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天净沙      更新:2021-02-17 08:22      字数:4755
  马特听到这句话,生气地用拳头捶桌子。“你这种态度不改,就别想在家里养小狗。”
  “但是我答应她,在学校如果表现不错,就给她养只小狗。”
  “对啊!棕色毛,有白点的那种狗!”诺玛说。
  马特伸手指向站在墙边的查理说:“上次我们的儿子想养狗,你是不是跟他说过,家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也没有人可以帮他照顾狗?你难道想说话出尔反尔?”
  “但是,我可以自己照顾狗啊!”诺玛坚持地说:“我可以自己喂狗,替它刷毛洗澡,带它出去玩……”
  查理站在墙边桌旁,玩弄衣服上松动的红色大钮扣。这时,他突然喊了出来:“我也可以帮忙她照顾狗,替狗洗澡刷毛,不让其他狗来咬它。”
  在马特和罗丝开口回答前,诺玛突然尖叫出来:“我才不要!我要自己一个人养狗!狗是我的!”
  马特点头说:“你看到她这个样子没?”
  罗丝伸手安抚站在椅子旁的诺玛,一边摸她的辫子一边说:“东西要跟别人分享啊!亲爱的。查理可以帮你照顾小狗。”
  “不要!小狗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是我在历史考试中得满分,又不是他。他从来就没得过像我这么好的成绩,为什么要让他帮我照顾小狗?小狗让他照顾后会愈来愈喜欢他,最后变成他的小狗,而不是我的。如果我不能自己一个人养小狗,我就不要养了!”
  “很好,这样就没事了。”马特重新拿起报纸,坐回椅子。“不要养狗了。”
  诺玛听到这句话突然跳起来,生气地用力撕碎手上的历史考卷,然后把纸屑丢向一脸惊讶的查理。“我恨你!我恨你!”
  “诺玛,不能这样。”罗丝抓住诺玛,但她用力挣开。
  “我讨厌上学,我恨死学校。我不要念书了,我要变呆子,跟他一样!我要忘掉所有学过的东西,变得跟他一样!”诺玛边跑出屋子边尖叫,“我已经开始慢慢没有记忆了。我不记得所有事,我不记得了。我不要记得任何学过的东西!”
  罗丝被诺玛的模样吓了一跳,跟着跑出去。马特则纹丝不动坐在椅子上,继续看他的报纸。查理也被诺玛的举动吓得躲到椅子里细声哭泣起来。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裤底湿湿的,感觉好像有水顺着腿侧流下来。他一动也不敢动地坐在那儿,他知道待会儿母亲回来,一定会因为他尿湿而打他。
  这件事后来慢慢被淡忘,但从此以后,诺玛就不再跟我玩,总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把我锁在门外,我没得到她的允许,是不能进她的房间的。
  有一次,诺玛和她一位同性朋友躲在房间里玩,我无意中偷听到她说:“他才不是我亲生哥哥,因为他很可怜,所以我们才把他抱回来养。我妈妈说以后如果有人问起,就可以照实说他不是我亲哥哥。”
  经过多年再回想起这件事,我恨不得这只是一幅显影在相纸上的事件而已,如此我就能将它撕个粉碎丢向诺玛的脸。我当时根本无意破坏她养小狗。现在,我很想隔着时空对她大喊,告诉她:你尽可以养小狗,我才不想喂它,替它洗澡、刷毛,也不想带它出去玩——我也不希望它喜欢我胜于喜欢你。我只想像往日一样跟你玩,我根本就不想做出任何会伤害你的事!
