看看这位女中豪杰马小姐,难道这不是真正的贵客吗?还有,来了鬼子不假,难道忠贞不二的王警长也是汉奸吗?再者说,门外的棺材板子,老夫不忍辱扛着,交给李元文那样的东西,那就是杀人的刀哇!”
古典这番大义凛然的说教,顿时把二位帮头说得哑口无言,立马显出羞愧难掩之色。
英杰插话,以便增加古典一番话的力度,“刚才二位高抬,说我那英杰盖世英雄,勇斗汉奸李元文,智斗鬼子猪饭,那某人实不敢当。忍辱负重者,实为古大老爷;真英雄,当数王警长,而并非那某。”
玛丽也开了金口:“我也不敢承受巾帼英雄的尊号,二位若有报国之心,应该干点实际工作。只要咱们齐心协力,就能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去!”
古典平和下来,继续侃侃而谈,就算画蛇添脚,也要说个痛快,他说:“自古以来,国土沦丧,便有卧薪尝胆,漆身吞炭的人物。当然硬碰硬,更是英雄好汉,广爷就是这种硬碰硬的硬汉。可是结果怎么样呢?广爷跟日本人没斗出个结果来。单说袁文会,斗了这么多年,就这么一个狗食盆子,愣没搬动。结果三十六计走为上,现而今,广爷哪儿去了,猫到香港去了,有这码事吧?”
章龙邵虎一听,嘿,这个古典还是真有两下子,广爷这么机密的动向他都知道,简直神了!
邵虎随口答道:“广爷去了香港不假,并没服了小日本。”
古典无不轻蔑的,“不服顶个嘛用,好歹我守着家。你们以为大门口挂上那块棺材板子,就把我古某人的一世英名给毁了,没那么档子事!”说着说着激昂起来。
到此,就这么三言两语,章龙、邵虎彻底折服。二位一对眼神抱拳跪拜,“小弟茅塞顿开,古爷还是咱独流镇的古爷,广爷不在,你老就是咱的主心骨啦!”
社会上许多诈诈唬唬的主儿,尤其是浑身描龙画凤,整天亮着胳膊根儿、晃着膀子四处张扬的半吊子,全都这两下子。规矩人不跟这些人搭话,遇上古典这样的人物,几句话就拍那儿了!
古典扶起章龙、邵虎二位好汉,宽宏的笑道:“再说了,没有外面的棺材板子堵心人,能这么顺当把二位邀到寒舍里来吗?”
章龙羞愧难当,“古爷就别寒碜俺们哥俩了,有用得着的地方,你老就支唤吧。”
这叫水到渠成,古典也不客气了,“眼下,有件小事就想麻烦二位。”
邵虎忙不迭的问:“你老快明示。”
古典看看玛丽,“烦清二位,把这位马小姐捎到天津去,她那里有些琐事需要稍作处理,不日,再麻烦给捎回来。”
章龙、邵虎拍着胸脯一起说:“小事一桩,搭苇子船,我们哥俩亲自保驾护航。”
英杰话里有话的说:“这可不是串亲回娘家呀!”
章龙、邵虎对面相视,马上领会了其中意思,章龙说:“一切有我做主,几位尽管放心。”
邵虎听章龙的,跟着也表态,“俺们哥俩儿拿脑袋担保,保障马小姐来回顺当安然无恙!”
转天吃罢早饭,独流镇码头驶离一条装满苇子的对槽木船。帆棚升起,可见一个巨大的黑色“广”字,醒目的印在白帆上。船前船后,插着表明青帮标识的狼牙旗,帮徒们各就各位掌帆离岸,顺风顺流驶向天津卫码头。
邵虎、章龙二位帮头紧身打扮,朝岸上的英杰抱拳道别,“请回吧,顺风顺水啦,甭惦记!”英杰目送苇子船离岸而去,不肖片刻只见帆旗不见船影了。
邵虎看看船行如飞,放下心来,“章龙大哥,上面有我了,你老下仓照看一下,马小姐需要嘛不。”
章龙答应了一声,拉开后垴(大型木船船主及家眷居住处)的仓顶“锁夫”,俯下身子轻声喊道:“马小姐……”
后垴内,玛丽一身素装,正凭窗望岸边景色,见章龙喊她抬起头来,“怎么,快过卡子了吗?”
