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
老山文学 更新:2021-02-26 20:47 字数:5122
“晚安,茧。”
二六、
这个男人给他一种宠辱不惊的感觉,那种沉稳大度,却不显沧桑的平静悠然,让人看了就牙痒痒。
黎锐承认他是在嫉妒,外界传闻中这一对感情忽冷忽热的兄弟之间竟有着他意想不到的强劲羁绊,连龙茧的亲生母亲都不能破坏它分毫——他们甚至只有一半血缘关系!
幽暗低迷的光线下,音乐缓缓流淌,临近午夜,店里客人正多,包厢里却十分清静,所有的嘈杂都隔在了外头,黎锐倒了两杯酒,忍着溢满胸腔的醋意,朝龙政泽举了举杯,说:“宝刀未老,你赢了。”
“过奖。”龙政泽与他碰了碰杯,说:“无论如何,你不应该利用茧。”
黎锐皱皱眉,不解地看着他,说:“我的律师告诉我,你提交的证据模棱两可,几乎没有重点内容,为什么?”
他从没有低估过龙政泽筛选辨别资料的能力,只是他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要替自己掩盖罪责。
黎锐的律师在业内数一数二地强悍,不过龙家如果铆起来对付他的话,他这次未必能全身而退。
“为了茧。”龙政泽平静的眼神中略带责备,黎锐心尖子颤了几颤,低声说:“茧?”
这个名字就像一根刺,固执地刺戳着他的心,带来甜蜜与痛楚共存的悸动,黎锐坐直身体,目不转睛地看着龙政泽。
“如果你真的爱他,就应该明白一件事。”龙政泽盯着酒杯上细致的刻花,声音舒缓从容,“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可能。”
同样地,只有活着的人,才有争取契机的资格,一个死人,哪怕爱得天崩地裂,也不过是一句轻描淡写的回忆罢了。
黎锐沉默了片刻,问:“他还好吗?”
龙政泽勾起唇角,把玩着手中的杯子,说:“茧是个非常骄傲倔强的人,从来不屑以弱者的姿态出现,他认定的事,哪怕明知道结局会伤透他的心,也一定会去做,而绝不肯妥协退让,黎锐,这与他爱你并不冲突。”
黎锐眯起眼睛,不知不觉间已屏住呼吸,满脑子都是龙政泽方才那句话——龙茧爱他?
深吸了口气,压制住翻腾涌动的思念,黎锐冷冷地看着对方,说:“他更爱的是你吧?”
“那不一样。”龙政泽像看呆瓜一样看着他,叹息道:“如果茧对我有爱情,你以为我会任由你抢走他吗?”
这一点黎锐倒是相信,龙政泽是那种即使不爱,也会好好珍惜对方的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更像一个情圣,永远置身事外,清明通透,本能地保护着自己重视的人,甚至到了没有原则的地步,生怕他们受半点委屈。
所以如果龙茧向他索要爱情,他未必不会给。
黎锐脑中拉响了警报,戒备的同时也燃起了希望的火花,他神色缓和了些,好奇地问:“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令堂当年的病,与他不无关系吧?”
似真似假的传闻,坊间已传得太多,不是曾有人说过“龙政泽养了条毒蛇在身边”吗?他为什么还要如此珍爱那个人?
“那不是茧的错。”龙政泽神情一凛,眼神冷得像冰,语气中添了三分严厉,“我不希望这类捕风捉影的传闻伤害到茧,黎锐,如果你想以这个为要挟的话,我有得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茧曾经被催眠,他丢失的记忆又是什么?”黎锐身体前倾,咄咄逼人地追问:“难道这样抹杀掉真相就不是对他的伤害吗?你考虑过茧的意愿吗?”
伤脑筋,为什么龙茧会爱上和他一样固执死硬的人?龙政泽揉揉额角,无奈地问:“你就那么希望我们兄弟翻脸吗?”
黎锐很想不厚道地回答YES,不过理智告诉他要保持风度,他绽开一个温柔平和的笑容,不无酸意地说:“你们的手足之情坚如磐石,谁能挑拨得了?”
