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节
作者:不落的滑翔翼      更新:2021-02-26 21:29      字数:4726
  那掌柜的一看,这是个不常出门的实诚孩子,擓着锅底给盛了一碗糨糊的。掌柜的把粥端在小方桌上,天津人的热乎劲就上来了,“小伙子,你是打乡下来吧,是串亲还是买东西呀?”
  小二德子抬眼看看掌柜的,“老表叔,这么大天津卫找个药铺怎么这么难呀?”
  掌柜的左右看看,夺过小二德子手中的筷子,斜着插在粘糊糊的粥里,“顺着筷子看。”回身忙生意去了。
  小二德子低头看着碗中的筷子不解其意,看着看着那筷子慢慢倒了下来,顺着筷子所指的方向扭头望去,只见文昌宫路口顶天立地一块黑漆招牌,由上至下不分句逗镌刻着一行金字:采云贵生熟地道药材遵古法炮制丸散膏丹汤剂饮片。别的字认识不认识无所谓,其中那个“药”字看清楚了。小二德子也顾不得那碗秫米粥了,扔下一个大子儿抬屁股朝那家中药铺蹽去。
  药铺里面空荡荡,长长的柜台后面一个伙计用戥子称着药,另一伙计懒洋洋的用铜杵在捣药。靠门口有张桌子,一位戴眼镜的坐堂先生坐在方桌后面打着瞌睡。
  小二德子一撩捎马子推门而入,坐堂先生睁眼看看接着打盹儿。
  平常买卖人见了顾客应该远接高迎,小二德子进了门却没人搭理,小二德子心里有点别扭,高门大嗓的吼了一嗓子:“这是药铺吗?”
  捣药的伙计撩撩眼皮,“干吗,抓药?”
  小二德子走进柜台没好气的说:“对了,逛庙能来这儿吗。”
  伙计怠答不理地,“抓药有药方子吗?”
  小二德子理直气壮一梗脖子,“没有。俺叔大腿让飞子儿给穿了个窟窿,总也不封口,你看俺买点嘛药吧?”
  伙计一捣铜杵厉声喝道:“嘛药也没有,滚!”
  小二德子急了,“咳,你这人怎么出口不逊!药铺怎么没有红伤药呢,至少得有云南白药啊,你这开药铺的总不能看着俺叔伤口好不了,落个瘸子呀。”
  称药的伙计放下戥子出了柜台,往外揈小二德子,“我说你这个乡下人怎么一点规矩也不懂,告诉你没有就没有,你怎么没完没了?再不走,我叫巡警啦!”
  小二德子不依不饶,“你这伙计怎么不懂人事儿呀,买卖不成仁义在嘛,你这叫干嘛?我找你们掌柜的说道说道。”
  坐堂先生站起来劝解,“小老乡你别急,买红伤药去西药房,你也不能说是让飞子儿打的,知道了吗?这里确实没有你要买的药,赶紧换一家问问,别为了一句话误了正事。”
  小二德子心想,听人劝吃饱饭,便把火气压了下去,“是了先生,像你老这么说话还有杠抬吗。得,怪我不懂规矩,谢谢你老了。”不情愿地出了这家药铺。
  出了药铺站在大街上,眼前就是西北城角。说是城角根本没有城角的影子了,连块城砖也见不到,四面城早成了四条环城马路,所谓城角只是一个想象空间,只是北马路跟西马路拐角的位置了。小二德子望着丁当响的电车犯了难,两条宽敞的大马路,奔哪条走呢?正犯着心思忽然眼前一亮,北马路上有个当铺,因“当”字醒目多看了会儿,发现当铺旁边就是一家西药房。怎么知道那是西药房呢?别看小二德子没有见识却有心路,首先写在玻璃门上的一行字也有个“药”字,加上窗户门乃至整个门面都是白色的,肯定是卖西药的铺面。小二德子一阵高兴,撒丫子过了马路,三窜两跳进了西药房。
  中药铺的坐堂先生是个地道的天津人,支唤走了小二德子心里老不踏实,随后跟着小二德子出了门,远远望着小二德子进了西药房,站在原地不动了心里直打扑通。果不其然,他担心的事情发生了,只见玻璃门突然打开,小二德子被人从店内仍了出来,“咕咚”扔在便道上了。小二德子爬将起来还要拉架子支巴,穿白大褂的店员从店内出来招呼巡警:“嘿,巡警,把这小子抓起来送局子!”
