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节
作者:
不落的滑翔翼 更新:2021-02-26 21:29 字数:4747
小三德子像个随行的护院,跟在马车后头,警惕地不时四处巡视。
还好,开始一路顺风没遇上麻烦,也没招人注意。因为朝着城外走,所以越走人烟越稀少,这挂带随从的马车便显鼻子显眼了。快到三元村的时候,小三德子发现了情况,紧走几步追上马车,“大管家、马小姐,后边有俩巡警总跟着咱。”英杰应声回头去看。
玛丽伸手扭过英杰的脸,“别回头!”随后从手提包里取出一面小镜子,对着镜子看了看,“又是这两个坏东西,福子把车赶快点!”
这两个坏东西不是别人,正是遭人恨的巡警,独眼龙跟塌鼻子。正像他们自己说的那样,跟踪玛丽有些日子了。玛丽暂时还不明白,是自己在哪个地方出了纰漏,还是这俩家伙受到上峰指使,若是那样就不单是她本人的问题了。眼下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先甩掉俩坏蛋再说,出城要紧。
马车突然加速,小三德子却放慢了脚步,感觉独眼龙、塌鼻子从身后跟了上来,突然一矮身子,两个家伙只顾注意马车了,“咣唧”被绊倒摞在一起。小三德子忙起身赔不是,“对不起老总,我只顾了提鞋,没留心后边,二位老总开恩。”
独眼龙、塌鼻子哪是吃素的,抡起枪托朝小三德子就砸,小三德子轻轻闪身,枪托子没砸着别人,两家伙把自己砸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巡警跟巡警打起来了,不偏不倚全都砸在对方脚面上,疼得俩坏蛋直蹦高。
小三德子抱歉地笑了笑,“二位老总,坐地上缓缓劲儿揉揉脚,俺就不陪着啦!”说罢,一溜小跑追赶马车去了。
天津沦陷之后,三元村卡子口,在墙子河装了吊桥。原有的小桥子那边的卡子,以前介绍过,那个地方挨着大粪场,油水大归日本人了。
吊桥这边全是伪军把守,今天是班长带班,正闲得没事溜达着,看见一挂马车驶来,迎上前去把车拦住,看看英杰又看看玛丽,不认识。
事先早摸清了,英杰认识他,随手提起两瓶酒,“是班长吧,这是我兄弟英豪捎给你老的,还说哪天得空陪你老喝两盅呢。”
小三德子紧跑几步,替伪军班长接过酒瓶,嬉皮笑脸点点头,把酒交给岗楼旁边站岗的。收下酒不等于不检查,伪军班长绕车转了一圈,问英杰:“你是那英豪的嘛人?”
福子扭过头来,“班长啊,你老不认识他该认识我吧,这位是我们账房那先生的亲大哥,那大管家。”
伪军班长歪着脑袋看玛丽,这才注意到,天津卫竟有这等贵妇人。其实玛丽仅仅略施粉黛微点丹唇,只是旗袍稍嫌花艳,首饰也显昂贵。准确的说,除却雕饰还其本貌,玛丽称得上天生丽质冰清玉洁。加上玛丽一颗菩萨心,规矩人面前那叫一个圣洁之容。
伪军班长不懂嘛叫圣洁,只觉得不敢直视玛丽的眼睛,那眼神太清澈!写家不是耍弄文字,这是真的,脏地方呆久了,猛地看见一汪清水叫谁也承受不了。
“这,这位呢?”伪军班长说话有点嘴拌蒜。
英杰不想耽搁太久,赶紧跳下车来,“忘了给您引见了,班长挑理儿啦,这是我内人玛丽。”顺手往他衣兜塞了几张票子。
伪军班长呲着板牙乐了,“嗬,怎么叫个外国名字?”
英杰拱手上了车,“我兄弟没跟您提过?我们都信洋教,前些年我还叫过约翰那拉不是?班长吃块喜粮吧。”福子早备着呢,捧过去一把糖块。
小三德子突然喊:“大管家你老看,要抢咱们酒的那俩巡警追来了!”
英杰回头望去,果见独眼龙、塌鼻子,一瘸一拐地追来。
伪军班长发现俩巡警跑到他的地盘,有意同着玛丽耍耍威风“谁抢酒!”
英杰编造道:“刚才半道上,给弟兄们买酒的时候,那老二位上来就抢,我越说给您这儿买的,他们越不信。这不,追来了。”
玛丽搭话,“干脆给他们也买两瓶不就结啦,你看,这一耽误,天黑也到不了家。”
伪军班长来劲了,“不惯这毛病!那先生走你们的,我来教训教训这俩嘴馋的。”
小三德子火上浇油,“班长,要不我留下应酬一下,省得给你老添麻烦。”
伪军班长回身从岗楼里面抽出一根鞭子,“快滚你的,我正愁着找不着麻烦呢!”
