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节
作者:天马行空      更新:2021-02-26 21:28      字数:5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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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看我们这顿丰盛的早餐吧。 都是你喜欢吃的东西。“
  安德烈的确嗅到了饭菜的香味,他对于这种气味倒并非不欢迎,因为他实在是饿极了,他所闻到的,是乡下下等厨房里所特有的那种大蒜与马肉的混合气味;此外,还有红烧鱼的香味,而最强烈的,则是那刺鼻的茴香味。 这些气味是从两只炉子上的两只盖着的菜碟与一只放在铁炉上的锅里散发出来的。 在隔壁的房间里,安德烈看到有一张相当干净的桌子,上面摆放着两副餐具,两瓶酒——一瓶酒的封口是绿色的,另一瓶的封口是黄色的。 一只玻璃杯里装有很多白兰地,一只瓦盆里巧妙地堆着几种水果,水果底下还垫着一叶椰菜。“你认为怎么样,我的小家伙?”卡德鲁斯说,“呀,很好,你知道我是一个烧菜的好手。 还记得你以前常常舔手指头的那回事吗?凡是我能烧的菜,你都尝过,我想你对它们大概还很喜欢的吧。”卡德鲁斯继续剥洋葱。“但是,”安德烈发火了,“哼!
  假如你这次打扰我的目的仅仅是要我来和你吃一顿早餐,那可真是撞见鬼了!“
  “我的孩子,”卡德鲁斯咬文嚼字地说,“我们可以边吃边谈嘛。 喏,你又忘恩负义啦!你难道不高兴见见一位老朋友吗?我可是高兴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的确正在流眼泪,但那究竟是高兴的结果还是洋葱对邦杜加客栈老店主的泪腺刺激起了作用,就不好说了。“闭上你的嘴,伪君子!”安德烈说,“你爱我?”
  “是的,我真的很爱你,说谎话就天打雷霹!
  我知道这是我的弱点,“卡德鲁斯说,”但是我无法克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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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那却并没有妨碍你把我叫来,跟我玩什么鬼把戏。”
  “喏!”卡德鲁斯说,把他那把很长的小刀在围裙上轻轻抹了几下,“要不是我喜欢你,你认为我会忍受你赐予我的这种可怜的生活吗?
  你且想想看。你身上穿的是你仆人的衣服。由此可知你雇着一个仆人。 而我却没有仆人,我不得不自己烧饭。 你瞧不起我做的菜,因为你可以在巴黎酒家或太子旅馆的餐厅里吃饭。 嗯,我也可以象你那样雇个仆人。 我也可以拥有一辆轻便马车,我也可以爱到哪儿吃饭就在哪儿去吃饭,但我为什么不这样做呢?因为我不愿意使我的小贝尼代托不高兴。 来!你总得承认我这番话是对的吧,嗯!“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目光中的含义是决不难懂的。”嗯!“安德烈说,”就算承认你是爱我的,可你为什么要我来跟你一起吃早餐呢?“
  “就是为了能见到你呀,我的小家伙。”
  “我们一切都商量好了嘛,又何必再这样呢?”
  “咦!
  好朋友,“卡德鲁斯说,”立遗嘱难道竟没有附言吗?
  你主要是来吃早餐的,难道不是吗?嗯,请坐吧,我们先来吃些鲱鱼,还有新鲜的奶油,你看,我把它放在葡萄叶子上,主要就是为了要讨你喜欢,你这混蛋。 啊,是的!你在观察我的房间,看我这四张蹩脚椅子,看我这三个法郎一张的廉价画片。 但你希望能看到什么好东西呢?这里可不是在太子旅馆。“
  “喏!
  你越来越不知满足了,你又不快乐啦。 你本来就只想扮演一个退休的面包师的。“
  卡德鲁斯深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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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你已经看到梦想实现啦。”
  “我只能说那仍然只是一个梦想。我可怜的贝尼代托,一个退休的面包师是非常有钱的,他可以拿到年金。”
  “嗯,那你也能拿年金呀。”
  “你看我有吗?”
