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作者:
月寒 更新:2021-02-26 20:37 字数:5037
云无衾的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就仿佛黄梅树下情蔻初开的少年郎,那般痴痴地看着云想衣,俯过去,轻轻地吻他的嘴唇:“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莹若。”他的手伸到云想衣的身下,残忍地撕扯、揉拧,血肉糜烂,而他却在云想衣的耳边款款地呢喃着,“我喜欢你……”
阶下瑶琴生尘,院外梧桐清秋。池子里的青色莲花早也凋零,暗香残落。
云想衣扭曲地微笑了,红色的泪痕干涸在眼眸底下:“你疯了,爹爹……你疯了,你知道么?”
***
云想衣坐在梧桐树下,修长的手指抹过琴弦,深一下浅一下,不经意地弄着那曲平沙落雁。铮铮的琴声宛如流水,潺潺地漫过初夏的空气,风清了云也淡了。那一年的莲花谢了,就不曾再开。
“好!好一阙长调,当真能令雁字回、云鹄落。”竹篱外,一个锦衣高冠的男子拍手赞曰,“今日始信人间亦有天籁之音。”
云想衣停下手,瞥了一眼,淡然道:“家父今日不在舍中,小子年幼,不谙待客之道,先生若有事体,还望明日登门,请回。”
男人身后随行的侍卫大声喝斥:“大胆庶民,可知此乃明石郡王,竟然无礼。”
“退下。”明石王板起了脸,眉宇中有一种尊贵的气态,又似乎是刻意作出了的威严模样,“不知轻重的奴才,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侍卫不敢出声,弓着腰退到后面。
明石王清了清嗓子,文雅地略一欠身,正色道:“本王素来耽迷音律之道,此次南来苏宁,闻得云氏有子,琴技无双,顿起拜会之意,今冒昧之处,还望公子见谅了。”
云想衣似笑非笑,也不言语,只是冷冷地看他。
明石王颇觉有几分尴尬,欲待拂袖,眼见树下那人素衣青丝,觉来有幽然出尘之雅,心下一动,却又踌躇。
云想衣抱起七弦琴,掉头径去,进屋关了门,竟不再理会。
侍卫勃然变色,不见主子吩咐,也不敢擅动,只是郁闷,行经江南,何曾受得这番冷落。明石王也不恼,在篱外负手踱步,慢慢地吟哦着五律诗赋,道是蒹葭白露,秋水一方。
青蝉在杨柳间喋喋不休,声声知了知了,风微动,花影移,日照渐中天。
良久不见屋内动静,明石王长长地叹了一声:“本王绝无唐突之意,不过欲求一曲雅歌,云公子既有惊世之琴音,却不使人闻,岂非明珠暗藏,徒令尘埃蒙之。”
窗格子开了一条缝,云想衣清泠的声音自里面传了出来:“你过来。”
明石王一怔,侍卫急止之:“王爷不可。”明石王回过神来,狠狠地瞪了侍卫一眼,独自趋步上前,行到阶下,心中乱跳却强作从容:“云公子有何见教?”
水一般的眼波从窗纱后面透了出来,云想衣慢慢地问他:“今儿大早,知府大人就过来把我爹爹请走,这……可是你的安排?”
明石王脸上一红,旋及坦然:“不错,前日苏宁知府提起云公子,道是一手好琴江南无双,只可惜令尊大人向来古板,不解文人雅意,故此请令尊暂且过府小叙。”
“想衣愿随王爷同归,不知王爷府上可容得想衣一席之地?”云想衣静静地道来。
明石王闻言竟手足无措,迟了半晌方才省得,忙不及迭地拼命点头:“自然自然,云公子神仙中人,本王当待贵宾之礼,不敢怠慢。”
“好吧,那你……”云想衣的眼睛望了出去,忽然变了声调,急促地道,“我爹爹回来了,你快快离去。”咬了咬牙,又决然道,“你今夜子时起让人在院外侯着,我若得空,便知会与你。速去。”
明石王如奉纶音,自带人离去。
云想衣合上窗子,捂着胸口,缩在角落里颤抖着。
***
入夜,雷雨交加,轰然的声响中,白色的闪电将夜幕撕破了一角,天阙漏水,金鼓鸣震。
云无衾闭着眼睛,仿佛已经沉睡。
“爹爹……”云想衣轻轻地唤了两声,不见云无衾醒来,屏住呼吸将云无衾的手臂抬开,起身下了床。
天外忽然一记滚雷,炸在耳边,云想衣不由抖了一下,几乎跌倒,壮着胆子回头,见云无衾仍旧闭目,吁了一口气。心跳得难受,云想衣用力地咬住嘴唇不出声,点着了半截红烛,掩着朦胧的烛光,拾掇好衣裳,偷偷地去摸门栓。
“你要去哪里?”身后突兀地传来了云无衾的森冷的话语。云想衣一僵,手中的红烛掉在了地上,灭了。
豆大的雨点急促地敲打着青瓦,凌乱的声音落在窗前、落在阶下,夜色都支离破碎了。
云想衣呆呆地盯着开了一半的门,动也不动。云无衾走到他的身后,将手支到门上,环住他的身体,牙齿磨得“咯咯”作响:“你又想跑,我就知道,你却以为你瞒得住我吗?”伸手拽住云想衣的头发,扯了过来,一掌重重地摔在他脸上,嘶声斥道,“不知廉耻的东西!又想去勾引谁呢?”
