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节
作者:
恐龙王 更新:2021-02-26 20:57 字数:4790
从你们的言谈间,我在脑中想想你们的模样。我还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做家事什么的,这样已经很好。如果我以前懂得用这种方式与这个世界相处,就不会造成那么严重的后果了。”
“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一具没有血肉的骷髅?”顾七七心下一惊。
“对啊。”他强撑着坏笑,“一只白森森的,没皮没肉的,难看的骷髅姑娘。”他顿了顿,“但我喜欢跟你说话,既然你那么介意被我看穿真实容貌,我索性装作不知道吧。这样,你留在我身边的时间也许会长一点。呵呵。”
“你连我是骨妖都知道……那……那肖教授他……”顾七七想起了与他朝夕相处的肖教授,那个最终选择出卖他的道貌岸然的男人。
“刚刚离开冥界变为人类时,我很虚弱,是他在山中发现了我,带我回家,照顾我。也发现了我身上的异常。他不是个坏人,只是有太多东西想要,却又得不到。”他垂下脑袋,长长叹了口气,“其实,我打算成全他的。”
“你知道他要把你交给科研组做实验,你知道他想利用你赚取名利,你还要成全他?”顾七七的声调瞬间拔高。
他扬起嘴角:“我需要一个继续存在下去的理由,哪怕是被利用。”他拍了拍顾七七冰凉的脸颊,“我希望自己是live,而不是evil,这念头是有点傻,但我的确这么希望过。只不过,我还是失败了,那三个流氓,是我杀的,这个罪名我应当承担。行了,你快跟你哥哥走吧。”
“不走!只要我还在,谁都不能带走你!”顾七七执拗地抱紧他,“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真正身份,还愿意与我做朋友的人。”
“赤砜叔叔……”钟小魁蹭到他跟墨嵩身边,“算了吧……我们就当没见过他们好不好?那块石头不是戴着墨镜么,他不会那么容易伤人……”
“钟小魁,你在胡说八道什么?!”赤砜的脸就是一座缩水的南极冰山,怒道,“这样一只魔物,谁能保证将来他不会再要人性命?你身为钟家后裔,除魔辟邪,护卫人界乃是家训!你……”说话间,地下突然传来一阵隆隆的响动,片刻,那冬瓜般圆胖的地游白老头,从地底钻了出来,一边吐着口中的土,一边挥舞着手里的一个卷轴。
“两位阎君且慢动手,老朽今天是代表忘川市以及周边百里内所有妖怪来替阿生求情的,你看,这是我们所有妖怪的签名,我们都是阿生的顾客。他虽然是被称为恶魔的亡灵石,可在我们与他相识的日子里,他干的每一件事,都是被我们感激万年的大好事呢!”白老头几乎是滚到了赤砜面前,把手里的卷轴打开,上头密密麻麻全是妖怪们奇形怪状的签名,“他卖给我们的金鱼,不是普通的鱼,是他自冥河中带来的幽梦鱼,将这些鱼儿放在枕边,入睡的我们便可以看见那些永不能再见的亲朋,那梦境如此逼真,一条鱼儿,便是一个梦境,我白老头与妻子死别多年,托了阿生的福,才可以在梦境中再续缘分。你们可知道,对我而言,那不是梦境,是我白老头遗落多年的幸福。”
白老头噗通一声跪下,磕头:“听说阎君奉冥王之命来缉拿阿生,我们恳请二位看在阿生虽是亡灵石,但已是为善不为恶的情面上,放他一条生路!”
顾七七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单单卖金鱼了。
“呵呵,我在冥河的时候,比较无聊,没事就跟河里的鱼玩玩,知道了幽梦鱼的饲养方法,所以……”
“别说了……”顾七七轻轻遮住了他的嘴,“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有存在下去的理由,作为一个不会伤害别人,甚至可以帮助别人,一个与恶魔,与毁灭不相干的普通人,存在下去。你是Live,不是Evil,我知道。”
阿生释然一笑,出其不意地将她推开,说:“快走吧。谢谢你。你还欠我一个愿望。我现在就要你跟你哥哥走!”
“你看这……”墨嵩走到赤砜身边,语气似乎有所松动。
“不可以!亡灵石必须被封印回冥界,这是王的命令!”赤砜断然道,“你身为十殿阎君,脑子也不清楚了么?!”
