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节
作者:
不言败 更新:2021-02-26 21:02 字数:4878
自此,茅盾带头读书,在文学理论方面作出新贡献。在茅盾当文化部长中间,可以发现,凡是茅盾自己起草的讲话文稿,
大多数是谈文学创作和文艺规律的,很少孤立他讲空话大话的。1950年 1月 8日,在北京大众文艺讲座上,茅盾没有侈
谈许多路人皆知的正确的大道理,而是像一个教师一般,娓娓讲授“欣赏与创作”,他在讲座上一开始就说:“我们都
有过这样的经验:看到某些自然物或人造的艺术品,我们往往要发生一种情绪上的激动,也许是愉快兴奋,也许是悲哀
激昂,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总之我们是被感动了,这样的情感上的激动(对艺术品或自然物),叫作欣赏,也就是,
我们对所看到的事物起了美感。”
咋看这段话,茅盾仿佛是一个老师,在向学生娓娓而谈。给人于一种亲切,而没有一种官气,比如在 1956 年的全
国青年文学创作者会议上,茅盾讲的仍是《关于艺术的技巧妙》。这些后来茅盾专门出版了一本 17。8 万字的《鼓吹集
》,把自己的艺术观点,都溶解在这本集子里。但是,茅盾对这种零敲碎打的表述方式,不以为然,想努力系统地提出
自己的理论观点。 1956 年开始,他利用点滴业余时间,认真而系统地撰写论文——《夜读偶记——关于社会主义现实
主义及其他》,文章长达 6万余字,以中国文学和欧洲文学发展的大量事实,论证了现实主义自古有之;认为“我国的
现实主义文学是从远古开始的。认为中外文艺的发展中始终贯穿着现实主义和反现实主义的斗争;同时也论述了古典主
义、浪漫主义和批判现实主义产生的社会历史条件、特点、局限性及其理论基础;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思想、阶级基础
和表现特点以及未来主义和现代派等形形色色唯心主义、形而上学流派的特点和创作方法和世界观等关系。这部理论著
作,对廓清 50 年代理论上的迷雾,为新中国文学理论建设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这篇长文,发表于 1958 年《文艺报》1 、2 、8 、9 、10期上。在这个大跃进年代里,文化上出现这样一部系统
的理论著作,实属不易。
1961年,国内经济开始调整,国家经济形势开始逐步走上轨道,而文艺界却开展一场关于历史剧的讨论。茅盾针对
文艺界在历史剧问题上的理论问题、古为今用问题、历史上人民作用问题、历史真实与艺术虚构问题、历史剧的文学语
言问题,逐一进行论述。对历史剧创作有着现实意义。
在进行理论指导的过程中,作为文化部长,茅盾又十分关注中国少数民族的文化事业的发展。西藏、新疆、内蒙等
地的少数民族作家,茅盾一直积极扶持、帮助,蒙族的敖德斯尔、玛拉沁夫,藏族的益希卓玛等,都受到过茅盾的关心
和鼓励。即使茅盾在极为困难的条件下,仍不忘少数民族的文化事业。1964年 11 月至 12 月,茅盾最后一次以文化部
长身份主持并出席的会议,还是全国少数民族群众业余艺术观摩演出会。11月 26 日,观摩演出会开幕时,茅盾以文化
部长身份,为大会致词。 12 月 29 日,茅盾还出席了全国少数民族群众业余文艺观摩演出会闭幕式。他在文化部长的
任上,为少数民族文化的繁荣,尽到自己最后的职责。
茅盾在 15 年的文化部长的领导岗位上,为新中国文艺大厦的建立,呕心沥血,殚精竭虑,留下了于国于民的无量
功德。
和新生的共和国共同走在艰难的创业路上;一波一浪,接连的政治运动,使他感到困惑不解。对批判《武训传》的
缄口,对批丁玲的婉言,称病不动笔。
中国传统的知识分子的气节和人格,演绎出一个文学巨匠的政治故事。
第三十章政治运动中的困惑
茅盾在新中国成立后,身居高位,但自幼年养成的“谨言慎行”的习惯未变。作为泱泱大国的文化部长,绝没有那