龙政泽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说:“家慈在世的时候,把茧当作亲生儿子一般,即使在弥留之际,也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他,所以,会让他难过的事,我会一一摒除。”
黎锐的大脑飞快运转,整合了片片零散的信息,拼凑出一个模糊的答案——典型的豪门恩怨模式,心怀不轨的侧室利用备受正室宠爱的儿子对女主人下毒,意识到自己成为杀人凶器的儿子在愧疚和悔恨中悲痛欲绝,情深义重的大哥为了保护弟弟,宁愿打落牙齿和血吞下,也不愿对方活在对生身母亲的怨恨和阴影中。
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明白了为什么龙政泽会对龙茧如此小心翼翼地呵护,而龙茧又为何对兄长这般死心塌地地尊崇——即使没有了那段记忆,曾经得到的温暖已经点点滴滴融入心头,带给彼此丰厚的报偿。
这种纽带,固若金汤,谁也破坏不了,铤而走险的下场必然是全军覆灭。
黎锐一口闷酒灌下去,想起茧和自己在一起的甜蜜时光,悔得肠子都青了。
上天最珍贵的赏赐已经放在他手心,为什么没有好好珍惜呢?为什么要等到不可收拾的时候才来检讨自己的过失呢?为什么只有失去之后才发现他对自己的爱与依赖呢?
简直是脑积水——黎锐陷入深深的自我唾弃中,俊朗的面容阴云密布,龙政泽欣慰地看着他,说:“这么多年,我只见他哭过两回,上次是家慈逝世,这一次,就是刚才,提到你的时候。”
当人兄长真是劳心费力,话都说到这种程度了,如果他还是想不透的话,龙政泽真要替自家小弟悲叹三声了。
黎锐当然有反应,半是欢喜半是心疼,恨不得当下冲到龙家,把他心爱的茧抢回怀抱中。
他定了定神,话题一转,问:“洪毅的事,你不追究?”
“茧比较重要。”龙政泽客观得近乎冷漠,弹了弹手指,说:“不过你放心,‘同帮’会按道上的规矩招待你,自己小心了。”
黎锐回了他个满不在乎的笑容,表示早有准备,龙政泽看了看时间,站起身来,说:“这件事彻底摆平之前,不要去找茧。”
黎锐点头,到门口时,突然掏出样东西递给他,说:“喏,谢礼。”
听声音就没什么诚意,龙政泽漫不经心地接过来,看清楚之后,他愣住了。
那是一枚男用指环,由一条造型古朴的盘龙,首尾相连铸成,显然有些年头,已失去了金属的亮泽。
“这是……”他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枚小东西,“雷晨的……遗物?”
黎锐不置可否地笑了,说:“你记得真清楚,是不是只有死人才能在你心中占据一席之地呢?”
龙政泽垂下眼帘,掩去一闪而逝的悲伤,俊逸的面容依旧平静如水,声音却带了几分不稳——
“不,只有悔恨。”
他拉开门,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黎锐,不要让茧也承受这样的痛苦。”
二七、
“大哥有什么事瞒着我?”
次日清晨,龙茧顶着一双核桃眼下来吃早餐时,狐疑地看着自家大哥——做了一晚上被大哥卖掉的噩梦,还是被切成一段一段用保鲜膜包好之后再称斤论两,害他在睡梦里本能地往黎某人怀里缩,直到掉下床被摔醒,才意识到那个温暖的怀抱已经不在了。
啧,真是没出息!
龙政泽给了他一个温柔无害的笑容,继续低头翻报纸,随口问了一句:“想出去散心吗?我可以休假。”
龙茧把红油笋丁搅进熬得甜烂的八宝粥中,慢条斯理地尝了一口,说:“嗯,味道居然不错。”
“诡异的吃法。”龙政泽扫过来一眼,下了评论,龙茧绽开一个乖乖牌的笑容,说:“失恋就要有失恋的样子嘛,大哥不用担心我,我可不会去喝得酩酊大醉然后酒后驾车翻进臭水沟里。”
“别忘了你的驾照已经被吊销了。”龙政泽笑吟吟地提醒他,龙茧脸皮僵了一下,低咒道:“都是那个混蛋害的!”
龙政泽放下报纸,叹了口气,说:“这样也好,让人省省心,你那种飙起来不要命的疯劲,早晚会出事。”
龙茧咽了一块皮蛋下去,清清嗓子,说:“往昔种种,譬如昨日死,从现在开始,我要重新做人。”
“哦?”龙政泽忍俊不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龙茧眨了眨红肿的眼皮,说:“从下个学期开始,我会按时回学校上课……喂,大哥,你那是什么表情?”
