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节
作者:恐龙王      更新:2021-02-26 20:57      字数:4805
  我们猛然转头——就在小胖子站的地方,一只巨大的手掌,关节处生着绒绒的棕色长毛,从土中突兀伸出,紧紧拽住了小胖子的右脚。
  “留在船上不许动!”我对那几个丫头喊了一声,飞身跳下船,同时从腰间抽出一柄通体雪白,二指般宽窄的细剑,运足了力气,朝那怪手刺了过去。
  我的剑虽然多年不出鞘了,但它好歹也曾陪我斩杀过邪物无数,这一击,那怪手明显是吃了痛,一下再松开了去,同时,那土下发出了一声闷闷的吼叫。
  拼命挣扎的小胖子扑通一下跌了出去,我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提起来,再往他背脊上一拍,将他推回到了船上。
  可是,我尚来不及转身,便觉得脚下一空,身体不由自主地朝下坠去。
  我站的地方,瞬间成了一个不断下陷的大洞,四周的泥土石块,水流般哗哗向下。岁,最麻烦的是,我发现我无法运用驾云之术,也即是说,我飞不起来了。我想,必是因为我离开了真身的保护,这个世界的力量与我自身产生的排斥,压制了我的灵力。
  急中生智的我,忙用尽全力,将手中的剑狠狠插入了山壁中,紧紧抓住剑柄,这个人悬空于这个黑洞之上,下无生路,上无出路。而且,四壁的泥土在不断移动,松垮,我的剑也撑不了多久的。
  嗵!嗵!
  我听到了奇怪而沉重的脚步,就像电影《侏罗纪公园》里,霸王龙行走时的声音。
  两道绿莹莹的,车灯般的光,从我头顶落下来。
  我抬头,竟看到一个比我家餐桌还大的脑袋,牛的脑袋,两只青色的弯弯犄角,像两把逆光而立的弯刀,再往下看,却又是人的身体,还是标准的六块腹肌。
  一只牛头人身的大怪物,正探出半个身子,俯瞰着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我,发出几声怪笑,然后缩回身子,嗵嗵的脚步声朝另一端走去。
  这当然不是传说中的牛头马面什么的,我确定。看着这怪物的模样,我突然想到,这是塔罗牌的世界,“塔”牌是第十六张牌,而第十五张牌,是“恶魔”,一只牛头人身的怪物,这些“牌”,每一张都是一个独立的景象,但每一张都会彼此关联。我们在“塔”里逗留的太久,他的邻居“恶魔”嗅到了动静,来凑个热闹也理所当然。照这么看,我们留的越久,来凑热闹的“邻居”会更多。
  这时,我听到猛烈的撞击声,还有那几个小鬼的尖叫。
  那头牛魔王,一定在对付我的船。不过,这个我倒不太担心,以我真身的力量,它就算共几个十天半个月也不见得能打开一条缝,只要那几个孩子留在船里,就是安全的。现在的问题是,我自己怎么脱身!
  我已经没有太多力气,我的剑也开始有了松动的迹象。
  我想起暮那张“死神”,难道我今天真会摔死在这讨厌又肮脏的泥洞里?
  拜托,谁来给我搭把手!哪怕踢我一脚,让我回到上面也好啊!
  额头的汗珠一滴滴落下,只听喀嚓一声,我的剑终于从松动的泥土中滑落出来……
  不会飞的感觉,真的很差。
  我的身体朝看不到底的黑洞里坠去。
  千钧一发。左手腕上,突然流过一阵灼热之气,那块赤金纹龙平安扣,竟剧烈地震动起来,清脆的叮当声不绝于耳,那条纹刻在这块圆圆小小的装饰物上的龙,居然在上头游动起来,昂首奋爪,眨眼功夫。竟从平安扣上冲了出来,在空中化作一条体态硕大矫健,脚踏云朵的金色蛟龙。
  不待我有任何反应,这从天而降的大龙一口叼住我的胳膊,朝后一甩,让我问问落到了它的背上,它一声长啸,拖着我朝上空快速而去。
  不出我所料,那头牛魔王正不断用头上的犄角撞击着我的船,里头的几个家伙吓得面无人色。
  这条龙从空中俯冲而下,将我扔进了船里,又将龙尾一摆,狠狠打在牛魔王的头上。生生将这怪物掀开了几丈远。
  我可没打算跟这牛魔王多做纠缠,趁着这空当,嗖一声钻回了我的平安扣中。
  几个孩子看得呆了,结巴着指着我:“你……你一定是神仙!那个是龙……是龙吧?”