云想衣低低地呻吟了一声,无力地瘫倒在地上,抱着头哀哀地乞求:“我错了,爹爹,不要打我,我再不敢了。”
云无衾赤红了眼,瞪着他:“你每回总这么说,你每回都骗我。”猛然抓起一张案几,朝云想衣狠狠地打了下去,狂乱地咆哮着,“谁叫你骗我!谁叫你骗我!”
“啊——”
云想衣抽搐着身子,发出凄惨的号叫。沉重的木案碾过双腿,骨头断裂的声音在黑暗中清晰而刺耳。“爹爹、爹爹……”云想衣颤抖着将手伸向云无衾,努力地想要抓住些什么,“不要打我……不要再打我了,我不会离开爹爹的,真的真的……”
“我不信!我不信!”云无衾象野兽一样发出沉闷的吼叫,扑过去,按住云想衣的身子,张开嘴,一口咬住了他的喉咙,用牙齿使劲地撕扯着。
“爹爹……”云想衣是这么叫唤着,却发不出声音。微弱的气息卡在喉咙里面,在血沫中模糊。仿佛快要断气一般的喘息,其实他只是不停地在唤着,“爹爹、爹爹……”
惊雷翻滚,隆隆震震,天崩了地裂了,滂沱的大雨漫过了黑色的夜。
好疼,把肌肉切开,把骨头折断,痉挛的呼吸扯破胸口,疼得……已经疯掉……
云想衣脑中一片空白,双手胡乱地摸索着,触到了旁边的烛台,不觉一把抓住,重重地砸过去。
云无衾一声闷哼,身子倏然一歪。
云想衣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抓紧烛台,对着云无衾的头颅,疯狂地砸下。红色的血和着黄色的脑浆一起迸出来,手上黏黏浓浓,有一种柔软的温度渗入指尖。血腥的味道把人淹灭、然后溺死。
天外电闪雷鸣,风卷云暗,繁花顷、杨柳折,雨湿檐角。
“爹爹、爹爹……”依旧喃喃地唤着,云想衣终是累了,停下手,烛台“哐啷”一声落到地上。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温柔的微笑,他蠕动着蹭上前,抱住云无衾的头颅,轻轻地吻着,不知道是眼睛、是嘴唇、还是鼻子,一片淋漓的血肉。云想衣的眼角有一滴泪,只是流了那么一点点,干涸在腮边。暮春三月,燕子晚归,在腐烂的烟花中软软地呢喃,“想衣最喜欢爹爹了……真的、真的,从来没有骗过爹爹,想衣最喜欢爹爹了……”
白骨从死人的嘴唇边上翻出,咧开嘴仿佛是冰冷地笑了。
红烛燃起,焚烧白骨、焚烧黑夜。重雨,惊雷,夜未央。
***
古陵暮桑,苍松如翠,青石苔上疏影横斜,几声雀啼,归去深处。
车夫勒住缰绳,马车停在了山道边上,侍卫翻下马来,行到车边,小声道:“王爷,京都的金吾卫守在皇陵外面,我们不能再往前了。”
“为什么?”车内的云想衣闻得此言,激烈地挣扎了起来,嘶声道,“我要进去,你分明应允过我,带我进去。”
明石王捂住了云想衣的嘴,使劲按住云想衣,直到他渐渐地瘫软下来。明石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不是我骗你,实在是进去不得,景氏的祖陵,除非皇族宗室方能入内。何况我此次擅离封地,若让人发现了,免不了又是一场是非,想衣,日后若有机会,我定会如你所愿,莫急在此一朝。”
云想衣急促地喘息着,长长的黑发从明石王的臂弯里垂下,宛如流水一般颤抖。恨了又恨,望着束缚在手脚上的锁链,忽然将脸埋进明石王的胸口,发出小兽般呜咽的声音,尖尖的指甲抓住了明石王的手,恶狠狠地掐着。
“想衣……想衣……”明石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云想衣的头发,低声下气地哄他,“你想什么呢?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乖乖地听话,莫要再想着逃走,我只恨不得将心掏出来给你了,想衣……明日我们再来看看,或者能寻个门路进去,你先别气恼。”
