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节
作者:
不落的滑翔翼 更新:2021-02-26 21:29 字数:4758
欧阳亮安慰道:“给我口水喝,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花筱翠端来水用调羹喂着他,脸上淌着泪。
欧阳亮喝了水嗓子滋润了,指着柜门说:“你去找把剃头刀子,拿开水煮一下……”
花筱翠不知道他要干嘛,惊恐地问:“你要怎么着?”
欧阳亮自己掀开被子,“必须拿刀子在红肿的地方割个口子,把脓水放出来。”
花筱翠退着身子,“不,我不敢!”
欧阳亮耐心给她讲着道理:“你不弄开,轻者这条腿就得烂掉,弄不好这条命就算交待了。难道你看着我成残废吗?”
花筱翠闻听此言忙拉开抽屉,取出一把刮胡子的剃头刀,对着刀刃两眼发直。在欧阳亮再三催促下,花筱翠找门房借来汽炉子和铝锅。铝锅里煮着那把剃头刀,花筱翠照欧阳亮说的,把他牢牢绑在床上,还用一条毛巾勒在嘴巴。欧阳亮说不了话了,用眼神鼓励花筱翠继续做下去。
花筱翠用清水为欧阳亮洗着红肿的伤腿,抬头看看欧阳亮,欧阳亮满意地点点头。最后花筱翠拿起那把剃头刀,手不停的哆嗦。欧阳亮冲她睁大眼睛鼓励着。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花筱翠终于狠下心来,一刀朝肿腿划下去,肿水“忽”地涌了出来。
花筱翠见状忘了害怕,放下刀子用手去挤,欧阳亮身子一挺满脸都是汗珠子。花筱翠再也下不去手了,见欧阳亮二目圆睁像是跟她拼命的样子,什么也不顾了,猛地抱住他的大腿用嘴对准了伤口,大口大口地吸起来。一口口脓水吐在脸盆里,直到浑身再也使不出丝毫力气才停下,她不知不觉趴在欧阳亮的身上。
很长时间,屋子里听不到别的声音,只有二人的喘息声。
花筱翠发现自己也是大汗淋漓,抬起头来想找毛巾擦擦汗,发现扔在地上的药盒里露出个小纸袋,急忙捡起来一看原来是包消炎粉。她急忙撕开纸袋撒在伤口上,从凉衣绳上扯下绷带将伤口裹好,这才上床给欧阳亮松绑,等她将勒在嘴上的毛巾解下来,发现欧阳亮已经昏死过去。
花筱翠跪在床头使劲摇晃着欧阳亮,一边摇晃一边哭了起来,“欧阳!欧阳!欧阳啊,我把你弄死了……”
欧阳亮蓦地睁开眼睛,“谁说我死了?”
花筱翠拍拍他的脸,不由破涕为笑,“你没死,可把我吓死了!”
正文 十五回家破尚遗孤星恨;国亡尤存民族魂 上
花筱翠收拾好房间下楼把污水折进地沟,回屋换了一身紫色旗袍,对着镜子梳妆打扮起来。欧阳亮问:“你要出去吗?”
花筱翠将一条手绢别在衣襟上,侧身坐在床边,“放心,工夫不大就回来。”
欧阳亮抓住她,“你不能出去,外面危险。”
花筱翠和颜悦色的说:“你别拦我,我必须想法子让你退烧。”
欧阳亮见她主意已定,妥协了一步,“那你告诉我去哪儿。”
“我去找英豪,他肯定有办法。”欧阳亮慢慢松开花筱翠,扭过身去只好任她去了。
花筱翠每次将血色污水倒入地沟,门房只是看看便关上窗户。这几天好像倒污水的次数少了,而且也少见血污样的抛弃物,便知欧阳亮的病情见缓。这个老头看起来挺倔,其实心眼不错挺善良的,房客有困难总是挂念着,只是帮不上大忙。
这时,看见花筱翠看样子要出门的样子,便主动出来搭讪:“太太,您这是去哪儿呀?”
花筱翠客气的回话:“正想跟你老打听呢,奔四面城怎么走方便?”
