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节
作者:沸点123      更新:2021-02-26 21:22      字数:4748
  从此以后,他随她飞遍中国。在各种新闻报道照片中,会夹着他的名字和身影。第一个报道他的中国人将他的名字写成“郝福满”,这是一个充满中国民间喜气民俗味的名字,陈香梅看见大笑,可也认了,蛮好。幸福满堂。
  海峡两岸皆我家(1)
  不要损伤自己的心。
  [希腊]毕达哥拉斯
  ·50·
  血浓于水。
  把根留住。
  孔子曰: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
  岁月对陈香梅留情,沧桑的褶皱迟迟舍不得镌刻进她的颜容,而人生的感悟到彻悟也随之延宕。
  直到五十五岁,这株在美国已郁郁吐香的寒梅才与中国大陆的深根相通,情系万里,香飘四海。
  自此,陈香梅很爱说一句极有家常气的话:“两边我都要顾到。”
  两边,当指海峡两岸。
  这个词组,是智慧的基辛格博士杜撰的。
  然而,陈香梅对基辛格很不以为然。种种反感是从心度里透出的。
  陈香梅并不是小肚鸡肠的刻薄女人,实在是基辛格飞黄腾达的几大步,步步脚脚都踹在她的心窝窝里。一个中国女人,身为共和党亚洲事务的顾问,在越南问题、中国问题上不仅被晾在一边,而且还受了不少委屈。基辛格对亚洲事务本不熟悉,一些情况也仅仅从报章书本上阅读而得。1969年初他在尼克松的吩咐下,亲自到陈香梅的水门公寓拜访,关于越南的种种几乎问了个遍,对阮文绍阮高奇的宫廷内幕兴趣更浓。而且告沂她,他即去西贡一趟,问给阮文绍带去什么礼物为好。陈香梅的心间像打翻了五味瓶,想起了她在南越问题上的难言的委屈,眼下阮文绍阮高奇是钓鱼无望还是自己被当鱼钓子呢?于是她苦笑说:“送他一根鱼竿好了。”基辛格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嘟囔着没问题没问题。以后基辛格又拜访会晤陈香梅几次,终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陈香梅小看了这位研究亚洲事务的新手!1923年5月27日基辛格生于德国费尔特市犹太家庭,父亲是女子中学教师,母亲是做一手好菜的主妇。基辛格从小就迷恋踢足球,顽强拚搏进取是他的个性。他十岁时希特勒上台,他家有十二位亲人死于纳粹之手。十四岁时他们逃到英国伦敦,再到纽约曼哈顿,因母亲做得一手好菜而站稳了脚跟。十九岁时他应征入伍并加入了美国籍,名字也由海茵茨改为亨利。二十三岁时到哈佛大学学习哲学和国防政治,获得博士学位,三十九岁当副教授,四十三岁为教授,有过著作数部。他曾认为“权力是最大的催欲剂”,但是他自己也投身追名逐利。他崇尚业精于勤,谋成于思。在他身上有着三头西西里骡子的韧劲和单枪匹马的牛仔气派。其实,这一点陈香梅跟他颇有相似之处。但他毕竟是美国籍的男人,男人的天空相对地比女人的高。
  1971年7月15日晚七时半,洛杉矶伯班克全国广播公司播音室中,尼克松对全美全世界公告:“晚上好!我要求占用今晚这段时间,是为了宣布我们在建立世界持久和平的努力中有了重大的发展。正如在我过去三年中多次指出的那样,没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及其七亿五千万人民的参与,是不可能有稳定与持久的和平的。正因为如此,我在好几个方面采取主动行动,为两国之间更加正常的关系敞开门户。为了追求此目标,我派遣我的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基辛格博士在他最近的环球旅行中前往北京,以便同周恩来总理会谈。我现在宣读的公告将同时在北京和美国发表……”
