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不言败      更新:2021-02-26 21:02      字数:4821
  使得十年之久的《小说月报》作为顽固派堡垒,已被打开一个缺口,成为茅盾改革旧文学的“试验田”,并立即在上海
  文坛引起注意,引起读者的热烈反映。后来茅盾成为打开旧文学堡垒缺口的先锋!因而同时他也成为顽固派文人的对头。
  这也是事实。因为《小说月报》是商务印书馆主办的一本文学月刊,它创刊于1910年,距今已有十年,在旧派文人和市
  民阶层中有一定影响,先后有恽树珏,王莼农任主编,而这些主编本身都是旧式文人,像王莼农是无锡人,南社社员,
  懂英文,善骈文、词曲。因而用的稿件,大都是林琴南的译文,包天笑等迎合小市民兴趣爱好的“鸳鸯蝴蝶派”的小说,
  及“东方福尔摩斯探案”之类的侦探小说。“小说新潮”栏一改革,青年茅盾仿佛找到了用武之地,他在上面亲自撰写
  倡导新文学的文章,翻译苏俄作品,引起了广泛注意。
  不久,茅盾主持的这个专栏,便一举成功,慢慢地,连整个《小说月报》用稿,也在悄悄地发生变化了。
  但是,总体上看,茅盾这一时期的吸收和写作,是比较庞杂的。有讲文学思潮,文学作品,作家生平的,也有讲社
  会思潮问题,妇女问题、学生问题的,但一个总的目标似乎很明确,就是此时的青年茅盾,在求新求变上作努力。自然,
  在新文学的倡导中,谈何容易,阻力很大,许多旧文人认为这个青年侵占了他们的地盘,因而他们感到愤怒;商务当局
  中某些守旧人物,却觉得非常为难,杂志发行量在下降,直接影响利润,青年茅盾又得罪了许多有名的文人。王莼农这
  种折中做法,进入了两面都不讨好的窘境!王莼农感到无能为力了。
  此时,新文化运动的冲击和商务印书馆一些刊物销路的下降,如《小说月报》销路已跌至二千。引起商务当局的严
  重关注。张元济、高梦旦商量后,寻求北上走访文学界和学术界,寻求商务印书馆新的发展机遇。张元济在1920年 10
  月 6日到达北京,4 天后高梦旦也随后而去,张元济先生拜访在京的同乡著名军事家、文学家蒋百里。蒋百里则向张元
  济推荐郑振铎、周作人。并说这些文学青年准备办文学刊物,成立文学社团等。高梦旦到京后,便去北京大学拜访胡适,
  胡适也热情地赞同高梦旦他们的做法,并推荐文学研究会成员来负责编辑《小说月报》。此时,张元济、高梦旦又多次
  和郑振铎、耿济之等接触,磋商。张、高等商务当权者,都希望郑振铎去上海主持《小说月报》的编务,此时郑振铎与
  茅盾虽朱联系,却从文章中知道沈雁冰的才识学问。郑振铎因尚在北京铁路管理学校读书,学业未满,不能去沪上办刊
  物,便竭力推荐沈雁冰(茅盾)出任《小说月报》主编,并说他主持的“小说新潮”很有起色,是可胜任此职。
  正当张元济、高梦旦在北京物色人才时,王莼农觉得自己再撑下去,已没有什么意思了,在高梦旦回沪后,便向当
  局辞职。此时,张元济、高梦旦心里已有底,虽然去北京没有请到人才,却发现了身边一位青年。因此,商务当局准许
  王莼农辞职。同时在 11 月下旬的一天,专门找茅盾谈话,想让茅盾出任《小说月报》主编。同时与高梦旦一起和茅盾
  谈话的,还有高的同乡陈慎侯。高梦旦告诉茅盾,王莼农辞职,王原任《小说月报》、《妇女杂志》两个杂志的主编,
  当局考虑后请他担任。茅盾则表示,自己年轻,只宜担任一个杂志,即《小说月报》的主编,而《妇女杂志》则不能兼
  任。高梦旦也同意了,又问:“全部改革《小说月报》的具体办法如何?”茅盾答道:“让我去了解《小说月报》存稿
  情况以后,再提办法。”开明而自信的高梦旦望着眼前这位貌不惊人的青年人,连声赞同。
  他当时说:
  “我不要伊,别人要伊么?”