  其实我自己也很纳闷。这个赤金纹龙平安扣,是熬炽送我的小礼物,什么时候送的我已经不记得,只记得当时我还嘲笑他出手小气,直到我喜欢金子,要送也送个大点的啊,气得他想揍我,还直说我没见识。
  熬炽,这个家伙……
  我握住自己的左腕,平安扣上还留存着一种熟悉的火热温度。心里突然没来由地抽痛了一下。
  他,从来都是处处为我着想的吧?!
  可是,熬炽,你死到哪去了?
  我用力甩甩头,强压下短暂的思维混乱,当务之急是先从这个破地方全身而退。
  忽然,前方传来了河流的声音,缓慢悠远地冲击着我们的耳膜。
  我的船在这条静静流淌的的河水前停下。天空的星星多了起来,倒映在向远方蜿蜒的河面上。如同一双双和气的眼睛在眨动。
  船身渐渐前移,落在水面上,连一点涟漪也没有激起。
  但,它没有顺着河水朝前走,而是往水面下沉去。
  难道,这星光遍布的河水之下,就是通往冥界的出路?
  那几个以为是船漏水的家伙们,又少不了一阵大呼小叫。
  咕嘟咕嘟的气泡,在我们周围升起,但是,没有一滴水落到我们身上,甚至船上。
  我们的船一直下沉,似乎总见不到底,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些呈放射状的光源,从深处而来,越来越亮,每一束光,都像是要将我们身体里每个细胞穿透似的。
  我突然有了一种倦意,好像三天三夜没合眼,累得再也撑不住。
  再看看那几个小鬼,竟早已歪着身子集体睡了过去。
  我的一是想保持清醒,但,这次没能战胜我的身体,太困了,太想睡了,我的眼皮沉重地合上……
  【八】
  另一种与众不同的淙淙水声,和一种奇异的幽香,将我从一场无梦的睡眠中唤醒。睁开眼,我们的船正在一片宽阔的河水上。逆流而行。河岸上,无数赤红色花朵,绵延而生,在夜色下排列成一条柔和的曲线,看不到头,也望不到尾,想血,又像火。
  是这里了,冥界。
  这条名为忘川的河水,那些叫做彼岸的花朵,还有弥漫于四周,与人界相反的气味,无一不让我确定,这是我们要来的地方,离我们要回去的世界,只有一步之遥了。
  几个孩子也渐次醒来,看着四周的景象,还有头顶那片像天空但又不像天空的地方,有些惊慌地问我这是哪里。
  我没有告诉他们这是亡灵之地,只告诉他们,这是回家的必经之路。
  他们终于有了惊喜的表情。
  河水被我们小船划开,那些彼岸花倒像是一个个友善的主人,注视着我们这群不速之客。
  沿途没有遇到任何异常,其实冥界并非传说中的,只与死亡有关的恐怖之地 ;它只不过是容纳另一种存在方式的空间而已。宇宙就是这样,凡事有正反两面,有黑就有白,有阴就有阳,有生命就有死亡。这才是真正的均衡吧。起码,敏捷还是一个正常的空间,比之前那个充斥着火灾和牛魔王的世界正直了太多。
  我开始揣摩,回去之后,要不要认真收拾一下暮,这女人,还真是个祸害。
  水声越来越弱,我看见传下的河水流动得越来越缓慢,水位也越来越低,在河水完全消失的地方,是一片干松的石子地,每一块石子都光滑如镜,五光十色中间,立有一道矩形的,门一样的黑色物体,包裹着白光流转的边缘。凑近一看,那黑色的四方形,是一块由翻转不止的黑色漩涡形成的玩意儿,一些奇异瑰丽的光,会时不时顺着那些漩涡间的缝隙透射进来。
  那是……人界的光。
  “行了,我们马上到家了。”我微笑着朝那帮小鬼宣告。
  他们似乎还不敢相信,傻傻的问,真的吗?真的吗?
  “出去就知道真假了。”我朝他们眨眨眼。
  我深吸了一口气,拍拍我的真身,笑道:“这次辛苦你了,回头我一定多给你浇灌些灵露,明年你一定长得更枝繁叶茂。”说完,我朝那小胖子伸出手去,“手给我,剩下的人,全部一个拉一个,不许松开!”
