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作者:车水马龙01      更新:2021-02-26 20:39      字数:4786
  参谋。老周忠病成那个样子.还把秦恺叫去两趟,要求秦恺对东
  方红社的全盘工作,多花点时间,别光顾副业那一摊子的工作。结果咋样呢了东方红社闹出那么多铺张浪费的问题,还传染了别的社,要不是支书赶回来发现了,又不留情面地给扭过来,还得往大发闹哪!虽说所有事情没一项是秦恺挑头办的,可是,又没有一项不是秦恺支持朱铁汉办的。闹腾这些问题的时候,秦恺还觉得东方红社挺阔气、挺红火,脸上还觉得挺光彩哪!这是啥思想呀?这两天里,支部正领着大伙儿扭转局面,秦恺倒这么大省心地躺在炕上睡大觉,太不像话了。
  秦恺这样翻来覆去地想一阵子,又想一阵子,后来大概迷糊了一个时候,也不是挺实着的;天刚放亮,他赶紧爬起来,饭不顾吃,脸不顾洗,就忙着通知各副业摊子的人{ 到副业组去开会。他想把人都召集齐了,再去叫吕瑞芬,将昨天晚上那个缺欠补上。他走了几个门口,最后又奔向管大车队的队长邓久宽的家。今个是个好天气.没有风,没有云。除了个别贪恋热被窝的人,家家的烟囱都冒了烟儿。有人用管帚打扫自家的大门口,有人背着粪箕子往村外走。井台上这会儿最热闹,一伙人在那儿抱着扁担、提着小桶,挺有兴致地议论着什么事儿。
  秦恺从旁边经过,拿耳朵捎带地听了几句.
  “你们东方红社真有新鲜的,有了爱国公约,还要订过日子公约。那不又成了发家竞赛了?〃
  “不是过小日子的公约,是过集体日子的,叫做爱社公约。走集体富裕的道路嘛!〃
  “咋个爱法呀?你不爱社,就入社了?真是笑话! 〃 “把心扑到社上,多给社里出力气,少跟社里伸手。”“哟,光千活,不吃饭?少跟社里伸手拿东西,入社干啥呀?〃 “大河没水小河干哪,光打小算盘还行?〃
  “嘿嘿,这样的社,我可不敢入啦!〃
  一个挑着空水桶走过来的人,跟一个刚打满水要走的人又
  说开了:
  “你们东方红社,真是皮筑篱,汤水不漏哇!〃
  “你说的是勤俭节约吧?〃
  “你们竟闹新鲜事儿,副业组开起了煤核现场会,号召大家都去拣煤核口”
  “瞎胡扯j 〃
  “真的,支书都去挂帅了,要领着你们搞一个煤核合作社?〃 “你别挖苦人:〃
  “不信,你参观参观去!' '
  秦恺从这些东方红社以外人的口气里,听得出滋味。他们像过去嘲笑秦恺的哥哥小算盘那样,露骨地嘲笑着东方红社每一件不顺眼的事儿。那么,“煤核现场会”是啥意思?怎么支书也要“挂帅”?是说笑话,还是真有其事呢?
  苏存义揉着两只没有睡醒的眼睛,从对面走过来。这是一个跟秦恺不相上下的中农户社员。但是,他的思想比秦恺差着一截儿。秦恺入互助组是争前恐后,帮着高大泉他们干起来的。苏存义入互助组却是随大流卷进来的。这不差一截儿吗?到了转农业社那年,秦恺开头也想不通,觉着这几户对劲儿的人抱成了团,天灾人祸能抗了,这么过挺好的,还转农业社干啥呢了后来他弄明白了:不转农业社,这个“团”抱不住。“团”抱不住,饱暖的小日子就没保证。于是,他变得积极拥护转社。可是苏存义却犹豫了好多日子,还拿他的媳妇当挡箭牌,又吵又闹,还假装地要跟她打离婚。好多人出面说服苏存义,他只是觉着面子不好看,才没退出去。这跟秦恺不是又差着一截儿吗?这几年,他们都尝到农业社的甜头了,虽说过去也是肥乎乎的日
  子,可是跟搞集体一这些人多地少的户是冒出一个尖儿的。I 剐
  比较,收入增加了一倍还多;不要说比刘祥,就是比支部书记家人多地也不少的户,也秦恺越干越积极。他把分管的那一摊工作,
  抓得满出色,还托亲戚给副业组找了一个打地毯绳的生产口这种生产,不是一本万利,而是无本万利;一点原料成本不花,只用一些女劳力,动动手,每天就有一笔大收人。苏存义跟秦恺就不同,他媳妇在家养猪、养免、养鸡、养奶羊,不出工;刚顶事的儿子,夏天打青草,秋天楼树叶,天一冷,就关在屋里补习功课,一心要考中学,攀高枝儿。这比秦恺更差着一截儿了!