“王爷、王爷。”外面望风的侍卫突然跑了过来,压下了嗓门慌张地道,“快走吧,七皇子殿下祭陵完毕,现下出来了,正往这条道上过,我们还是避开为好。”
“不要。”还未待明石王回答,云想衣突兀地叫了起来。
“想衣?”明石王略有几分愕然。
云想衣缓缓地抬起头来,仿佛一下平静了,眼波款款地转过,带着妩媚而冷酷的神情,淡淡地道:“我想见见这位七皇子殿下。”忽然温柔地笑了,幽幽叹息着叹息,喃喃自语,“难得遇着这等贵人,也不知他如今……是怎生模样了。”
明石王不忍拂他心意,便令从人将车马牵到道畔,微服俯首做恭敬状。
威武的甲士骑着剽悍的骏马肃然行经,铁蹄踏起道上末草,低低地蒙了一重青烟。金绣黑缎的旗帜在风中翻卷猎猎,衔接如长龙。正中央,高贵的少年施然而过,高马黄金勒、锦冠珑玉带,容华尊严尽是天生,不经意地望向道边尘埃,明亮的眼眸中犹自带了三分倨傲。
云想衣斜斜地挑开帘子,垂眉凝眸,仿佛只是淡淡地一瞥,将少年挺直的背影映在眸子里。微笑着,眉目间说不出的柔情似水:“娘走了,爹爹也走了,幸好还有你呢,要不然的话……我活着做什么呢?”牙齿“咯咯”地响,捂着心口,似乎笑得喘不过气来,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胭脂般的血染红了苍白的底色,“幸好还有你呢……”
远山外,落日烟华,宛然一梦,梦里斜阳如血。
落日烟华(下)
作 者:秋叶影 类别:耽美…耽美
作品关键字:BL
谁能不恨云想衣?
恨他的无情、恨他的无心、恨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恨他永远不说实话!
云想衣什么都不要,他无血、无泪、用尽手段、捱尽痛苦只为爬到七皇子景非焰身边……
骨子里的血缘无时不刻地催促,
要让景非焰家破人亡、犯下逆伦弑亲的大罪——
就像他自己一样!
可是,当景非焰闭上深情的双眸,不再看他一眼,
云想衣也不明白,伸出去的手,又在恳求什么?
落日烟华(下) 正文 卷六 帘卷西风 人比黄花瘦
章节字数:6372 更新时间:08…01…09 15:33
景非焰匆匆地从海南回来,直接便进宫面晋圣驾,隔天才归,神色略是憔悴,却什么也不曾提起,只是温柔地对云想衣笑笑。
珍珠磨成了粉,雪莲捣成了末,侍姬濯净了素手,在廊下支起红泥小炉,温温地煨着药汤。暮里,照见了斜阳。倚着阑干,听景非焰絮絮地诉着南行的乡土风情,云想衣忆起故里,却是一声长叹,道是风景旧曾谙,只物是人非罢了。
芙蕖花在夜里凋零,水面的蜻蜓无处栖身,飞去了,留得一池枯荷碎雨,再无人省起。残夏日稀,空气里平添了点点秋意,便是梧桐朝露,云随雁字长。
这日过午,景非焰偶然兴起,到后苑挽弓开箭。百步外有杨柳低垂,一箭起,穿杨而过。
“殿下神技,无人争锋。”赵项在旁赞了一声。
景非焰且笑:“想当日跃马黄沙,金箭贯敌首,那才是男儿快意之时,今日只落得闲在自家院中了,也没甚么趣味。”
赵项欠身回道:“弓弛弦、箭生锈,乃国泰民安之象,是为殿下当日一战之功也。”
景非焰只是笑骂:“你拍马的工夫倒是越见高明了。”
侍从引着一位太医过来,景非焰眼角瞥见了,转问赵项:“怎么回事?”
赵项小声道:“太子妃近日玉体欠安,奴才自做主张,唤了太医过来瞧瞧,总说也是府里的主母,若是过分冷落了她,传出去不中听的。”
这边老太医跪下了,叩了个头:“恭喜太子、