  “对,因为我已经把你的那两百法郎带来了。”
  卡德鲁斯耸耸他的肩。“象这样勉强向人讨钱用,实在太丢脸了,”他说,“一笔不稳定的收入不久或许就会断绝的。你看,我不得不省吃俭用,以对付你的倒霉。唉,我的朋友,命运是变化无常的,这是那个……那个军队里的教士所说的话。我知道你的运气十分好,你这混蛋,你很快就要娶腾格拉尔的女儿了。”
  “你说什么!腾格拉尔!”
  “是的,当然是的!难道要我一定得说腾格拉尔男爵吗?
  实话告诉你,贝尼代托伯爵,他是我的老朋友。 假如他的记忆力不是那么糟的话,他应该来请我去喝你的喜酒。 因为他曾参加过我的婚礼。 是的,是的,参加了我的!当然!从前可不象现在这样骄傲,他那时只是好心肠的莫雷尔先生手下的一个小职员。我跟他和马尔塞夫伯爵曾一起吃过好多次饭。所以你看,我也有过一些体面的关系,要是我把那种关系稍微发展一下,或许我们还能在同一个客厅里见面哪。“
  “哼,您的妒嫉心现在几乎让你异想天开了,卡德鲁斯。”
  “异想天开也很不错呀,我的贝尼代托,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或许有一天我会穿上象样的衣服,走到他们家的大门口,说:‘请开门!
  ‘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坐下来吃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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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德鲁斯自作榜样,很有食欲的样子地吃起那顿早餐来,每端一样菜到他的客人面前,就先称赞一番。 后者似乎屈服了;他拔开了酒瓶的塞子,割了一大块鱼以及大蒜和肥肉。“啊,伙伴!”卡德鲁斯说,“你同你的老东家逐渐地和好吧!”
  “是的,的确。”安德烈回答,他那年轻强健的胃口暂时压倒了其他一切。“那么你确实爱吃这些菜了,乖儿子?”
  “很喜欢,我奇怪一个人能吃到这么好的东西,却还要抱怨说生活太苦。”
  “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卡德鲁斯说,“我虽然快乐,但脑子里却老也放不下一个念头。”
  “什么样念头?”
  “就是:我是依靠朋友生活的——我,我一向都是自己养活自己的。”
  “你不必为这点不安,我还能养得起一个人。”
  “不,真的,信不信由你,每到月底,我心里就懊丧得不得了。”
  “我善良的卡德鲁斯!”
  “以至于昨天我不愿意收下那两百法郎。”
  “是的,你想跟我说说话。 但告诉我,你真的悔恨吗?”
  “真的很悔恨,而且,我忽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安德烈不禁打了个寒颤;卡德鲁斯每起一个念头,他总是要打寒颤。“这太痛苦。 可不是吗?老是要等到每个月的月底。”
  “噢!”安德烈决定严密注意他的同伴,于是以哲学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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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吻说,“人生不就是在等待中过去的吗?
  比如说吧,我的情形难道比你好吗?嗯,我正在耐心地等待着,可不是吗?“
  “是的,因为你所等待的不仅是区区两百法郎,而是五六千,或是一万,一万二千,因为你是个狡猾的家伙。过去,你总是藏着一个小钱袋,想瞒过你这可怜的朋友卡德鲁斯。 幸亏这个朋友有十分灵敏的嗅觉。”
  “你又来噜苏了,谈来谈去总是谈过去!
  你拿那种事来打扰我有什么用呢?“
  “啊!
  你才二十一岁,可以忘记过去的一切。 可我已是五十岁的人了,我不得不想念那些往事。 但我们暂且回到正经事上来吧。“
  “好吧。”
  “我想告诉你,假如我处于你的位置……”
  “那又会怎么样?”
  “我就得设法去实现……”
  “你希望去实现什么?”
  “我会以买农场为借口,要求预支六个月的钱,有了六个月的收入,那我就可以逃之夭夭了。”
  “嗯,嗯,”安德烈说,“这个念头倒不坏。”
  “我的好朋友,”卡德鲁斯说,“吃了我的面包,就听从我的忠告吧。 不论从肉体或精神上讲,你都不会吃亏的。”
  “但是,”安德烈说,“你为什么不依照你的忠告去做呢?