时间像滑过水面的飞鸟,留下一道浅浅的波纹,转瞬即逝,天气由炎热转为寒冷,下了几场雪之后,街边的店铺挂起了圣诞彩灯和小铃铛,路边的小松树也缠上花花绿绿的饰带,打扮成圣诞老人的促销员站在路口散发传单和小礼品,积雪映着闪烁的灯火,呈现出喜气洋洋的粉红色。
平安夜,龙茧趴在“冰巢”的吧台上,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酒。
在外人眼中,他还是那个缺心少肺、对什么都满不在乎的龙茧,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什么东西,一经改变,再难以循回往昔的轨迹——否则,也不会在那么多个寂静的夜里辗转难眠了。
酒吧里生意红火,大多是携伴而来,共度良宵的情人,还有一些就是孤枕难眠,前来找乐子的单身男女。
“茧,你家里没聚会吗?”小亿逮了个空子,趴在他面前,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龙茧不怀好意地伸手捏他的脸,说:“我不喜欢那种场合,你比较可爱。”
“不要吃小亿的豆腐。”身后传来醋意十足的男声,随即而来的是一双狼爪,环上龙茧的腰,丁卫嬉皮笑脸地凑了上来,说:“怎么没把你男人带来?一个人跑到这里招狼吗?”
“你想死吗?”龙茧没好气地推开他,而知道茧少爷不幸失恋的小亿赶忙出声提醒:“卫,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唷?”丁卫吹了声口哨,啧啧摇头,说:“我们小茧这样的极品,是哪个瞎了眼的家伙不懂得珍惜呀?”
“拜托,天气已经很冷了!”龙茧脸皮抽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丁卫换上一脸正经,说:“那个暴力分子,甩了正好,茧,不如投入哥哥我的怀抱吧……”
话还没说完,龙茧拿起酒瓶子作势要敲他,丁卫连连告饶,在他身边坐下来,说:“还是小亿最好,又乖巧又听话。”
龙茧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坐远了些,小亿早羞红了脸,和自家情夫眉来眼去,更显得他这边身单影只地凄凉。
“茧,别那么沮丧嘛!”丁卫不死心地凑上来,寒给他一盒东西,说:“新开发出来的情趣润滑剂,有催情效果哦!”
“给我滚。”龙茧从牙缝里崩出三个字,将那盒东西丢在他脸上。
时近午夜,倒数计时开始了,人们三三两两地依偎在一起,只等着钟声敲响时亲吻身边的人,龙茧付了酒帐,黑着一张脸排开人群往外走——有空在这里看人家卿卿我我兼被人吐槽,还不如回家蒙头睡觉!
“茧。”有人挡在了他前面,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龙茧愕然抬头,钟声悠然响起,身体被拥抱住的同时,温热的唇落了下来。
大脑还来不及做出反应,身体已经自动自发地回拥住对方,紧紧地贴在一起,浅吻变成深吻,浓郁缠绵,连魂都要被对方吸出来吃掉的那种热烈激情,眩晕感让龙茧脚下虚软,柔顺地靠在黎锐怀里。
口哨声四起,惊醒了萦绕周身的绮梦,黎锐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这个吻,额头抵头他的,低声问:“想我吗?”
紧贴的胸膛即使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彼此失控的心跳,龙茧急促地喘息着,满脸通红,他舔了舔被吻肿的嘴唇,哑声问:“你官司打完了?”
“真煞风景。”黎锐咕哝了一句,低头啃咬他的下唇,龙茧修长的手指插入他的发间,呢语道:“黎锐,你爱我吗?”
“爱。”黎锐毫不迟疑地回答,龙茧笑了,盛了三分醉意的眼眸温柔如水,散发着入骨的诱惑,双手勾住他的颈项,暗示意味十足地抚着他的后颈,说:“那就不要停止,无论什么时候也不要停止。”
“遵命。”黎锐浅笑着低下头,轻啄他的面颊,揽住他的腰往门口带——这么一块甜蜜而诱人的香糕,不带回去吃干抹净岂不是枉为男人?
“来,庆祝二位重修旧好。”丁卫追到门口,唯恐天下不乱地将那盒润滑剂塞给黎锐,后者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