  “解放了伊,做个‘人’!”他后来说:“我那时全神贯注在我的事业上,老婆认字问题,觉得无所谓”。命运的
  安排,新式、旧式,都是缘分。
  第四章当新郎
  茅盾在文学事业上,是名副其实的新文化战士;但他的婚姻却是传统的,也是名副其实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
  种情况,在茅盾那一代倡导新文化的青年人中间,并不鲜见。鲁迅与朱安,胡适与江冬秀,都是这样的情况。因此,茅
  盾与孔德沚的婚姻,在那个时代里属于正常。从深一层看,茅盾受母亲教育、训导,对母亲敬爱到言听计从的地步。同
  时,从小学中学至大学,茅盾所受教育,也是传统的,基本上是儒家那一套。只不过是程度深浅而已。
  因此,儒家的传统文化,在青年茅盾潜意识里起了很大作用。
  而更为传统得令外人咋舌的是,这个新文化战士的婚姻,还在他幼年时,就为祖父、父母们所“钦定”!事情的原
  委,还得从两家世谊讲起。
  茅盾沈家与妻子孔家,都在一个小镇上,双方的祖辈早就稔熟。那时,茅盾祖父沈恩培和茅盾妻子的祖父孔繁林俩
  人常到东栅钱隆盛南货店喝茶聊天。开南货店的钱家与茅盾的四叔祖是亲戚(钱家是茅盾祖父沈恩培弟媳的娘家)。所
  以,久而久之,沈恩培和孔繁林很谈得来。有一年初夏,温和江南暖烘烘的,百花竞开,万物竞长。午后,沈恩培背着
  5 岁的孙子茅盾,照例去钱隆盛聊天,正和店主钱春江闲聊的时候,东栅孔繁林抱着仅 4岁的孙女来了。两个孩子在店
  堂里玩耍,三个大人却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笑着,说着说着,店主钱春江忽然看着两个在店堂里玩耍的孩子,对沈恩培
  和孔繁林说:“这两个孩子真般配,你们两家本来是世交,定个亲吧,门当户对的。”孔繁林和沈恩培听罢,相视而笑,
  连连说:“好,好。”大家又说笑一阵,然后各自回家去了。
  当沈恩培抱着孙子回家,与儿子说了在钱隆盛店里,钱春江作媒,孙子和东栅孔繁林的孙女订亲,并说自己已经答
  应。茅盾父亲一听,沉吟一会儿,说,“也好。不过此事还要同爱珠商量商量。”茅盾父亲同意了,后来与茅盾母亲陈
  爱珠商量这件事。茅盾母亲一听,摇摇头说:“现在两边都小,长大以后是好是歹,谁能预料?”表示不同意。
  茅盾父亲听了以后,笑一笑,敛起笑容,解释说:“正因为年纪小,定了亲,我们可以作主,要女方不缠足,要读
  书。”并向茅盾母亲讲了藏在他心里的一件往事:他在和陈家订亲以前,曾有媒人拿了孔繁林的女儿的庚帖来说亲,不
  料请镇上有名的看相家排八字,竟说女方尅夫,因此不成。这时,他也已经十六七岁,并中了秀才。女方也已十五六岁,
  听说自己命中尅夫,觉得永远嫁不出去,心头悒结,不久成病,终于逝世。茅盾父亲讲完十多年前的一桩往事,看了茅
  盾母亲一眼,叹口气,觉得欠了人家一笔债似的,心里觉得愧疚。茅盾母亲知道丈夫有偿债心态,觉得有道理,口气也
  软了下来,但仍担心地问:“如果这次排八字不对,又是相克,怎么办?”“此事由我作主,排八字不对头,也要订亲。”
  茅盾父亲心情沉重而又坚决地说。茅盾母亲不再多说了。于是,茅盾祖父在趁去钱隆盛店喝茶时,才正式给个回音。不
  久,女方孔家送来庚帖,茅盾祖父仍请镇上那个老星相家去排八字,结果竟是大吉!后来茅盾才知道孔家已将女儿的八
  字都改过了。
  孔家与沈家联姻订亲以后,茅盾的父亲让钱春江传话过去,要孔家不要给女儿缠足,要让女儿念书。但此时孔家还
  十分古板和守旧,孔繁林经商有方,有些积蓄以后,便整修荒圮已久的孔家花园,它的雅号叫“庸园”,园内有“壶隐
  厅”,有假山“美女峰”,美女峰上有人寿楼,楼上挂有太史公俞樾手书“花好月圆人寿”的横匾,园中还有“放鹤亭”、
  “鱼乐池”、“皓皓轩”、“养性居”、“步矩亭”等景亭轩。因而孔家这个大家庭(比茅盾老三房时代还人多),十
  分封建,他们老辈人还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念什么书?而缠小脚也是为你们好,现在你们沈家大人说不缠脚,将来