“赤砜叔,你真是一点人情味都没有!”钟小魁不满地哼了一声,口里念念有词,手指一动,竟将阿生心口上的符纸给召了回来,扔在一旁,然后一屁股坐到地上,“反正我是不会再动手了,有本事你自己抓他走。”
“你!”赤砜被这小子气绿了脸。
“我不会走的。”顾七七坚决地对阿生说,旋即她跪在地上,对顾无名喊道,“哥哥,我们的赌局,你输了。阿生他知道我的模样,依然与我做朋友。你要遵守诺言,让我自己决定自己的生活。”
“傻丫头,你……”顾无名急得直跳脚,不顾一切朝顾七七跑去。到这个时候,我想,这笔账我差不多已经算清楚了。我悄悄从头上拔下一根头发,放在掌心,朝里头吹了口气,低呵了声:“去!”
须臾间,无数碧绿如翡翠的光束从地底冒出,呈圆环状将顾七七与阿生所在的位置圈在其中,强烈的光华刺得所有人几乎都睁不开眼睛。
龙卷风般的气流里,这些光华不断扩散,转眼包围了整座迎月山,伴随一阵巨大的轰鸣声,所有的光束又在一个瞬间消失不见,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待众人再睁眼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山脚。顾七七与阿生的身影已然不见。
赤砜拿下挡在眼前的手,怒斥我:“你干了什么好事?”我拍拍手,笑盈盈地说:“当年我初得人形之时,曾用我一根头发一口真气,保住一片湖泊堤岸稳固,百年不涝。我的头发与真气,是世上最坚固的封印,当年我道行尚浅时,便可稳固一片湖泊,如今我千年修为,给这迎月山下个封印,阻止不该进入的人进入,小菜一碟。赤砜,墨嵩,从此刻起,你们冥界之人,已不可再踏入迎月山一步。连你们的王都不可以。”
赤砜脸色一变,不信邪地往前走,转眼便被一张无形的电网似的玩意儿给弹了回来,狼狈地摔在地上。之后,任他使出怎样的招数,就是无法突破这无形的阻挡。
“行了,别白费力气了。只要我活着,这结界就无法被突破。”我幸灾乐祸地朝他挤眉弄眼。
“你……我……”赤砜的脸,几乎要与他的头发一样红了。
“好啦,冥王那里我会交代的。这次并非你们失职。”我拍了拍赤砜跟墨嵩的肩膀,打了个呵欠,打算离开。
临走时,钟小魁跑上来,狡黠地朝我眨眨眼,说了声:“裟椤姑姑,COOL!”
“喂,不是说了有外人在的时候要叫我姐姐不要叫姑姑么?!”我白了这小子一眼。
“下次不会了!”钟小魁吐了吐舌头。
“你啊!”我屈指弹了弹他的脑门,笑道,“你跟你亲姑姑挺像的,将来,你一定会成为跟她一样伟大的人。”
“什么?我亲姑姑?还伟大?”钟小魁不明所以。
“因为你们,都心有善念。这对于钟家的人来说,是相当重要的。”我朝他笑笑,也不管他满脸的问号,转身离开。
对,我跟那钟馗老鬼的后裔们很有渊源,钟小魁的父母,姑姑,爷爷奶奶甚至曾祖父曾祖母,我都认识。不过,若要说起来,这钟家人的故事又是另一个很长的传奇了,今天太累,我懒得回忆,以后有机会再说他们一家子吧。
我走得很快,但顾无名还是追了上来,拉住我不松手。
“你这就走了?我妹妹他们呢?”他追问。
“他们在迎月山上啊,在我的封印之内,会很安全。”我甩开他的手,那冰凉骨头的触感我很不喜欢,“还有,你还真会找援兵,你妹妹他们被困在山上,你谁都不找,偏偏要来找我,害得我……”
“我听说过,并且能在最快时间找到的,最有能力帮助我们的人,只有你一个。”顾无名有些心有余悸,“还好拉德机。还好我听说过你曾替水神子淼巩固断湖的事迹,你知道吗,你那一口真气与一根头发,那断湖到现在都没有闹过水灾呢!”
“好了好了,那些陈年旧事就不要再讲了。”我不耐烦地打断他。
“好吧,那个,虽然你的封印让冥界的人拿他们没办法了,可对于他们来说,这不是变相囚禁么?用自由换安全,不对头吧?”他见我要走,赶紧挡到我面前。
我停下步子,仰头揶揄道:“现在你知道自由的重要性了?”