  秦恺跟苏存义两个人还是对劲儿的。苏存义有啥心里话,能挑挑拣拣地对秦恺讲。秦恺发现苏存义的毛病,婉婉转转地能批评几句。讲出来的话,没有得到解决,苏存义不埋怨;批评以后,不见改进,秦恺也不追究,更不给他到上边搞“小汇报”。于是讲的更讲得方便,批评的也批评得自由。两个人就是这样和和气气地打交道,好像十分知己。
  秦恺先打招呼了:“存义你刚起来?〃
  苏存义显然有几分不悦地回答;“要不是小山掏我的被窝,我还得睡一觉。”
  “都日头晒屁股了,你还睡?〃
  “你不知道我昨个夜里啥时候睡下的。”
  “昨个不是没出车吗?〃
  “开会不比出车熬人?〃
  “支部统一规定,各种会都休了,让在家订公约呀。你了r 开啥会?〃
  “我们队长张小山,还有运输组长两个人,跑到我们坑上,给我一个人开去了。
  “你又闹了毛病吧?' '
  “我有啥毛病了”
  “要不,人家找你个别谈话干啥?〃
  “让我把赶车跑运输的事儿,也订个勤俭节约公约。”“那还不好订,至于呛呛到半夜?〃
  “你不知道多烦人哪.连一个月能节省多少绞车轴的油,都得让我掐算出来。这咋掐算?一个绞车的东西,又不是香油、豆油、花生油,谁还偷几口吃?〃
  “严格着点儿,能节省些油,对集体对个人都有好处。你不用烦这个、”
  ”不是我不耐烦,我觉着熬这个神儿太没意思.不是我背后讲讲怪话。支书人没回来,就传回话,说什么要在东方红社干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好像要给社员抱个大西瓜。谁能想到,他真回来了,就捡开了芝麻。勤俭勤俭,节约节约,这就是那场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吗?〃
  苏存义的这几句话,倒是真说到秦恺心里藏着的那块“病”上。他想;“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是改造大草甸子上的土壤,节约点绞车的油,跟改造土壤真是八杆子打不着边儿的事情。支书不快张罗那个大事儿,是觉着没把握,有点犯休了吗?县委都批准了,不干不行吧?
  秦恺可不能在大街上,顺着苏存义口气发牢骚。他是副社长,是高大泉信得住的人,得维护支书的威信。他一边往前走一边说:“大事也得搞,小事也得抓,他是当家的呀!〃
  苏存义跟在他旁边一撇嘴:“得了。他呀,官越当越大,手脚、气势倒越来越小啦。就拿过春节杀猪的事儿来说吧。我就想不通。不是我没捞着猪头,我就不高兴口我不是邓久宽,咱说公理儿。杀猪的事儿,是全体社员的要求,日子过富裕了,都想多吃点肉;又是社委会讨论决定的,村长又那么热心办。可好,支书一回来,连个弯儿都不拐,从大伙手里把肉给夺回去了。闹得好多人心里都不顺气儿。连我们孩子妈都挺纳闷的,大泉这个人,过去自已饿肚子,也把粮食让给群众,真是割身上肉也不心疼,如今怎么变得心硬了?〃
  秦恺连忙摆手:' ‘哎,你可不能这么想。这两天,一开会,大伙 夕
  儿的心思都变过点儿来了。你这想法,跟大伙儿差着一截儿。这不对。咱们还信不住高大泉吗?他不是昨个从外边调来的领导,他是从咱们这一窝子人里边长起来的。这么多年,一块儿磕头撞脑,一块儿滚过来的,还不知他的心?〃
  苏存义也缓了缓口气说;“他没坏心,这我信。就是他到训练班学了一遭儿,弯下腰捡开了芝麻粒儿,让人纳闷儿。”秦恺诚恳地说:“不论你咋纳闷儿,有一条得坚信别改:高大泉办啥事儿,只能为大家谋好处,决不会给他自己打算盘。这一点儿,你可不能跟我的眼光心思差一截儿。”
  苏存义对秦恺的这几句话,是没有啥挑剔的。他从入互助组,到入农业社,心里都不是痛痛快快的。他能跟着走下来,还不是冲着高大泉这一伙人的心性好吗?