  全美全世界的人都为这一爆炸新闻感到震惊和兴奋。
  冰冻了二十余年的中美关系开冻了。那咔嚓作响的进裂声后会是轰轰隆隆的巨响,国际格局在骤变,中国是世界上人口最多潜力最大的国家,美国是经济最发达的国家,重新握手意味着什么?在大格局骤变的同时,必牵扯着无数大大小小人物对命运作出新的抉择。
  陈香梅的心被重重地震撼了!门在这一刹那间砉然张开,坚固的硬壳崩裂了,对中国大陆的思念和热爱如水如火浸润与燃烧着她的心,那是根之所系。
  基辛格的名字一夜红遍世界。
  他已经秘密去过了中国,在世界现代外交史上漂亮地表演了一次著名的遁身术。当巴基斯坦驻美大使夫妇上陈香梅家吃晚饭,绘声绘色地讲述基辛格一行神秘的飞行时,陈香梅赤裸的心在受着爱的摔打。传奇和冒险不属于她。7月8日基辛格一行抵达巴基斯坦拉瓦尔品第机场,鱼贯而下的是基辛格、助手洛德、中国问题专家霍尔德里奇、亚洲问题专家斯迈泽及特工人员麦加劳德等。基辛格的车队浩浩荡荡穿行在伊斯兰堡街头。黄昏时分举行欢迎宴会,但舒尔旦外长遗憾地告知,基辛格博士因水土不服正闹肚子未能出席,叶海亚总统即郑重其事安排客人去北边群山中的总统别墅休养。翌日上午八时,基辛格车队招人眼目地向北驶去;而巴基斯坦国际航空公司的波音707飞机,已于凌晨四点载着基辛格一行悄然北飞了。飞过白雪皑皑的喜马拉雅山,飞向中国的心脏。中午十二时十五分平安降落在北京南苑军用机场。中共中央军委副主席叶剑英,即将出使加拿大的黄华、外交部礼宾司长韩叙及毕业于哈佛大学的翻译冀朝铸在机场迎接。在冷峻的气氛中,基辛格一行被当作贵宾住进了钓鱼台国宾馆6号楼。接着基辛格与周恩来进行了三次会谈,最后起草了联合公报草案。7月11日下午基辛格一行飞到巴基斯坦,又大张旗鼓地从别墅回到伊斯兰堡城里,当夜飞巴黎,7月13日返美,可谓功德圆满。巴基斯坦充当了穿针引线的角色,而发端是1971年4月7日日本名古屋举行的第三十一届世界乒乓球锦标赛上,中国代表团的负责人宋中与美国乒乓球队的副领队拉福德·哈里森相遇,宋中笑着打招呼,并正式邀请美国乒乓球队访华。哈里森简直是受宠若惊。这就是小球推大球的中国领导人决策的乒乓外交。与其说基辛格是大智慧者,不如说他是大幸运者。陈香梅分明渴望着有这天天,她不明白尼克松为什么对她滴水不漏?因为她的观点感情?可谁都知道尼克松正是靠反共起家的,尼克松与台湾的关系也不同一般。1954年尼克松以美国副总统的身份携夫人访问台湾,蒋介石夫妇设国宴欢迎,立法院和民间团体也举办了盛会,陈纳德陈香梅为特殊身份的座上客,尼克松夫妇还去了金门、马祖。这是陈香梅初识尼克松,陈纳德对她说:“这人有点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我对他不十分信任就是了———事实上,我觉得和他在一起挺不自在。”到得1965年,正是尼克松落魄之时,他以普通公民身份到台湾推销百事可乐,恰遇陈香梅也在台北。尼克松下榻俯瞰淡水河的圆山饭店,他想晋见蒋介石夫妇,但他俩正在阿里山,因此台湾外交部礼宾司夏功权大使建议他飞去阿里山。陈香梅于百忙之中去到圆山饭店接他赴机场,不知为什么尼克松有些慌乱,坚持要与香梅坐一辆车,俯身进汽车时,又一头撞到车顶上,滴滴鲜血滚落下来,陈香梅赶紧掏出手绢让他捂住,而她的白旗袍已溅上猩红血点,尼克松又紧张起来,连说怎么办怎么办,陈香梅一笑:“就算你欠我一条手帕、一件旗袍,我们以后再算帐。”尼克松却风趣不起来。登上总统宝座尼克松懂权术需呼风唤雨翻云覆雨,可他忽略了一个女人的中国心———海峡两岸皆我家。尼克松是有意还是无意间碰伤了她的心呢?