些人一阔脸就变的市侩气息,也没有那些趾高气昂的官僚习气,而依然是一介书生,谨言慎行,克尽职守。然而,新中
国成立后,许多闻所未闻,从未经历过的政治运动接踵向茅盾扑来,批《武训传》,三反五反,反右斗争,反右倾,四
清运动,直至文化大革命的发生,这些无数从未经历过的政治运动,茅盾有时首当其冲,有时避之不及,坎坎坷坷,风
风雨雨。这些政治运动,起初茅盾总是满腔热情投入,但稍经岁月,便困惑起来,发现许多文艺界朋友,在莫名其妙中
打成“敌人”,乃至流放。这些不能不使身在高位的茅盾陷入沉思。
1950年,上海私营昆仑影业公司拍出一部电影《武训传》,此片原来的剧本是中宣部审查通过的,影片放映后,受
到广泛的好评,但到了 1951 年 5月20日,中共中央的机关报《人民日报》发表了社论《应当重视电影武训传的讨论》,
文艺界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因为《人民日报》的这篇社论,是毛泽东主席亲自改定的。
然而,身为文化部长的茅盾,对武训其事其人,并非不了解,也并非没有自己的观点,但对这场明显带有批判性的
“讨论”,后来发展到对《清宫秘史》的批判,并上升到爱国还是卖国的政治高度的讨论。对此,茅盾没有在公开场合
表态,也没有在公开刊物上发表批判文章,从某个方面保持沉默,而照常出席“和平解放西藏”协议签字仪式和晚会,
照常出席中国人民保卫世界和平委员会举办的“德中友好月”酒会。
10月份秋高气爽时,照常飞往维也纳出席第二届世界和平理事会。一切似乎和茅盾这个文化部长无关紧要似的。茅
盾的一切政务活动,外事活动,都在按计划进行之中。在安排好了的计划中,一个个的会议,一桩桩的事务,都在有序
地进行。茅盾尽管对武训传的批判表示困惑,表示沉默,但仍不能躲过政治风浪的颠簸。
原来,1951年初,部队作家白刃专程拜访茅盾,并将自己的长篇小说《战斗到明天》的校样送给茅盾,请求茅盾为
这部小说写序。茅盾在文化部长的位子上,爱才心切,爱小说更是没有话说,便答应为之写序。谁知,在批判武训传之
后不久,作者白刃受到粗暴的批判,后来也株连到为此书作序的茅盾,虽然没有到公开批判的程度,却也接到几封“觉
悟很高”的读者来信,指责茅盾为《战斗到明天》一书作序,对此,茅盾又重读小说,反省自己的序言,觉得无大错,
但既然有人来信,总得对人家负责,于是,他给转来来信的《人民日报》写了一封信,谦虚地认为自己对序没有写好,
是“匆匆翻看一遍,就写了一篇序”。“序文本身亦是空空洞洞,敷衍塞责的。这又是不负责,不严肃的表现。”同时
又说,这“又与我之存在着浓厚的小资产阶级思想意识是不可分离的。”最后,又“希望白刃同志在接受这次教训后,
能以很大的勇气将这本书来一个彻底的改写。因为,这本书的主题(知识分子改造的过程)是有意义的,值得写的。”
茅盾这样一封非常谦虚,非常诚恳的回信,寄给了《人民日报》。但是得到的是另一种“回报”。过了几天,即 1952
年 3月 13 日,《人民日报》以《茅盾关于为《 战斗到明天》 一书作序的检讨》这样的标题,登出了茅盾给编辑部的复
信,这样做法令茅盾瞠目结舌,但也令茅盾无可奈何。这件牵涉到茅盾自己的“小事”,使茅盾这位文化界最高行政长
官,也够开眼界。从此,茅盾没有再就此事讲话。
但作为一个大国的文化部长,作为处在政治第一线的领导,又处在最为敏感的文化战线,对政治运动自然首当其冲,
在某个时期,某个事件上,又不能不表态。经过对《武训传》和《清官秘史》的批判,中共中央针对文艺界的状况,发
出了“文艺工作者必须彻底改造思想”的号召。此时,茅盾不能不表态了,不能再沉默了,也无法沉默了。他没有在大
会上发言,而选择了在自己的“选集”中,给自己扣上“没有把自己改造好”的帽子,当众自责。但这种自责,没有减
轻茅盾内心的困惑和不解。1954年文艺界对《《 红楼梦》 研究》及俞平伯的批判,由此涉及到对《文艺报》及其主编冯