门房想了想,“租界外面怎么都不方便,我帮您从大通车行要辆车吧,街面上没人敢拦大通的车,只是车费贵点。”
花筱翠不考虑花销,只要快点治好欧阳亮的伤病,花多少钱都不在乎。听门房一说满口应承,“行,行,那就麻烦你老啦。”
门房伸手找她要钱,“您给一块钱,这就给您拨电话。” 她没有零钞,花筱翠给了他一块大头,门房接过钱进屋打电话去了。果然工夫不大开来一辆汽车。花筱翠没说具体去哪儿,只说看见电车道的四面城就行,她的意思看见四面城可以改乘电车,她这人脑子一根筋。可是,她并不知道马路都炸翻了,眼下不通电车了。司机没跟她费话,根据她的描述大体知道她要去哪儿,径直把车开到西南城角。
“到这儿就行了,我自己慢慢找吧。”根据英豪留下的地址,她猜想古联升就在这附近,她坚持下车,司机收了车钱把车开走了。
赖五正式学徒一个多月了,每天起来穿上定做的蓝布大褂,小大人似地用条帚扫完店堂扫院子,最后再扫大门口。学徒扫地是门必修课因此也有讲究,不论扫哪儿不能从里往外扫,那样会把财气扫到外面去,必须从外往里扫,这样才能聚财。古兴从店铺出来,看见赖五剃着光头戴顶小帽刺儿,蛮像回事的扫地,觉得这孩子很有悟性。高兴的接过条帚立到门里,夸赞道:“没看走眼,是块材料。行了,跟燕子玩去吧。”赖五答应了一声跑到后院玩儿去了。
古兴看看左右商家大都房倒屋塌,稍微勉强开张的,也还在收拾铺面。古联升只是震裂了几块玻璃,已经拿纸条沾上了,古兴长长地舒了口气。远远看见联系生意的英豪大步流星地回来了,忙迎上去问:“怎么样,有生意道吗?”英豪没有应声也没停脚步,“进来说吧。”于是古兴跟他进了店堂。
有了赖五多了口人吃饭,古兴把原先的小伙计辞了,谁想到那孩子刚回家门,就让鬼子的炸弹炸死了,为这事古兴后悔了好些日子。现在只有福子照应店堂,眼下没有一个顾客,福子也是闲着。福子看见古兴和英豪匆匆穿堂而过,招呼了一声“那先生回来了!”英豪大概没听见并没有理他,福子干脆拿鸡毛掸子随意掸着尘土,站在门口看那些遭殃的邻居去了。
英豪边走边向古兴回话,“水旱两路一时都上不来货,依我看咱得就地挖宝。”古兴听不明白,急可可地问:“你说明白了,怎么就地挖宝?”几个孩子在院子里玩儿说话不方便,英豪和古兴咬着耳朵进堂屋嘀咕去了。
石头正在耍弄一套少林拳,边比划边给赖五和燕子做示范,耍弄到好看处,燕子禁不住拍巴掌叫好:“哥哥真棒!”
赖五羡慕地问,“石头哥,你是跟谁学的,能教教我吗?”
石头收住拳脚,“还别说,我开始练功的时候就你这么大点儿,你要能吃苦我就教你。你知道吗,这可不是三不管儿撂地摆摊儿的玩意儿,咱是实打实正宗真功夫。知道不知道我大爷是前清武举人?浑身的本事全传给咱啦!小时候在老家,咱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大爷见咱练得苦,那口镇宅宝剑还让我摸过呢!”
燕子不信,驳斥哥哥:“吹牛,大爷的宝剑谁也不让摸!”
石头摆老资格,装出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的气度,“那时候还没你呢,你知道个屁!赖五过来,咱先教你骑马蹲裆式!”
赖五认真地问:“骑马蹲裆式,能打人吗?”
石头训斥道:“还没上路了,怎么净惦记着打人哪?”
赖五刨根问底:“不打人,练武干嘛用?”
石头以传统的理念传授道:“练武是为了强身健体,顶大了看家护院。”
赖五执拗的说:“那我不练。”
石头不肯放弃当师傅的机会,屈尊问道:“那你说练武干嘛用?”
赖五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给俺爹报仇!”
石头乐了:“嘿!长得还没个蒜头大呢,志气倒不小。行,跟我练吧。等你长大了,咱们一道给你爹报仇。”
被冷落了的燕子也要掺和,“哥,我也练!”
石头挖苦妹妹,“你还是接着练怎么吃奶吧!”
燕子的自尊受到伤害,不干了,呼喊着告状:“娘,哥哥又欺侮我啦!”
娘在屋里喊:“哄着妹妹,别总逗她!”