  海峡两岸皆我家(2)
  基辛格秘密赴华的前几天,尼克松在白宫椭圆形的办公室里召见陈香梅,往常召见时总有助理顾问的在一旁,可这回仅他与她,且无主题闲聊了近一个小时,这使陈香梅很是纳闷。涉及到台湾和大陆问题时,尼克松像是很随意地说:“我让基辛格也来谈谈。”揿一下桌下的铃,基辛格走了进来。陈香梅注意到他比以前的穿着讲究多了,他客气得见生分:“陈纳德夫人,你是亚洲专家。”陈香梅笑答:“这年头大家都是专家,反而没有专家了,不知基辛格博士以为然否?”又是唇枪舌剑。基辛格似无心恋战,东拉西扯,又像是压抑不住兴奋心情,问她见过毛泽东周恩来没有?最后尼克松又揿一厂铃,早已作好准备的摄影师走了进来,拍下了三人和谐笑谈的镜头。究竟演的是一出什么戏?将陈香梅作为一个活的摆设点缀气氛?可陈香梅是活生生的人。
  1971年10月16日,基辛格乘坐“空军一号”总统座机公开访华,为尼克松访华作具体安排。10月26日基辛格即起飞回美国,但就在他起飞之前联合国大会已表决通过恢复中华人民共和国在联合国的席位,驱逐台湾的阿尔巴尼亚提案,而美国提出的让中国大陆和台湾同时参加联合国的提案被击败。基辛格在飞机上得知这一消息,并被要求在阿拉斯加中途停留,因为美国保守派怨怒基辛格。但基辛格很坦然,历史潮流不可阻挡。陈香梅的心却不无幽怨,台湾怎么办?台湾外长叶公超曾提出:“你来了我不走,大家一起拼。”不要说蒋不同意,就是同意,联合国也得将他们扫地出门。失落的同时有反思更有顿悟:本来就只有一个中国!
  1972年2月21日。北京中南海丰泽园。四合院一间书房里,尼克松、基辛格和洛德在周恩来的陪同下,见到了中国的太阳毛泽东。尼克松紧紧握着这位79岁老人的大手,老人高大魁梧不亚于西方伟男,但那深邃而略略嘲讽的目光,那过手背的长袖,那风趣又家常气的谈话,完全是东方哲人型的。毛泽东说:“我们共同的老朋友蒋委员长可不喜欢这个。”“其实我们同他的交情比你们同他的交情长得多。”尼克松以晚辈和学生般的谦逊态度对自己过去的作为进行了反省,并且说:“我读过你的一些言论,知道你善于掌握时机,懂得‘只争朝夕’。”
  “只争朝夕”叩动着尼克松的心弦。是夜,周恩来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盛大国宴招待美国客人。周恩来的祝酒词热情洋溢:“美国人民是伟大的人民,中国人民是伟大的人民,我们两国人民一向是友好的。由于大家都知道的原因,两国人民之间的来往中断了二十多年。现在经过中美双方的共同努力,友好往来的大门终于打开了。”尼克松的祝酒词最后引用的是毛泽东涛词:“多少事,从来急;天地转,光阴迫。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只争朝夕”也叩动着陈香梅的心弦。虽然她不是打开大门的先行者,但她诚心实意认为,尼克松访华。是他一辈子做的最好的一件事。基辛格也如此。
  友好往来的大门已经打开!作为一个美国籍的中国女人,陈香梅渴望早日回到家乡看看,将那郁积已久的乡思乡愁乡情尽情地宣泄在乡土上。新中国的变化巨大吗?她关注的目光比以往多了平和与公允。
  她欣喜台湾已从经济的困境走出,在繁华热闹旧貌换新颜的街头,她追思往事却多了犀利的评判与深刻的感叹。她会从闹市走向古旧的小巷深处,在一幢古旧的老宅前凭吊良久。当年在这古巷老宅中有私家菜馆,每日只做一桩生意,且要早先预定,那是名厨掌勺,家常风味家常氛围,别有一番情趣。他们的午饭团就选在这里。每月一次,每次多挑星期六中午,故曰午饭团。团员多时两桌,少时刚够一桌。有《自由谈》的赵君豪、《新生报》的张明、名记者女作家徐钟佩、平剧名伶顾正秋、《大华晚报》耿修业、《自由中国》的雷震、名作家陈纪滢、夏承楹和林海音夫妇、《传记文学》刘绍唐夫妇、财经界红人徐柏园夫人陆寒波女士,后来加入的还有孟瑶教授、剧人金素琴、报人曹圣芬、余梦燕、王民、律鸿起、潘焕昆,还有前辈黄君璧教授、魏景蒙、钟海音、画家孙多慈、名作家姚朋等,林语堂先生也来过一次。可谓精英荟萃、济济一堂。边吃边聊,可论世界大局,可谈国事前途,亦可谈好书好文好画好景,真正的自由谈。兴致来时,也结伴到阳明山赏杜鹃,去北投观光一番。可惜世上无不散之筵席!雷震被捕,顾正秋与任显群结婚不久,任显群又被捕,萧孟能的文星书店出事,耿修业的好友李荆荪国匪谍罪名系狱,赵君豪壮年早逝,一系列的事件发生,风声鹤唳,谁不怕自由谈谈出个不自由!任显群的罪名也是跟共党分子有瓜葛,下狱多年,在狱中编出一本中文字典,出狱后退隐金山农场,不久因病去世。他的妻子顾正秋还是蒋经国颇为欣赏的平剧名伶呢。雷震在监牢里待的日月更长,当时胡适之先生一再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