  黑快,船头缓缓进入了那道“门”,小胖子根本不敢睁眼,拽住我的手渗出了汗,另外几个女生,也差不多时同样状态,死死的拉住彼此的手,不敢睁眼。
  我的身体第一个穿过那些漩涡,冰凉凉的,没有任何不适,还挺舒服。一秒钟后,只见眼前一亮,身体被罩上了一层久违的暖意,阳光,真正的,属于人间的阳光,从秋高气爽的天空里洒了下来,远处的山峦与山脚下的公路,不时驶过的车辆,真实的摆在面前。
  嘎嘎嘎嘎!
  我循声炒作看去,无人的水塘边,一群鸭子在塘边悠哉悠哉地散步,其中几只扑扇着翅膀,好奇地看着从虚无中出现的无名。
  冥界的出口就是这样,不固定,谁都不知道自己钻出来之后会落到人界的哪里。还好是个郊外的水塘,万一我们凭空出现在别人家里,岂不是将无辜者吓个半死。
  我笑了笑,敲了敲小胖子的头,说:“到了,睁开眼吧!”
  他试探性地张开一只眼,旋即呆滞,然后兴奋了,甩开我的手大叫:“回来了回来了!我回来了!”
  船身还在往外移,两个眼镜女生安全出来,然后是最后的任晓宸。
  我的心,总算彻底放下了。
  小胖子跟两个眼睛女生争先恐后地跳下了船,任晓宸正要跟上去,只见她脸色一变,尖叫一声,已经从冥界之门中出来的身体,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朝门里拖了回去。
  我暗叫了一声不好,船已经出了冥界,作为普通人类的任晓宸如果此刻被拖回冥界,没有了我真身的保护,她的身体跟灵魂都会在瞬间被冥界与人界完全相反的力量撕成碎片。
  我扑上去,一把抓住她的手,大叫:“抓紧!”
  另外三个孩子本能地想上来帮忙,被我喝退了。我不许他们再靠近这个突然抽风的出口,要是再多一个被拖进去的倒霉鬼,我可应付不了了。
  “救命!”任晓宸难受地大叫。
  我分明感觉到她的身体正一点一点往冥界里陷,门后那个看不见的对手,它的力气似乎比我大得多。
  “我不想死……不想死!”任晓宸哭喊着,拼命地朝外挣扎,向我呼救。
  其实,这个时候的我,不管元气还是灵力,都已经消耗到了一个极限。
  可是,我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我横下一条心,将双手化作坚韧的树枝,死死缠住了任晓宸的双臂与露在外头的身体,心想,哪怕就是拼尽所有的力气,哪怕下一刻纵是死了,也要把这小妞拖出来!
  憋住一口气,我咬牙闭眼,身子朝后一仰,大喊一声:“给我出来!”
  我终于是“力大无穷”了一回。
  呼啦一下,任晓宸整个人从门里被我拖了出来,跌到我身上,巨大的冲撞力让我跟她朝后滑开了很长一段距离,吓得那些鸭子们四散奔逃。
  任晓宸大概被吓傻了,伏在我怀里呜呜直哭。
  我拍拍她的背,说:“好了好了,没事了。别把鼻涕蹭到我身上好不好,你……”
  我话音未落,却觉得有些不妥了。一点刺痛,混合着一种麻痹,在我的心口上渐渐扩散开支。
  任晓宸从我身上爬起来,将右手从我的心口上挪开,站到了一旁,稚嫩的嘴角上,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阴沉而狡黠的微笑。但是,她的眼神,却只是一种空洞的茫然。
  我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办不到——我的心口上,插着一枚小手指般粗细,锐利无比的冰锥,锥上头刻满了各种符文,它们在里头游弋不止,像一只只怪异的虫子,快速地朝我的心脏而去。我忍痛握住冰锥,想将其拔出,谁料我的手掌刚一碰到它,便感到手里的玩意儿化成了一摊水,随后消失在我的掌心之中。
  现在,不是刺痛了,而是剧痛,从里到外,我身体里的每一寸,都像被无数利齿撕咬,脑袋痛得快要炸开,像有一把锯子,从我的天灵盖生生打开,要从里头取走什么似的。
  “晓宸……你……”她的同伴显然被她的行为吓到了,见了鬼一般朝后退,而任晓宸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
  我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也许是被如雨落下的冷汗迷了眼睛,模糊之下,我隐隐看到一个人影,袅袅娜娜地朝我走来。
  现在,我甚至连替自己擦擦汗都办不到。
  那人影还在朝我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