  《献给阿尔吉侬的花束》作者:'美' 凯斯【长篇】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Xinty665 免费制作
  第二章 吵架
  「六月六日」
  今天我和爱丽丝吵架,这是我们第一次真正吵架,错在于我,因为我想见她。每次经历过恼人的梦境,回想起一些不愉快的往事后,我就有一股冲动想要找她谈谈,好疏解心中的苦闷——这会让我感觉舒服一点。不过,今天我实在不应该直接去中心等她下课的。
  自从动过手术后,我就没回过中心的成人智障班,只要想到回去那儿目睹旧景物,心情就不禁兴奋起来。中心位于第五大道东边的二十三街上,原本是座旧学校,近五年才被比克曼大学附属医院征收为专门教导智障成人的特殊教育中心。中心的招牌用一块铜板镶起来,挂在大门入口处,上面写着“比克曼延伸教育成人智障中心”。
  爱丽丝的课在八点结束,但因为我想看看不久前,我还在那里困苦勉力学习读写简单文字及数学换算的教室,于是提早到那儿,从大门溜到教室旁,没让爱丽丝看到。
  透过教室窗户,我看到爱丽丝坐在桌前,她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位我从没看过的陌生女子,脸颊瘦削,满脸疑惑和茫然。那时,我很想看看爱丽丝将会如何教她解开疑问。
  临近黑板前,是坐着轮椅来上课的麦?道尼。莱斯特?布朗则如同往昔,选了第一排第一个座位。爱丽丝以前说过,他是全班最聪明的学生,当我还在满头大汗急着完成作业时,他早就已经做完了。不过,他有个缺点,就是爱来不来的,常跷课去打蜡洗地板赚钱。我在想,如果他专心一点,像我一样用功求上进,或许今天被选为实验对象的就是他。教室中除了这几个人,还有一些我不认识的新生。
  观察一阵子后,我终于鼓起勇气走进教室。
  “查理来了!”麦克看到我,高兴地将轮椅转向我。我向他挥手致意。
  金发、眼神空洞的伯妮丝听到麦克的喊叫,也抬头用呆滞的眼光看着我说:“查理,你去哪里了?你穿的西装很好看。”
  其他认得我的人纷纷向我挥手。我也分别跟他们挥手回敬。但是,突然一回眸,我看到爱丽丝的表情好像很生气,很不高兴的样子。
  “已经快八点了,大家快把东西放回原位。”她对着全班宣布。
  每个人都遵照原先被指派的,分别将手上的粉笔、橡皮擦、纸张、书籍、铅笔、教材、蜡笔和笔记本等一一归回原位,显得一阵忙碌喧闹的景象。但是,其中只有伯妮丝没加入混乱之中,仍然用呆滞的眼神盯着我问:“查理,你怎么都没来上课?你怎么了?会不会再回来上课?”
  其他同学听到后,也纷纷抬头看。我望向爱丽丝,等着她替我解围。然而,我们两人谁都没有出声回答,出现了很长的一段沉默。我正犹豫该怎么说,才不会让他们受到伤害。
  “我只是来看看你们。”我说。
  其中一个叫法兰西妮的女孩,听到之后咯咯笑了出来。爱丽丝一向很担心她。她在十八岁以前就已经生过三个小孩,逼得她双亲必须替她动子宫切除术。法兰西妮长得不漂亮,并不像伯妮丝那样吸引人,然而却是成堆男人盯梢的对象。那些男人经常用些可爱的小东西,或请她看电影为诱饵,拐骗她出去。她有两次没来上课,都是因为在从华伦寄养之家来学校上课的途中被男人骗走了。经过这些事后,华伦寄养之家不让她在晚上外出,上课也都会派人陪她前来。
  “她讲话好像个大人物哦!”她一直咯咯笑。
  “好了,别闹了,”爱丽丝突然插进这句话,口气显得不是很高兴,“下课了,明晚六点见。”
  大家都走光了之后,爱丽丝用力把她的东西塞进柜子里去。她真的生气了。
  “对不起,”我跟她道歉,“我原本想在楼下等你,但忽然想看看以前的教室,所以就上来了。刚开始我只是站在窗户外看你上课,后来也不晓得为什么就走了进来,你怎么不高兴了?”
  “没什么,我没有不高兴啊!”她说。
  “别这样了,你完全是因为刚才的事在生气,是不是?怎么了?告诉我。”
  她啪地一声放下手中的书。“好,你想知道是不是?我告诉你。你现在变得很不寻常,我不是指智商方面,而是你对人的态度,好像你不是个凡人一样……”
  “别这样说,我没那个意思……”
  “不要打断我说话!”她语气中的怒意令我不寒而栗,避退三尺。“我是说真的,不是开玩笑。以前的你不太一样,这该怎么说呢?好像……你以前很温和、开朗、亲切,让每个人很喜欢接近你,但现在你有了知识和智慧,却变得跟以前不同……”
  我无法再听下去了,我告诉她:“你希望我怎么做?难道希望我和以前一样,像只小狗对每个踢我的人又舔又吻的,不断摇尾乞怜?当然,经过这些事之后,我已经改变很多,思考方式也跟以前不同。我不会再将别人塞给我的垃圾视为珍宝全盘照收!”