小三德子追上马车,“大管家,快回头看看,那俩臭狗食满地打滚,两手划拉正找门牙了。”
英杰终于松了口气,“福子,由你的劲儿,撒欢跑吧,没事了。”
福子招呼小三德子,“兄弟,赶紧坐在车帮上,我一摇鞭子,能追火车。嘚……驾!”
响鞭一甩,马车飞奔起来,小三德子拼命追赶,“福子哥,勒着点儿劲,我这脚丫子,比不上火车轮子呀!”说着,收紧腰身“嗖”地跃上车帮。
当时来说,充气胶轮大马车,属于罕见的拔尖交通工具,倘若跃马扬鞭奔驰在天津卫的大马路上,气势派头乃至舒适程度,不亚于大通车行的别克汽车。福子只顾痛快,忽略了马蹄子蹬踏在凹凸不平的乡间土路上,轮下并非软硬相济的溜平柏油路。
福子、小三德子之辈,熟知驾驭这种脚力的诀窍,纵然坐在颠簸幅度最大的车帮上,身体亦能悠哉游哉随之起伏,不致使得屁股蛋子遭受撞击。英杰由于阅历丰厚,或多或少积攒些经验,虽然颠得也是肠子扭个儿,还不至于玛丽那么苦不堪言。
玛丽两手紧紧摽着英杰的脖子,秀臀根本不敢坐实了,尽管车厢垫着厚厚的绣花棉垫。只觉得五脏六腑拧到了一块,上下颠倒折了个儿,骨头架子散成零碎儿,心里翻江倒海身子腾云驾雾。秀才遭罪文思乱套,恍惚感觉“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死了!
福子撒欢兴尽,后倾身躯收住缰绳。“吁……”玛丽憋了持久的香息终于喷出。
小三德子跳下车帮,紧了紧裤腰带,脑袋探进车厢,“大管家,马小姐,还有嘛嘱咐的?前面就是鬼门关了!”
正文 二十五回嘎小子牛筋抖威;帅武生金蛇狂舞上
日寇占领时期,老百姓过杨柳青,真跟过鬼门关相似,要是有路可走,谁乐意让鬼子盘查、让汉奸搜身?这些千刀万剐都不解恨的畜生,把着人走的交通要道,遇上人命关天的大事,又没长着翅膀,老百姓不打这走怎么办呢?尤其赶着大车出远门,这里是必经之路,鬼门关也得闯啊!
眼见杨柳青就在前面,小三德子摆出豁命的架势。一路行来,他逐渐看出玛丽不是等闲之辈。师父讲过不少巾帼英雄的典故,这些典故都与国难有关,说不定,这位马小姐就是当今的巾帼英雄呢。
小三德子没看走眼,别看玛丽斯斯文文,该说话的时候,说出来那叫掷地有声嘎崩脆,她欠起身子朝前望望,又看看小三德子,娥眉稍蹙额头微颦,果断言道:“咱们救人性命来的,不是拼命来的,这点必须清楚。咱们是有脑子的人,他们是愚蠢的畜生,相信自己,我们一定能够顺利过关。千万要沉着,他有来言咱有去语,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大伙沉住气,福子把鞭子甩响点,把车赶起来!”
马车来到桥口,在鬼子监视下,守桥伪军负责检查来往行人、车辆。
桥口根本没有谁人经过,眼下也只有这辆车经过,不等伪军开口,英杰提前下车主动打招呼:“几位老总辛苦,我是独流镇古典古老爷的管家那英杰,今天带家眷经过宝地,给几位添麻烦了。没别的孝敬几位,从天津捎出来一筐鲜货,算个见面礼吧。”
真叫话到货到,英杰的话说完了,福子已从车上端下来满筐水果。好几个伪军,端给谁呢?福子好眼力,找那最没有人形的。老辈人都见过,伪军里面但凡管几个人(欺负老百姓不算)保准帽子戴得最歪、领口敞得最开、腰带不扎在腰上,搁在手里边攥着,这叫混帐里边横竖不够揍儿的。
福子找准人了,这位就是今后常见面的杨磕巴,福子把鲜货放下,跟磕巴说:“老总,都是老乡邻,低头不见抬头见,你老行个方便。”
杨磕巴看官以前见过,他专门在桥口当值,但见他拿着腰带拍打着手心,来到车前,“你、你……你真是古、古典家、家、家的管家?”