  坐堂先生拿眼一扫,远处还真有一个巡警溜达,抢先跑到西药房门前,故意跟小二德子撞个满怀,“小老弟快跑,巡警来了。”
  小二德子眼尖,马路对面城厢马路边上果然有巡警,正从武装带上解警棍,小二德子见状拔腿就朝北门方向跑去。
  小二德子跑远,坐堂先生才骂了句“乡下人就是不懂规矩”,趁乱回了他坐堂的中药铺。
  巡警慢条斯理地过来问店员:“嘛事,你他妈的乍乍呼呼的?”
  白大褂店员指着跑远的小二德子:“看,那小子给伤兵买红伤药,备不住是个探子。”
  巡警抡圆了给白大褂一个满脸花,“你他妈的得慢疾了,为嘛早不说!”说着掏出警笛红头涨脸的一路吹着一路追去,追着追着不知从那儿冒出两个日本兵。
  这回巡警更来精神了,“太君,探子的干活。”
  日本兵四下看看,“探子哪里的干活?”
  巡警邀功心切指指前面,“你就别细问了,赶紧追吧!”说着率先朝小二德子逃跑的方向追去。
  别看小二德子从小习武能够吃苦耐劳,更有股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可是真遇上正格的还是显得太嫩。甭说别的,就说这腿上的功夫就差远了,一面城没跑下来就吃不住劲了,两条腿有点发飘。回头看看那巡警和鬼子,人家不嘘不喘不紧不慢却是步步逼近,说明嘛呢?那是专门练过拿人这一功,看样子跑个百八十里都不在话下。
  小二德子慌不择路,迷迷糊糊跑到官银号对面的鱼市里来了。鱼市里面胡同纵横,跑着跑着后面的巡警和鬼子看不到了。小二德子静下心来老半天才稳住神,探头看看四周,确信安全了才小心奕奕往外走。小二德子从北马路进的鱼市,七拐八拐出了胡同却到了东马路,这时,小二德子彻底舒了一口气,渐渐把刚才惊心动魄的历程抛到爪洼国去了。
  小二德子站在马路上琢磨朝哪个方向溜达,突然眼前一亮,马路对面豁豁亮亮一家铺面,门楣上一块大匾也是黑地金字,上书“平民大药房”五个字。小二德子心里一阵扑通,刚要跑过去,心想慢着,人家坐堂先生告诉的明白,买红伤药不能说是枪伤,犯忌!这回就说俺三叔不小心,下地干活踩了高粱茬子,还得说进了脏东西化脓了,对,就这么说。小二德子编好了说辞煞煞裤腰,挺胸叠肚过了马路。
  小二德子粗中有细,到了平民大药房门口没有贸然进去,站在门口左右朝远处仔细看了看,确信没有人跟踪这才推开药房的门。
  这家药房的伙计客气,不等小二德子开口人家主动打招呼,“来啦,买红伤药是吗?”
  小二德子满脸堆笑点点头,“没错,俺跑了好几家……”话没说完,小二德子扭头就跑,好家伙,那个巡警和俩鬼子在店堂旮旯候着他了!
  正文 第十八回共谋大计三英雄 独闯天津二德子下
  毫无准备的遭遇,令小二德子轰然脑门发乍,不害怕是假的,头发都立起来了。惊恐可以产生两种效应:一种情况骨头发软浑身散架,严重的魂飞魄散肉身变成烂泥;另种情况则会激发人体潜能,普通人会瞬间变成奇人,爆发出非凡能量。小二德子属于后者,这段经历他自己说出去,别人会以为他吹大梨,谁也不会不相信。信不信先甭管它了,反正小二德子此刻,浑身的骨头不仅没有散架,反而猛然间有了刚性的弹力。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平民大药房出来的,大概是被大炮崩出来的,把路上的行人着实吓了一大跳。没等路人明白过来,小二德子脚不沾地“噌”的过了马路,朝东门方向跑去。
  巡警和鬼子本想守株待兔,没想到小二德子动作这么麻利,等他们追出来,小二德子已经窜出去老远了。
  东马路买卖家鳞次栉比,行人和各种车辆混行。小二德子兔子似的前头跑,巡警和鬼子后头追,马路上热闹了。一时间行人乱窜惊扰了牲口,一辆大车打了横,偏偏挡住了小二德子的去路。只听巡警在后头喊,“太君快快的,这小子跑不了啦!”