章龙答道:“放心吧,没人拦咱的船,你老要是嫌累,躺下歇会吧,铺盖都是里面三新干净的,没人用过。”
玛丽离开窗户,走到舱口,“知道了,谢谢。”
章龙正跟玛丽嗒吧着,忽听邵虎高声唤道:“都给我精神着,前面就是杨柳青大桥了,该准备的准备着!”
帮徒们齐声吆喝:“放心吧管船的,全都伺候着哪!”
正文 二十七回相逢乍现嫠妇恨;别离难堪遗孤仇上
杨柳青大桥下面背阴,河坡上有条半沉不沉的破船,歪斜着半截在岸上半截在水中。几个伪军持枪站在破船上,一个个伸脖子瞪眼,不时的朝上下游张望。杨嗑巴远远发现了顺流而下的苇子船,大惊小怪的诈唬起来,“船,船……都他妈的、精、精神起来,送礼的来了!”
说话利索的提醒他,“班长,看清楚了,那是广爷的船。”
杨嗑巴将大枪背到身后,“不管是……是谁、谁的船,雁过就、就、就拔毛!”
苇子船上,章龙眼见要过桥了,招呼帮徒们,“落蓬放桅喽!”木船的帆棚落下,桅杆放倒船已到桥下,与直立的伪军迅速交错。
章龙将一个大红包扔到杨嗑巴怀里,扯着嗓子喊:“小意思啦!”
接到红包的杨嗑巴,冲着驶过的苇子船,又敬礼又鞠躬,“谢、谢……啊,谢谢。”
邵虎回头望望,“这帮屎壳郎,一包烟叶就这德行!”
章龙说:“马小姐在船上,不能大意。三元村这道卡子,可跟这帮屎壳郎不一样,不好打发。”
邵虎:“只要能打发,破费点不算嘛。弟兄们,把那两个蒲包也拿出来预备着。”
帮徒有人不知深浅,“管船的,那是捎给卫里弟兄们的!”
眼珠子一瞪,“少废话,叫你干嘛就干嘛!”
帮徒一块答应:“是喽,叫干嘛就干嘛!”
煎饼秃家成了临时病房,老何的身子骨底子好,伤口消毒彻底,再经过打针吃药,只几天工夫居然能下地蹦达了。何太厚向德旺挥挥拳,踢踢腿,“多亏乡亲们照应,你看,都把我给养肥了。”
德旺说:“这得说人家马小姐医道好,再有灵丹妙药伺候着,加上你的身子骨钢大铁铸,恢复的就快。这回连李三都沾了你的光,马小姐给抹了几回药水,现在屁事都没了。”
二位老哥抽着旱烟说着话,小四德子呼哧带喘的闯进来,“马小姐搭广爷的苇子船,下卫去天津了。古爷让我报个平安信儿,叫何先生安心养伤,嘛也别惦记。”
何太厚让小四德子稳住神,告诉他:“歇会儿再辛苦一趟,问清楚古爷,船停在哪个码头?打算在天津停留多长时间?什么时间返航?马小姐是不是跟船一块回来?还有……”附耳又叮嘱一番,小四德子颠颠儿返回独流镇去了。
待小四德子回来,小德子秘密渡过子牙河,受何太厚指派去执行一项特殊使命,直奔老军营。
年轻人腿脚硬朗,过了河不消半个时辰,小德子就蹽到老军营,问了几个过路的,地界儿没错呀,怎么没有老何说的小庙呢?小庙早拆了,他往哪儿找去!