  你自己为什么不预支六个月或甚至一年的收入,然后隐退到布鲁塞尔去呢?你不必装成退休的面包师,你可以装成一个破产者,那也挺不坏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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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只有一千二百法郎,你叫我怎么退休呢?”
  “啊,卡德鲁斯,”安德烈说,“你多贪心呀!一个月前,你还在饥饿中挣扎。”
  “胃口是越吃越大的呀,”卡德鲁斯说,他狞笑了一下,象猴子大笑或老虎咆哮时那样露出他的牙齿。“而且,”他用那些又大又白的牙齿咬下了一大块面包,又说道,“我有了一个计划。”安德烈对卡德鲁斯的计划比好的念头更加害怕,念头只是胚胎,计划却是要实现的。“让我来看看你的计划吧,我敢打赌那一定十分不错。”
  “为什么不呢?
  我们离开那个……那个地方的计划是谁想出来的,嗯?难道不是我吗?我深信那个计划就很不错。 因为我们现在已到了这儿了。“
  “我并没有说你不曾想出过一个好计划,”安德烈回答,“但且让我们来看看你现在想出的计划吧。”
  “嗯,”卡德鲁斯说,“你能不花一个子儿就使我马上得到一万五千法郎吗?
  不,一万五千还不够,要是少了三万法郎,我就不可能再当个规规矩矩的人。“
  “不,”安德烈不感兴趣地答道,“不,我办不到。”
  “我想你可能还不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卡德鲁斯平心静气地说,“我是说你自己不必掏一个子儿。”
  “你是想让我去偷窍去抢劫,把我的好运——我们两个人的好运——就此断送,让我们两个人再次被拖进那个地方去吗?”
  “我倒一点儿不在乎,”卡德鲁斯说,“即使再被捉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只是一个孤零零的可怜虫,有时候很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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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念我那些老同伴。 我可不象你,你是一个心肝的人,只指望永远不会再看见他们。“
  安德烈这次不仅打了一个寒颤,而且脸色都变得苍白了。“得了,卡德鲁斯,别说废话了!”他说道。“你不要急,我的小贝尼代托,我并不要你帮我去弄那五万法郎,而只要你给我说明一些情形,我自己会想办法。”
  “那么,我来看看吧!我给你考虑考虑!”安德烈说。“目前,你可以把我的月薪提高到五百法郎吗,我的小家伙?我,很想雇一个管家。”
  “好吧,就给你五百法郎,”安德烈说,“但在我这方面,这已是很为难的了,我可怜的卡德鲁斯。 你利用……”
  “嘿!”卡德鲁斯说,“你的身边就存在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啦。”
  或许有人会说安德烈正期待他的同伴说出这句话,因为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但那种光马上就没有了。“不错,”他答道,“我的保护人对我非常亲切。”
  “多么可爱的保护人!”卡德鲁斯说。“他每月都给你多少钱?”
  “五千法郎。”
  “你给我五百,他给你五千!
  真是的,这样的好运只会给私生子碰上。 五千法郎一个月!那么多钱你怎么用呢?“
  “噢,那不久就会花掉的,所以我象你一样,也需要一笔本金。”
  “一笔本金!是的,我懂,人人都指望有一笔本金呀。”
  “嗯!我有办法弄到一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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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给你呢?还是你那位王爷吗?”
  “对,我的那位王爷。”
  “不过你必须等一下?”卡德鲁斯问。“直到他死。”
  “直到你那位王爷死的时候?”
  “不错。”
  “为什么呢?”
  “因为他在遗嘱里表示将给我一笔钱。”
  “是真的?”
  “我拿人格担保。”
  “他给你多少?”
  “有五十万。”
  “就这么个数目!真够少的啦!”
  “但事实上就是这样。”
  “不,决不可能的!”
  “难道你不是我的朋友吗,卡德鲁斯?”
  “当然是的,而且是生死之交。”
  “那么,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样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