英杰掏出包大前门烟卷,抽出一支给磕巴擩进嘴里,剩下的给他塞入衣兜,“古老爷跺脚四方颤,这管家还兴冒充的。”
杨磕巴点着烟,围着车转了一圈,“良,良……”
英杰不让他费劲,赶紧说:“都有良民证,这位是我内人。”
玛丽递给他良民证,还出示了印着十字架的证件。
杨磕巴实在找不出别的毛病,看看车里面,也不像带私货的样子,挥挥皮带,“给,给古典,捎……个话,我扬、杨磕巴,给……他面子了。”
没想到这么顺当,英杰跟杨磕巴作个揖扭身上车,福子牵起辔头就走,一个鬼子端着上了刺刀的大枪,走了过来。
杨磕巴赶紧点头哈腰,“太君,没有违禁品,都有良民证,那个女的还有洋教的证件。”
鬼子收起枪,朝车内看,见玛丽手捂提包,冲杨磕巴下令:“包的检查!”
杨磕巴立即瞪起眼珠子,“把包拿来!”玛丽从包里取出把折扇,害羞似的打开挡着脸,把包递出来。
扬磕巴打开包,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倒在地上,全是带大美人包装的化妆品瓶子。扬磕巴把包扔在地上,看着鬼子“这,这都是,洋婆子用的,玩……玩意儿。”
鬼子夺过杨磕巴嘴里的半截烟,叼在嘴里,“让他们快快的开路!”
这用不着翻译,福子闻听知道没事了,“啪”的一声,鞭子抽在马背上。小三德子将化妆品收拾好,夹着提包追赶马车去了。
过了杨柳青大桥,基本脱离险境,回头望望只能看见碉堡,别的嘛也看不见了,英杰这才问玛丽:“东西哪儿去了。”
玛丽展开手中的扇子和手帕,手术刀、止血钳、镊子之类小玩意儿,用橡皮膏全贴在扇子背面和手帕上。
英杰又问“你不是说还有西药吗?”
小三德子将提包从车窗递进来,“这儿啦。”
英杰随便打开一个瓶盖儿,“红药水?你真好大胆子!”
远远已经望见独流镇了,顶大还有五六里地,就彻底松心了,身后忽然腾起一片尘埃,隐约可见追兵。小三德子惊呼:“大管家,不好!后边追来的是电驴子。”
英杰纵身跳下车来,玛丽从车内探出头,“英杰,你要干嘛!”
英杰叮嘱福子,“咱们赛不过电驴子,赶紧把车赶到镇上去,保护好马小姐就没事儿。”使劲一拍马屁股,马车驶去。玛丽在车上喊着:“英杰,小心!”
英杰抖抖精神,问小三德子:“小子,带着家伙了吗?”
小三德子撩起衣襟,从腰上解下一挂九节鞭,“来他十个八个的,你老看这个够用吗?”
英杰乐啦,敞开衣襟,内衣上缀满飞镖。
小三德子拍拍胸脯,“够侍候的了!”
英杰找了块宽敞地界,活动几下手腕儿脚脖子,一时豪气冲天问小三德子:“当年张飞爷爷张翼德,长坂桥头横抢立马,一声好似轰雷震,独退曹家百万兵,知道吆喝的嘛吗?”
小三德子心想这是嘛时候,还有心思说古?于是摇摇头,“不知道。”
英杰扎好腿脚,跳上一处土堆言道:“我乃燕人张翼德也,谁敢与我决一死战!”
小三德子忽然脸色骤变,手指马车方向,“不好,马小姐有麻烦,那边又来一哨人马!”
英杰定睛望去,不由陡然一愣。
两路夹击单表一路,先说后面追上来的电驴子。电驴子后面还有追随,且不管他,这辆电驴子很有讲究。看官掌眼仔细瞅,挎斗里面没有乘客,上方安置着一副担架,乘客躺在担架上。恐怕谁也没有见过这种跷蹊事,那是因为没有见过躺在上面的跷蹊人,此人跷蹊是因为负了跷蹊伤……甭说了,是李元文?没错,这位负了跷蹊伤的跷蹊人,不是他能是谁!
身负重伤,居然还能这么折腾,难道他不要命啦?“关系的没有,照样侦缉的干活!”日本大夫如是说。
李元文得到及时救助,首要感谢胡大头的浑身蛮劲,那么远的路程,从老军营一直背到杨柳青。到了侦缉队也没耽搁,又马上送到天津日军的陆军医院。再要感谢的,是人家日本军医的医道高明。扒掉浸透尿水和血水的裤子,仔细检查创面发现,“炮手大大的仁义”。伤员并没有如起初猜测的那样完全“去势”,子弹头仅仅彻底打烂了龟头,附近略有灼伤而已。属下们都说,知足吧,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李元文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