小德子四处张望着,身边只有几棵苍凉的老槐树,周边静悄悄看不见一个人影,便想进村找人打听打听。三窜两跳进了村子,只见满目荒凉家家闭门锁户,甭说找人,连条狗都看不见。
整座村子没有像样的街道,东一疙瘩西一堆的土坯房,除了门户都朝南毫无顺序可言。小德子转悠来转悠去,找不到一家像样的院落,踌躇之间忽然眼前一亮,发现一家门框上荡郎着一块红布条子。当地的风俗,女人坐月子、孩子出疹子,据说挂块红布条可以驱邪避灾。此时不然,小德子看见这块红布条,如同见到亲人,这是老何告诉他的接头暗号。在这儿找到暗号,小德子忘乎所以,想也不想推门就进。可好,进门只迈了一步,只觉的天塌地陷身子坠入无底洞,眼前一黑嘛也不知道了。
失去意识只是一瞬间的事,待他睁开眼睛,发现浑身上下缠满苘麻绳子,左右看看,周遭全是白灰勾缝的青砖墙,抬头看,头顶楦着弧形穹顶。这是哪儿呀?说砖窑,地方没这么窄憋;说是地窖,眼前是望不到头的通道。小德子正胡思乱想,从通道拐角处,闪出来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子,手里提着一杆大抢。
小德子挣扎一下身子,愣头愣脑的问:“把我放了,我是来找鬼难拿的!”
那个提枪的壮汉说:“我就是鬼难拿,专拿汉奸探子,说实话,谁派你来的?”
小德子瞪大眼睛问:“你真是鬼难拿?”
鬼难拿说:“那还有假?正是大爷我!”
小德子反而神气起来,“你是鬼难拿就好说话啦,把你们院长找来,我有话说。何太厚让我传话,只能跟她一个人说,你还不够格儿。你赶紧把绳子给我解开,太勒得慌啦!”
鬼难拿很快把女院长找来了,小德子一见很失望:嘛院长啊,就是一个柴禾妞,还不如麦收长得俊呢,开始小德子有点不太信任。可是女院长开口一说话,就显出水平来了,“谁叫你们给自己同志上绑的?赶紧解开,这是二十一里堡的乡亲,远接高迎还来不及呢,怎么这样干!”
别看鬼难拿五大三粗,柴禾妞一开口,乖乖把绳子解开了,一个劲儿给小德子赔不是,“对不住了,全是误会,有事跟院长谈吧,这儿不会外人。”说罢,躲到一边去了。这个鬼难拿还是懂规矩的人,小德子很快消气了。“院长妹子,何大叔让你通知天穆村的马队长……”小德子一五一十把老何教给的话学说一遍,最后说:“何先生要你一定赶快,这工夫,估计苇子船都到三元村了。”
河道上的三元村卡子口,跟陆上的小桥子卡子口是一码事,属于鬼子管辖的同一个检查站。这儿,紧靠着肥得流油的大粪场,也是粪客们聚集的地方。现如今虽说日军接管了,由于地方上的情况和盘剥经验欠缺,手下依然养着不少伪军。日军对水路看着戒备更严,盘查起来却不像在陆上盘查行人那么方便。
这里是绝对不能硬闯的,岸上架着歪把子机关枪,你敢闯他敢开枪,不到万不得已,没人轻易在这儿惹麻烦。
苇子船驶来主动靠岸,不等搭话,便有鬼子跳上船帮,用刺刀乱捅苇子捆。
章龙打发帮徒,将两蒲包嘎巴和一坛子烧酒抬上岸,“班长,跟太君说一声别这么乱扎,散了捆儿不好卸船呀!”随手将几张钞票塞给伪军,又从帮徒手中接过酒瓶示意单独给鬼子。
伪军接过酒,举给鬼子,“太君,这是刘广海的苇子船,是经过驻屯军军部特许的,朋友的干活,这里还有米西米西的。”
鬼子接过酒,跳下船去,随后伪军也下了船,“开船吧!”
苇子船徐徐离岸,伪军们则提起酒坛子,登上晒满大粪的堤坡“米西”去了。章龙朝岸上喊:“这是咱广爷的烧锅头曲,哥儿几个尝着够口,下回再给弟兄们捎一坛子。”
中午时分,苇子船顺利停靠三叉河口,船一靠稳,玛丽马不停蹄直奔古联升。偏巧英豪刚刚回来,将新进的云南白药,又装满一瓷坛子。英豪兴奋的说:“全天津卫的药房也没有这么多的云南白药,万两黄金买不到呀!这趟货要走,就先走这批云南白药。”
玛丽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