  “别人没对你不好啊!”
  “你怎么知道?他们顶多只是把我当成突显他们自己优越感的白痴,自命不凡,认为给我很大的恩惠。任何人站在白痴身旁都会觉得自己比较聪明。”
  说完后,我马上警觉到爱丽丝一定误会我的意思了。
  “你也认为我是那种人,是不是?”
  “不要无理取闹了,你知道我绝不是那个……”
  “没错,就某方面而言,我想你说的有理。我站在你身旁都觉得自己不够机智。现在,每次跟你见面分手回家之后,我都觉得自己很卑微,好像对每件事的反应都很迟钝,无法跟得上你。我会回想说过的话,想想刚刚其实该怎么说才显得比较聪明。我觉得自己好像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因为跟你在一起时,都没跟你提过这些。”
  “这是很正常的现象啊!”
  “我发现跟你在一起时,多多少少都想做些不寻常的举动让你对我印象深刻;但是,真的跟你在一起时,我又觉得没信心。现在,我都怀疑自己的动机和所做的每一件事。”
  我试图引开这个话题,但她一直不断往里钻。最后,我终于忍不住说了出来:“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让我送你回家好不好?我需要找个人谈谈!”
  “我也一样想找个人谈谈,但我最近都没办法跟你谈,我只有不断点头听话的份,假装听得懂你讲的那些文化演变、新布林数学、符号逻辑等等知识。我都觉得自己愈来愈笨了!每次你离开,我都会站在镜子前大喊:”你并未老化迟钝,你的智力没有减退。改变的人是查理,他发展得太快了,让你显得好像是你倒退一样。‘查理,我都会跟自己这样讲,尽管如此,只要你跟我讲过一些事之后,我又会对自己没信心,因为我从你脸上显得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中,知道你一定在笑我。“
  她又继续说:“还有,你教我一些事,我没办法记住,你总以为是因为我没兴趣,不想花时间学,但是你可知道,你走了之后我是多么痛苦!我在书上和比克曼中心举行的演讲上花了多少时间和精力。然而,每次我跟你讲一些事,你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好像我讲的话很幼稚。原先,是我想帮你变聪明,想跟你分享一些事物,但现在呢?现在,你却把我阻隔在你的生活之外。”
  她这番怒气冲天的话一下震醒了我,让我仿佛看到黎明。我不断埋首苦读吸收知识,慢慢产生变化,但我自己都不知道其中变化的程度,更没想到爱丽丝现在走的路就是我以前走过的。
  走出学校时,爱丽丝已轻声哭泣出来。我一时找不出任何话来安慰她。回程公车上,我想到我们两人的处境现在已经完全颠倒过来。她现在害怕我,我们两人之间的距离已愈来愈远了。她仿佛是一块浮冰,被我的心灵激流远远抛在后面,而我自己则正往开阔的大海奔流而去。
  她跟我在一起,并不想折磨自己,那是可以理解的。我们已没什么共同点,连简单的对话都会让双方之间的气氛趋紧,变得尴尬,最后转成无言的静默。现在,在她房间里逗留,已不再是件轻松的事,常为不满的气氛所笼罩。
  “你太认真了。”她抬头看我,心情已没刚才那般恶劣。
  “你是指关于我们之间的事。”
  “你不该这么严肃、这么认真,好像要上法庭接受审判一样,这样你会很痛苦的。我一点儿也不想让你痛苦烦心。”她试图利用微笑化解两人之间的僵局。
  “但是,我已经开始烦心了,而且我一点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从公车站牌走回她公寓途中,她对我说:“我不陪你参加学会的会议。今天早上,我已打电话告诉尼玛教授了。你是实验中的主角,大家都很想知道你的一切,到时候一定会有很多人围在你身边。我不想妨碍你。”
  “爱丽丝……”
  “无论你想说什么,我都已经决定这么做了。我‘感觉’应该这样,所以如果你不介意,我决定遵照已分裂的自我行事。谢谢你。”
  “你言过其实了,爱丽丝!我确信你只是……”
  “你确信你知道?”站在她的公寓门前阶梯上,她转头盯着我说:“哦!你现在已变得让人无法忍受了。你怎么知道我的感受?你根本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