  孩子长大后,认为大脚难看,这不又出一道难题了么?孔家老辈人听了沈家要求,思忖道:才不上你们沈家的当呢!缠
  足,照缠;念书,不念。把沈家要求当作耳边风!而茅盾父母亲以为讲过后,孔家会重视并照办的。不料后来一打听,
  仍没有让孩子上学。后来茅盾父亲一死,沈家的意见更不被重视了。
  茅盾进中学,上大学,进商务印书馆工作,后来在上海崭露头角。此时,茅盾母亲牵挂的,正是儿子的婚事。唯恐
  儿子在上海滩这个十里洋场沾上坏习气、轧坏道,把自己的苦心培养付之东流。因此,母亲在茅盾 1917 年春节回家时
  认真地盘问他,“你有女朋友么?”茅盾腼腆地说:“没有。”“真的没有?”茅盾母亲又紧逼着问。“真的没有。”
  茅盾坦然地答。停了一会儿,茅盾母亲说:“女家又来催了,我打算明年春节前后给你办喜事。”说到这里,茅盾母亲
  停了一下,看了一眼红着脸、腼腆的儿子,又说:“从前我料想你出了学校后,不过当个小学教员至多中学教员,一个
  不识字的老婆也还相配,现在你进商务印书馆编译所不过半年,就受重视,今后大概一帆风顺,还要做许多事。这样,
  一个不识字的老婆就不相称了。所以要问你,你如果一定不要,我只好托媒人去退亲。不过对方未必允许,说不定要打
  官司,那我就为难了。”
  当初茅盾听了母亲这番肺腑之言,十分体谅母亲的苦处和难处。在母亲面前,茅盾绝对是个孝子。自然,花花世界
  的时髦女性,对青年茅盾来说,并非没有吸引力。但此时的茅盾,似乎一心扑在作学问上,还没有多余时间去想个人婚
  姻大事。为了替母亲分忧,分担一些劳累,茅盾向母亲表示,识字不识字,也无所谓,嫁过来后,孔家管不着了,母亲
  可以教她识字,也可以让她进学校。茅盾母亲听罢儿子的诉说,颔首赞同。
  婚礼是在 1918 年春节后举行。茅盾母亲嫌观前街老屋太小,腾不出一间像样的房间,因而与茅盾四叔祖商量,租
  借四叔祖家余屋作新房,此时四叔祖家住在乌镇北花桥东堍的北港,与王会悟家为邻,洞房在楼上。结婚仪式完全是旧
  式的,花轿、嫁妆一路从东栅抬来,迎亲、拜见长辈等一应繁琐礼节后,又开始宴会和闹洞房。此时青年茅盾虽说在上
  海崭露头角,但对小镇上这些礼节,似乎也并不太认真。几个亲戚家的小客人追着他要糖吃,他便躲进床里,扮着和尚
  打坐状,逗引得表弟陈瑜清等小客人笑弯了腰。
  茅盾见新娘子生得并不漂亮,却十分健壮。见了茅盾家那些从未见过面的亲戚客人,也不怯生,而是谈笑自如,很
  大方。但新婚第二天,却发生一桩使茅盾母子都惊讶、又不便直说的事。原来,茅盾母亲对孔家情况,虽然在一个镇上,
  却并不了解。所以她问了新娘子的一些情况,包括新娘子读过那些书,认得那些字,会不会写信等等。结果,这位刚嫁
  给中国文坛青年骁将的新娘子,只认得一个“孔”字和 1—10的数目字!闲谈中,新娘知道茅盾曾去北京念书,现在又
  在上海工作,便问北京离乌镇远呢,还是上海离乌镇远?问得茅盾母亲目瞪口呆,想不到孔家如此闭塞守旧!沈家几次
  三番传话给孔家,让女孩子去读书,结果沈家的这些要求,竟都成了耳边风了。但茅盾母亲没有再说什么,觉得新娘子
  是无辜的,责任在孔家长辈身上。此时,聪明的夫人觉得自己没有念书,在丈夫和婆婆面前矮三分,心情十分沉重。茅
  盾望着夫人淳朴的面庞,聪明而渴望知识的眼神,陷入了沉思:中国妇女解放的任务是多么艰巨呀!现在,茅盾切身体
  会到在中国,妇女解放的迫切性。所以,他后来发表的一系列妇女解放的文章中,竭力主张“把踹在地下的女子扶起来,
  一同合作,向前猛进。”并提出“提高女子的人格和能力,便和男子一般高,便成促进社会进化的一员,那便是我们对
  于女子解放的理想的大标帜。”并提出妇女解放的新理想标准:“就是要把女子看作和我们完全一样,我们要尊重伊们
  的意志,我们要还伊们自由,同时我们也要把从伊们那里揽来的责任归还伊们。”茅盾在自己的婚姻生活中,深深感到
  妇女解放运动的紧迫性和严重性。
  按乌镇婚嫁习俗,茅盾结婚三日后,偕新娘去岳父家拜见长辈,因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