  秦恺见苏存义不再说什么,就岔开话题问:“我看你这样子,饭没吃,脸也没洗,这是往哪儿去呀?〃
  苏存义说:“到你们副业组开会去。”
  “你赶大车的,到那儿开啥会?〃
  “听说是个煤核现场会… … ”
  “秦恺心里挺纳闷儿,加快了步子。
  他们来到副业组大门口,就听到一个妇女讲话的声音。这声音像吕瑞芬,是从那五间通着的工作间传出来的。
  秦恺拉开门一看,才发现,不光他通知的副业组那几个“小头目”来到了,好多干别的行当的社员,也差不多来齐了。村长朱铁汉头顶上冒着汗气儿,站立在人群里。还有会计常胜、保管员玉环、队长张小山,外带几个大车把式一一满满地挤严了这五间大北房。他还发现,每个人都十分严肃认真,屏息静气地听那个站在中间的吕瑞芬讲话。
  吕瑞芬正讲述高大泉小时候拣煤核的故事。她已经讲到积善堂黑心地主心毒手狠,嫌穷人到他们门口拣煤核有伤大雅,不
  让穷人去拣,害得高大泉一家人不能蒸糠、煮菜,高大泉一家为这个发愁。
  人们听着,不少人发出叹息声。这一声,那一声,不断地响起。
  吕瑞芬继续讲述着,幼小的高大泉为了一家人活命,怎样冒着寒风,饿着肚子,到地主那门口去等待,怎样见长工挑出灰土,那个凶惨的管家怎样喊叫要让长工倒到枯井里去。
  人们听着,发出咬牙切齿的声和小声咒骂声。高一声,低一声,响成一片。
  当吕瑞芬讲到,高大泉用一双被冻僵的小手,抓在火炭上的时候,整个屋子里发出一个声地惊叫。男人们眼圈红了;妇女们抑制不住掉下了泪。有的竟哭出了声。
  站在门口的秦恺和苏存义,开始还没有听清,等到听出一些门路,就到了故事的“高潮”,他们也被打动了。
  吕瑞芬把故事讲完,略停片刻,又说:“这件悲惨的事情,我小时候就听过好多遍。我没忘。后来,我常讲给彩凤和小龙他们听。忘是没忘,讲也常讲,就是没拿那时候的苦日子,跟今天我们
  这个甜日子比一比。更没有想到,得把过去的苦水,当成咱们兢
  兢业业过集体大日子的力量。这说明,我的思想,跟人家党支部
  的同志还差着一大截儿.”她说着,发现门口的秦恺
  长来了,咱们正式开会吧。秦恺二叔,
  ,就说.“副社
  你过这边来呀。”
  秦恺不摸头脑地一边往里边挤,一边问:来参加咱们的会吗?〃
  “支书哪?不是支书
  朱铁汉擦着脸上的汗水说:“我刚从天门赶回来。
  拉到这儿来了。
  他就把我
  事儿去了口
  他去找各农业社和互助组的领导商量订公约的
  您主持会吧,这叫‘煤核现场会’。先让大伙儿参观参
  ,马上就散;你们副业组的人再留下,照原计划的程序开。”
  朱铁汉一提“煤核现场会”,大伙儿都以为是让吕瑞芬给讲
  忆过去的苦难,谁也没有料到还有下文。
  秦恺说:“那就让小龙妈讲吧。过去的事儿,是得常讲着.汽儿。虽说咱们都是熬过来的人了,又过上好日子,嘴里的糖疙瘩也就不知不觉地把苦味给解了。小龙妈,你讲吧户
  朱铁汉说:“咱们不是诉诉苦,嗓子眼儿苦一阵子过去,再扔到脖子后边口这种苦,我也亲身经历过。瑞芬嫂子还常想、常讲,我连想它、讲它都没有过。过去了嘛、讲它啥用?这是错误的! 一忘了过去,不努力改造自己的脑瓜子,就会跟集体散了心,对集体松了劲儿。都照这样子放任下去,过去的苦日子还会返回来的。就像彩霞河的洪水,发一次水就完了。不得年年修堤,年年防汛。奔社会主义道儿.也一样。刚才瑞芬嫂子说,比党支部的同志差着一大截儿。她是搞包庇哪。第一,包庇咱们支书。这件大事,是支书抓起来的,到如今还有人不愿意让他抓。第二,她包庇了我,我是搞铺张浪费的挑头的。在这方面,不要说比支书,就是比瑞芬嫂子,我也差着一大截儿口你们看这堆煤核吧!〃 正听他讲话听得很有趣的人,见他用手朝墙角一指,把眼睛都集中到那边。因为人多,有的被挡着,看不见,就扳肩伸头地往那边看。
  秦恺看到了,他看到了昨天下班那会儿还没有的一大堆银灰掺杂着乌黑的煤核。他奇怪地想: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