石头矢口否认:“谁逗她了,她成心搅和!赖五过来,别理她,跟着咱学……”
福子拿掸子掸着总也掸不净的尘土,发现一位女眷过来辩认招牌字号,以为是个主顾,便主动上前搭讪,“这位大姐,你老买点嘛东西,进来看看。”
看官如果没有忘记,福子应该见过花筱翠,不错,李元文诓骗福子赶车去大连码头那天晚上,半路接上车的那位女眷,不正是眼前的花筱翠吗。可是福子没有认出来,一则那天晚上光线太暗没有看清。再者,眼下的花筱翠,从神情到装束都发生了极大变化。另外,依照福子的想象力,逃到满洲国的奸妇,纵然会从天上掉下来,也不可能主动上门找麻烦。
花筱翠更无从知晓,古联升跟李元文乃至古典存在什么干系,只是听英豪说他在古联升老字号做账房先生,其它她一概不知。她也更不可能想到,曾经抱过爱过的那个苦命孩子,此时正在咫尺之遥的院子里面练把式。
花筱翠听福子问话,便打听道:“劳驾扫听一下,有位那先生那英豪在这儿发财吗?”
福子听说找那先生,分外热情地让着客人,“你找那先生,进来,就在后头呢。”
花筱翠尽量避免多见生人,客气的说:“不了,麻烦喊一声吧!”
福子进入店堂朝里面喊:“那先生,有人找!”
听到喊声,英豪急急忙忙从后院跑出来,“谁找我呀?”
福子回道:“是位女客,在外面等着哪。”
英豪出了门,福子就回避到店堂去了,管事的会客不论谈买卖还是说私事,甭管学徒的还是伙计,就算是平起平坐肩膀齐的也不能在一边戳着,这都是规矩。可是今天福子进了店堂,不由自主的朝外瞅,禁不住自言自语出了声:“这位女客怎么这么面熟呢!”但是他立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想,“这怎么可能呢,真是!”福子觉得自己荒唐,扭过头去面朝后宅,看石头教赖五练拳脚。
赖五跟着石头出拳、跺脚、上步,蓦然回首之际,偏巧通过店堂发现花筱翠跟英豪站在马路上说话。假设再多看一眼,哪怕一瞬间,赖五也会认出花筱翠来,终究他是在花筱翠怀里享受过母爱的,闻味也能闻出来。可是,石头没有给他这一瞬间的工夫。发现赖五走神,初次当上师傅的石头火了:“就你这德行还想练功夫,不教啦!”
赖五自知错了,赶紧哀求石头:“石头哥,别生气,我再不走神了。”
石头维护了尊严很得意,大人大量地说:“知过必改,这还差不离儿,再来一遍!”
假设英豪在马路上跟花筱翠多说几句话也好,备不住赖五练完拳脚会出来看个明白,可是也没有,不然写家会省却许多笔墨。英豪听欧阳亮的病情不见好转,心里着急催促花筱翠赶紧回去,“前边叫辆满捐的洋车赶紧回去,我随后就到。”花筱翠更是惦记着欧阳亮,说了句“多费心吧”,便匆匆走了。
赖五虽然跟着石头出拳上步,心思却始终还在外头,见英豪走进院子,撇下师傅予不顾,跑过去双手搂住英豪,“豪叔,告诉我,刚才跟你说话的那个人是谁?”
英豪不解其意,“我朋友的太太呀,关你屁事?”
赖五仍然不撒手,“她找你有干嘛来了?”
英豪好生奇怪,对赖五却格外有耐性,“嘿,人不大,操心倒不小。她家的欧阳先生病了,烦我去请个大夫。别缠着我了,接着跟石头哥哥练把式去吧!”
赖五失意的放开英豪,再没心思练嘛把式,蹲到墙角发呆去了。
英豪请来玛丽,给欧阳亮仔细做了检查,注射了美国针剂盘尼西林,重新给大小伤口消毒敷药。完事观察到天黑,又给欧阳亮口测了一次体温,玛丽看了看体温表,“烧已经退了,没事了。”说着收拾桌子上的器械和药品。
花筱翠帮着收拾,“还是打针来的快,你可真成了神仙了。”
玛丽笑着说:“还得归功于你这位用剃头刀子外科大夫,那浓水不放出来,肌肉准坏死,说不定这条腿要锯掉呢。”
正文 十五回家破尚遗孤星恨;国亡尤存民族魂 中
花筱翠从来没有这么开心,初次见到玛丽就跟见到亲人似的,说话很随便,“欧阳真是条硬汉子,昏死都不吭一声。”
英豪插话:“你把人家用毛巾勒牲口似的勒住了,他想喊也喊不出来呀。”
玛丽很喜欢花筱翠,嗔怪中充满赞许:“亏你想得出。”
欧阳亮也来了精神,“是我教她的,当年用这一招给我们团长……”话说一半伤感起来,便没有说下去。
花筱翠端着水用调羹舀着走过去,“少说几句吧,喝点水,把药片吃了。静静心养养神吧,这一天折腾得身子太虚了,话说多了伤气呢!”
欧阳亮深情地望着花筱翠,“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