雪峰的批判;1955年从批判胡风文艺思想上升到政治斗争,以及随后开展的全国性的反右斗争,这些目不暇接的政治斗
争中,茅盾只被动参加,只有招架。 1954 年 12 月 8日,在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主席团中国作家协会主席团扩大联
席会议上,茅盾作了《良好的开端》的总结发言,发言是代表个人的,把这几年文艺界的政治运动尽量拉到学术讨论上
去,而且,一个短短的发言,还大量引用别人的讲话,借用人家的观点,让人看了以后,有点忍俊不禁,他说:“5 年
来,党中央屡次为我们敲起警钟:从电影‘武训传’的批判,直到此次的‘红楼梦’批评。党这样地鞭策、督促,都为
的是关心我们,教育我们,提高我们。”“郭主席(指郭沫若)又语重心长地鼓励我们:老年人只要‘肯努力学习,同
新生的力量站在一起,用马克思列宁主义来认真地武装自己,端正我们的立场观点,提高我们的工作热情,加强我们的
战斗性,健全我们的好胜心,即使接受新鲜事物的敏感性要迟钝一些,但总不至于过早地陷没到麻木不仁的地步。’我
愿意上了年纪的人都把这几句话当作座右铭。”因为茅盾也感到郭主席的话里,有自己的影子。至于《文艺报》的问题,
为了保护冯雪峰他们茅盾主动承担责任,“作为作家协会主席的我,应当负重大责任。”
随着政治运动的频繁开展,茅盾尽管不熟悉,不理解,但还是在一定场合下,不多不少地表态,如《必须彻底地全
面地开展对胡风文艺思想的批判》、《三年来的文化艺术工作》、《必须加强文艺工作中的共产党领导》、《提高警惕,
挖尽一切潜藏的敌人》、《明辨大是大非,继续思想改造》、《洗心革面,过社会主义关》等,都是在各个政治运动中
的表态文章。如对丁玲的粗暴批判中,茅盾内心十分痛苦,丁玲是茅盾在平民女校和上大讲课时的学生,对丁玲的了解,
莫过于老师了,丁玲的每一点成绩,茅盾心里都清楚。但在 1957 年全国性的批丁、陈(企霞)时,一下子把丁陈打成
反党集团,对此,茅盾大惑不解,丁玲怎会反党?但茅盾作为文化部长,不能不讲话,又不能昧着良心讲话!因此,他
在 1957 年 8月 3日作协党组扩大会议上,作了《洗心革面,过社会主义的关》发言,他说:“我不明白丁玲为什么不
愿意彻底坦白交代,回到党的怀抱,洗心革面,而宁愿这样背着沉重的精神包袱?
难道她不感到精神上痛苦吗???对丁玲的态度,我实在很失望。她今天的讲话很不老实。她还在那里打算用抵赖
的方法混过关去。她为什么面对着这许多铁的事实,还企图狡赖?她的心理状态是怎样的?到现在为止,我还不能分析
的很深刻。“仔细分析茅盾这篇批判丁玲的发言,很耐人寻味,实际上,茅盾对丁玲是了解的,因在位上,不得不发言。
但是,即使像这样的违心发言,后来茅盾也是能避则避,拒绝写文章。在 8月 3日发言后,他以有病为由,拒绝写批判
文章。并写信给邵荃麟,请他出面给有关部门打招呼,不要来向他催写稿子。
荃麟同志:最近的几次丁、陈问题扩大会议我都没有参加,原因是“脑子病”(西
医这样说,因其和一般神经衰弱不同),病情是:用脑(开会、看书、写作——包括写信),过了半小时,就头晕
目眩,额角两穴胀痛;于是要休息半小时多,然后再能用脑。但这次却只能用半小时的一半或多些就不能再用了,如此
递减。因此,一篇长文(万言以上),我非分两次看不可,不然,尽管看完了,脑中毫无印象,这样的痛状,表面看来
能吃,能起来,不发烧,和健康人一样,就是不能用脑——倒可以体力劳动。如擦皮鞋、扫地等。我家有一周时间没有
女工了,我自己房间就归我扫、抹等等。我今天向你诉苦,就是要请你转告《人民日报》八版和《中国青年》编辑部,
我现在不能为他们写文章,他们几乎天天来电话催,我告以病了,他们好像不相信(当然,也难怪,一般说来,不住医
院是不能称病的;但我这病,住医院不解决问题,徒然占了床位,不如我不进医院)。可否请你便中转告:不要来催了,
一旦我脑病好了,能写,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