  巡警的这声喊叫等于给小二德子上满了弦,小二德子面对横过来的大车根本没有迟疑,紧跑几步“腾”地窜起丈余高,竟然从大车上头跨过去了!大车反把巡警和鬼子挡住了,等巡警和鬼子绕过大车,小二德子拐进东门里去了。
  东门里一进口是供奉孔圣人的文庙,文庙外头有两座牌楼,上面分别写着“道冠古今”“德配天地”的金匾。小二德子搂着牌楼柱子喘着大气,没等他缓过劲来,巡警和鬼子追到东门里来了。小二德子实在跑不动了,眼巴巴的看着巡警到了跟前。
  不光小二德子跑累了,闹了半天小鬼子也草鸡了,看见小二德子抱着柱子喘大气,以为手拿把掐没跑了,拄着大枪站在原地“呼哧”开了。巡警不含糊,到了跟前吹胡子瞪眼还能诈唬,“你,你他妈的可,可跑哇?我让你跑!”抡起枪托要砸小二德子。
  巡警没料到,小二德子飞起扫堂腿,将他扔在地上玩了个嘴啃泥。小二德子还没完,抡起捎马子往巡警脑袋上狠砸。捎马子里装着干粮跟卖药的钱,该着这个巡警倒霉,干粮并非喧腾的白面馒头,而是砍死牛的高粱面饽饽。钱币也不是纸票子,而是乡亲们凑上来的半兜子大子儿,全是硬家伙。砸得巡警满地烂滚,小鬼子却只能远远看着,直到小二德子再次逃脱,才知道举枪射击。
  子弹在耳边呼啸,小二德子猛然发现捎马子被打了一个洞,捏捏钱币没丢,拐弯钻进胡同。胡同尽头有个老人往车上装垃圾,小二德子跑来见无路可走,将捎马子搭在墙根的树杈上,翻身跳进垃圾车,“大爷救命!”随即爬下了。大爷不言不语,拎起一块破草帘子扔进车厢,接着用铁锨往车内继续装垃圾。
  这是一条死胡同,鬼子端着枪进了胡同却不见小二德子,揪住老人就是一通耳光,“人的,哪里去了?”老人抹抹嘴角的血望望树杈。
  树杈上挂着捎马子,鬼子拿枪刺挑了下来,这时那个倒霉蛋儿巡警赶到了。巡警发现了捎马子穿透的弹孔,诈尸般的叫唤起来:“探子中了枪弹,他跑不远了!”
  趁鬼子踩着巡警后背扒墙头四处踅摸的工夫,老人拉起垃圾车不慌不忙离开了。
  老人拉着小四德子朝鼓楼方向缓缓行进,忽闻警笛声从不同方向响起,老人赶紧拐入一个僻静的路口,猛地扬起车把,“孩子,逃命去吧!”然后掉转车把朝原路返回。
  小二德子从土堆里钻出来想谢谢老人家,可是扒着墙角往外一看,只见刚才追赶自己的鬼子和巡警,掀翻老人的车子正在殴打老人。
  小二德子心里好不是滋味,“大爷,来日一定报答你老的救命之恩。”这时,从鼓楼方向也出现了鬼子和警察,想从东门里出去看来不行了。回头看看,胡同纵横交错,这要是遇上拦截的,整个瓮里捉鳖没个跑。小二德子正急得没法,发现身后是个大门洞。小二德子顾不得多想,登上台阶用膀子撞开大门,不由得“嗳呦”一声栽倒在门内。
  仓门口教堂是座中式建筑,四合院式的门楼,里面是个狭长的通道,出了通道就是礼堂。所谓礼堂就是花玻璃天棚覆盖的院子。天棚下排列着十几排长椅子,表明这是教民们做礼拜的地方。院子四周的房子跟城厢其他四合院没什么两样,只是全都镶着花玻璃,即使老资格的教民也看不到屋内的情况。屋内什么布局、哪些陈设、住人还是放东西?这些统统没人知道。教民只见过神父,外面的人只见过一个修女……就是玛丽。这个玛丽和其他的修女不一样,有时是修女打扮,有时打扮的像个洋学生,有时又跟普通妇女没嘛两样。了解底细的,知道是一个人,大多数外人不了解底细,闹不清教堂里面住着几个女人,显得神神秘秘的。
  这时候,教堂内非常安静,只有英豪坐在椅子上捧着本圣经。玛丽这时修女打扮,拿个白布包朝英豪走来了。看见玛丽,英豪合上圣经赶紧站了起来,“玛丽,我等你好长时间了。”
  玛丽说:“我知道你早来了,欧阳的伤怎么样?”
  英豪拉住玛丽的手,像是怕她跑了似的说了说欧阳的病情,“看样子像是完全好了,他还是想去重庆。”
  玛丽甩开英豪的手,坚定的说:“不能去重庆,告诉他,说我有重要事求他办。”把布包递给英豪,“这些药让他继续吃,完全消炎才能停止,伤口复发那就麻烦了。”
  英豪掏出一条金子放在圣经上,“你的话我肯定带到,这是他表示的心意,让你务必收下。”
  玛丽推开那条金子:“让他留着吧,药品是国际反法西斯组织捐献的,不能收钱。外面很乱,回去的时候路上小心,现在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