“我一直都知道!”
“你不知道。”我不客气地说,“真正的自由,不是指你有多宽的空间可以行动,而是能有多少心情被了解。不被了解的人,哪怕身在浩瀚宇宙,也觉得寸步难行;被了解的人,就算身在方寸之地,心中也自有一片海阔天空。”
顾无名不说话,看得出,他很茫然。
“算了,你这个傻大个是不会明白的。”我摇头,“总之是,你妹妹跟阿生,现在都很好就对了。我知道你疼你妹妹,但是你不要再去左右她的生活了,该干嘛干嘛去。就这样,还有,别不打招呼就来我的店里,我怕你吓到我的客人!”
“可是,那场赌局我不算输啊,那个石头不是人啊!”他垂头丧气地在我身后喊。
“其实,是人不是人,不是看一层表皮,要看这里的。”我指了指自己的心,说完,驾起一朵云雾,快速朝市区奔去。一整天不在店里,不知道胖子跟瘦子会闹出什么乱子。
我想,等阿生的伤好些之后,我会打开结界,让他跟顾七七自行决定去向吧。或者,我应该再将他们强行关在结界里多些时间,等我跟冥王那家伙协商好对阿生的处置决定之后再说?
再或者,能不能找个办法,可以破除阿生那双眼睛的魔力?应该可以吧。仅仅因为想看喜欢的人一眼,却会因此害死对方,这种宿命不应该存在于这个和谐的社会。
反正不管怎样,我今天又管了一件闲事,这大热的天,不留在店里吃西瓜,跑来折腾一整天,还白白用去一口真气,真是赔本生意。回去得好好检讨。
月亮比刚才清亮多了,圆满地挂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我在空中悠闲穿行,迎月山离我越来越远。今夜,这座山应该属于另外两个人,不对,是一个长成骨架模样的姑娘,与一个拥有人类身体的男石头。也许他们一直不能真正地相见,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嗯,这个夏夜,还不算太坏。
浮生物语·九厥
任何一本史书上,都没有他们的名字。
但是,他们比任何人都值得被记住。
因为,那是一群遵从了自己真心的意愿,诚恳地挥洒生命的人。
【楔子】
鹅黄与幽黑交织出一地微暗灯光,我踩在上头,如同在时间之河中缓行。
九厥走在我前头,湖蓝色的头发映在四周光洁无瑕的玻璃展柜上,似从最晴朗的天空摘了一片颜色嵌在里头,生动地贯穿于他专注的眼神里。
我跟他,第一次来西安,第一次踏足这座宏伟高大、容纳千年故事的历史博物馆。
九厥来秋游,而我,是被他强制雇佣来的陪客,雇佣条件之一,一箱金条;条件之二,以后来我店里喝酒必须付现金,且不得要求打折。
走在这种将千秋万世的纪念品汇集一堂的地方,我的感觉是有些奇怪的。展柜里那些如今被视为国宝的文物,在我走过的岁月里,曾经只是被把玩于鼓掌之间、毫不起眼的玩意儿,因为被烙上了历史的重印,它们的归宿便辗转到了这方小小的玻璃柜里,万人敬仰,高不可攀。有一天,我是不是也如它们一般,被永久禁足在一个玻璃柜里?我心里突然流过这样一个怪念头。但,我的怪念头,再怪也不及九厥这老怪物。
他在那个展柜钱驻足了起码十分钟,然后转过头,指着柜子里的东西对我一笑:“送我这个当生日礼物吧!”
那柜子里摆放的,是唐时“舞马衔杯纹银壶”,这酒壶,光润柔软,线条圆浑,上有鎏金莲花盖,侧有纯银细锁链,壶身两面均刻有鎏金舞马纹样,逼真生动,真真一件巧夺天工的尤物。可是,对于见过奇珍异宝无数的我而言,这把酒壶,无任何特别之处。
“你这老酒鬼要是想讨个酒壶当生日礼物,我大方些,送你个Swarovski的限量版水晶酒瓶,这个没有问题。”我抱着手臂站在他身后,挑眉道,“但是休想让我扛上盗窃国家一级文物的罪名。”
“我只要这个。”九厥执著地指着它,“你送我吧!”
“有本事自己拿,我不当从犯。”我坚决拒绝,心下却想,这老东西发哪门子神经,以他的修为,若想取这物事,根本易如反掌,为什么偏偏要经我手。他叹了口气,失望地垂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